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慫了呀
慫了呀
鐘甯被晏江何一個電話擾亂清夢,再沒得睡。他不得不起來搓一把臉清醒清醒。
晏江何真挺奇怪的。第一,他們幾個小時前才散桌,這一回頭槍打得莫名其妙。第二,今天晏江何明顯很高興,替張淙擺升學宴擺得非常舒坦,但鐘甯剛才聽晏江何電話裏的語氣,卻是在發脾氣。
鐘甯琢磨片刻,還是去四樓折騰了一瓶洋酒上來。他回來坐沙發上又風涼地想:“晏江何這會兒應該在家寶貝他那混蛋弟弟,瞎着眼玩兄友弟恭,跑我這來,難不成是吵架了?”
新鮮了,張淙還有本事惹晏江何?鐘甯想着想着突然心頭一抖擻。
——該不是那倒黴玩意眼見要去上學,終于憋不住了吧?
鐘甯越想越覺得靠譜,就瞧張淙那副樣子,占有欲都寫腦門兒上了,能繼續憋住才怪。鐘甯手掌啪得一下拍大腿上,哎呦一聲發愁:“小屁孩子啊。”
而等晏江何到他眼前,鐘甯又有些愁不動了。他知道身為朋友這樣不好,但他實在忍不住。
鐘甯看晏江何尊儀堂堂,從頭到腳不對付,再加上一張撞喪的臉,差點沒笑出齁兒來。
晏江何瞪鐘甯一眼:“你笑夠了沒有?吃含笑半步颠了?”
“不是。”鐘甯擺擺手,捂肚子擱沙發上坐下,“你怎麽單穿條大褲衩就出門了?這套也不是你的風格啊。”
他又來回看晏江何,仿佛見到了笑話:“咱就算不是花枝招展,起碼也算玉樹臨風吧?要出門,怎麽也得金玉其外啊。”
晏江何頓了頓,擱鐘甯身側坐下:“一時着急,出來沒換衣服。”
“......你急什麽?”鐘甯眯縫起眼珠。
晏江何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自個兒的嘴皮。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他長這麽大,三十年等同吆五喝六,唯我獨尊,從來不記得曾被強迫着做過什麽。如今竟然被一只沒長熟的狗崽子給壓着啃了。
“強吻”這玩意,你情我願才是驚喜,他這一下純屬驚吓。
晏江何想想就來氣,轉念又尋摸起張淙那舌頭,也不知一口咬成什麽德行。他在醫院也見聞過吃飯咬舌頭的憨皮,最後血流不止,去口腔科縫針。
晏江何于是更氣了,他還顧這個做什麽?張淙那種混犢子,活該咬舌自盡。
晏江何張嘴罵道:“張淙這個王八蛋,狗爪子出圈兒八千米,還裝大尾巴狼,我真該掐死他。”
“那你就掐死他。”鐘甯嘆口氣,小聲感慨,“他總算是憋不住了。”
聽了這話晏江何一愣,他分明屁都沒說清楚,鐘甯話裏竟不對勁了。
晏江何猛地扭頭看鐘甯,整顆腦袋都跟着躁得慌:“你早就知道?你知道他......”
鐘甯瞅了晏江何一眼:“廢話,我跟他是一類,當然看得出來。你當我是你,瞎啊。”
晏江何好懸沒把茶幾掀了:“你知道你不跟我說?你就在一邊看着他犯神經病?”
“你這話說的。”鐘甯皺眉,“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你家的事兒,你要我怎麽說啊?跟你告狀嚼舌頭,說你的寶貝弟弟是個同性戀,對你圖謀不軌?”
鐘甯:“再說了,他喜歡你,不是神經病。”
“......”晏江何艱難地搓了把臉,“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鐘甯擡手給酒開瓶,倒出兩杯。
“什麽時候的事?”晏江何又問。
鐘甯挑起眉梢,實話交代:“具體時間我也不知道,就我發現到現在,也夠久了。”
“......”晏江何再呸出一句,“王八蛋。”
鐘甯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
他推一杯酒給晏江何:“所以你就淨身出戶了?我還以為淨身出戶的應該是張淙。”
晏江何喝一口酒:“你少扯淡。”
“誰扯淡了。你不就是來我這避難的麽?”鐘甯仔仔細細看晏江何,眼神中有股說不清的古怪,“我之前覺得,這事兒你要是知道了,張淙肯定會挨一頓揍,然後被你趕出去。最多你再念及馮老頭的面子,賞他一筆錢,算仁至義盡。結果或早或晚而已,沒什麽區別。”
鐘甯停頓一秒,搖搖頭:“不對,你哪來的仁義,打出去就完事了。”
“......”晏江何愁得頭疼,“你能說點有用的嗎?這小子我養活這麽久了......”
“雲蕾你還追了‘那麽’久呢,不照樣說扔就扔。您眨一下眼睛了嗎?”鐘甯瞪晏江何,打斷他,“張淙一個男人,非親非故,又鬧出這檔子事,憑你,氣都不夠氣,還有心思舍不得?”
