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你有什麽願望

第75章 你有什麽願望

游明宇視線一片渾濁,本能地按住陳建華的脖頸,阻止動脈冒血,但傷口太深了,壓都壓不住。陳建華呼吸很慢,意識開始模糊,他努力擡起手臂,想讓游明宇趕快走,但游明宇不肯,他看見游明宇跪在自己身旁,嘴巴一張一合,歇斯底裏,這個狗東西在哭什麽啊……

嗓子是徹底不能說話了,在呼吸即将暫停那一瞬,陳建華使出全身力氣,在游明宇的心口寫字,手指全是血跡,落筆時手有點抖,‘麥’字比劃太多了,這他媽的哪兒寫得完,寫個‘M’吧。

游明宇那麽聰明,一定知道他在說什麽。

基地的訓練服一般是深綠色,執行特殊任務時,Alpha會穿便服,游明宇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夾克,血跡觸及面料時,字跡寫得并不清晰,陳建華一用力,脖子上血冒得更多了。

不就是個M嗎,怎麽這麽難寫啊。一豎,一斜,再……再、

陳建華的手臂失控地下垂,他沒有閉眼,但所有動作都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救護車鳴笛聲急促,闖進寂靜的廢棄大樓,人群擁簇擔架,将傷員擡上救護車。游明宇只感覺腳下虛浮,如行屍走肉般跟着去了醫院。

幾點了,游明宇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空氣裏全是消毒水的氣息。

好像是在走廊,護士輕聲催促游明宇回家,游明宇側躺在冰冷的排椅上,一動也不動。

“我們來處理吧。”基地幾天前就派了領導過來,要将游明宇帶回基地,誰知游明宇幾天不吃不喝,就這麽躺在醫院走廊的排椅上。

陳建華的葬禮已經辦完,墓地在基地管轄區的後山,前來吊唁的戰友很多,也有不少高層。

劉司銘站在人群中央,身後是一群幹部Alpha,他神情肅靜,摘下帽子,往前走,在墓前放了一束雛菊。墓碑上的Alpha很年輕,眉梢帶笑,他的生命永遠暫停在24歲。

“敬禮!”

Alpha動作利落又整齊,齊刷刷地擡起手臂,指尖抵向太陽穴的方向。

微風吹過山崗,拂過幹燥的枝葉,送來寂靜的秋季。

游明宇從來沒有去看過大華,他總覺得只要自己不去看他,大華就永遠活在這個世界上。

——插科打诨、臭不着調、嘴又貧,還逞能!

陳建華命大的很,怎麽會嘎嘣!

是了,他們以前一起執行任務,最忌諱說‘死’字,陳建華總說自己除了年邁的母親,別無牽挂,“嘎嘣就嘎嘣吧!”他比劃了一下脖子,“總要嘎嘣的!”

那時候他們都很年輕,不知道生命脆弱又短暫。

首次證據移交失敗,給所有參與0034行動的Alpha心裏蒙上了一層灰。

陳建華同志的意外犧牲,應該不是巧合,肯定是阮家、陸家的人在暗中較量。移交地點是如何洩露的,陳建華生前又遇到了什麽,都成了新的疑點。

任務受到阻礙,杜承業一再建議劉司銘考慮換人:“陳建華是他的摯友……”

劉司銘沒有立刻表态,只說需要再問一下游明宇本人的意見。

“現在放棄來得及,不用考慮太多——”劉司銘語氣非常委婉,用長輩的語氣跟游明宇談話:“基地這些年培養了大量人才,随時都能出列。”

游明宇坐在角落,低垂着頭,盯着自己影子發呆。

“小游?”

無人回應。

“游明宇。”劉司銘喊他。

光線從窗戶照過來,能看見塵埃在輕輕起舞,游明宇看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到。”

劉司銘看着他:“你想好了嗎?”

