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嫏嬛從不覺得自己是天才，無論是她的兄長還是父母甚至是祖父那一輩，都是那種讓人仰望的存在，而她的一切表現，卻都不過只是出自求生本能的因禍得福而已。

她在娘胎裏時就幾次因為承受不住九州的壓力而呼吸驟停，全靠強大的求生欲支撐着，才讓她抗衡住補品中血肉意志的侵蝕，那時她尚且還只是一個弱小的異界來客，那時她尚且能抵擋住血肉意志的侵蝕，沒道理如今長大了反而就不能了。

嫏嬛對求生的病态追求，除了前世因為飙車眼睜睜看着死亡的原因以外，另一個最大的原因便是始于在娘胎裏時的遭遇。

人對自己能重活一世，都必然是抱着巨大的驚喜和期待的，結果才剛産生這樣的期待沒多久，卻又陷入了另一個束手無策的絕境，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不為此瘋魔。

生來不易，活着不易，任誰遭遇過這些，都會升起一股有些病态的求生欲，所以嫏嬛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不對，誰都惜命，她只是恰好更加惜命而已。

而一切阻她生路的，自然就該以雷霆之勢毀滅。

不過嫏嬛心裏的這種想法，從來都沒有讓別人知道過，誰都有不能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哪怕哪個別人，是她最親近的人，但對穿越者來說，無論她擁有多美滿的家庭，她始終都仍是孤身一人。

一個現代社會長大的人，她的經歷是無法随着穿越就抹消掉得，不說父母親人，她也有精心呵護寵物花草、二三知己閨蜜、崇拜的明星、敬重的師長……

還有熟悉的交通工具、高樓大廈、沒有看完的書、沒追但想追的劇、所有人都聽不懂的中文，但你又必須得學着去适應一切，先當個啞巴去學習他們的語言，然後再用毛筆書寫一個個完全不認識的字，沒有人跟你聊你最喜歡的會所又來了新的‘好貨’，沒有人通知你店裏又到了最新款的衣服包包……

穿越了便是一個新的人生，可你卻擁有前世的記憶，所以哪怕你又重新擁有了親人朋友，偶爾獨處時，亦難以遏制的想到從前。

所以嫏嬛始終都清醒的知道，她跟九州的所有人都是不一樣的，她說的是‘外語’，身處的是‘外國’，土生土長，卻有鄉愁。

她努力融入這個時代，夜深人靜時，卻仍想有朝一日可以回去看看。

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好，矯情也罷，但人的感情有時候就是這樣莫名其妙，認可了現在的身份，卻又始終無法忘記前世，盡管，她連父母的樣子都已經忘了，只記得标志性的特點。

……

…………

低境界者是看不透高境界者的情緒的，所以嫏嬛沒有發現莫長老的驚訝，只見他微微颔首，道了句不錯。

嫏嬛微微笑了一下，頰邊标志性的梨渦配着天生的笑唇叫人看了便心生歡喜，這是她練過許多次的标志性微笑，對着對自己無惡感的人使出，更容易拉近距離。

莫長老臉色果然緩和了許多，約莫是想到了家中哪個讨喜的小輩，他帶着嫏嬛來到一處被圈出來的無人空地，指了指那處地道：“你便再此修行吧。”

想了想，莫長老揮手在一旁插下一面旗幟：“你若是出了什麽自己解決不了的意外，便拔出此旗，屆時我自會趕來。”

嫏嬛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見此恭敬地行了一禮：“勞煩莫爺爺了。”

莫長老坦然受了禮，本來是看在施岳的面上才保持着好态度，但他內心卻始終保持着事不關己的态度，畢竟他與施岳一系雖不是競争關系，但也談不上多好。

不過嫏嬛本人确實是有些得他心，畢竟長得好人還不陰沉的小輩，在魔宗本來就是難得見到的，更何況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也就當賣個好就是了，誰知道如今俯視的小輩，未來某一天會不會需要仰望呢？

莫長老嚴肅道：“你既換我一聲爺爺，那我便托大多說幾句，待會兒修煉時量力而行，你扛過了剛才那一劫，卻不代表接下來吸收血肉精華時就會輕松……沒有這份實力，沒必要非得去承擔這份好處，這只會阻礙你的修行。”

很多人，其實都是不懂量力而行的道理的，可能是舍不得即将到手的好處，也有可能是單純為了面子，但這時的一點疏忽，在未來卻需要花上千百倍的精力去彌補。

莫長老自己其實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

嫏嬛彎眼笑了一下，認真道：“嫏嬛自然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您說得對，我現在承受不起這份好處，不過嫏嬛也想挑戰一下自己的極限。”

