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打手
打手
六中迎着明媚的朝陽開始了孜孜不倦的一天。
理科二班講臺上站着一個幹瘦的物理老師,他正張嘴往外噴唾沫,嗓子劈成了八個叉:“不列牛二方程你就別受力分析了!不受力分析你就別找對象了!不找對象你就別學物理了!”
下面立馬一陣哄笑,還有幾個吊兒郎當的小男生,眼皮支橫着活似三貓野獸,高調吹了幾聲口哨。
“都給我安靜!”物理老師敲了敲黑板,“我說的是受力對象!你們一個個不學好的……”
他繼續罵罵咧咧,罵的同時順嘴插/進兩句關于牛頓的一二三。
張淙輕輕打開教室後門,湯福星那件狗屁不是的衣服被他挂在肩上,他單肩甩着書包,走向了最後一排的空座。
“張淙!”物理老師一根粉筆毫不客氣朝他扔了過來。
張淙眼睛都沒擡一下,他微微側過頭,伸手一抓,就把粉筆抓在了手裏,然後手指一用力,“嘎嘣”一聲給掰斷了。
物理老師:“......張淙,你怎麽才來上課!”
張淙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笑了。
物理老師:“......”
張淙這笑表意明确——他不會解釋為什麽,也請老師不必再問。
由此,物理老師便對張淙展開了一通批評教育。
下面有叽叽喳喳的聲音,尤其是女生的。張淙挨着罵,板上臉坐下,不太明白自己剛才就是接了根粉筆,有什麽可議論的,甚至還有女孩子低聲偷笑說他“好帥”。
搞不通現在的少女都什麽思想,被老師打粉筆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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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淙把粉筆扔在地上,用腳尖給碾成粉末,成功污染了一片淨土,這才慢吞吞掏出物理書。他擡眼看了一下黑板,琢磨過一陣兒,翻到正在講的那一頁。
插曲很快就過了,物理老師繼續在上面噴薄唾沫星子。
張淙用耳朵聽着,偶爾擡頭看一眼。
從進門他就感覺到了,黃亮一直盯着他看呢。
也是巧了。張淙和黃亮一個班。但黃亮看他的目光有點兒意思。
就黃亮那副德行,單看他頭頂上的黃毛就能感覺出來,他被張淙揍了一鼻子血,肯定不能善罷甘休。盯着張淙太正常,可不正常的是——
張淙扭頭看了一眼黃亮。
黃亮皺着眉頭,看張淙的眼神居然猶猶豫豫的,好像有什麽話想跟他說。
張淙:“......”
真就奇了怪了,這絕對不是要尋仇的眼神。
就在張淙想不好的時候,前面的人趁着老師在黑板上寫字,轉頭扔了一張紙條給他。
張淙看一眼前座的後腦勺,慢慢把紙條展開——
是女生的字跡,很清秀,上面寫着:“張淙,我知道是三班劉恩鳴讓你打黃亮的,我跟黃亮說了,他不會找你麻煩,你能不能別再跟黃亮過不去了?”
張淙皺了下眉頭,看來這紙條應該就是那位讓劉恩鳴惹了一頭綠的姑娘寫的。
叫什麽來着,好像跟自己又是一個班的。
真不怪張淙。張淙經常逃課,來上學就只聽講,不交友,班裏的人他很少搭理,平時更很少說話。誰看他不順眼或者他看誰不順眼,他就直接揍誰,且屢揍屢勝。
大概也就是張淙這麽冷漠又不好惹,他才被冠上了個“很有本事”的校霸名頭。
張淙又看了眼紙條下面的落款,上面很體貼地寫着名字:鄒姚。
沒什麽印象。
張淙擡頭在班級裏看過一圈兒,果然靠牆那邊有一個長得很文靜的女生一臉焦急地在看他。
張淙把紙條折了兩下,扔進座位裏,沒有搭理,繼續聽課了。
物理課上午最後一大節,中午放學鈴一響,黃亮立馬就站了起來,張淙知道他要過來,本來想坐在位置上等,但他一擡眼就瞥見了湯福星站在後門口,把肥膩的一只腦袋往門裏鑽。
“......”
張淙站了起來,把書本收到包裏,挂上肩膀往外走。
鄒姚立馬快跑來他跟前,擋着他急道:“張淙,黃亮打不過你的!你別!”
“誰他媽說我打不過他的!”黃亮聽自己女朋友這麽說,憤怒嗷出一嗓子。
鄒姚見黃亮要往上沖,趕緊轉回身推黃亮,可把她忙叨壞了,小身板特別費勁:“你是怎麽答應我的?黃亮!”
周圍幾個同學連飯都不着急吃了,就停那兒看熱鬧。
開玩笑,要知道這可是張淙,張淙這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暴力分子,竟然卷進了三角戀糾紛,光聽一耳朵就配得上校報頭條。
只可惜張淙不解風情到了極點,他轉頭看一眼班裏的人,一挑眉,衆人立馬作鳥獸散,從前門争先恐後往外走。
圍觀全程的湯福星不得不感慨:“張淙這震懾力可以,真不愧是一霸!”
