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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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江何菜買得紮實,全當囤貨,于是便成了大包挨小包,他和張淙四只手,都吭哧得費勁。
兩人都沒手掏鑰匙,晏江何就伸出腳尖把門怼響。
晏濤過來開門的時候,不免愣了下:“你們......”
兩人一前一後進廚房,将手裏的吃食放下。
馮老沒弄清情況,先前就沒跟晏濤說多少,這會兒晏濤看了眼張淙,實在有點發蒙。
他又看向晏江何:“你急三火四的,就是接人買菜去了?”
“啊。”晏江何突然樂了聲,“是,買菜去了。”
張淙:“......”
晏濤:“......”
晏江何拍了張淙後背一巴掌,示意他叫人:“這我爸。”
“......叔叔。”
“哎。”晏濤笑了,“張淙,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我們之前見過一次,只是那次沒來得及說話。”
“......”張淙默默點了點頭,心道他可太有印象了。他在大道邊上被湯福星那憨皮悶了一拳,正巧晏江何和晏濤出現。晏濤當時懷裏還抱着晏來財。
“爸,你中午留下吃飯吧,給老頭熱鬧熱鬧。”晏江何說,“他雖然趴着起不來床,但聽個動靜也挺好。”
晏濤眉頭擠出川字:“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張淙還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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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就在呗,又不是什麽稀罕玩意。”晏江何瞄張淙,“做飯去。”
張淙頓了頓,還真轉身進了廚房。
晏濤驚訝地問晏江何:“這孩子做飯?”
晏江何看着張淙的背影,心情緩和幾分:“是啊,爸你別看他那副完犢子德行,會做着呢。”
晏濤簡直無奈,他這人性格頗為随和,做不來不講道理的混帳事,而晏江何像周平楠多些,慣性犯潑,那副大爺姿态上來陣兒很令人頭疼。
晏濤不贊同道:“找個飯店叫幾個菜送來得了,大過年的,你折騰一個孩子去做飯?”
這真的不太像話。
哪知道晏江何不樂意了,他扭臉瞅自己親爹:“做個飯怎麽了?大過年的,叫自己家孩子幹點活兒還不行了?一小兔崽子你嬌慣他幹嘛?”
晏濤愣了愣。
晏江何沒管,走進廚房,探進去個腦袋瓜子,開始讨嫌:“哎,張淙淙。”
“......”張淙手裏正端着一口鐵鍋。他轉頭對上晏江何的視線。
晏江何笑眯眯的,要是擱之前,張淙會琢磨着把手裏的鍋扣他臉上。但現在,他是分毫那種心思都摸不着,挺神奇的。
張淙把鍋放在竈上,打上火:“怎麽了?”
“多做幾個菜。”晏江何從兜裏掏出手機,“大過年的,做點複雜的行不行?”
他奴役青少年上瘾:“我買了新鮮的排骨,糖醋排骨好不好?”
晏江何元旦給張淙帶過糖醋排骨,記憶中是一塊沒剩:“你不會我給你找菜譜,你成天看視頻學習,學習能力肯定不錯。就......”
晏江何低頭戳手機,在百度上扒拉糖醋排骨的做法。
張淙往鍋裏倒上油,眼睛打過一圈,看見一小包排骨。他嘆了口氣,往前走一步,輕輕推晏江何的肩:“我自己查,你先出去。”
晏江何眨眨眼,沒動喚:“再燒個魚?紅燒吧。”
晏江何:“要不要我幫你?”
“......”張淙被他說得眼皮疼,鍋裏的油在滋滋往上崩小星,劈裏啪啦。
小小一個廚房,窄得晏江何進來都困難。可張淙卻突然意識到,這小廚房裏是在過年。這小廚房裏是臘月三十。
他是瘋了。
他在想什麽?
“不用。”張淙垂下眼,“你先出去。”
“行吧。有需要叫我,免得我爸說我欺負小孩兒。”晏江何撇撇嘴,“他回去再跟我媽一說,我指定又得挨批。”
晏江何說完,終于離開了廚房。
張淙把辣椒和蔥姜蒜一股腦全下鍋,薅着鐵鏟子翻騰,很快就熏了一鼻子香味。他竟然有些被熏懵了。
外面的晏江何進裏屋,讓馮老放了個心。他什麽都沒說,馮老也不追問。——年紀大了,真的管不了什麽。
晏江何出屋,坐在凳子上,看了眼手邊冷掉的關東煮,從裏頭掏出一串魚丸子啃。
涼了,一點也不好吃。他索性将那一碗全部掃進垃圾桶。
晏江何心想:“張淙那王八皮扛造,應該沒事。”
可惜他一口氣低低嘆出來,又伸手托着下巴,皺起眉頭。
他困得直打哈欠,也沒能把“擔心”這玩意給壓下去。他又想:“‘應該’算狗屁?”
晏濤一直在屋裏陪馮老,兩個老男人不知道在叨叨些什麽家長裏短。晏江何懶得過去聽,避免惹罵上身。他在外面坐着好生無聊,本來想趴着睡一會兒,可張淙太不是人,從廚房發源,滿屋子讓他弄得香氣四溢,晏江何被勾引得胃裏又空又癢,哪能睡得着?
