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開始乖了

開始乖了

晏江何這一巴掌估計練得排山倒海,張淙的胳膊瞬間被他抽麻了。

張淙把衣服撿起來重新挂好,然後捂着手臂,慢慢坐下,沒吭聲。

晏江何指張淙鼻子罵:“混賬東西,我問你,劉恩鳴為什麽摔你手機?八成是故意的吧?”

張淙忽地擡起頭,嗓子眼拱上惡心。他不準備吐,便只能深吸一口氣壓着。可他神經亂糟,心不在焉,這口氣驀得喘岔了,肋下登時擰起疼來。

張淙彎下/身子,用胳膊抵着,繃緊嘴唇。

晏江何:“......”

晏江何的脾氣發不下去了,他咽着火,在張淙身邊坐下。

這包廂是席地而坐,桌子下面有個凹坑,正好伸腿,兩人的腿靠在了一起。

“怎麽了?”晏江何扯過張淙胳膊,“你可真嬌貴,說你兩句,就給我鬧洋相。”

他皺眉批評:“胃疼嗎?看你這完犢子胃,明天我就拎你去做胃鏡。”

“沒。”張淙緩緩倒着氣兒,“不是胃疼,岔氣了。”

“......”晏江何看他真的沒大問題,才把人甩開。

他火氣被張淙打斷,又接起來再撒:“我現在真想打死你!”

可惜剛才的勁好像有些過頭,他這話罵出來也就是罵出來,沒多少發作的意思。

張淙輕輕呼出一口氣,肋骨下仍劈裏啪啦地疼。他低頭,看見自己和晏江何貼在一起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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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淙總認為黑暗是他的組成部分,而現在和晏江何擺在一起,他竟覺得好像也不太像那麽回事。

他第一次這般讨厭自己的卑劣,是因為晏江何。

從晏江何的視角,張淙這會兒頗有些弱不禁風,他看見這倒黴東西張嘴:“你打吧。”

晏江何:“......”

這不像張淙說出來的話,但的确就是張淙。——張淙就是這樣的,總在上趕子找揍。

晏江何這人有些軟硬毛病,張淙一貫嗆毛,突然這麽低頭讨打,他還就打不下去了,甚至憋的火都有要熄滅的趨勢。

晏江何嘴角一抽,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張淙很會讨他心軟,關鍵時刻來這麽一下,巧得厲害。

“小兔崽子。”晏江何罵罵咧咧,起身回到對面。

他站起來時張淙手一抖,差點伸出去拽晏江何的褲腿。

張淙:“......”

張淙瞪自己那只染癔症的手,深度懷疑他是神志不清出了精神病。

晏江何按過鈴,叫服務生進來點菜。他瞎着眼照菜單一通念,一副財大氣粗的德行,或許是把火力轉向錢包噴射去了。

張淙全程沒說話。只是伸手拿過自己眼前的檸檬水喝。水還是溫的,能熨帖腸胃,也能撫平神經。

菜和肉上得快,鐵網也熱得快,晏江何拿筷子擺了一排肉片。漸漸能聽見肉“滋拉”的出油聲,香味也升騰起來。

“你這幾天別去學校了,給我老實待着。”晏江何翻着肉,開始獨裁,“這件事別讓老頭知道,我給你處理,必須聽我的。”

他擡頭看張淙:“你要是再惹亂子,我就把你的皮扒下來。”

幾塊肉翻得他手累,于是晏江何将筷子一撇,毫不客氣:“你烤。”

張淙沉默着,拿起眼皮底下的筷子,開始烤肉。

第一波烤完,張淙拎了個小吃碟裝上。晏江何非常自覺,二話不說就抻胳膊把碟子拽到跟前,攪好蘸料吃起來。張淙也沒反應,繼續烤肉,活像個盡職盡責的烤肉機器人。

這兩人一個烤一個吃,配合得非常默契,加上一種難言的暗流湧動,氣氛有些古怪。

張淙在食物方面似乎真的挺有天分,他肉烤得很不錯,軟硬适中,晏江何被伺候舒服舌頭,人也順氣了。

他瞧張淙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擱心裏嘆氣:“岔氣兒緩過來沒有?”

張淙沒擡頭:“嗯。”

“那吃東西。”晏江何拿起手邊的水灌一口,又說,“知道錯在哪兒嗎?”

張淙的筷子一頓,接着他開始用手指捏筷子,指甲都捏白了。

“不知道我告訴你。”晏江何當沒看見,邊吃邊說,“為自己在意的東西揮拳頭,這點沒錯。不然手為什麽可以握拳?”

“但張淙。”晏江何的目光暗下來,“這不等于暴力。狗咬你,你咬狗,那你比畜生還畜生。”

“你的拳頭可以有別的用處,與其用來打人,不如用來把自己的東西保護好。”晏江何夾起一塊肉,放進張淙碟子裏。

他聲音裏帶着輕輕的責備:“別随随便便就被狗咬到。”

——別随随便便就被傷了心。別随随便便就讓自己傷心。

張淙瞞不過晏江何。張淙明白晏江何并不清楚自己和劉恩鳴的事,但他的下劣,晏江何全知道。他沒瞞得過一丁點。

他怎麽那麽想瞞?他怎麽什麽都瞞不過晏江何?

