66 章

第 66 章

利闌意離開了利宅，開着車漫無目的地上了高速。

即便現在藥效還未完全過去，他的手腳還不能完全使上勁兒，可他一刻也不想在那個房間多待。

不想聽利尚意的冷嘲熱諷。

不想面對池燃幽暗、灰敗的目光。

他想到自己曾對池燃說：‘利尚意那樣的人，是在見不得光的房間裏茍且的産物，從誕生之初就見不得光，注定是肮髒的。’

他想到自己曾跟池燃講過學校小賣部的小四眼。

‘我永遠沒辦法跟這樣的人做朋友，因為他們的存在，時刻提醒着我身上曾遭遇過的痛苦。’

他還說：‘哥，多虧能遇到你，如果不是你，我會是個更壞更壞的壞孩子。’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池燃總擔心自己沒他以為的那麽好？為什麽池燃總說怕他失望、怕他後悔？

老天爺好像偏愛和他開玩笑，偏要讓他變成一個笑話。

他惦記了十三年，念念不忘的人，竟是他最厭惡的那種人。

車子在高速上極速飛馳，利闌意腳下用力踩着油門，踩得都發了麻，仍然不能發洩憤懑的情緒。

手機“吱吱”響了起來。

利闌意按下車載藍牙接聽。

Tonny着急忙慌道：“闌總、闌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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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闌意本就心情不妙，張口罵道：“你再這麽說話，直接卷鋪蓋走人！”

“闌總抱歉，實在是事出緊急。” Tonny吓得忙調整了一下慌張的情緒，“尚總剛才來公司了，直接上了頂樓樓頂，大家以為有人要跳樓，都過去圍觀，可誰知道尚總竟然莫名其妙地報警自首了！

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公司CEO被警察上铐帶走，現在網上都鬧翻了，說悅利偷稅、非法經營……說什麽的都有。”

“馬德！”利闌意氣得捶了一記方向盤。

利尚意這個狗東西真不消停。

看來這人一開始爆出池燃的那些黑料，就是為了轉移利闌意的注意力，拖延自己的卸任時間，然後他在衆目睽睽之下進局子，将事件的影響最大化，好把矛頭引向悅利。

“還……還有……”Tonny支支吾吾，“尚總找營銷號公布了路燃哥的身世，路燃哥竟然是……私生子！他的親生父親酗酒、沒工作……”

Tonny越說聲音越小，都不敢繼續下去，“闌總，要不我發你手機，你自己看吧。”

不知怎地，利闌意的腦中猛然浮現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背影，穿着左右磨損不一的解放鞋，外八着走路。

他終于想起來四年前，來酒吧門口找池燃借錢的那個所謂的遠房表舅，為什麽會給他似曾相識的感覺？

因為他是真的見過這個穿着解放鞋的男人。

上高中的時候，這個男人來學校找過池燃。

只不過當時他不谙世事，沒有足夠的敏銳察覺出池燃的異常。

利闌意目光忽銳，厲聲吩咐Tonny：“你繼續說，我在開車。”

Tonny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大概在路燃哥高中的時候，親生父親那家人知道了燃哥的存在，坐實了丈夫出軌的事實，至此家庭矛盾不斷，最後，這家的老婆一氣之下喝了農藥，好在人救了回來，可惜腎壞掉了。

這家還有個兒子，氣不過殺到了路燃哥的中學，聽說砍傷了路燃哥的同學，還進去過……”Tonny越說越沒底氣，怕老板的脾氣爆發，“當然，這些都是營銷號傳的，可能有真有假有誇張，闌總，你先別生氣。”

“我生氣！我生氣有個p用！”利闌意怒地砸了方向盤一拳。

Tonny吓得将手機拿遠了些，聲音哆嗦着問：“那、那現在怎麽辦？”

公司口碑崩盤……

公司一哥口碑崩盤……

利闌意也想知道怎麽辦？

除了這些，最重要的是，利闌意心态還崩了。

他現在累的很，心累，腦子累，渾身累……

真想整個世界一起毀滅！

“別問我怎麽辦，你現在跟林深一起解決問題。解決不好，悅利涼涼，正好大家散夥；解決得好，升職加薪，工資翻倍。最近，不要讓任何一個工作電話，打到我的手機上來。”

利闌意一通輸出，沒等對方反應，就啪唧挂了電話。

實在沒有精力再收拾這些爛攤子。

他現在連自己的心，都收拾不好。

利闌意在導航上輸入了一個地址，調轉車頭而去。

二十分鐘後。

他出現在了苒意的墓前。

“姐，我來看你了。”

“對不起姐，走得急，花都沒能給你帶一束。”利闌意蹲到墓碑前，靠上前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小像。

照片上的女生，眼角彎彎，笑容燦爛。

停留在了她最美好的時候。

利闌意望着他姐微笑的臉龐，席地而坐，“姐，你一早就知道池燃的身世了對不對？還幫着他一起瞞我。

你和他假結婚，現在又甩手走了，到底是支持我們在一起，還是反對呢？

記得四年前，你在電影院門口，紅着眼睛跟我說你愛池燃，你個一說謊就皺鼻子的人，那次竟然沒有，是不是自己對着鏡子練了很多遍啊，就為了騙過我？

所以你當時是想斷了我對池燃的念想嗎？你不希望我們真的在一起？

我想也是，你肯定接受不了我真的跟池燃相伴一生，成為一家人，媽媽肯定也不會接受的。

我們的家，就是被私生子毀了，又怎麽能心平氣和地跟那樣的人相處呢。我如果真跟池燃在一起了，總感覺對不起媽，是對媽的背叛。”

