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很難不愛
第47章 很難不愛
這個冬季比往常更漫長,偶有陽光,游明宇會在廣場買一束滿天星,放在不起眼的咖啡館角落,等待花束被取走。有時候只需一擡眼的功夫,花束就不見了,有時候好幾天都沒人來拿。
廣場鴿子很多,群鴿起飛的瞬間,将光影牽扯成一張抖動的網。
游明宇不溫柔,也沒什麽所謂的愛心,買了玉米粒,他會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再用力一揮,玉米粒‘唰’得一下灑向另一片空地,看着鴿子相互搶食,他才略有幾分樂趣。他不喜歡離鴿子太近,覺得動物愛拉屎,但鴿子離他太遠,他又覺得寂寞。
上個季度組織要給游明宇配一條軍犬,游明宇一臉嫌棄,說不要,狗好臭。
黃義森臉色一沉,說:“人家申請都要不到,你還不要。”
“麻煩。”游明宇說。
現在想來,游明宇不該去狗舍的,見了那個小東西,游明宇就走不了。它為什麽總聞游明宇的褲腳啊,右耳朵還沒有豎起來,還需要綁膠帶,身體小小的,一看就要多幹飯。是只德牧。
游明宇看着它,它也看着游明宇,還歪着腦袋,鼻子哼哼着。
“不準撒嬌!”游明宇兇它。
小東西也不怕游明宇,目光炯炯。
訓犬員站一旁:“還沒取名字。”
“是防暴犬嗎?”黃義森問。
訓犬員說:“得看後期訓練表現,嗅覺是一個重要考核指标。”
“行,”黃義森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幫我留一下。”
這附近是軍犬訓練場,時不時傳來狗吠聲,不遠處還有訓練員帶中型犬越過障礙賽,狗通靈性,一旦認了主人,憑借先天優越的體格,訓練有素後,會跟主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它甚至會自己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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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要不要?”黃義森彎腰問游明宇。
那只狗用鼻尖拱了拱游明宇的掌心,濕潤,微涼的觸感随即傳來,看來它很健康。
游明宇沒表态,而是拿起訓練帽準備走了,離開前,他還背對着黃義森揮手,“再說吧……”
“汪汪!”狗在他身後叫起來,又神情落寞地趴在地上,舔舐自己肥厚的爪子。
黃義森倒是挺喜歡這只小家夥——頭頸比例優越,前肢粗壯有力,毛發黑棕相間,是一只血統純正的德牧,它有一雙漆黑的圓眼睛,眨啊眨,好像在想心事,但機警起來,又很神氣。
他剛要伸手摸,狗一個大嘴巴豁過來,要咬他,黃義森揚起聲音:“嘿——”他真是納悶兒極了:“你怎麽不咬他?”
游明宇還聽見黃教官說他壞話,“他不都要你,你還兇我!”
在游明宇看來,他不需要那麽多羁絆,人有了羁絆就會對這個世界充滿牽挂。易紹南已經消失好幾個月了,據說他已經順利打入阮家內部,跟在一個地位不錯的Alpha身旁做事,他不再經常被碼頭仔追殺,那自然也不需要游明宇像之前一樣,總在危機時刻出現。
這是好事,不是嗎,游明宇經常跟自己說。
離阮家的中心人物越近,易紹南越能找到當年殺害他父親的兇手。
但現在坐在廣場,游明宇有點後悔帶狗出來,它長得實在不像閑散人士,一看就是有鐵飯碗的——個子雖沒長起來,但精神抖擻,機警又專注,游明宇真發愁誰認出它,一槍給擊斃了。
出發之前,黃義森說他瞎操心,“誰跟一只狗過不去,現在還沒長大呢。”
“去給紹南見見,讓它熟悉一下紹南。”
就這樣,游明宇帶着狗出去了,它走路不需要人牽,也不會丢,不過因為身量小,經常寸步不離地跟着游明宇。到了車站附近,人漸漸多起來,游明宇在便利店買到一個紙箱,“進去吧。”
