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意外情況
意外情況
晏江何琢磨了一下,他找不到什麽合适的理由不接張淙視頻。這會兒他若是刻意不去接,按照張淙那鼈犢子/操/性,也許要更麻煩。
于是晏江何只好用手指戳通了視頻。他或許真的是太了解張淙,連接通後張淙說的第一句話,都跟他想的一字不差:“你臉怎麽了?”
晏江何撇了撇嘴,心道:“我就知道。”
他面兒上撒謊不掉皮,熊張淙:“我今天在醫院,一不小心劃了一下。”
“劃哪兒了?”張淙皺着眉頭,刨根問底,“嚴重嗎?疼不疼?”
晏江何一時間接不上茬,編不明白物件給自己劃臉,只能煩躁地打掩飾:“就貼個創可貼能嚴重到哪去?不疼,我又不是細皮嫩肉的小姑娘。”
張淙被他堵得頓了頓,接着輕聲問:“哥,你今天是不是很累?”
晏江何瞪着張淙那對關切的眼神,一腔心虛光榮地油然而生。
他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地說:“沒事,不累。”
張淙才不信他的鬼話:“但我從沒見你一下班回家就躺床上睡着。你幾點回來的?晚飯是不是沒吃?”
晏江何回頭看了看身後淩亂的被褥,擱心裏谇張淙那顆七竅玲珑心純屬病态。這王八玩意毛還沒長茂盛,管他倒是管得挺寬。
但對上張淙那張臉,晏江何也不知是被什麽魔鬼蛇神拿捏了,竟不得不老老實實胡謅:“八點多回來的。晚飯在醫院食堂吃了。”
張淙緊接着說:“你在醫院還不夠忙的,食堂湊合那兩口根本不頂事兒。”
晏江何以前就這樣,一旦忙起來,去醫院食堂吃飯窮糊弄,還不如點個卯。或者索性就不去了,擎等着加班回家,張淙主動從一堆冊子卷子裏抽身,進廚房給他開小竈。
但張淙現在不在家。
可張淙說:“我給你叫個夜宵吧?這個時間了,給你弄點粥什麽的,別的不好消化。”
晏江何靜靜地看了會兒張淙,沒立刻說話。他想起晏濤下午問他的那句:“你這麽做,值得嗎?”
雖然事實真真切切,妄論是否值得,但如果非要他頂天立地,從胸腔嚎出一聲決心來,晏江何認為——張淙很值得。
“還是你想吃面?”張淙又問晏江何,“但是面如果叫外賣的話,可能......”
“哎。”晏江何樂了,消停不住地說瞎話,“張淙淙,你說人是不是特別有意思。我剛認識你那會兒,打死我都想不到你能變成現在這樣。”
張淙還在琢磨晏江何吃什麽夜宵這個重大問題,忽然聽見扯淡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麽?”
“我是說。”晏江何往視頻前又湊了湊,彎起眼角瞧張淙,“你太賢惠了。”
張淙:“......”
晏江何笑出兩聲:“至于嗎?我自己不會訂夜宵?還用你隔那麽老遠折騰?”
“那你趕緊訂點兒。”張淙沒怎麽松口,“你明天還用早起去醫院嗎?”
