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岑樾是打定心思要等周為川來的。
他白天睡得多,過了零點也沒半分困意,只是等久了有些無聊。
莊亦白那家夥不回消息,肯定在做些不可告人的事,這個時間他只能找一些有時差的朋友,他便向遠在英國工作的同學了解了一些工作經驗。
放下手機,他坐在床上發呆,突然盯上了正對着自己的臺式電腦。
訂房間時,岑樾選的是“豪華大床房”,沒想到“豪華”是體現在配備電腦。
臺式機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屏幕還是大屁股式的,像報廢了的老家夥,但他反正也閑來無事,幹脆接好電源,按下了開機鍵。
開機畫面顯示Windows7——竟然還能用。
旁邊垂着根網線,他插上試着聯網,發現不行,不知是網口壞了還是電腦太舊的緣故。
接着,他又翻了翻電腦裏安裝的軟件,想看看有沒有單機游戲可以玩,就當追憶一下童年,然而一無所獲。
這臺電腦幾乎空空如也,D盤裏只安裝了一個版本為1999的工程繪圖軟件,除此之外,還有系統自帶的游戲可供打發時間——掃雷、空當接龍、蜘蛛紙牌。
岑樾倒是沒怎麽玩過這些游戲,畢竟他小時候可以玩的東西太多了。
掃雷。
他點開一局初級關卡,沒标出幾個小旗就爆炸了。好吧,其實他連規則都一知半解。
蜘蛛紙牌。
屏幕分辨率太低了,還時不時閃爍,游戲背景的大片綠色,再加上紙牌的花色和數字,看得人眼暈,規則又很苛刻,走錯一步就可能陷入死局,他果斷選擇放棄。
空當接龍。
這個要比蜘蛛紙牌容易多了,他贏了一局,成功看到所有紙牌一起飛的畫面。
這類益智游戲很适合用來打發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近一個小時。岑樾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将窗簾撥開一些,看貨車經過時晃過的遠光燈。
上次買的乳酸菌飲料已經喝完了,他今天中午又在羅旭店裏買了兩排,就放在窗臺上。
他順手拿了一瓶,用吸管戳開,手肘撐在窗臺上,慢條斯理地嘗味道。
雖然面對的是望不到盡頭的等,但岑樾沒來由地相信,周為川會來,因此并不覺得煎熬。他關了頂燈,只留下床頭的臺燈,靜靜地等。
淩晨一點整,他如願聽到門鎖的滴聲。
接着,他聽到周為川開門的聲音,聽到他脫外套的窸窣動靜,聽到他靠近的腳步聲,聽到自己的心跳。
岑樾又一次想象,又或者說續寫上次的想象。
如果這是一部電影,他會在“深夜、小旅館、昏暗燈光”的場景中安排一個長鏡頭:主角站在千禧年代标志性的藍色钴玻璃前,等待愛人走進房間,走近自己。
長鏡頭裏,主角沒有轉身,他也沒有。
周為川的氣息越來越近,他咬着吸管,輕輕翹起唇角。
“很好喝?”帶着冬夜的寒意,周為川從身後擁住他,嗓音低沉,聽不出情緒,呼吸卻熱,撲在他耳後。
“……還可以。”岑樾說。
長鏡頭結束。
他轉過身,把臉埋在周為川肩上:“其實這瓶飲料是電影道具。”
“什麽電影?”周為川握住他的腰側,用虎口溫柔上鎖,“《悅悅歷險記》嗎?”
