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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周為川把岑樾帶到自己的鋪位上,打開行李箱找藥——他去新疆出差都會常備着藥,以防工作強度大撞上水土不服。
他查看藥物說明書時,岑樾就捧着保溫杯,一言不發地坐在下鋪等。
對面的女人已經沒有在打電話了,她拿出帶的食物,放在兩張床之間的桌板上,心情愉悅地嗑起了瓜子,還把袋子遞到岑樾面前,讓他抓一把。
岑樾擺擺手:“謝謝,我嗓子不舒服,吃不了。”
“那就給你哥吃。”女人十分熱情,還是在岑樾手裏倒了一把瓜子,又看了一眼周為川,問他:“是你哥吧?我看你們倆長得挺像。”
岑樾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兩人的關系,只對女人笑了笑,捧着瓜子,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也想不通自己和周為川怎麽會被誤認成兄弟,他們明明一點都不像。
眉眼、身形,氣質、心性,從裏到外,沒有一處是相像的。
就算做戀人,在外人眼中應該也不太相配吧。
就像莊亦白最開始說的,覺得他們站在一起不搭。
周為川收好行李箱,轉頭看到岑樾手中無處安放的瓜子,抽出張紙巾,讓他墊着放在桌子上,又擰開一瓶礦泉水,兌進他杯子裏,讓他就着溫水吃藥。
他表現得溫和體貼,岑樾也聽話照做,方才的争執好像就這麽過去了。
可岑樾心裏仍是堵得慌,吃完藥便坐到過道靠窗的椅子上,別過臉看窗外。
周為川則坐在鋪位上,低頭看手機消息,中間還接了通電話。
岑樾用餘光瞥了他好幾眼,看到他依舊坐姿挺拔,神态從容。為了不讓自己再看,他索性戴上耳機,把降噪功能開到了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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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經停靠站,又有一批乘客上車,車廂比剛才擁擠了些。
快到飯點了,陸續有人去接開水泡面,端着面碗路過岑樾。岑樾不喜歡聞泡面的味道,又因為感冒,頭很昏,聞到那股辛辣油膩的氣味就一陣反胃。
車廂裏開了空調,穿着羽絨服會有些熱,岑樾拉開拉鏈,起身往車廂銜接處走。
這裏的開水機壞了,空氣清新,沒被泡面的味道入侵。
K字頭列車是出了名的慢,經停站多,眼下距離開車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才剛剛駛出北京。岑樾收到臨省旅游局發來的歡迎消息,再一擡頭,發現窗外竟在下雪。
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
耳機裏的音樂頓時沒了吸引力,他摘下耳機,挂在脖子上,側身靠在門邊,安靜地看雪。
晴天飄雪,冬季裏一道別樣的風景。
鐵軌旁的積雪反射着日落的光,金光燦燦,高聳的信號塔一個接一個在視野中倒退,襯得田間房屋格外矮小,兩邊車廂傳來的喧鬧聲似乎也被這寂靜的畫面稀釋了。
乘務員推着小推車經過,裏面裝滿了雜七雜八的飲料、零食、香煙,還有專門吸引小孩子的玩具。
過道狹窄,有小孩跑過,乘務員控制着推車躲閃,不小心撞上了側壁,發出哐當一聲響。岑樾聞聲轉過頭,剛好看到周為川撿起了掉落的煙盒,放回推車上。
煙盒只是在他手中匆促停留,卻讓岑樾聯想到他口中年少輕狂的自己。
會逃課,會打架,會抽煙。
當然,現在的周為川已經和這些毫無關聯,看不出他身上曾有過這些影子。
岑樾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說:“這裏有風,拉上拉鏈吧。”
岑樾沒理他。
他不覺得冷,待在這裏反而比剛才舒服多了。
……也有別扭的成分在。
但這份別扭很快被周為川加碼,他徑自上前,俯身,不由分說地給岑樾拉拉鏈。
岑樾沒想到他會直接這麽做,以至于忘了躲閃。
事到如今,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依賴周為川更多,享受他的包容和照顧,還是不希望被他看做小孩子更多。
氣氛還是冷,岑樾重新戴上耳機,繼續将目光投向窗外,周為川也沒有再開口。
兩個人分立于車門兩側,面對面站着,岑樾懶散地靠在折角上,周為川則習慣性地保持站姿。
離開那片區域後,雪便不再下了。天色暗下來,窗外的畫面由荒野轉至城鎮,列車駛入車站,不經停,陌生的站名匆匆掠過,小城的點點燈光晃過旅人的眼。
景色依舊是讓人平靜的景色,可岑樾卻無法再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和耳機裏的音樂。
明明什麽都沒變,只是身邊多了周為川。
他想起暴雨的高架橋、深夜的琴房,不知從哪一刻起,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情緒總是被這個人牽動。這樣的鏈接程度太緊太深,時常讓他感到恐慌。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則随時會認輸。
“……我去買點東西。”
岑樾擡頭看一眼周為川,對視的瞬間立刻移開視線,低下頭往車廂裏走。
車廂和這裏隔着一道門,耳機開着降噪,他沒聽到乘務員近在耳邊的吆喝聲,門上的玻璃反光,他也看不到另一側有人,兀自低着頭,伸手去摸門把手。
他還沒用力,門從另一側被拉開了,乘務員正推着車往外走,而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就在推車将要撞上他的腿時,一雙手從側後方拽住了他,将他往後帶。