利闌意眼神空洞地擡頭望着天空，苦笑一聲，“老天爺是不是非得跟我較勁？就見不得我好過一點兒？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麽要讓我遇到池燃，為什麽要讓我以為他是老天給我的補償……”

利闌意的手慢慢撫上自己的左胸膛心髒的位置。

這裏好疼啊。

從婚禮開始，他花了四年時間，每天都在用力地忘掉池燃，還是沒有忘掉。

于是，他好不容易認命地接受，池燃是他命中注定忘不掉的人。

他認栽了。

無論自己将會是什麽樣的下場，他都願意接受。

這次回來，他暗暗做了最壞的打算。不管池燃是不是還愛他，不管池燃會不會再一次傷害他，他都要死纏爛打、無所不用其極地把池燃困在自己身邊。

他願意抛棄尊嚴地去愛池燃。

可是現在……

他有種所有的力氣都打在棉花上，所有的情緒都無從宣洩的無力感。

利闌意在苒意的墓前一直坐到黃昏，才驅車回了自己的住處。

他身上的藥力似乎還沒完全過去，手腳勁使大了會有點發麻。

本來最好找個醫生來看下的，但當下利闌意什麽都不想管了，一到家，就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

他甚至有些自暴自棄地想，如果利尚意真把他毒死了也好，省得他苦苦支撐着一副肉|體活在世上，靈魂卻被拉扯得稀碎。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躺在床上睡了個飽，感覺身體又恢複了力量，就聯系汪顏喬出來喝酒。

其實汪顏喬看到熱搜之後，已經喊過他幾次，他一直沒回。

他洗了個澡，将自己收拾得光鮮體面，去了一家會員制的酒吧。

汪顏喬這小子，四年前是個叫不上名的十八線，四年後還是個叫不上名的十八線。

這人家裏錢有，想要的話資源也不缺，但就是每天嘻嘻哈哈、沒什麽上進心，心思都花在換男朋友上了，從一線到十八線，都有他的前任。

之前，利闌意諷刺他是到娛樂圈公費泡男人來了，現在看來，這人這麽多年來始終潇灑快活，才是真的明白人。

此刻，他正一手提着杯雞尾酒，一手搭上利闌意的肩，帶着幾分醉意侃侃而談，“利少，別郁郁寡歡了，又不只有你一個人，愛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

利闌意很嫌棄地将他的爪子從肩膀上扒拉下去，悶頭灌了一大口威士忌。

汪顏喬單手托着腦袋看人，深深嘆了口氣，“話說回來，你倆這的确夠坎坷的。”他掰着手指數了一下，“認識二十多年，從你喜歡池燃開始，少說也得十三年了吧，沒正兒八經談過一天戀愛，卻一直在失戀的路上。

你倆可真是死心眼兒啊，我反正沒辦法花十三年的時間，不确定地愛一個人。人這一生有多少個十三年呢，最好的年紀更是沒幾年。“

汪顏喬說着說着，也跟着憂慮起來，“我看你得拿出點魄力來，要麽就啥也別管，你倆現在互相喜歡，為什麽不能好好在一起？要麽就快刀斬亂麻，十三年了，再磨下去，是個人都得瘋。“

有那麽一秒，利闌意試想了一下。

如果自己往後的生命中，再也不會有池燃這個人……

林深的忽然出現，打斷了他的思緒，“利總，我到處找你，總算找到了。”

利闌意下意識地将頭扭過去。

“放心，不是來找你談工作的。“林深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冰水咕咕灌了幾大口。

利闌意喝多了酒雙頰紅紅的，眼皮有些浮腫，“那找我幹什麽？”

林深見他這副模樣，也不忍心多說什麽，“下下周六是燃哥二巡演唱會的第一場，就在京城，他讓我給你送一張票。”

利闌意遲遲接過裝着門票的信封，目光複雜，他本不欲過問，卻像控制不住嘴似的開口：“池燃的黑熱搜平息得怎麽樣了？”

林深重重嘆了口氣，“燃哥根本不讓我們澄清。”

“啊？”汪顏喬瞪大了眼珠，“池燃咋想的啊？這黑熱搜滿天飛，還怎麽開演唱會？”

“誰知道他呢？燃哥一向強勢，拿定了主意，我們也不好說什麽，只能配合做一些冷處理。”林深瞥了利闌意一眼，“悅利的黑熱搜基本上穩住了，我們把利尚意的卸任聲明一發，再配合一些澄清，至少現在沒人随便朝公司亂潑髒水。現在對悅利影響最大的，還是燃哥的那些問題。”

林深自顧自地說了一通，利闌意一句沒搭話。

這人現在是真的半點沒心思管公司的事。

林深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也沒時間再多坐，這幾天利闌意當甩手掌櫃，他可是跑斷了腿，還有一堆事等着他呢。

“演唱會，燃哥希望你一定要來。”林深起身剛走了兩步，又回頭對利闌意道，“日期是12月14。”

他沒再多說什麽，相信這個日期已經完全能體現池燃的用心。

演唱會的排期是半年前就确定好的，那個時候利闌意還沒回京城。

12月14日。

——利闌意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