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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髒腑內的世界，看起來其實是很壓抑的。

很多人都會喜歡鮮豔的顏色，尤其是紅色，被許多人所鐘愛，國人過年過節時紅色也都是主基調，然而當一個世界所有的景物都是紅色時，看起來自然就會讓人覺得壓抑。

更讓人壓抑的是，紅色的肉壁如同還有生命一般，有規律的起伏着。

撲通、撲通……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心跳聲，當人身處其中時，卻彷如地震一般，震動頻率甚至都讓嫏嬛的心跳也不由自主跟着一同律動的起來，頻率都逐漸統一。

這是一種很難表達、很壓抑的感受。

動物的心跳頻率跟人是不一樣的，尤其是鯨，鯨的心跳頻率很慢，所以如果讓人的心跳強行跟鯨統一，那迎來的便可能是死亡。

嫏嬛知道再這樣下去肯定不行，但她卻無法遏制，就好像面前有一堵牆，阻攔她去控制身體。

嗡鳴聲從耳邊傳來，心髒跳動的聲音如同重錘一般讓人頭暈目眩，這一刻嫏嬛只感覺自己如同進入了另一個空間，而不是在髒腑。

混沌一片的空間，分不出上下左右，就仿佛沒有空間這個概念一般。

這跟做清明夢略有些相似，不過嫏嬛清楚，這個‘夢’不會自己醒來，要是一直出不去，她就會被一直困在裏面。

她的念頭轉動得很慢，就好像在跟一個未知的存在做拉鋸戰一般，嫏嬛努力摒棄內心想要生出的亂七八糟的念頭，往前邁步……

說是邁步，其實嫏嬛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還是不是以人類的形象出現在這個空間，只是知道自己必須得跨出這一步。

腦海中生出邁步的念頭，人就好像真的張開了腿。

嫏嬛明顯感覺到了不同。

身體極端的沉重，猶如背負着巨山一般，壓力很大，擡腳都艱難無比，面前還有一堵無形的牆，讓她無比艱難的‘擠’過去。

就像是一個充滿了氣的氣球，要麽氣球被紮破，要麽被困在裏面畫地為牢。

無比艱難的一步，全身的骨頭都仿佛被擠壓得錯位，還吱呀直響，然而當這一步跨出時，整個身體都似乎在歡呼，面前再無阻礙。

三步化作兩步，嫏嬛邁步朝前走去……

就在嫏嬛陷入莫名世界的同時，莫長老就站在她身邊，卻沒有動彈。

好處當然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如果低境界吸收高境界資源只是一種資源浪費的話，那那些大家族子弟跟普通修士之間的距離絕對會形成一個天塹。

畢竟他們根本不在意浪費這點資源。

而之所以大家族子弟大多也仍然會腳踏實地走下去的原因則是，高境界的人，存在一種叫做‘血肉意志’的東西。

高境界者能詳細掌握住身體的每一塊肌肉、血液，他們身上落下的一根毫毛，都會帶有他們自身的意志，這被九州的修士稱之為血肉意志。所以如果有外人想要吸收強者的血肉精華的話，哪怕對方已經死亡，這些血肉意志也會本能的反抗，外人只有壓服、打敗了血肉意志，才能去吸收，去處理它們。

如果打不敗它們，輕者識海受損，重者則是被血肉意志同化，淪為被血肉意志操控的木偶。

這個過程，外人還無法幫忙。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很少會有大能幫自己的孩子‘揠苗助長’般的提升境界，如果可以，他們自然是願意先将自家孩子的修為先提升上去，然後再慢慢讓孩子領悟每個境界該具備的能力。畢竟低境界修士太容易死亡了，境界高者，哪怕是個草包，靠着境界也能壓制比自己境界低的人，基本不虞被反殺。

可血脈意志這個原因，遏制了大能們的這種做法。

沒經歷過太多事的小輩，根本抵擋不住血肉意志的侵蝕，被同化的幾率很大，所以明明這頭巨鯨妖王的屍身足以容納太虛天再派遣上百的弟子過來，但最終卻只選出了十個，還不讓他們進內部，只讓他們在外圍修煉。

就這十個，其實都還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既需要修為剛剛壓線，還需要心志過關，修為只壓線是因為至人宗師從中得到的好處算是最大的；需要心志過關則是因為哪怕是外圍，其蘊藏的血肉意志也不是普通至人宗師能承受得了的。

這裏的心志，指的并不是智慧，而是一種意志力、心性、韌勁等虛無缥缈的東西，只有遠超于常人的心志，才能讓他們承受一具瀕臨大聖境界的妖王屍體的血肉意志。

而嫏嬛……

說實話，莫長老其實是很不看好施岳的這個選擇的，畢竟無論是修為還是旁的，一個嬌生慣養長大的世家女，都必然是比不上那些草根出生的天才。

大多數草根，在最初便開始歷練、冒險，這是一種迫不得已的做法，不如此，他們便無法供給自己，無法一直強大下去。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大家族子弟正是因為缺少了外因，身處安逸，所以普遍心志都不如草根天才。