“啊……”
猝不及防退回車門邊的位置,岑樾打了個踉跄,下意識摘下耳機,回頭看。周為川放大的臉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他聽到從頭頂音響傳來的,幾乎人人都熟悉的前奏。
六點整。
車廂裏播放音樂,舒緩乘客的心情。
是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
柔情似水的旋律在車廂裏回蕩,岑樾仰起臉,愣愣地看着周為川。
乘務員說了什麽注意安全的話,他都聽不到了。
他只知道周為川也在看着自己,眉眼鋒利,目光沉靜,是他最開始心動的樣子。他确定自己什麽都沒想,沒有傷心,沒有激動,可眼睛幾乎是立刻濕潤了,那種從心底傳來的、難以抑制的震動讓他忘了一切。
距離拉近,沒有人躲開,他們就這樣看着彼此,良久,又良久。
周為川的瞳孔是很黑的,和眼白對比鮮明。
岑樾忘了是從哪看到過這麽一個說法,說男人過了三十歲,眼睛就開始渾濁了,眼白會發黃,所以觀感上會比二十歲的時候少了很多精氣神。
這個說法曾讓他一度認為變老輕易得可怕。
但是周為川完全沒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一點,他不會給人留下平庸的印象。
再加上眼窩深邃,哪怕是在光線不佳的環境中和他對視,也能辨出他眼中的明亮和沉靜,感受到他在非常專注地看着你。
岑樾愛着他這一點,又不只是愛他這一點。
他身上有時間沉澱下來的東西,同時那些鋒利的攻擊性也沒有消失,只是他學會了收斂,也做到了自洽。
直到第一首歌放完了,下一首《恰似你的溫柔》切入,岑樾垂下眼,抿緊嘴唇,鼻梁上的小痣落入周為川眼中,仿佛在無聲地試探。
“餓不餓?”周為川擡手,拂上他的側臉,率先打破沉默。
手掌寬大溫熱,掌紋中寫滿故事。岑樾心軟了,脾氣軟了,渾身的刺都軟了。
他在周為川面前,就當不了幾分鐘刺猬,心再野,也願意和他待在小公寓裏,吃一碗再家常不過的炝鍋面,再渴望飛行,也願意坐着綠皮火車翻山越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他吸了吸鼻子,拽住周為川的袖口,小聲道:“我錯了,不是故意跟你發脾氣。”
“時差沒倒過來,有點煩躁,你又一直跟我對着幹,我就沒控制好……”
周為川笑了,心說不知道是誰在跟誰對着幹。
“我們別這樣冷着了。”已經開了頭,岑樾索性一口氣把想說的話都倒出來。
“反正我來都來了,也不可能半路下車回去,你就做你的事,不用管我,就當我真的是來旅游的。”他深吸一口氣,手指鑽進袖口,去撓周為川的手背:“我又不是小孩了,不會給你添亂的。”
剛知道岑樾在火車上,又看出他狀态不對勁時,周為川是有些生氣。
他不希望岑樾來,濟平不是什麽旅游城市,既沒有人文底蘊,也沒有自然風光,不适合岑樾這樣的人;他也不希望岑樾為了自己來,年輕人總是一腔熱血,想一出是一出,等到新鮮感耗盡,只怕是覺得不值。
但既然事已至此,路途還有很長,也沒必要擰巴着。
“好。”
“你沒給我添亂,就是不太乖。”
“你昨天太聽話了,我還覺得不對勁,”他捏了一下岑樾的耳朵,又往下撥動那枚小巧的耳釘,形狀像個莫比烏斯環,“原來你的不乖也有滞後性。”
岑樾眨了眨眼,好像不習慣他的觸碰,後知後覺湊近,想要吻他。
可惜列車即将靠站,乘務員朝這邊走過來,準備開車門,他只得作罷,跟着周為川回了鋪位。
等車時,周為川在咖啡店打包了三明治和果切,當做晚餐,另外店裏還贈送了曲奇。
岑樾還在發低燒,吃不下東西,只啃了三分之一個三明治、兩塊哈密瓜、一小口曲奇,剩下的都塞給周為川解決。
他又接了杯熱水,放在小桌板上涼着,而後打開一部和火車有關的電影。
周為川則從随身攜帶的包裏拿出一本書,翻到折頁的地方,繼續看。
從上一站開始,硬卧車廂幾乎滿員了,乘客們吃飯、洗漱、聊天,還有已經響起鼾聲的。周為川對鋪的女人和中鋪的大學生相談甚歡,另有去西北環線旅行的一家三口,規劃着路線,說笑不停。
六個人的隔間裏,唯有周為川和岑樾不說話。
他們默契地劃分好各自的位置,一個坐在鋪位末端,一個坐在過道窗邊,相隔半米,用書和電影消磨時間。
電影片尾曲響起時,時間已經不早了,岑樾擡起頭,看到周為川剛剛洗漱回來,臉上有些濕。
他也去簡單洗漱了一番,回來的路上,燈熄了。
硬卧車廂十點準時熄燈,活動不方便,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早早睡下。雖然鋪位低矮窄小,沒有隐私可言,但習慣後,車廂的輕微颠簸也能起到催眠效果。
綠皮火車自有它的魅力。
形形色色的旅人在擁擠的車廂裏共享時間和空間,人間百态聚集于此,你會覺得自己的故事也沒有那麽特別,你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旅人。
這也是為什麽許多辭掉工作,想要重啓人生的年輕人,會選擇用一場綠皮火車的旅行作為開始。
岑樾打開手電,照着隔間的标號,小心翼翼地注意腳下的路。
周為川的鋪位在中間靠後的位置,他一路适應着黑暗,一路勸說着自己。
他在想,或許他應該回到自己的硬座位置上,讓周為川好好休息。畢竟他已經說了那樣的話,只當是來旅游,不需要周為川管他。
然而當他擡起頭,看到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隔間外,也用手機開着手電,像在等他回來,幫他照明一樣。
兩束手電的光重合在一起的時候,勸說宣告失敗——他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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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