游明宇迎上劉上校的目光,只問了一個問題:“那易紹南呢?”今天死的是陳建華,明天是不是輪到易紹南了,游明宇怔怔地想。

空氣驟然靜默了。

“所以你們把他當做一步死棋嗎——”游明宇忽然站起身,情緒開始起伏。

劉司銘坐在辦工作桌前,目光巋然,一直等游明宇情緒平穩下來,才開口:“基地會盡最大努力保護線人,他的權限比你高,危機時刻随時自保,”說到這裏,劉司銘強調:“不惜一切手段。”

噢。游明宇像一只突然洩氣的氣球,飛又飛不起來,在地上滾又難受。

“你回去好好休息,不用顧慮太多。”劉司銘察覺到游明宇情緒不太對勁,誠懇地建議。

游明宇沒有說話,劉司銘以為他默認了,臨到要出去時,游明宇忽然停下腳步,眼神堅毅,回過頭,看着劉司銘:“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退縮,我已經想好了。”

沒等劉上校應答,游明宇就關上了身後的門。

憑什麽?!憑什麽兄弟白死?游明宇要一槍一槍擊斃這些王八蛋!

姓陸的,姓阮的,全都給我死!

想用大華讓游明宇繳械投降?要滅他血性、滅他韌性,真是笑死了,他游明宇要是輕易放棄,游明宇三個字倒過來寫。大華臨終前,顯然有話要說,那個寫在他心口的痕跡……

游明宇瘋狂奔向宿舍,翻找那件黑色夾克。

衣服是找到了,但血跡早已幹涸,又因衣服是深色,基本看不出什麽印記,他往窗戶旁邊走了幾步,将衣服擡高,偏了偏視線,重新看了一遍——終于看到了,是個更深的痕跡,不像外套的其他地方輕微透光,是什麽……游明宇仔細辨認着,是個沒有寫完的‘N’嗎。

N,南,大華生前見到了易紹南了嗎。

但易紹南顯然比游明宇慢一步,沒能趕來,易紹南跟陳建華肯定沒見到面,更何況線人和接洽人本來就會相互避諱,特別是在移交證物時,會共同制造不碰面的巧合。

那大華究竟是什麽意思?他為什麽會在關鍵時刻突然中止行動。

論身手,大華絕對有功夫在身,不可能這麽輕易被反殺,除非有意外。

游明宇頭疼欲裂,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渾身燥熱難耐。

*

陸澤州收到了有關易紹南出現異動的消息。

“他不是在家養胎嗎,瞎跑什麽?”陸澤州閑閑地點燃雪茄,煙氣頓時萦繞在空氣中,顯得他的面容不太真切。他最近帶了一個保镖在身邊,叫拓也致知,因是中日混血,中文講得好,人狠話不多,留着半長的頭發,面容瘦削,眼眸深邃,帶着警惕的殺意。

陸澤州記性不好,四個字的名字難記,他總是習慣性地喊保镖‘拓也’。

如果陸澤州讓拓也出面辦事,基本就意味着要下最後通牒了。

說到拓也,陸澤州養了這個人蠻長一段時間,這還得益于他的老丈人阮拊膺提醒:“雞蛋哪能放一個籃子?你再器重費德明,也不能全依仗他,畢竟是個私生子……”

“老秦喪事辦了嗎?”陸澤州問。

阮拊膺皺眉,眼神低垂,撥弄着手裏的珠串,“辦了,按他的意思,火葬。”

老秦最後是死在費德明手上的,死之前請求阮拊膺不要追責,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恩怨,阮拊膺答應了,遵循了老秦的遺願,将他火葬,骨灰在近海區域。

說到這裏,阮拊膺不自覺頭疼萬分,“說起來,冬冬跟他最親,老秦一走,”說到這裏,阮拊膺忍不住責問了一句:“誰讓你把費德明弄到身邊的?”