狗很乖地鑽進去,坐姿挺直地看着游明宇,服從性很高。
盒子上印着芝士蘇打餅幹的誇張字樣,游明宇笑了笑,蹲下來:“給你取個名字。”
狗打了個哈欠,眼睛稍微濕潤了一下,又恢複精神的模樣。
“叫‘蘇打’,”游明宇摸了摸它的腦袋,“把壞人都揍扁。”
起先游明宇只當自己是自言自語,途中狗跳出盒子,到花壇附近尿尿,他喊了一聲‘蘇打’,狗忽然擡起頭,好像對這兩個字有反應,它用後腿匆匆蹭了兩下泥土,随即朝游明宇奔來,兩只原本該豎起的耳朵,竟然擺來擺去,軟趴趴的,有點好笑。
就這樣,游明宇開始‘蘇打’、‘蘇打’地喊它,順便用喂食增進它對這個名字的敏感度。
蘇打很好地适應了自己的名字。
坦白來講,游明宇在這附近窩據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是易紹南出現頻次最高的地點,這裏有一個廣場,商業區環繞周圍,遠處有一面湖,是天然的休閑、放松地點。
今天是周二,如果不出意外,易紹南會來這裏買明信片,順便取走放在櫥窗的滿天星,用這種方式告訴游明宇,他還活着。
臨近晌午,易紹南還沒有出現,游明宇買了熱狗面包充饑,蘇打待在長椅底下。從外面看,只能看見游明宇腳邊的紙盒,瞧不出裏面有狗。過了一會兒,游明宇彎腰,扒拉着紙盒:“你吃嗎。”
說着,‘哧——’一聲,游明宇把盒子拽出來,狗頭露出來了。
不過奇怪的是,任憑游明宇怎麽逗弄它,或者把熱狗遞它嘴邊,蘇打都不為所動。
“好吧,”游明宇咬了一口面包,腮幫子鼓鼓的,“你不吃。”
結果沒過多久,蘇拉的口水流下來了,拉成一條長線,游明宇笑得停不下來,他這才意識到原來軍犬從小接受嚴格的訓練,對食物有極強的自控力。
游明宇找出包裏的狗糧罐頭,掀開盒子,“吃吧。”
話剛落音,蘇打‘咵咵’兩下舔舐着罐頭,還把罐子拱得左右颠簸。
*
易紹南是下午兩點取到滿天星的。
只不過今天的花束裏面插了一張電影票。
廣場人群密集,時不時有少年們聚在一起拍照,又哄笑着散開,不知是誰松開了手,粉藍色的氣球飛向天空,群鴿飛舞,晃得人睜不開眼。
沒過多久,易紹南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今天的游明宇看來心情不錯,他低着頭,好像在跟誰說話,但周圍也沒什麽人,他腳邊只有一只紙箱。
要看電影嗎,但今天天氣這麽好,易紹南準備走過去了。
兒童火車‘篤——篤——’繞過來,恰好橫在廣場中央,擋住易紹南的去路,很快,他終于看清了游明宇,游明宇的确在說話,不過是對着紙箱,他的手繼續往下按,盒子随之晃了晃。
是什麽東西啊,易紹南遲疑了一下,還是直接去電影院吧,那裏更安全。
臨近新年,為紀念國家紀念日,影院開放了幾個展廳播放公益抗戰影片,這種片子基調平穩,觀衆們看得少,更熱衷于年度科幻或是懸疑題材,隔壁廳場場爆滿。進了公益片展廳,熒幕切換着畫面,光線忽明忽暗,音響發出‘轟’得一陣聲響,回蕩在影廳上方,震得人耳膜微疼。
再看看觀衆席,一片空曠,易紹南站在角落,心裏生出許多欣慰,這才是正常的——革命的意義不是為了人民牢記痛苦,而是即使在寂靜的墓園,也能聽見孩童天真的笑聲。
幸福的終極意義是自由。
游明宇應該快到了,易紹南等得無聊,獨自順着臺階走上來,再走下去,最後停靠在一旁,不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易紹南探頭去看,一只卻從他身後伸來,捂住他的口鼻,再一用力,将他拽到了誰的懷裏,易紹南撞到一個溫熱的身體,他還摸到一個毛茸茸的外套。
影片切換鏡頭,周圍微亮,易紹南看到游明宇英俊的臉龐,他穿了件深色搖粒絨外套,兩只手揣在口袋裏,像一只從森林中跋涉而出的大狗熊,整個人看起來很暖和。
畫面太吵了,炮聲不斷,戰士們殺紅了眼,撕心裂肺的,還背起戰友,躲避接二連三的炮轟。
“你……”音響的音量将游明宇的聲音吞沒。
易紹南皺眉,“什麽?”