哪怕是莫長老最看不上眼的莫誠，實話實說，單論心志，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不然這次機會他也不可能能搶得到。

不過他跟施岳非親非故的，對方既然做了選擇，他也沒必要去反對，畢竟就算這個不成功，那也只能怪嫏嬛不争氣，跟他也沒什麽關系。

當然，要是嫏嬛真的撐不下去了，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不然不好跟施岳交代，只是他一旦打斷嫏嬛跟血肉意志間的争鬥，那基本就昭示着這次行動對嫏嬛來說已經是結束了。

莫長老看着嫏嬛，心中嘆息一聲，有些羨慕，也有些嫉妒。

盡管這種做法存在很大的風險，但不想去，跟去不了，差別還是很大的，如果他有這條件……

莫長老心中失落，心中略有些波動，然而這種想法剛升起，便被他利落斬斷，修行無時無刻都在面對着外劫和內劫，魔修號稱行事無法無天，但事實如何，他們自己最清楚。

是自己主導欲望，而不是被欲望主導自己。

心靈的一番波動，莫長老的心境倒借此攀升了一小步，他耷拉着眼皮，看上去如同睡着了一般，整個人顯出一種莫名的氣質來。

嫏嬛睜開眼時，莫長老仍然還保持着這個姿态。

她臉上的汗珠順着臉頰流下，面部依然是幹燥的，仿佛汗珠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嫏嬛費力的眨眨眼，腦子還有些昏沉，畢竟‘氣球’爆炸帶來的沖擊，傷人傷己，所以嫏嬛雖然擊敗了對方，但自己也難受得很，雙眸都顯得有些暗淡。

畢竟‘精氣神’都差不多被榨幹了，嫏嬛要是還顯得精神奕奕，那才是古怪事。

她看了眼莫長老，伸手往嘴裏塞了一顆丹藥，盤膝坐下閉目煉化藥力。

丹藥并無藥香傳出，這很正常，一顆靈丹藥性是否純粹，對丹師來說是一件很明顯的事。

那種一拿出來就異香撲鼻的丹藥，非但不是上品，反而會是下品，甚至入不了品的劣等丹藥，真正的上等丹藥，會把藥性都鎖在丹中，不會洩露出一分一毫。

上品丹藥，賣相雖不算普通，但也不會顯出太多神異，只是會有一種讓人看着舒服地感覺，最主要的是，丹藥看上去會給人一種天然生成的錯覺，沒有凝結的痕跡，而那種出現丹紋的，則都說明丹師在煉制時或是火候沒掌握好、或是手法有問題，總之，如果一顆丹藥上出現了丹紋，那它就永遠不會是上品丹藥，丹藥中必然是會存在着丹毒。

入口的東西，嫏嬛自然是不會委屈自己的，用的皆是上品，不過是藥三分毒，哪怕是公認的難煉制的上品丹藥，也并非是不存在丹毒的，只是相比于下品、中品丹藥來說，要少上很多而已。

一顆靈丹下去，嫏嬛臉色立馬好看了很多，只是損失的精氣神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補回來的，因此精神并不是處于飽滿狀态。

靈丹緩慢的散發着藥力，讓嫏嬛腦中傳來一種清涼的感覺，以此來緩解頭疼，她收功站起，血色的肉壁仍然處于運動狀态，但心跳聲已經不能再過度幹擾到她，而是處于泾渭分明的狀态。

當然，若是嫏嬛有一絲松懈，對方便會重新卷土重來。

這點嫏嬛是很清楚的，她幼時因為體弱，家裏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狀态幫她補充營養，因此嫏嬛對血肉意志這種東西并不陌生，要不是這個原因，施岳也不會放心讓她過來。

畢竟一回生二回熟，只要不遭到大量血肉意志的針對，嫏嬛還是能勉強應付過來的。

“嗯？”

莫長老沒想到嫏嬛會蘇醒的這麽快，略有些詫異，雖然他心裏也清楚，施岳敢讓嫏嬛過來肯定是有所依仗的，可在他看來，嫏嬛畢竟只是個肉身境的修士，哪怕能抗衡血肉意志，也必然需要耗費漫長的時間，但現在才過去多久？

這已經不是讓人刮目相看了，而是大跌眼鏡。

這麽說一點都不誇張，畢竟這可是橫跨了兩個大境界的争鋒，哪怕鯨族性情溫和，血肉意志亦屬于好對付得類型，可這也不該是一個肉身境的小輩能輕松抗衡的。

不過一想到如今的大世，莫長老便平靜了下來。

每逢大世之争，天才跟妖孽都橫出不窮，以往數萬年都不曾出現過的天驕，都會在同一個時代降臨，仿佛，只有這樣的大世之争，才有資格讓他們降臨。

更何況，一想到嫏嬛的父親施遠狄和她娘胥玉暄，莫長老就覺得無論嫏嬛表現得有多出格，都是件正常事了。

更甚者，原本還覺得驚豔的表現，現在似乎就只配得上不錯兩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