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跑路

跑路

片刻電光火石,于張淙來說卻很漫長,慢長到似乎能綿延過他一輩子。他這一生,好像只有這一個吻而已,其餘的年華打馬而過,他的過去和未來皆在白駒蹄下被踏碎成泥,點點零散,消失不見了。

晏江何質問他,怎麽對不起他了。張淙知道晏江何從來沒有對不起他。都是他自己,是他對不起晏江何。

他憋了這麽久,一朝接二連三刺激大發,終于歇斯底裏瘋了個徹底。

張淙的唇貼在晏江何的唇上,觸感比想象的柔軟。他看見晏江何在不可置信地瞪眼。

張淙不喜歡晏江何用這樣震驚的目光看他,索性閉上眼睛不看。他舌尖強勢地撬開晏江何的齒關,品嘗到一股清香的薄荷牙膏味。

——晏江何剛才洗澡時順便刷了一下牙。

張淙貪婪地強占晏江何的氣息,一寸一寸侵略。這個吻攻擊性極強,卻并不粗暴,“焦躁”在彼此唇齒磕碰的瞬間猝死,逐漸衍生出深濃的情欲。

張淙不後悔找死,甚至感到了一份視死如歸的勇氣。保持現狀死在“溫柔鄉”裏,已然成為張淙自欺欺人的理想。

他什麽都不要。只要這個人。

而被他壓在身下的晏江何頭皮發麻,整個人如遭五雷轟頂。

張淙突如其來的一個吻,晏江何根本接不上招。他吓到忘了推搡。直到張淙滾熱的舌尖勾掃他的上颚,晏江何才猛地打個激靈。

晏江何一口氣倒不上來,好懸沒把氣管岔裂。他伸手,使勁兒推張淙。

張淙被他推得眉頭緊皺,用力壓住晏江何,死皮賴臉趴在人身上不肯起來。最後張淙被推煩了,終于惱了。張淙就想:“你怎麽就不能乖一點?”

于是張淙一只手往下探,似乎是惡意報複,重重揉了晏江何一把。

這一下等于要了晏江何的命。一股熱火即刻從張淙掌心冒出來,燒去晏江何全身。

晏江何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膝蓋狠狠朝上一頂,直怼上張淙的小腹。

張淙生挨一擊,牙齒磕破了舌頭。他疼得嘴角一抽,忍住沒吭聲,口腔裏很快溢滿了血。

張淙總算被晏江何一巴掌掀開。

張淙坐在沙發的另一側,嘴角有血緩緩滲出來。他身後背着陽光,直勾勾地盯晏江何,用手背抹了下嘴角。

他皮膚冷白膚,襯托下那血色格外紮眼。

晏江何喘着粗氣,驚得動脈堵塞,渾身僵硬。他一臉懵地瞪向天花板,瞪了十幾秒後才找回神智,緩緩爬起來。

晏江何看着對面的張淙,以及那該死的生理反應,活似見了妖魔鬼怪,恨不得撲上去将這大逆不道的混賬手撕成片,扔油鍋裏滾成脆渣。

可惜他死活都撲不動。晏江何這把年紀了,就算他再遲鈍,再意想不到,也足夠清楚張淙剛才那飽含情欲的吻,以及逾矩的行為意味着什麽。

何況他對同性之間的愛戀并非沒有了解。晏江何不會打聽他人隐私,但鐘甯作為他的好朋友,他早些年前便已經知曉了。

“你......”晏江何啞口無言,一個“你”字崩出來,立時彈盡糧絕。

他平日那套搖唇鼓舌的本事定是被廢了,整個人業已完蛋。

晏美瞳又開始裹亂,一顆光榮負傷的腦瓜基本無可救藥,初步診斷是被一下砸出了智障。

它的眼睛也僅剩觀賞作用,屁的氣氛都不看,竟還膽敢一高蹦晏江何腿上跺蹄子。

要不是肉墊那軟乎乎的觸感能喚起人性,晏江何就要一腳将它踹張淙臉上。左右兩個都是畜生,讓他們貼個臉兒算了。

張淙入定一般觀察着晏江何的反應,口腔裏的血氣愈發濃烈。

張淙張開嘴,舌尖疼到沒知覺,血液将他寡淡的唇色染紅:“我......”

晏江何登時又受到驚吓,手比腦子快,飛快薅過茶幾上的一包紙抽,對着張淙挂血珠子的下唇扔過去堵話:“閉嘴!滾蛋!”

