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指貓罵夫
指貓罵夫
張淙吭哧半天只喘氣,一聲響屁不放,晏江何眼見車開上了大道,有點煩。
他那點本就所剩無幾的好心眼子被磨得告罄,擡手往張淙肩頭抽去一巴掌,開口罵道:“啞巴嗎?”
張淙被他這一巴掌扇得差點一腦袋搶車玻璃上。他轉臉就想反擊,卻聽晏江何又說:“襲擊駕駛人員,小心小命不保。”
晏江何心思一轉,又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住哪?你要是不說,我就把你鎖車裏,現在掉頭回醫院問老頭兒。”
果然,這話非常管用,張淙或許是被他一巴掌抽懵了,又或許是覺得晏江何這種神經病真幹的出來,總之,他死死瞪着晏江何,半晌開了口:“新東街。”
“不早說。”晏江何很不滿,“還得掉頭。”
晏江何慢悠悠開着車,也沒再催張淙。張淙很有自覺,每到拐彎或者路口,他都會主動開口給晏江何指個方向。只不過話少得可憐,都是“左”,“右”,“直走”這種單字單詞兒往外蹦。
晏江何過了個紅綠燈後并道,趁看後視鏡的當兒瞄了一眼張淙:“你又給老頭交醫藥費了?我今天想去交錢來着,說是你交過了。”
張淙沒吭聲,根本不想搭理他,更不準備跟晏江何多說任何一個字。他莫名其妙就覺得自己跟晏江何過招,除了閉嘴別無他法。不然,他某些蹩腳,僅僅将就着過冬的武裝,就會失去攻擊和防衛,分崩離析。
張淙不回話,晏江何也不在意,他繼續說:“有我交錢你還交?你跟我搶着交錢?還是你跟我一樣,你也盡孝?”
晏江何大抵是有通天的本事,是專程來克張淙的。不管張淙接不接招,他都能一點兒陰德也不留,把人給逼得捉襟見肘。
晏江何專門輕輕壓了腳剎車,扭頭看一眼張淙的臉。表情和他想象的一樣難看:“你這又哪來的錢?”
張淙自然不會告訴晏江何。他下意識摸了下胳膊,甕聲甕氣地說:“你最好閉嘴。”
“厲害了,法治社會,你還管上我的嘴了。”晏江何笑笑,突然換了個話題,“我那衣服,你還我之前洗了沒有?”
張淙擰起眉頭看他,一臉“你在做春秋大夢”的表情:“沒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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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也是。”晏江何笑出了聲,“畢竟你沒什麽良心,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張淙哼一聲,那一臉的滿不在意裏終于夾了些許輕松。
車大概開了二十分鐘左右,當晏江何拐進一個窄小的道口,靠邊停下來時,他很難說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他擡眼盯着面前烏漆麻黑的樓區,只覺得這些個玩意兒支了八叉,破頭爛腚的,幾乎是徹底被搓進了黑夜裏,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忽然消失。
晏江何從牙縫裏哂出個笑:“老王八蛋,早知道他住這兒,就該扯着條大麻繩子給他捆了拖走。”
張淙坐在旁邊,轉頭飛快看了晏江何一眼又錯開,說:“開門,我下車。”
晏江何短促地皺了下眉頭,伸手打開車鎖。
就在這幾秒內,兩人乘着車大燈的光,看見對面路口走出來一個男人。這男人好像是絆到了什麽東西,“噗通”一下臉朝地就摔那兒去,腦袋上的帽子都給摔掉了。
張淙準備開門的手立馬收了回來。
“啧。”晏江何看地上那人半天沒爬起來,準備開車門下去看看,萬一摔個好歹,必要的話還得叫個救護車。
然而他手剛擡起來還沒等放上車門,一旁的張淙就猛地拽了他一下。
晏江何胳膊被張淙這一下薅得生疼,他半個身子都砸上了副駕駛。
晏江何扭臉瞪張淙,仿佛在看一個神經病:“你有毛病啊?拽我幹什麽?”
“別下去,那是張漢馬。”張淙這會兒着急,說話不過腦子,張嘴瞎胡亂禿嚕,禿嚕完他倒是很快反應過來,立時閉了嘴。
晏江何看了看前面依舊趴在地上的男人,又轉回來看了看張淙,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你認識?”
張漢馬?
張?