昏暗中,他只看到游明宇的嘴一張一合,聽不太清楚。
最後游明宇索性不說話了,他的呼吸靠過來,握住易紹南的脖頸,手心一按,吻住了易紹南。
唇瓣相觸的瞬間,易紹南微顫了一下,他聞見游明宇身上熟悉的琥珀薄荷信息素,甘冽又讓人無限回味,帶着溫熱的氣息,就像他這件毛茸茸的外套,明明是很普通的款式,穿游明宇身上,就讓易紹南想起露營時的柴油燈,架在碳爐上的瓦罐奶茶——無數個讓人感受到幸福的細節。
這個吻深一下淺一下,易紹南被游明宇吻得搖晃着,最後忍不住想要擁住他的肩,但有什麽異動在響,就在游明宇衣服裏,易紹南吻了一會兒,有點心不在焉,心想不會是老鼠吧,但游明宇一向愛幹淨,怎麽會任憑老鼠往身上爬,那他不得跳起腳來發瘋。
但真的有東西……鼓鼓囊囊的,就在游明宇心口拱來拱去。
易紹南的吻輾轉而下,吻游明宇的嘴角,再到他的鬓角,游明宇本能地蹭着易紹南的臉頰,微微擡起下巴,Alpha身上的信息素更濃郁了,易紹南的心跳很快,閉了閉眼,吻住游明宇的喉結,游明宇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還說:“我有東西給你看——”
沒等游明宇說完,易紹南的手先一步抓住那個罪魁禍首,游明宇的外套出現劇烈的動彈,動靜越來越大了,我天,不會是兔子吧。
就在易紹南充滿遲疑,拿不準要不要下手時,‘哧’得一下,游明宇将拉鏈往下拽了一點,接着,有什麽東西鑽了出來,也是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易紹南定眼一看——
游明宇的搖粒絨外套裝着一個小狗,露出一只狗腦袋,易紹南忍不住笑了。
論身高,游明宇有187,穿着寬大的外套,顯得這只小狗挺小,也是,得虧是這麽大的外套,才能裝下這只狗,易紹南湊近了看,剛想摸小狗的腦袋,小狗立刻對着易紹南龇牙,還豎起兩只耳朵,游明宇的手随即拍下來,按在它腦門兒,“不許兇。”蘇打被擠了擠,發出輕微的哼叫聲。
影片播放到白天的場景,周圍亮了起來。
游明宇低頭笑,懷裏揣着小狗,還撓了撓小狗的下巴,易紹南心跳更快了,不知道是不是小狗的原因,這一幕的游明宇激發了一個Omega的本能——想要被标記,擁有孩子的本能。
“好看嗎?”游明宇問,他擡起頭看易紹南,“它叫蘇打,你抱抱它,它會記住你的味道。”
易紹南有點手無舉措,游明宇将狗抱出來,小狗伸直了腿,生怕踩空一樣,易紹南剛要伸手去接,蘇打死活不願意,兩只後腿在空中亂踢,好在它沒亂叫,只是回瞪着游明宇,黑黑的圓眼睛露出月牙一樣的眼白,游明宇就把蘇打放在地上,蘇打圍着易紹南轉了一圈,聞他的褲腳,又用鼻子拱了拱易紹南的手心。
最後蘇打坐在兩個人中間,但屁股是歪着的,因為它坐到了游明宇的鞋子上。
電影真的很吵,一會兒‘轟’一下,一會‘嘣嘣嘣’,再‘突突’直響,不過蘇打一直都正襟危坐,只有脖頸太癢了,它才會歪着腿給自己撓癢癢,很快又坐直身體,機警地觀察着四周。
這回沒有蘇打在兩人間礙事,游明宇終于可以放心吻易紹南了,他感覺自己有好久沒有親易紹南,都快忘了易紹南吻起來是什麽感受,兩個人纏綿地吻了一會兒,游明宇才找到一點熟悉的感覺——很甜,很克制,即使在黑暗的地方,易紹南身上依然有淡淡的禁欲感。
他忍不住想要更多,但易紹南今天穿了一件羽絨服,想更近一步觸碰到易紹南,有點不方便,易紹南的外套帽子上是一圈白色的狐貍毛,輕盈、蓬松、一晃一晃的,顯得易紹南整個人很乖,一點兒也不像執行特殊任務的卧底。他真的好愛……
氣息糾纏時,游明宇忽然湊在易紹南耳邊,問了一個不太相關的問題:“你有沒有覺得人類其實挺缺德的?”
“啊?”易紹南好像還沒反應過來。
游明宇的手伸過來,捏了捏易紹南的衣袖,羽絨服迅速壓出褶皺,很快又複原,“自己的毛不夠多,卻把鴨子的毛都拔掉,灌到衣服裏禦寒。”
那不就是羽絨服嗎,這麽一說,好像确實如此,易紹南忍不住笑了。
即使在這樣危險又微妙的時刻,游明宇還能懷揣些許天真,只為博易紹南一笑,易紹南吻游明宇高挺的鼻梁,他真的很難不去愛游明宇。
也不知過了多久,腳邊的蘇打開始打哈欠,它擡頭望向上方,實在不能理解兩個人類為什麽要啃來啃去,最後它又仰回腦袋,抖了抖毛發,望着自己的影子發呆。
它大概是覺得自己有些威武,終于能豎起兩只耳朵,但沒過多久,右耳又不合時宜地軟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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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