張淙心裏有東西在破土瘋長,可在他荒蕪貧瘠的那片空地,還有什麽不是死物,有能力生長呢?

“快點吃。”晏江何說。

張淙夾起肉,塞進嘴裏。吃進去才覺得沒多少味,他忘記蘸料了。

“知道錯了就認錯。”晏江何又推給張淙一盤五花,“烤上。”

張淙一片一片夾肉放上去,兩人誰都沒打開天窗,但其實心照不宣。這讓張淙很難受。

他難受得嘴開始瓢:“我知道了。”

“哼。”晏江何終于笑了下,“我可告訴你,你輕點作死。”

晏江何:“老頭給我那錢,說是給你留着當學費的,也沒多少。我看那個劉恩鳴,不是省油的燈,光是補他兩顆大板牙就得一筆小錢,別到最後你沒錢念書,抱着我大腿哭。”

晏江何成天沒有好樣,全身拔不出一根“無私奉獻”的毫毛來,張淙更沒什麽根據,但晏江何這話說出來,張淙卻敢肯定,晏江何不會用馮老留的錢。

張淙差點把五花肉怼碎。

“......”晏江何心裏犯膈應,沒再薅這個話題,吃肉撒病症,“快點吃。趕緊的。”

他看了眼表:“趕快,有急事。”

張淙回憶起在辦公室的時候,晏江何風風火火拽他走人。當時晏江何也說有急事。他還以為晏江何是故意那麽說,不想再待,敢情真有急事?

于是張淙下意識問:“什麽急事?”

晏江何嘴裏嚼東西,吐字不清:“買糖餅。”

“……什麽?”張淙愣了下。

“買糖餅。”晏江何咽下肉,扯來張生菜解膩,“我問我媽了,她說批發市場有一家的紅糖餅最好吃,但老板有脾氣,一天就二百個餅,中午開始擺攤,賣完就下班。去晚了就沒了。”

張淙:“......”

晏江何又吃一口肉,吃完再揪生菜塞進嘴。張淙的思維早被晏江何作亂,看他這糟蹋吃法,沒忍住道:“這生菜應該是用來包肉的吧?”

“不都一樣麽。反正都塞進嘴裏吃。”晏江何不以為意。

張淙看過去,棚頂的暗燈鋪在晏江何臉上,從他的額頭滑落到鼻尖。

張淙在碗裏鋪平一張生菜葉子,又放進去一塊剛烤好,蘸上蘸料的五花。他筷子動幾下打個包,竟說:“......你要不要試試一不一樣?”

晏江何眉梢一挑,立馬夾過張淙打好的生菜包,一口塞下。他嚼了嚼,點點頭:“還真是不一樣。”

果然美食的吃法是有講究的。

張淙:“......”

晏江何側過頭,去拿一邊的衛生紙。

張淙穩當當放下筷子,從桌子上抽回自己的手。他眼睛依舊盯着晏江何的臉,食指趴在腿上,随視線開始快速移動。

他的指尖在勾勒一條輪廓線。是晏江何的上半張側臉線條。從額頭到鼻尖,一條非常利落飽滿的曲線。

按照張淙較強的抓形能力,他劃拉出的這條小曲線,跟晏江何本尊的輪廓基本能重合得八九不離十。

晏江何拿完紙巾轉回頭,張淙的手指猛地一痙攣。

他今天第二次不可置信地瞪自己的手,簡直驚悚。他剛才幹了什麽?生菜打包就算了,他在畫什麽?

看來他這手今天不僅是染了癔症,還該直接剁了。

“你低頭看什麽呢?地上有烤肉?”晏江何叫他,“快點兒,還要買糖餅。”

張淙掩飾目光,黑睫下遮擋着一片晦暗不明。他“哦”一聲,重新拿起筷子吃。

一頓烤肉吃完,晏江何帶張淙直奔批發市場,還真買到了那家有脾氣的糖餅。

馮老雖然說糖餅,但也就是個念想,瞅他那完蛋樣,估計也吃不下多少。可晏江何偏偏揮金如土,花錢有瘾,大爺一樣愣是買了十個餅。

張淙看晏江何嘴角帶笑的樣子就覺得頭疼。他再看這人額間被風吹亂的碎發,挺拔的鼻骨,鼻尖處掉落陽光,好像挂着星子。

張淙看不下去了。他低下頭,把手揣進兜裏。

買完餅也就下午三點多。時間還早。晏江何坐在車裏琢磨了一下,準備去趟Azure。正好,他這幾天剛跟鐘甯打好招呼。

“我跟你說個事。”晏江何把車開出去,朝張淙說,“你那些亂七八糟的零工,齁兒不靠譜,就別幹了。我給你找了個活兒,挺靠譜的。”

晏江何:“這幾天呢,在我處理好你的破事之前,你不上學,也別在家待着,老頭精明,萬一看出點什麽太麻煩。白天家裏有楊大姐,你就直接去打工吧,按照上下學的時間,順便能賺些生活費。”

張淙頓了頓,輕聲問:“什麽活兒?”

“現在時間還早,正好帶你去見見老板。”晏江何笑笑,“放心,地方你熟。”

“......嗯?”

晏江何:“Az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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