“不用。”晏江何嘆了口氣,心服口服,“祖宗,我向你彙報行了吧。我明天上午呢,在家睡懶覺,下午去醫院集合,跟其他科室的同事一起下鄉。村裏信號不好,但我會聯系你的。”
“好。”張淙輕輕笑了下,“那你好好休息。”
他啰嗦道:“別忘了粥。”
“嗯。”晏江何挂了視頻,一口氣長長地嘆出來。
他指尖敲了敲手機殼,将手機撇床上,抓過晏美瞳戗了幾下毛。
晏江何将貓頭戗出了個美好的炸毛發型,最後還是撈回手機,找到一家夜間小館,給自己點了一份清粥小菜當夜宵。
晏江何咂摸咂摸,胃裏的确是空。不過按照以往,這一頓他不可能吃。晏江何只要一想到,他要下單,開門,拿外賣,說謝謝,給好評,這一套下來就覺得麻煩。大晚上的不如犯懶。
但他現在惹了這個麻煩。
——這可能就是一個人過和兩個人過的區別吧。
。
晏江何跟張淙交代是睡懶覺,但他第二天一早也沒睡多晚。
晏江何八點不到就起床了。心裏挂礙是一方面,他還是擔心周平楠和晏濤。但翻來覆去想了想,晏江何覺得要給爹媽留點時間消化,于是就沒再往家裏打電話。
另一方面,晏江何的确是有事要辦。他拎起先前摔壞的相框,出門換了塊玻璃。——張淙給他的畫不能總卷着,還是要漂漂亮亮地鑲起來擺好。
晏江何又格外買了一個小相框,用來鑲張淙那筆精致的花體英文:“I was born for you . ”
晏江何鑲好,老臉皮厚比城牆,愣是不懂臊,竟将它當相片一樣立在了床頭櫃上。
折騰過一大頓,晏江何又垂眼瞧在地上打滾的晏美瞳。他本來想給晏美瞳送周平楠那裏待一周,與晏來財作伴。但現在鬧成這般田地,晏江何只能将晏美瞳送去寵物店寄養,免得再招爹媽睹貓悶氣。
希望他從鄉下回來的時候,晏濤和周平楠那頭能好過些,起碼別那麽想不開。這樣太令他難受。
晏江何又想,他或許需要再尋摸個借口,多推張淙幾天,不能讓張淙就這麽回家。
瑣事交雜,五指山一樣沉,但人生來如此,要學會背負,只有這樣才能成長。只有這樣,生活才會變得可愛。
晏江何煩歸煩,醫生該盡的職責還是要盡。
他吃過午飯就去了醫院,和醫療隊的其他醫生集合,一起坐院裏預備的車去鄉下。
今天早上出來就特別冷,這會兒下午了,也沒緩和到哪去。太陽懵着,杵天頂上活像個擺設。
幾個醫生一起從院門口走出來,排隊上車。晏江何走在最後一個,邊走邊往脖子上繞圍巾。
他還沒等上車,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救護車的嗚鳴聲。
随後救護車一個大拐彎停在了院門口,車門打開,胸外科的周醫生白大褂上沾着血,第一個從車裏下來。
晏江何見狀立刻轉身跑過去。
“哎,晏醫生。”有人在叫晏江何。
晏江何沒工夫答應,趕緊跑到周醫生那邊,他看見患者被人擡下來,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渾身都是血,胸口的位置插着一根鋼筋!傷患昏迷,狀況非常不好。
“江何,來得正好,快來幫我!傷者必須立刻手術。”周醫生火急火燎地說。
他說完又扭頭去交代接手的護士:“輕點擡他!”
晏江何什麽都沒問,掀了脖子上的圍巾就跟着跑。這種緊急事故,根本就沒有問的時間。
“晏醫生,這邊要發車了。”另一頭有人喊。
晏江何跑進門時扭頭大聲撂去一句:“你們先走吧,我晚點自己坐大巴車過去。”
他喊完,趕緊跟上。
周醫生急得一頭汗,問一旁的小護士:“李醫生現在在哪?”
小護士:“李醫生現在在急診。”
周醫生皺眉:“立刻做好手術準備。叫胸外能抽開身的醫生馬上集合,商量手術方案!”
周醫生吩咐完,轉頭看晏江何:“江何,你得跟我進手術室。”
“好。”晏江何動作麻利,分秒都不敢耽擱。
醫生說是救人,其實是在搶命。醫生是世界上最急三火四的職業,和時間,和命運賽跑。
晏江何進手術室,一口氣窩了四個多小時才出來。
他和周醫生都累得夠嗆,從手術室出來的一瞬,仿佛涅槃重生了似的。
傷患救過來了。但還要放重症病房觀察幾天。幾個家屬包圍他倆又哭又笑,一通千恩萬謝,吵得晏江何頭暈目眩。
一切都處理完,晏江何換好衣服要走,周醫生跟他一起出院門。
“老周,你今晚還值班?”晏江何問。
“嗯。”周醫生點頭,“出來買點吃的。”
周醫生:“你這是去車站?這麽晚了還跑鄉下去,下午怎麽不提出換人?”