“讓開。”張淙發話了,對着擋在自己面前的一對腦殘情侶皺了皺眉,“我要出去,你們擋路了。”
正拼盡全力迎戰的黃亮:“……”
正竭盡心血阻止戰鬥的鄒姚:“……”
張淙啧了一聲,推黃亮一下,又朝湯福星擺擺手:“你出去,把門帶上。”
“......哦。”湯福星看了黃亮一眼,說,“有事叫我。”
“用不着。”張淙從兜裏摸了煙盒,熟練地抖出來一根叼進嘴裏,卻沒點,只是咬着。
“想幹什麽,說吧。”張淙問。
“劉恩鳴讓你打我的?”黃亮說,把鄒姚擋在了身後。
“嗯。”張淙叼着煙,吐字有點兒含糊,“他說鄒姚把他給綠了,讓我收拾你。”
“你就答應了?”黃亮猛地瞪眼,“姚姚和他上學期就分手了!個傻/逼賊心不死,還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呢,我他媽沒揍他就不錯了!”
張淙懶得跟他梳理劇情,只道:“你到底想幹什麽?我還有事。”
這明顯是要速戰速決的意思。
黃亮沉默了一會兒,推了鄒姚一把:“你出去。”
“黃亮......”
“出去。”黃亮安撫道,“放心,我答應過你不惹事。”
等鄒姚出去了,黃亮才又跟張淙說:“我這人一向分得清,你跟我沒過節,我不和你折騰。”
黃亮:“但是我跟劉恩鳴有。”
他揉了揉鼻子,鼻梁上很明顯有一塊青:“劉恩鳴給了你什麽好處,我照樣給你。”
張淙勾着嘴角笑了,多光榮啊,他這是被當成專業打手了。
“錢。”張淙說。
“什麽玩意兒?”黃亮真的愣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是這樣。他琢磨了一早上,本來以為是張淙有什麽把柄在劉恩鳴手裏......但他不敢這麽問。
鬧了半天,居然是他媽有錢能使鬼推磨。
“沒問題。”黃亮擎起個巴掌,“這個數。”
黃亮:“你也聽見了,我答應姚姚了,我不方便出手。”
“你是腦子沒發育好吧。腦仁有沒有腳趾蓋大?”張淙說,“劉恩鳴前腳讓我揍你,我後腳就去揍劉恩鳴一頓?畜生都想得出來是你......”
張淙停頓了一秒,輕輕地笑:“買兇打人。”
黃亮:“......”
黃亮緊皺眉頭:“我又沒讓你露面,反正你想個辦法,揍他一頓,別露面。”
張淙點了點頭:“那行吧。”
。
談完了一拳頭買賣,張淙這才從教學樓出來,湯福星一直站在校門口等他。
湯福星:“怎麽回事?那孫子......”
“沒事。”張淙嘆口氣,“你別瞎打聽,你跟這些事有什麽關系啊?”
湯福星撇了撇嘴,唉聲嘆氣順着他:“是,我跟這些事沒什麽關系。”
他看眼張淙肩上的書包:“下午不回來了?”
“嗯。”張淙随口說,“找了個兼職。”
“幹什麽的?”湯福星立馬問。
張淙沒答應,側着眼睛冷冰冰看他。
“哎,我知道了,跟我沒關系。”湯福星不得不改口,“那吃飯去吧。吃什麽?”
“喝粥。”張淙說。
“啊?”湯福星愣了愣。
“喝粥。”張淙重複,伸手揉兩下自己的胃。
湯福星多有眼力見兒啊,屁颠屁颠就開始關心:“你胃不舒服啊?”
“沒。”張淙把嘴裏沒點的煙吐進垃圾桶,“順便給老頭帶一碗。”
“哦,行吧。”湯福星跟張淙并肩往下走,“我知道有個粥店,特別好喝。”
湯福星幹啥啥不行,但是吃飯第一名,個飯桶投胎的貨色,滿臉肥肉挂飯盒子。只要提到吃,他就跟人型導航一樣自動尋路,那口味絕對不帶錯的。
張淙胃空了太久,沒吃多少,剛剛好一碗皮蛋瘦肉粥。他喝完就走,也沒稀得等湯福星那呼嚕呼嚕喝個不停的饕餮玩意。
打包好一碗白粥,用保溫塑料盒裝上,張淙立馬就去了醫院。
大冷天兒的,得快點,不然粥不熱了。
但張淙依舊沒打車,他抄了一條小路,掄着腿跑了起來。以他的腳程,跑十分鐘就差不多了。
中午的太陽光明顯要溫暖一些,照得張淙一身毛汗。街道上的雪都化的差不多了,淅淅瀝瀝一灘灘的跟水和在一起。
張淙跑得不拘小節,校服褲腿濺上了斑駁的黑泥點子,灰兒花兒的。
這條小路直通醫院後面的花園。現在天冷了,不然能有不少患者被人扶着,或是轉着輪椅出來放風透氣。
張淙直奔大樓,腳下速度沒緩,他點兒寸,才剛蹬上樓梯,還沒等擡頭,竟一腦袋撞進了一個結實的胸懷,撲面一陣酸痛——
“我操!”張淙只來得及罵一聲,手裏的粥撞翻了,他腳底一滑,仰頭就要往後倒!
這一瞬間他的手腕被人死死掐住了。張淙覺得自己就像一只雞崽子,被對方給猛勁兒拎了起來,手腕都要被撸掉一層皮。
他腳下還沒等站穩當,就聽對面氣勢洶洶破口大罵:“勞改犯你趕着去投胎呢?用不用讓太平間給你空出個床位啊!”
晏江何現在脾氣特別差,屬于炮引子已經就位了那種,愣差根兒火柴棍就能引爆。
剛才張淙手裏拎着的熱粥被沖撞得飛了出來,眼見就要撲上張淙那張“勞改犯”臉,晏江何反應飛快,除了把他拽起來避免他以頭搶地進急診室,同時還伸出了另一只胳膊擋過去。
所以,現在晏江何外衣袖子上全是白粥,還冒着熱氣兒呢,呼呼得,蒸騰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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