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鼻尖發酸
第25章 鼻尖發酸
晚上九點半以後,基地不允許随意出行,如果非要出去,需要通行證。
易紹南之前輪值過一段時間,當時因工作原因有通行證,只不過有效期為三個月,估計現在快要到期了。他回了一趟宿舍,翻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大華,你看見我通行證了嗎?”
大華正坐在床邊擦頭發,“噢,游明宇剛來了,說要借一下。”
“他借走了?”易紹南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好。
大華一愣,“就放在你那抽屜裏,再說了,他是你弟弟,你能不借?”
沒等大華說下一句,易紹南飛快地奔出去,游明宇果然不在宿舍,而九點半的門禁鈴正在拉響,樓下的鐵栅門緩緩合上,新一輪站崗開始交班,門口的哨兵看起來精神抖擻。
易紹南出不去了。
*
夜裏露氣重,游明宇拿着手電筒,沿着另一條山路而上。
白天他選的那條路雖陡峭,卻易于攀爬,現在這條路荊棘叢生不說,一不小心踩到碎石就會滑下去。杜德寧是在小路出事的,那條路必定不好找。
半個多小時後,游明宇終于走到深山裏。
遠處傳來幽深的布谷鳥鳴叫聲,草叢中‘沙沙’、‘沙沙’,還有什麽東西一跳一跳,游明宇打起精神繼續往前,還把手電的亮度調低了一些,只照亮眼前的路。
就在游明宇快要看到那座熟悉的山石,‘嗖’得一下,右肩傳來一陣叼啄,飛撲聲刺在他耳邊——是禿鹫,他迅速揮了兩下,甩開身後的飛禽。
周圍終于安靜下來了,游明宇走到那座石頭後面,沙子裏依舊有豆德白天躺過的痕跡,另一些拖拽的印記,應該是游明宇背起他的時候留下的。
再往旁邊看,有一個不太清晰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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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明宇蹲下來,調亮手電筒,仔細看了看,是個陌生的鞋印,右腳,防滑鞋底不像出自基地,他找出背包中的卷尺,随手一量,再看看自己的鞋,這個人應該跟自己差不多高。
凹陷下去的鞋印并不規整,邊緣處有細微坍塌痕跡,也許是風吹的,也許有其他飛鳥走禽幹擾,但那個偏斜的角度覺非其他鳥獸能做到——這個人走路用力不均,愛磨鞋,靠外的位置陷得更深。游明宇記得很清楚,當初他來加入基地的體檢中,有一項檢查很奇怪——要檢查足弓。
沒有足弓,或者平扁足的候選人會被刷。
當時他還罵過這條變态的規定,畢竟狙擊手握槍用手不用腳,腳怎樣關手什麽事。現在看來,任何輕微的瑕疵,都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再接着往旁邊,另一只腳印正常多了,受力均勻,更像是一腳踩穩後,襲擊對方的主發力腳。
游明宇起身,記了一下鞋印的尺寸和方位,又順着前面的草叢走了一段。這樣不起眼的荒郊野外,就算是陌生人,何至于對豆德下那樣狠的手。
況且周圍也沒有石頭、刀刃這樣的兇器,對方下手穩、準、一招致昏迷。
月亮藏在潮濕的霧氣中,随着游雲浮動,光芒越發隐晦。
游明宇看了看時間,收拾好東西,找了一條他熟悉的路,連走帶跑地往回趕。
清晨,易紹南醒得特別早,隔壁宿舍剛準備下樓,他就等在門外了,但遺憾的是,他沒有等到游明宇。準确來說,那天上午,易紹南都沒有見到游明宇。
班長說游明宇臨時請了假。
易紹南‘噢’了一聲,仿佛有心事,班長見他滿臉擔憂,安慰道:“他說叫你別擔心,下午他就回來了。”
下午?易紹南想了一下。
原來游明宇昨天晚上出去的時候,就沒打算當晚回。
趁着午休的功夫,易紹南去了住院部,杜德寧剛吃過午飯,還沒午睡,正靠坐在床頭看書,一聽見有人來了,他連忙擡頭,眼裏剎那閃過一道欣喜,又礙于身旁的護衛,他只好斂住目光,木木地看向易紹南。
果然,護衛開始盤問易紹南的身份、職級、和杜德寧的關系。
這間病房朝東,早上光線好,一到中午,整個空間透着冰冷的白,再加上時刻被‘監視’的壓迫感,氣氛十分幽冷、壓抑,易紹南按要求回答了,但也只陪着杜德寧坐了十分鐘。
臨走時,杜德寧小聲問:“他呢?”問的是游明宇,盡管平日裏他們經常拌嘴,真到了這樣的關頭,杜德寧還是會第一時間擔心游明宇。
護衛清了清嗓子,示意不要談論過于隐私的話。
易紹南不想讓杜德寧擔心,就說:“他很好,你好好養身體。”
光線幽冷,杜德寧低着頭,他頭上的紗布還沒拆,但眼睛不像昨天那樣腫了,在一衆Omega裏,杜德寧也是極為出彩的長相,易紹南靜靜地看着他,心裏生出無限憐惜,很害怕他破相。
視線相撞的瞬間,杜德寧心跳很快,‘嘭’、‘嘭’、‘嘭嘭’這樣有一下沒一下地跳着,他看到易紹南湖水般的眼睛,透着安靜柔和的目光,一雙眉微皺,又緩慢舒展,他甚至跟想象自己腫成一個豬頭,被這樣英俊的Alpha注視,一定很醜吧,肯定很醜。
他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像鼹鼠一樣,挖出隧道,躲在易紹南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探視時間到了。”護衛提醒道。
易紹南不得不起身,離開了杜德寧的病房。
有關易紹南探望過杜德寧的消息,很快傳到杜承業耳朵裏,杜司令氣得臉色鐵青,在病房裏走來走去,話是對杜德寧說的:“他還敢來?!”
