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轉身離開~

轉身離開~

從這天以後,家裏的氣氛跌至冰點,連晏美瞳都被冷暴力波及,不敢大嗓門嗷呦。

晏江何開始了“自我坑害”。他關緊房門,防賊一樣提防張淙,甚至因為不待見張淙,連懶覺都不睡了。他成日忙得魂飛神喪,也要違背本性,玩命早起,跟張淙岔開。

若是實在不幸沒躲開,晏江何在家裏和張淙碰頭,他就将張淙當成透明空氣,不搭不理。連帶着也将張淙做的好菜視若不見,渾身長出暴發戶的臭毛病,從早到晚出去下館子。

這麽下去幾天,張淙定然是受不住了。今兒個一大早,張淙趁晏江何在衛生間洗漱,直接站廁所門口堵人。

一扇門總共就那麽窄,張淙個兒高腿長,肩膀寬闊,往門口一杵,蒼蠅飛出去都嫌擠巴。

高大的少年就這麽面對面戳在跟前,強硬地不肯退讓。晏江何忽而感到一陣壓迫,差點後退兩步。

——張淙早就不是個小孩兒了。他是個男人。

晏江何眼皮狠抽,一口漱口水好懸沒呸張淙臉上。

晏江何瞪着張淙,半晌說不出話來。

倒是張淙,鬧出一副低眉順眼的可憐相,沉着聲音說:“你躲着我有用嗎?我們談談。”

晏江何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談什麽?這種事情有什麽可談的?就看張淙這副完蛋樣,怎麽談都等于“表白”。

晏江何猛地推了張淙一下,将他推去撞門,低喝道:“滾。”

張淙悶哼一聲,後背磕在門框上。他擡起頭,陰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晏江何,嘴上平靜地說:“哥,疼。”

晏江何心口擰出一顆螺絲釘,面上只當自己耳聾眼瞎,徑直走出衛生間,用冷漠終止了廁所門口這場鬧劇。

張淙再沒有特意截過晏江何。晏江何接下來一周通行順暢,但心裏卻格外難受。他總會不經意發現張淙的目光,張淙會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可一雙眼睛總抓着他不放。那目光就跟幽靈一樣陰魂不散,惹得晏江何全身不自在,只有在醫院忙到筋疲力盡才能勉強忽略。

晏江何可憐得叫人惋惜。

比如晏江何三十歲生日這天,八百年不遇,稀罕趕上了休假,而晏江何卻沒有回家,更沒心思去別的地方玩鬧。

他在Azure從早待到晚,喝喝飲料聽聽歌,身陷娛樂環境的同時卻架不住一張唉聲嘆氣的嘴。鐘甯挨着他看,怎麽看怎麽費勁,最後不由得冒出某個膽大包天的念頭。

鐘甯慫包一個,再多長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瞎說話,只能神經兮兮,咯噔着想:“晏江何不能吧......”

晏江何在Azure一口氣待過十二點,總算将自己的生日交代完畢,開車往家走。離家樓下老遠,晏江何趁着車大燈,瞧見了一個人影。

天太黑,大燈又刺眼,晏江何看不清楚,但他就覺得那是張淙。長胳膊長腿的,在往垃圾桶裏扔什麽東西。

要說人的确是個匪夷所思的玩意。晏江何土匪當慣了,一朝突然學會窩囊,還窩囊出花哨了。就因為一個像張淙的人影,晏江何竟又在車裏多待了十分鐘才敢上去。

進門以後也如晏江何所願,他沒看見張淙。客廳空落落的,晏美瞳甚至都縮在貓窩裏焉頭耷腦。張淙那屋屋門緊鎖。

這蕭條的氣氛給晏江何刺激上孬勁兒,他也是煩透了自己的憋屈作态。他怎麽就不能一腳踹開張淙的門,将這臭小子揍個皮開肉綻,再攆出去?

晏江何暴脾氣倒秧,他灌完兩杯涼水下肚,火氣卻越澆越旺,進門時手爪子犯病,“咣當”一聲給門摔了。

門摔得巨響。窩裏的晏美瞳脖頸炸毛打哆嗦,橫跨整個客廳,另一間屋裏的張淙也聽得清清楚楚。

張淙此時僵在床上。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屋裏一點亮光都不見。他把自己丢在黑暗裏,睜大眼睛。

張淙記得去年晏江何很愛吃他做的蛋糕,于是一大早就出門,去蛋糕店鼓搗。他沾了一身甜蜜的奶油味回家,坐在桌子邊上等沒了一天。直到過了午夜十二點,晏江何的生日翻篇了。

那個漂亮精致的蛋糕,終歸無人品嘗。張淙沒辦法再用這種東西,讨晏江何一個笑容。他甚至都讨不來說句“生日快樂”的機會。

張淙冷眼看待自己費心做出來的蛋糕,覺得不過是個“沒用的東西”。他于是站起身,拎着蛋糕下樓,将它掼進了垃圾桶。——晏江何看見的人影,果真就是張淙不假。

晏江何終于煎熬到了張淙離家上學這天。張淙走的時候,晏江何坐在沙發上,手裏擺弄着一對嬌嫩的粉紅色雲鬓雙花,面無表情地往晏美瞳耳朵上打扮。

晏江何剛為畜生戴上一朵,張淙拖着行李箱,從屋裏出來了。

晏美瞳的耳朵猛一撥楞,晏江何的手便抖擻一下——第二朵花掉到地上。

晏江何彎腰去撿,餘光瞥見張淙的腳離自己越來越近。

行李箱滾輪聲停下,張淙在晏江何跟前站住。

張淙的目光先是硬邦邦地掉下來,似乎跟晏江何有什麽深仇大恨,巴不得将晏江何剝拆入腹。

然後又忽然變得輕飄飄的,仿若無足輕重的細軟羽毛,卷進和風細雨,零碎紛飛,蕩然無存一般。

張淙的喉結上下動了動,話出口不敢猜過濾了幾千層,砍去了多少渴望和瘋癫,竟也變得輕悠悠的。他問晏江何:“哥,你真的不送我?”

“......”晏江何這一瞬間有些接不住。就算張淙再不該,再喪盡天良,他也沒忍住,不得不心疼片刻。

晏江何捏住晏美瞳的耳朵,擡起頭。自從張淙那倒黴心事揭露了以後,近乎半個月,這是晏江何第一次正面直視張淙的視線。

晏江何皺着眉頭,吭哧一陣,嘆了口氣。他沒正面拒絕張淙:“去吧,去好好學。”

晏美瞳忽然“嗷”出一聲。它影響氣氛。主要賴晏江何下手沒輕重,薅疼了它耳朵上的毛。晏江何便只能改為用手掌搓晏美瞳的耳朵,它這才老實。

這回破天荒,是張淙先錯開視線,他基本在晏美瞳扯嗓子“嗷”完的瞬間就轉移了目光。張淙重新拖過行李箱,沒回頭,穿上鞋走了。

張淙關上門後,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他的手揣進兜裏,摩挲家門的鑰匙。

晏江何有原話說過:“你以後管我叫哥,這鑰匙就給你。”

張淙不死心地想:“我一輩子都叫你哥,家門鑰匙一輩子都是我的。”

可他下一秒,又非要殘忍地挖爛自己一顆心——晏江何還會願意聽他叫這聲“哥”嗎?

晏江何還會想他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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