陸澤州淡淡一笑,“我缺幫手,他是警察,送上門的能不要?更何況他就一個條件——要親手了結他爹的命,我能不給?”他俯身給阮拊膺添茶水,“爸爸,是你說的,物盡其用。”

阮拊膺沉默,即使心中再大的不滿,也慢慢平複下去了。

現在看來,阮拊膺的話果真應驗了,費德明是挺好用的,但特麽的臨時撒手,留下一堆爛攤子,到現在還死無對證,讓陸澤州無從下手。按常理,沒了費德明,陸澤州應該更信任易紹南才對,畢竟費德明生前經常把易紹南帶在身邊,還處理了陸澤州的一些私事,比方柏嘉樹,柏老師。

如果陸澤州沒有記錯,易紹南知道柏老師住在何處,前任是誰,還帶柏老師去辦過簽證。

柏嘉樹也跟個朽木疙瘩一樣!死活不肯移民,陸澤州簡直拿他沒有辦法。

現在只要陸澤州不忙,都會去柏嘉樹那個破公寓過夜,柏嘉樹跟一般的Omega不一樣,他是特殊人群,耳力受損以後,性格孤僻、內向,他有FQ期,但他會壓抑自己。在陸澤州看來,柏嘉樹的FQ特征并不明顯,只有一點讓陸澤州意外,柏嘉樹難受的時候習慣靠着他,這樣會好受一點。

夜深的時候,陸澤州像往常一樣洗漱出來,坐在床邊擦頭發,他從保險櫃取了一把手槍出來,就着昏暗的燈光,手把手地教柏嘉樹如何上子彈,如何射擊。

柏老師怕,不願意學,嘟着嘴要去睡覺。

陸澤州把他拎起來,非要他學會:“不學以後被人打死了,我可不救你!”

一聽這話,柏老師就消停下來了,問他為什麽裝槍。

陸澤州看着他,謊都懶得撒,“去殺易紹南。”

柏嘉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手無舉措地比劃着,意圖打消陸澤州的念頭。

陸澤州很煩,“你懂什麽?死個易紹南有什麽可心疼的,我早就覺得他不對勁了——”

柏嘉樹看着他,悶不做聲。

“難道不是嗎。”陸澤州把槍放在桌面,視線落在柏嘉樹身上,只見他穿着白色T恤,寬松樣式,灰色純棉睡褲,人看起來很居家,也很安靜,讓陸澤州産生一種想抱着柏嘉樹睡覺的念頭。

真的只是抱着睡覺。

“過來。”陸澤州伸手,要抱他。

柏嘉樹搖頭,不讓抱,問他能不能不殺易紹南。

“為他求情啊?”陸澤州頓時起了玩心,擡起柏嘉樹的下巴,“給我一個理由。”

柏嘉樹不情願地拂開陸澤州的手,用手語比劃,問陸澤州有什麽願望,如果能幫他實現,能不能放過易紹南。他總覺得易紹南這個人挺好,不像那些保镖粗暴又不講理。

陸澤州擡了擡肩,挺無所謂的:“我沒什麽願望。”

柏嘉樹失落地收回視線。

良久,陸澤州才問:“你有什麽願望。”

柏老師說:有,你也不會給。

“你不問我要,怎麽知道我不給啊。”陸澤州笑了。

他看柏嘉樹的眼神,像極了他當年看阮熠冬的模樣,他早就對阮熠冬死心了,心冷得跟塊冰一樣,但是面對着柏嘉樹,他總是不自覺想要靠近。

兩個人視線相對,柏嘉樹眼神閃爍,嘴唇微微張開,又閉上,淡粉色的唇,濕潤又飽滿,看起來特別好親,陸澤州下意識閉上眼,想吻他。

柏嘉樹慌忙地睜開眼,偏了一下脖頸,陸澤州的吻落在柏嘉樹臉頰。

“我想要一個孩子。”柏嘉樹戴了一只助聽器,聲音很輕。

衆所周知,陸澤州沒有孩子,他法律上的Omega——阮熠冬,公然給他戴綠帽子,還生下別人的孩子,堪稱奇恥大辱!果然,下一秒,陸澤州的臉色沉了下去,陰翳又冷峻。

作者有話說:

新的殺手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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