“哪個排的,給我查——”杜承業跟身邊的人交代。
杜德寧一聽就生氣:“查什麽查!不許查!他是我朋友!”
“德寧——”陳瀾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少惹你爸爸生氣。”
他們父子一向話少,但每回正面打招呼,總能挑起不必要的戰争。之前是杜德寧是選文理科,杜承業讓他學文科,以後從事地理信息學,方便将來能找到體面、安逸的工作。杜德寧不聽,非要讀理科,鑽研數學、物理那些。再後來,他填報大學志願,家裏讓他讀醫,他要加入基地,學了通信學,好在入學以來,他一直成績優異,杜承業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現在不同了,杜德寧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
杜承業稍微動了一點關系,就打聽到他兒子喜歡上狙擊手了。還是兩個。
一個叫游明宇,另一個叫易紹南,剛來的那個就是易紹南,游明宇鬼影都沒出現。杜承業真的非常頭痛,随手了解了一下,這兩個Alpha還不是尋常狙擊手,是每年的風雲人物,尤其那個游明宇,仗着有幾分天賦,在狙擊手陣營堪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沒辦法,他太出色,又太聰明,杜承業要查他,劉司銘還舍不得。
“幹什麽?別從我這裏讨女婿。”劉司銘轟他出去。
杜承業和劉司銘是同輩人,兩個人是師兄弟關系,劉司銘比杜承業晚一級,但工作多年,各自職業生涯都很豐富,并未影響他們之間的交情。
那天下午,杜承業跟劉司銘聊了一些事,心情有些沉重。
杜承業是老江湖,從細枝末節中察覺到不對勁,故意用恐吓的方式阻止兒子和易紹南、游明宇來往過甚。且處理問題時,僅作為‘意外受傷’來處理。
直到十來天後,這件事徹底淡出大家的視線,杜承業讓妻子陳瀾去問,問兒子是否還記得當時的情形。杜德寧最近一段時間在家休息,他搖了搖頭,“我沒看見長相,只看到一個影子,很高,接着我的後脖子很痛,腦門也是,我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最後他往哪個方向消失了?”陳瀾繼續問。
杜德寧竭力回憶,但腦海裏仿佛一片空白。
陳瀾不忍心往下問,“那好,等你想起來了再告訴媽媽。”
床上放着疊好的衣服,還有一些襪子,這些衣物,陳瀾都裝到旅行袋中,這段時間她一直陪在杜德寧身邊,她總感覺孩子沒說真話,也許孩子大了有心事吧。
臨走時,杜德寧擁抱了媽媽,輕聲央求道:“媽媽,能不能不要為難易紹南和游明宇。”
“你啊!”陳瀾蹙眉,“你最好少跟他們來往——”
杜德寧不悅地皺眉,說:“你不懂,他們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如果無法形容一段關系的重要性,杜德寧願意稱之為友誼。
正式恢複日常訓練那天,杜德寧回了一趟病房,他好像有些東西落在那裏了,父親要派人過去幫他取,他不想搞特殊化,自己上了四樓。
每個人都在跟杜德寧說,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受傷事件。
杜德寧拉開病床旁邊的抽屜裏,從報紙中找到一枚紐扣,他從那個人身上拽下來的。圓圓的,黑色,上面有兩個孔,像是沖鋒衣上靠近下擺的暗扣紐扣。
這種扣子很少見,不是因為廉價,而是因為款式老舊。
他力氣可真大,一把掐住杜德寧的脖子,把他當Alpha對待,手掌劈下去,敲在他腦幹,出槍也很快,一槍砸在他腦門兒。他戰栗地回憶着。
這件事肯定不簡單,如果簡單,易紹南肯定會來問,但他沒有,并且游明宇還消失了好幾天。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訓斥聲,木門關得緊實,其實他都聽不太清,窗戶好像也沒擦幹淨,讓杜德寧覺得面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是游明宇。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臉龐瘦削、清冷,胡茬泛青,正在劈頭蓋臉挨訓,來自杜司令結結實實地訓。他父親罵人很兇,從不給人留情面,讓人承受不起。
游明宇那樣桀骜,從不肯服軟,受氣,現在卻這樣馴服。
杜德寧呼出一陣氣,鼻尖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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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