他餓大發了,賤毛病便跟風作伥,有寬敞地方不待,非要倒三不做兩,去小廚房攢氣張淙。
更過分的是,糖醋排骨出鍋時,晏江何飛快洗一把手,竟用兩根手指從盤子裏捏出一塊往嘴裏送。
他被燙到舌尖,舔着牙,嘴裏滿是熱乎乎的甜味。晏江何點點頭,不吝誇贊道:“行啊,還真能做出來,好吃。”
張淙看他往垃圾桶裏吐骨頭,登時頭皮都松了。
老舊抽油煙機沒能耐,呼呼地響也吃不進多少煙。晏江何的眉眼被蒙上一層香噴噴的幹霧。
張淙拿湯勺攪和了下面前的小奶鍋,小聲問:“你幹什麽啊?”
“偷吃呗。”晏江何說得理所應當。
張淙:“......”
晏江何将腦袋從張淙身側抻出去,低頭看鍋:“你這弄了一小鍋什麽?”
張淙沉默片刻,他其實不是很明白,他現在這份有點踏實的感覺究竟從哪裏來。
先不說他從昨晚開始都經歷了什麽,就說他活這十八年,也鮮有這種時候。
那些屬于他的肮髒苦澀,本淋得他滿頭滿臉,此刻卻仿佛離開好遠,隔絕在另一輩子。
張淙就像忽然洗心革面得幹幹淨淨,輕飄飄就重新做人了。
張淙想破腦子,最終認為,他所有的古怪反常,包括那虛假的“安穩”,對“新年”和“家”的錯覺,全要賴晏江何。賴晏江何是塊狗皮膏藥,粘在他這條爛命裏。
張淙:“米糊糊。給老頭弄的。我少放了點紅糖,他應該能喝幾口。”
晏江何擱他身後站了一會兒,扭過腰去一旁嘚瑟出來個勺子。他伸勺進鍋裏摳一塊,吹了吹喝進肚子:“這麽軟,好香啊。”
張淙:“......”
晏江何這人活到現在沒被打殘廢,真的是蒼天慈祥。也就他能幹出這等孬事,跟一病老頭搶病號餐。
晏江何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煙,又說:“以後可以弄個圍裙,給你做飯用。”
張淙終于忍無可忍。他關掉火,飛快抽出一個大碗。他扒拉晏濤之前帶來的果籃,洗了滿滿一碗水果大雜燴。
張淙将水果往晏江何懷裏一塞:“出去吃水果,別再進來了。”
晏江何低頭瞅,眼皮底下支楞的那嘟嚕葡萄挺待親。他心滿意足,總算有了事幹,給裏屋送去了些,便滾去外面嗑葡萄了。
張淙先給馮老招呼上了吃的。晏濤瞥見那碗米糊糊時相當意外,畢竟從面相到他僅知曉的那點事跡,張淙怎麽瞧也不像會下好廚的乖小孩。果然人都是多面的,不能妄下判斷。
馮老特別給面子。可能是過年,也可能是家裏人多他高興,一碗米糊糊他全吃了,不過也再溜不下了。鍋裏還剩下些,等張淙拎着碗從馮老屋裏出去,他竟發現......鍋底空了。
張淙到外面看晏江何,就見晏江何手裏捧着一只碗,仰頭喝得稀裏呼嚕。
“......”張淙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作罷,回廚房繼續幹活。
不一會兒就開飯了。張淙弄了四菜一湯,兩葷兩素。晏濤一看便誇上:“厲害啊,這麽豐盛。”
“是吧,我就說他會做。”晏江何坐下,“賣相也不錯。果然有藝術細胞的人就是能耐。”
他說完,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張淙碗裏:“辛苦了,大廚。”
張淙輕輕提了口氣兒,低頭啃排骨。
馮老那屋的門開着,從裏頭傳出老頭的笑聲。晏濤看了看自己對面的兩個熊東西,也樂了。他大概有點預感——以後家裏會更熱鬧。
張淙這頓飯做得真不錯。盡管沒有飯店那麽夠味兒,但是作為家常來說非常合格。晏濤誇了他無數次,就差寫張獎狀了。
晏濤吃完飯又去馮老屋裏坐了會兒,等馮老睡着了,他也準備走了。
晏江何在門口送他:“你自己打車走吧,我晚上回去吃飯。”
“行。那我走了。”晏濤點點頭,又看向他身後的張淙,張淙手裏提了一袋垃圾,估計是準備下摟去扔。
張淙抿下唇:“叔叔再見。”
“再見。”晏濤轉身,剛想開門出去,晏江何又叫住了他。
晏江何奪過張淙手裏的垃圾:“哎爸,你把垃圾順下去。”
張淙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再次發懵。這種在尋常家裏經常發生的片段,又跑他身上了。
又來了。晏江何輕描淡寫地下猛藥,逼他起死回生,産生幻覺。
“好。”晏濤接過垃圾袋,腳邁出門檻。
“對了爸,你再等一下。”晏江何看了張淙一眼,竟跟着晏濤出去,他掩好門,貼在晏濤耳邊說悄悄話,“你幫我個忙。回去路上繞一繞,看看有沒有開門的蛋糕店,替我買個蛋糕。實在不行就去酒店要一個。小一點兒,八寸就夠。”
晏濤剛想問為什麽,晏江何就更小聲地說:“今天張淙生日。”
“今天?”
“噓。”晏江何趕緊擺擺手。
晏濤睜大眼睛,從細門縫裏瞄進去,看見張淙提着個掃帚在彎腰掃地,他也壓低聲音:“你不早說......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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