莫長老笑了，緩緩道：“看得清自己，也是本事！你心裏有數便好！……我也該走了，你若是承受不住了，就見好就收，但別離開，哪怕不吸收血肉精華，單單只是在此處修煉，對你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嫏嬛點頭，見人走遠後，才坐下入定，靈識并沒有過度蔓延開來，但也能感受到周圍泾渭分明的無形氣罩。

這便是莫長老說的其它好處，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在太虛天兼具要職的長老，本身修為自不普通，此時沒怎麽收斂的修煉，悟性高的，沒準就能從他們修煉的異象中，悟出那麽一鱗半爪。

不過嫏嬛所學已經夠雜的了，所以她沒有想過去再去接觸別的術法，沉心靜氣，将靈識穿透進蠕動的‘紅土’中。

太虛天圈出的範圍，都是髒腑的脈絡結點，根據周圍肉壁的蠕動程度，嫏嬛有理由懷疑這是巨鯨的心髒，畢竟其它地方太虛天的人也看不上。

嫏嬛心神都沉入了進去，努力讓神識進入脈絡結點，但這卻比剛才還要艱難很多，難度大概就等于把錢藏枕頭底下和藏銀行的區別。

她的鼻尖開始沁出汗珠，頭頂逐漸氤氲起如同被點燃了一般的霧氣，這是因為全身心的去做一件事，導致體內的真氣已經顧不上去控制，真氣自我揮發的緣故。

嫏嬛不是單純的在對抗，而是努力融入到脈絡獨特的‘頻率’當中去，假裝自己是自己人，機械的本能，永遠都想象不到智慧生物的奸詐，因此嫏嬛順利的潛入了進去。

一個個紅點，像是在她眼前跳躍，好似都充滿了力量，又好似都沒有力量。

血肉精華，隐藏在生物的體內，可以通過外力聚集，但平常它們都是松散的在身體內游動，死亡時則會本能吸附于脈絡上，保證修行者的屍體千年不腐，血肉活性如往昔。

但脈絡中的血肉，卻不全是血肉精華，按照嫏嬛的理解，血肉精華就是一種善于僞裝、特殊的血細胞。

嫏嬛以往食用的血肉精華，都是手下處理好的，根本不需要她去分辨，這還是嫏嬛第一次面對原生态的血肉精華，只覺得眼花缭亂。

既要躲避活躍的血肉精華，又要集中精神去尋找，不過片刻，嫏嬛便覺得有些頭疼欲裂。

但她仍然咬牙堅持着。

她努力放空自己的心神，尋找這些血肉精華跟曾經吃下的血肉精華的相似點，去模拟，去幻化，去假裝……

嗡地一聲，活躍的小紅點，有的暗淡，有的明亮。

找到了！

嫏嬛将靈識蔓延過去捕捉，血肉精華躍躍欲試的裹挾着血肉意志，正準備發起沖鋒，下一秒，就見透明的杯子猛地罩住了它們。

嫏嬛将血肉精華送入琉璃材質的葫蘆中，滿意地抛了抛葫蘆。

當場吸收這種事，太危險了，誰知道血肉精華裏有沒有細菌，直接吸收會不會感染？要不是為了捕捉它們拿回去消毒後再使用，她用得着這麽費心力嗎？

琉璃葫蘆，其實是嫏嬛仿照現代的試管制作的，不過怕九州還有別的穿越者，嫏嬛給試管換了個更符合本土風味的外形。

謹慎，已經成了她的本能。

也只有嫏嬛會這麽吸收血肉精華，換作其它修士，哪怕是長老，都是直接往脈絡上一坐就開始不分敵我的吸收，哪還會管哪個紅團子是真的，吸收進體內了不就知道了嗎？

到時把真正的血肉精華吸收了，廢血自然會随着皮膚上的毛孔排出來，形成一層厚厚的血痂。

正所謂，不幹不淨，吃了沒病，他們是沒有嫏嬛的那些擔憂的，畢竟修士的身體跟鐵打的似的，沒少被他們自己禍禍，

大多數修士的修行軌跡中，都不止一次出現過吞下某種天材地寶，承受了莫大的苦楚後突飛猛進的故事，這是因為天材地寶本身就具備一些人類無法吸收的東西，所以他們吃下後才會痛苦，但盡管如此，到現在為止依然有很多修士不管不顧的把天材地寶往嘴裏塞。

丹師的誕生，其實就是為了把天材地寶中人類無法吸收、吸收困難的物質煉制成人類可以吸收的東西，整合成一個個妙用無窮的丹丸，不過由于這是個技術活，這導致了丹師入門難，精通也難，因此丹藥往往都賣得極貴，所以哪怕煉丹能讓天材地寶的藥用價值實現最大化，也依舊有許多人選擇生吞。

因為他們貧窮。

嫏嬛就沒有這個煩惱了，所以她能選擇自己最滿意的吞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