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搭救
搭救
靈堂
戚家老宅建在半山腰。
拱門恢弘,身着黑衣的仆傭們整齊有序,擡腳走過地板,聲音都不出。
現世的今天,戚家依舊延續着往日的守舊老成,規矩森嚴。
前來吊唁的人衆多,胸前別着白菊,時柏最後一個到。
戚先生沒有子女配偶,接待來賓的是近支的小輩,見到時柏時眼睛裏有驚詫,這位江城新貴,如今被衆人趨之若鹜,很有當年戚先生的手腕,如今大樹傾倒,他還能來吊唁,小輩們有些奇怪。
時柏獻上一紮白菊,手腕青白,沒有佩飾。
“戚先生當年提攜,時柏感念于心。”他于冰棺前彎腰,垂下的眼睑看不清思緒。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有淵源。
戚家的族人請他禮廳稍歇,眼中谄媚顯見。
時柏很平易近人地,“多年未來這裏,我想自己走走。”
大家自然無有不應。
戚家樹大根深,然戚先生這一脈卻伶仃漂泊,無兒無女,光景凄瑟。
衆人都在背後議論,說戚先生養的小情人太霸道,又說戚先生年過不惑,不如當年清明,但這都不能否定戚先生在江城的威信,直到他死,戚家都能靠着他這顆已經倒下的樹再蠶食百年。
今日無風無雪,但天悶沉的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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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古板好像經書的戚宅裏,只有一處,開着十分相悖的風景。
六棱玻璃折射美麗光線,能透過窗扇窺見裏面開得很好的花,在淩冽深冬,是難得顏色。
而這時的寂靜,卻被唐突打破。
花枝窸窣,接着是砰砰拍窗的響動。
時柏停在原地,沒有上前。
寂靜的一方天地,連傭人都不來。
花房裏面,沒過一會兒,露出個人來。
被抵在玻璃窗上,手指劃傷的血痕蜿蜒,染髒了整體的漂亮無暇。
被壓着的那個注意到窗外有人,掙紮的更厲害。
但隔得太遠,裏面的人看不真切外面,只知道是朦朦胧胧的高大,穿黑衣。
宋京綻被呵護精心的長發成了幫兇,被身後的人一把拽起,讓他不能掙動。
他眼睛水都被逼出來,汪着淚,求救聲被吞咽在痛苦喘息裏。
“你動什麽?還不認命?”禁锢着他的施暴者眼中快意交織:“跟了我,不比為他守活寡要強?”
宋京綻頭搖的更厲害。
“你算個什麽東西?戚榮死了,你以為戚家還有你的容身之處?”
隆冬,花房暖氣打的卻很足,他穿着單薄的長裙子,青澀的像個還沒發育完全的小女孩。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跟了戚榮六年,早就沒有了清白幹淨。
所以
“這樣的你,除了我,誰還會要?”
有雙手,從小腿往上,陷在肉嘟嘟的白皮膚裏,發出滿足的喟嘆:“你聽話,我也給你錦衣玉食,養你一輩子,嗯?”
落下的尾音上揚,愉悅擋不住。
其實宋京綻哪裏有他說的不堪,戚先生在時,不乏人觊觎,但礙于戚先生不敢動作。
戚容死後,無依無靠的宋京綻就成了落入戶口的羊羔,誰都想來叼一口,只可惜,被他搶了先。
說起來,戚容死的突然。
三天前,因為心髒病驟發,倒在了回來的路上。
司機描述,送醫前就已經沒了氣息。
這一切都太倉促,消息傳到宋京綻耳朵裏時,戚家族人已經在禮堂放起了哀樂。
他們不允許他往前面去,認為這樣一個小玩意會玷污了戚家的聲譽,于是把他關在花房,怎能想到今日有人趁着前面人多混亂,趁虛而入。
宋京綻認得他,在往年來給戚容拜年的子弟陣容裏。
位置很靠前,是戚家如今為數不多的有志子弟,戚容在年會上還誇過兩句。
誰能想到戚先生剛過身,他便捷足先登。
宋京綻想喊人,但嘴巴被手指抵住,除了幹嘔之外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無力撲騰,見到花房外的人影有如救星,拍窗聲更激烈。
“別折騰了。”身後的人叼着他後頸軟肉,啪嗒,在解皮帶。
他說:“這裏的人都被我提前清走,不會有人過來。”
宋京綻眼睛死死盯着花房外的身影。
他祈求上天,祈求所有,祈求有人能如神兵天降來救他。
手指一下碰到,宋京綻像顆蝦子一樣軟了下來。
救救我
“你乖乖聽話好不好,我輕一點”
誰能來救救我
花瓣拂亂一地,宋京綻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恍惚間
他仿佛看見窗外的人走近了些。
宋京綻淚眼朦胧。
仿佛上天真的聽到他的祈求,那個人離得更近,宋京綻已經能看清他的眉眼。
高骨薄唇,蒼白俊美,面冷的相。
他會救他嗎?
還是像個看客一樣走開。
身後的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危險臨近。
宋京綻的裙子已經被推到了腿根——
“砰!”