晏江何看了眼手表:“明天就出診了,哪有那功夫,再說院裏都安排好了,我也來得及。現在正好能趕上六點鐘最後一趟大巴。”
“其實沒多遠。”晏江何說,“颠簸兩三個小時也就到了。”
“行。”周醫生拍了下晏江何的肩,“那我先走了。”
“好。”
晏江何告別周醫生,風風火火趕去車站,屁股挨上大巴車座,他總算舒出口氣。
醫院的節奏上來陣真的能要人命。
最後一趟大巴了。晏江何囫囵看過一圈,車裏坐得分分散散,打晃看人少,細瞧瞧也滿上了近一半。
——社會上太多奔波忙碌的身影,總在以我們不知道也不能想象的方式早出晚歸,跟随歲月生活。
晏江何嘆口氣,靠椅背上想睡一會兒。這時候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晏江何閉着眼睛摸出來,掀開眼皮瞅了瞅。張淙來消息了:“到了嗎?”
下午突發情況,他還沒來得及跟張淙說。
晏江何撥通了張淙的電話,閉上眼皮聽聲。大巴的引擎轟起來,車子随後緩緩開動。
“喂。”張淙的聲音傳過來,“你到了嗎?”
“沒。”晏江何沒多少精神地解釋,“下午突然來了個重傷患,做了臺緊急手術,現在才出發。”
“現在才出發?”張淙驚訝道。
窗簾拉着,窗外壓黑。四周沒什麽人說話,車裏沒開燈,也很暗,只有間或幾個手機亮起來的熒光。
“嗯。我坐的最後一班大巴。”晏江何的語速慢下來。
疲憊會在黑暗中瘋長,于此環境,頗有些變本加厲,晏江何感到昏昏欲睡。
“那你先睡會兒。”張淙在晏江何耳邊輕聲說,輕到不能更輕。
大抵是因為張淙心疼晏江何,這聲音聽着,竟像在哄人入睡一般:“等你到了再說。”
晏江何“嗯”了一聲。手機随便往兜裏一怼,歪過頭就開始睡覺。
這一覺睡得颠簸,晏江何迷迷糊糊,腦袋被生晃了好幾回合也沒睜眼醒過來。
直到車子猛地甩出兩個連續的大轉彎,耳中緊跟着紮進劇烈的剎車聲和沉重的巨響!
晏江何感覺到一陣翻倒,他坐在外邊的座位,竟然被直接甩去了地上!
這一摔,晏江何霎時驚醒。電光火石之間,他下意識弓起身子,飛快用雙手護住頭部。
晏江何落地跌出一聲悶哼,同時感到渾身劇痛。尤其左半邊身子,一瞬間好像被砍沒了似得,疼得他汗都下來了。
痛感過峰值,漸漸緩和,晏江何倒上一口氣,發現他右側身下墊着一個男人,雙腿上還趴着一個姑娘。兩人緊緊夾着他,都在大聲呼嚎。
車裏瞬間爆滿了尖叫,責罵,甚至還能聽到哭喊。
恐懼于黑暗中撕裂,鋒利地刺穿人心。
晏江何起初不敢亂動,等周圍的動蕩漸漸穩定下來,身上的疼痛消退些許後,他才敢緩緩挪動身體。
應該只是皮肉疼,加上胳膊肘撞在地上震麻了,動一動似乎沒什麽大事。
晏江何先将身上驚魂不定的姑娘扶起來,又起身去拉身後的男人。
“別別,疼!”男人嚎着。
“哪兒疼?”晏江何跟他對着喊。
車裏完全亂套,不大聲根本聽不清對方講話。
“腿!腿!”男人喊道。
晏江何皺眉,想看看他的腿,奈何周圍烏漆麻黑,空間又小,實在施展不開。晏江何腦袋抵在車座邊,甚至沒辦法坐直。
車裏蜷着的人肉夾餅并不止他們這一個。
晏江何在一片漆黑中觀察到,整輛大巴的車身竟然是傾斜的!好在車子已經熄火,也暫且不動,地上和座位上挂着的乘客也有不少在爬起來冒頭。
晏江何認識到,這是出事了。
他們這輛車,可能是側翻,卡進了山道邊的路溝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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