晏江何心裏慢慢浮上一個猜測。
張淙面無表情,話說得事不關己:“不認識。”
晏江何沒說話,但也沒再想下車。他又看向地上趴着的張漢馬。就見張漢馬終于動了動,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他估摸是緩過勁兒來,站了一會兒,彎腰撿起帽子重新戴上,緩緩走遠。
“我下車了。”張淙說。
張淙下車的速度極快,晏江何要是拿個秒表掐一下時間,估計兩秒都不到。
可就算張淙下車下得那麽快,他下了車卻并沒有立馬走人。他沒準備往任何一個門洞裏進。他站在離晏江何車不近不遠的地方。
晏江何看着張淙站在那兒,像一座孤立的抛荒小山,在寒風裏紋絲不動。
晏江何挂了倒車檔,将車開走了。他留意盯着後視鏡看,張淙果然還站在那兒。
看來他不徹底走人,張淙是不會進去的。晏江何觀察張淙的一些舉動,偶爾會琢磨,自己十七歲的時候,有這麽深的心思沒有?想了想,他認為十有八/九是沒有。
車開出去一段路,看不到張淙了,晏江何看見前面有家小超市。雖然廟小,但姑且湊合。晏江何把車停一邊,準備下去買個面包什麽的啃兩口。
今天晚飯那陣兒在看患者的片子,吃得挺糊弄,這會兒可能是被張淙那小王八蛋給煩的,他感覺餓得厲害,前胸即将貼上後背。
晏江何這人懶,他回家也不可能給自己弄吃的,與其開着車上街找店,不如看着一個就買點填上得了。
他車都沒鎖,飛快跑進去随便拿個面包對付了事,然後飛快結賬跑出來上車。
說來也是神奇,就他這麽“飛快”的速度,出門竟然還被“堵”了車。
他的車輪底下蹲了一只貓崽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正巧蹲在車前輪下面。就它這“蹲位”,晏江何的車鐵定開不出去,除非碾着這礙事兒玩意過。
“哪來的小東西?”晏江何嘟囔一句,走過去低頭看了眼。
貓特別小一只,估摸也就幾個月。晏江何基本确定它是一只白貓,雖然它現在髒得快黑了。一看就是流浪的,這天氣在外面漂泊竟然還活着,也是堅強得感人。
晏江何剛準備蹲下身子再看仔細點兒,這貓突然動了。
晏江何想不通這小崽子一對貓眼是怎麽長得,或許該誇它一句膽大妄為,它竟然幾步搖晃着朝晏江何走了過來,蹒跚着小腿兒,趴上了晏江何的皮鞋。
晏江何:“......你挺會找地方啊?”
晏江何彎下腰,正巧那貓擡起小腦袋,一人一貓就這麽一上一下對了個正臉。
晏江何愣了愣。這貓,原來是沒長眼睛?
小貓的眼睛閉着,不過就是兩條不起眼的縫,髒兮兮的,縫裏面估計都有土。
“瞎子,但是不聾。”晏江何說,“你先從我腳上下來。”
小貓沒動,就輕輕“喵”了一聲,那動靜委屈極了,就像晏江何剛說了什麽傷天害理的話一樣。
“你......”晏江何有點拿它沒辦法,那麽小一只,他要是一腳踹過去,八成能草菅貓命,踹出個一命嗚呼。
一陣寒風吹過來,小貓在他腳上打了個哆嗦,它抖擻着全身的毛,腦袋往晏江何的褲腳裏鑽了鑽。
“哎!”晏江何條件反射往後抽了一下腳。
他這人大概沒輕沒重,這一腳抽出去直接帶得小貓在地上打出個三百六十度的滾兒,那崽子滋哇亂叫,翻了個結實。
翻完,小畜生扭過身,在晏江何眼皮底下貼地皮趴着,這回沒上他腳上,也沒再叫喚,倒是耷拉下腦袋,一副要死不活的倒黴德行。
晏江何立地伸手指點了點它:“行啊,可真有你的。”
他擡手解下脖子上的圍巾,蹲在地上把這畜生包上,掐手裏拎起來,嘴裏罵罵咧咧。他罵得不太詳細,鬧不清在往誰身上撒癔症:“一個個的,就知道在我跟前裝可憐,可真他媽的有本事,臭不要臉。”
晏江何拎着貓上了車。他把貓扔在副駕駛上,小東西一介瞎子,卻出乎意料地會“看”臉色,這會兒腦袋窩在晏江何圍巾裏,一聲不吭,動都不動,老實八交到看着就讓晏江何想揍它......
晏江何撕開面包咬兩口咽下肚子,這才覺得舒服了。他過了空腹那股子難受勁兒,整個一通體舒暢,連頭上冒的火都順當了許多。
晏江何把車開出去,大發慈悲對小貓笑了一下:“要都有你這覺悟,像你這麽老實該多好。”
他哼一聲,問貓:“你說乖一點,能少挨多少打?”
小貓那畜生身子終于轱蛹起來,它鑽了半天,費出挺大勁才從晏江何的圍巾裏拱出來一個灰拉吧唧的腦袋,咧嘴軟塌塌地“喵”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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