“滾蛋。”晏江何被怼得虧空,最後只能再谇張淙撒火,“欠揍的東西。”
“那你快揍。”鐘甯馬上說,“趕緊揍。你可得直接打死他,半口氣都別留,不然解決不了問題。”
鐘甯是真沒料到,晏江何碰上張淙能這麽慫。他眉頭緊鎖,吓得夠嗆,眼觀鼻鼻觀心,語氣不太好地補上一句:“不過打死了估計也解決不了問題。”
晏江何:“......”
晏江何喝光一杯酒,大手一揮:“等開學就滾了。最好別再回來,我能被他氣得少活十年。”
“江何......”鐘甯眉心一跳,心頭再降驚悚。
他心道“晏江何是要瘋”,遂大氣不敢出,話不知道怎麽說,也死活說不出來,最後只能端起酒杯陪喝。甚至酒過三巡,鐘甯還非常體貼地往辦公室叫來一堆烤串給他倆當晚餐。
晏江何沒在鐘甯那裏待太晚。鐘甯不到十點就被一個電話催回去了,晏江何冷眼看他那副狗腿德行就知道,鐵定是他家裏那位。
兩個男人搭伴兒談愛情,日子會過成什麽樣?晏江何從來沒想過。這當兒忽然冒出疑問,他好懸沒給渾身的汗毛惹起立。
徐懷在二樓看場,趕上忙叨,沒法上來打發晏江何,晏江何只好孤零零窩鐘甯辦公室裏,又挺了幾個鐘頭,最後手機即将戳沒電,火氣也慢慢埋下去,他終于耐不住了,長嘆一聲起身,預備回家。
從Azure出去晏江何才發現一個關鍵問題——他沒帶鑰匙。能拿着手機出來已經是極限了。
晏江何:“......”
晏江何站街頭跑了會兒神,被夏夜沉悶的空氣憋得大腦缺氧,實在思索不出來張淙給他開門,他一進家就和張淙正臉照面,會是何種刺激情形。
晏江何招了輛出租車,進車終于被空調吹得舒服了些。晏江何想通了——左右不過他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踩門檻上抽死張淙完事。
晏江何想得頭頭是道,張嘴卻跟司機說:“師傅,大醫。”
——他診室的抽屜裏,有備用鑰匙。
......
于是晏江何就這樣去了醫院。晏江何自從進醫院工作以來,從來沒有如此丢人現眼。
盡管現在将近淩晨一點,醫院裏沒太多人,但還是有些值班的醫生護士在。
晏江何平素在醫院,虛架子端得穩,若他不張嘴耍土匪腔,光掂量外表,反正瞧都像個不賴的物件,這下翻溝裏,難為有些礙面子。
尤其當晏江何拿完鑰匙出來,點兒寸撞上一個熟悉的小護士。小護士瞪雙眼皮瞅他,嘴上笑話一句:“晏醫生,今晚也不是你的班啊?你怎麽深更半夜的,穿成這樣過來了?”
晏江何輸人不輸陣,對着小護士潇灑一笑,不做解釋,驢唇不對馬嘴道:“夜班辛苦了。”
小護士:“......”
可見天道好輪回,作孽不可活。潑皮打滾兒,早晚掉坑。
晏江何回到家時老天黑黢黢的,夜早就徹底深了。但他仰頭看窗,瞥見家裏的燈還亮着。
晏江何一身毛病地上樓開門。門鎖“咵嚓”打開的一瞬,他心肝裏又開始崩火星。
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晏江何先探頭往裏望,竟看見張淙坐在沙發上,微微歪過頭不動彈,閉着眼睛睡着了。
晏江何:“......”
晏江何的脾氣忽然就跟皮球撒氣一樣卸了勁。他走到張淙跟前,居高臨下地瞪眼。
晏美瞳悄悄從沙發另一頭轱蛹過來,它擡頭瞅晏江何,又低頭瞅張淙。抉擇一二,晏美瞳選擇細聲細氣“喵嗚”兩聲,小腿蹒跚到張淙身上。
晏美瞳伸出一只毛絨絨的軟蹄子,擱張淙肚皮上拍了兩下。晏江何臉皮一抽,飛快薅住晏美瞳,提畜生下地。
他又蹬晏美瞳一腳,低聲警告:“滾邊兒去。”
這時張淙忽然于睡夢中皺起眉心,他不太舒服地在沙發靠背上蹭了蹭後腦勺,嘴中嘟念:“晏江何......”
這喪盡天良的東西居然還膽敢直呼他名字?
晏江何猛地回頭,愣差擰斷脖頸筋。他眼見張淙一對睫毛顫顫巍巍,心道這架勢是要醒。晏江何腦子裏什麽都囫囵不出,他定是被張淙氣到極限,索性眼不見為淨,轉身腳底擦火,大步疾走進自己屋裏。
在他身後,張淙輕輕轉過頭,眼睛睜開,深深地看着晏江何,眼中沒有半分迷茫。——憑張淙的心眼,裝個睡不能更簡單。
張淙一動不動地盯晏江何關緊的門。他想:“我會把它撬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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