張淙面無表情,五根手指像鐵抓子,一把掐住了飛過來的紙巾。然後張淙又看了晏江何一眼,将紙巾放回茶幾上,起身去衛生間洗嘴。

晏江何猛瞪張淙的後背,巴不得将眼珠子瞪脫臼。晏美瞳終于被他拿腳尖戗去一邊,倒黴貓崽子揣了一肚皮委屈,破落腦袋拱進了沙發縫。

晏江何再瞅一眼,沙發扶手的皮面上還落下一滴晶瑩的血珠子,是從張淙嘴裏掉出來的。

再看張淙那邊,他正歪着頭,就着水龍頭沖洗。稀釋過的紅色血水在水池裏旋轉幾圈,快速流走。

張淙沖了一會兒,關上水龍頭時血已經止住了。他對着鏡子張嘴看了看,傷口雖然不淺,但創面不大,養幾天噴點藥,應該沒什麽問題。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張淙感到了一種瘋狂後的冷靜。如同暴風驟雨摧毀過溫柔的熱帶雨林,留下塵埃伏地的安寧。他胸腔裏存放的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卻滾熱地活着。

張淙緩緩往肺底沉進一口氣。他剛轉身,往衛生間的門檻外邁出一只腳,門口就傳來了“咣當”一下關門聲。裹挾着盛怒,那聲音非常響,幾乎在客廳蕩出兩層回音來。

張淙愣了愣,認識到晏江何居然沒等他出來就跑了。

張淙擱原地杵了一會兒才出去,晏江何果然已經無影無蹤。張淙又走到沙發旁,打眼看過一圈,将沙發上那滴血珠子收拾了。

他眯起眼睛盯晏美瞳的尾巴,拽過晏美瞳,對貓眼說話:“你看見了吧,他逃了。”

張淙了解晏江何。所以他認為,晏江何這會兒選擇摔門走人,可能不是什麽壞事。起碼不是最壞的情況。

按照晏江何的脾氣,張淙剛才已經做好被他揍成頭破血流的準備了。或者晏江何會冷着臉掃他出門,從此叫他死去天涯海角。晏江何對事,從不會主動讓自己為難,更不會畏畏縮縮。

張淙最怕晏江何一動不動,正面迎戰,随便大手一揮,不屑一顧舍了他。如果這樣,張淙會打開窗戶,腦袋朝下跳出去,死無葬身之地。

但只要晏江何肯站在對面,不管多少步,張淙想盡辦法也會走過去。

晏江何跑路的姿态其實不太雅觀,有悖于他一貫的裝模做樣。

晏江何這會兒坐在一輛出租車裏,司機剛扭頭問他去哪。

“啊......”晏江何喉嚨咽着火,猶豫了一下,說,“師傅,你先随便開吧。”

出租司機:“......”

顧客就是上帝,這位司機屬于職業素養比較優秀的那一類。他閉好嘴沒說話,只從後視鏡欣賞兩秒晏江何這位神經病,便默不作聲開車了。

晏江何打量過兩趟自己,他現在上身一件T恤,下身一條大褲頭,真可憐了他長的一副潇灑底子,一套打扮不修邊幅,像極了粗糙土夫。再掃一眼鞋更不得了。

當時出門,張淙馬上就要從衛生間出來了,晏江何又怒又急,擱門口随腳蹬了一雙運動鞋便走人,現在才發現這雙鞋竟是張淙的。

晏江何:“......”

晏江何越看越膈應,不得不渾身癔症地想:“喪天良的是那狗崽子,我躲個屁?”

晏江何被惹氣得夠嗆,從大褲頭的兜裏摸出手機——幸好走之前還摳出點精神,能把手機撿起來帶上,不然他可真要蹲路口擺攤要飯,一窮二白。

晏江何打開微信,發現先前他給蔣蕊回一半的消息不知怎麽竟然發出去了。

只是發得比較讓人無語——“沒關系,這事兒用不着qingchgsn”。

蔣蕊在下面給他頂了個問號,和一個晃狗頭的表情。

晏江何:“......”

晏江何閉了閉眼,默默又給蔣蕊回一句:“剛才有點事,抱歉。吃飯就不用了。”

回完了他沒心情再管蔣蕊說什麽,翻開通訊錄,給鐘甯去了個電話。

鐘甯那邊好像在睡覺,接電話磨磨蹭蹭,聲音也迷糊着:“喂,江何?”

“你在哪兒呢?”晏江何老氣橫秋地問,“在Azure嗎?在的話我現在過去。”

“我在。”鐘甯明顯愣了下,沒想到晏江何會說來Azure,“你怎麽突然要過來?有什麽事兒?”

晏江何沒好氣兒道:“去了再說吧。”

“.......行吧。”鐘甯說,“我在辦公室睡覺呢。去四樓吧,給你弄瓶好酒?中午剛喝完,你行不行?”

“別了。”晏江何現下這一身衣裝,窮像個跳梁小醜,他不準備去酒吧丢人現眼,“你就在辦公室等我吧。”

鐘甯仍舊一頭霧水找不見北,但還是應了晏江何。

晏江何挂了電話,仰頭往車椅背上一靠,對駕駛座的司機說:“師傅,掉頭去Azure,鐘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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