花房的玻璃碎掉了,宋京綻的天神顯靈了。
*
“對不住,真是對不住。”戚家人陪好的笑。
分明自己兒子被打的鼻青臉腫,他們卻不能說什麽,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咽。
所有人都圍在時柏身邊,他手骨鮮血淋漓,看的人心驚。
剛才的男人被打的幾乎死過去,而時柏除了手上的傷,卻并無再多的傷口。
誰是施暴者一目了然。
醫者為時柏處理好傷,想去看看那位戚家子弟,卻被眼神示意驅散。
臨走時,他往角落的單人沙發上看了眼。
宋京綻孤零零縮在沙發上,像個最尋常不過的旁觀者。
除了那張臉。
那張引起這場混亂的臉,生的不得不承認的好。
很早之前,圈子裏都在傳,誰家的小情人最會察言觀色,最會讓人舒坦。
而從宋京綻被戚容帶進這個圈子,就成了誰家的小情人能和戚先生的那個像上兩分。
他生的不該存于人間。
那是張該出現在所有男人夢裏的臉,豐腴的唇,性感的臉,舉手投足都是嬌媚,然而眉眼天真,又是剔透的純真和不谙世事。
戚先生死了,大家都在猜測他會落在誰手裏。
想過這一天,只是沒想過這麽快。
大家的目光都似有若無的往角落裏瞥。
沒人在意那個癱成死狗的戚家孩子。
小輩做的孽大人就要收拾,更況且是惹到如今風頭正盛的時柏,這位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面上風和日麗,背地裏盤算着怎麽整死你。
這裏不少人都領教過他的手段。
“您說,您看看咱們該怎麽解決?”戚家長輩搓搓手,笑的有些局促。
“父親,父親不是我的錯,是他,是他突然——啊痛!”
“閉嘴吧你!”
男人咬牙切齒,看着不争氣的兒子,內心卻更恨那個早該陪戚容下地獄的小情人,轉而面對時柏,又換上另一幅笑臉:“錢還是人,都好說,這孩子年輕,犯了渾,要打要罵,我們聽着。”
“呵”,一聲輕笑,時柏擡眼,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哪裏的事,令公子不過一時糊塗,我做長輩的,也不能跟個孩子計較,您說是不是?”
男人頭點的飛快:“您說的對,都是我們教子不周,時先生能諒解,真就是宰相肚裏能撐船了。”
時柏擡手叫停,淡淡:“我只是做了件見義勇為的好事,真該賠禮道歉,我還得往後稍稍。”
他歪頭看向一旁的沙發,宋京綻若有所感,此時擡眼,正對上時柏的瞳色。
他只看了一瞬,便率先移開視線,密密的睫毛落下,不敢看人。
衆人順着時柏的視線,心中都已明了。
只是疑惑。
宋京綻和他,又有什麽淵源,值得他多管閑事,為了個小玩意大打出手?
這可不像時柏的作風。
然而不管怎樣,時柏發話,戚家自然無有不從。
心裏都把宋京綻翻來覆去罵過一遍,面上卻陪着笑,把兒子提溜到宋京綻面前,笑:“這孩子給你添麻煩,又犯了渾。”
他低下頭,九十度鞠躬:“你不要介意。”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不讓人下來臺也不行了。
那戚家的孩子還在掙紮:“宋京綻,宋京綻我不會放過你!”
“閉嘴吧你!”男人發狠踢了一腳,倒在地上的人頓時不動彈了。
宋京綻看着這一切,美麗的臉上沒有表情。
這裏離大廳近的很,能夠聽見恢弘哀樂。
戚先生還未入土,他們就在他的地盤,欺負他的孩子。
要是戚容此刻詐屍,第一件事必定是将人活剮了洩憤。
宋京綻沒有穿鞋,他光腳下來,繞過衆人。
等大家反應過來,他的身影已經像飛鳥一樣離去。
時柏也起身,已經料到他去哪裏。
“不要跟。”他留下話。
衆人面面相觑。
戚容的靈堂上,儒雅溫柔的一張臉永久的被封在黑白相框裏,沒有顏色。
宋京綻蹬蹬瞪跑過去,推開冰棺。
戚容的身體很冷,面容僵硬,但仍能看的出的儀表堂堂,眼角微微的細紋都顯得溫柔。
然而此刻,他再也不會醒來。
宋京綻沒有一時如此刻清醒。
他們說的是真的,戚容已經死了。
他撫摸着戚容的臉,像他生前一樣躺在他身邊,抱着他冰冷的身體,竟然覺出久違的暖。
籲
他舒服的喟嘆。
他又想,其實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他偷偷蓋上蓋子,讓他們推着戚容和自己一塊兒火化,變成灰以後裝進小盒子裏,永遠不分開。
然而這樣的念頭,伴随着敲擊冰棺的聲音戛然而止。
時柏挑眉看着他,道:“還有半小時,人就會到齊。”
宋京綻撐身坐起。
時柏說:“你覺得你會是什麽下場?”
宋京綻手指緊攥,把裙子揉的發皺。
就在此時
一只手伸到宋京綻面前。
他擡眼,對上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跟我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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