岑樾擡起臉,和他對視:“不對,是《悅悅追愛記》,你是另一個男主角。”
“哦。”周為川吻了他的額頭,還是用那種聽不出情緒,但莫名讓人感覺很包容的語氣說:“那我很榮幸。”
岑樾心說,可能全世界只有周為川會配合他的突發奇想,給他想象中的電影取名字,不介意當虛拟的男主角。周為川明明和他相距甚遠,卻又是全世界最懂他的人。
他抓住周為川的手,檢查他手背上凍紅的痕跡,聞到他指縫間的煙味,然後被那只手托起臉,得到一個吻。
臨睡前,岑樾執意要給周為川塗“護手霜”。
所謂的護手霜是他秋冬季用的面霜,質地偏厚重,當護手霜也不是不行,不過顧及着昂貴的價格,應該沒人會往手上塗。
岑樾當然不在乎,還試圖糊弄過去,告訴周為川這就是護手霜。
周為川拿起那只在他手中顯得格外小巧的罐子,擰上蓋子,拆穿他的謊話:“還是留着給嬌氣的小孩用吧,塗在我手上太浪費。”
“我哪裏嬌氣了?”岑樾精準捕捉到這一點。
“不嬌氣嗎?”周為川笑道,“因為床單面料太粗糙,皮膚過敏,還不知道買藥。”
岑樾:“那也不能算嬌氣……”
最後他只能硬來,把周為川按在床上,自己則蹲在床邊,拉着他的手,仔細塗上面霜。
他塗得一點不吝啬,周為川的手又寬大,到最後,旅行裝的面霜罐子都快用空了,還是周為川擡手阻止了他。
周為川阻止的方式不是奪過罐子,而是鉗住他的下巴,讓他擡頭。
隔着不算陌生的高度差,岑樾看到他眼中的自己。洗臉的時候他用抓夾把額前過長的碎發束起來了,忘了摘,周為川的目光在那兩個小東西上停留了片刻,而後用手碰了碰。
“頭發是不是有點太長了?”他問。
“還好,長了也好看。”
周為川垂下手,注意到他眼睛亮亮的,一直追着,便像給出糖果一般,把手遞給他。
指縫間的煙味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霜的淡香。岑樾扶住他的手背,臉頰在他掌心裏輕蹭,很貪婪地不願離開,周為川的拇指也摩挲着他眼下薄薄的皮膚。
和第一次見面時相比,周為川沒有什麽變化,依舊肩背挺拔、從容沉穩,自成一種秩序感,只是因為這些親密的觸碰和臨睡前獨有的松弛,少了些距離感。
那麽變的是什麽呢?
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愛上了一個人嗎?可是以前的那些也不是假的啊。
莫名地,岑樾忽然有點想哭,眼圈幾乎是不受控制地紅了。
“周為川,你不要這樣對別人。”
不要把手給別人,不要這麽溫柔地撫摸別人。
周為川垂眸看着他,掌心的溫度一如往常:“哪有別人?”
“我是說以後也不要,”岑樾開始讨厭他的含糊其辭了,賭氣似地別過臉,握緊他的手腕,語氣很堅決,“不要有別人。”
再不哄一哄,是真的要哭了。
周為川将他拉起來,像抱小孩一樣,把他抱到腿上,面對面摟着。
待到懷裏人的呼吸恢複平靜,心跳的節奏也慢慢和自己契合,他颠了下膝蓋:“悅悅該睡覺了。”
昨晚做得太過火,過了一天,岑樾身體裏還殘留着酸痛感,腿上的印子也沒消下去,睡覺時只乖乖靠在周為川懷裏,不敢再折騰了。
然而嘴上還是沒消停。
一米八寬的大床躺兩個人綽綽有餘,但他偏要貼周為川貼得緊,說話時,嘴唇都能親到耳朵:“周為川,我們要是分手了,你能給我當炮友嗎?”
周為川閉着眼睛,沒回答,但擡手拍了一下他的臀瓣。
“不行嗎?”岑樾咬他下巴,理所當然道,“那我們只好不分手了。”
周為川還是不說話,他便循循善誘:“其實談異地戀不會很累的,而且我也不一定會在國外待很久。”
“不是這個問題。”
“那你覺得我們的問題出在哪?”
“你現在是很依賴我,願意追着我跑,以後你會覺得不值,”周為川說,“你不喜歡被束縛,只想要單純的快樂,想要玩伴,我不一定給得了你。”
“現在抱我抱得這麽緊,等睡着了又躲得遠遠的,下次再做什麽決定,我還是只能等通知,對嗎?”
岑樾癟癟嘴:“……我不會那樣了。”
他有些心虛,畢竟上次做決定時,他的的确确在刻意逃避周為川。
意識到自己對長久的、共振過度的親密關系有恐懼,他在試着找出症結的同時也在思考對方的問題,而不是一味地被周為川牽着鼻子走——雖然周為川這個家夥真的很容易把人迷得暈頭轉向。
“而且,你也做得不對。”
“你覺得自己沒有那麽需要我,有沒有都無所謂,可是你明明就很需要,你要是沒有我,肯定也會很難過的。”
這話很直率,也帶着點岑樾才有的驕傲和小聰明,周為川微怔,一下子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也并不舍得反駁。因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非常喜歡這個樣子的岑樾。
講不清,他開始後悔說了那些話,嘆了口氣,手掌順着岑樾的背撫摸:“很晚了,先睡覺吧,睡前不想事。”
岑樾哼了一聲,也不着急要在今晚達成什麽,便就此打住了。
困意蔓延,他在周為川頸邊嗅嗅,找好喜歡的位置和姿勢。
這一天對他來說很漫長,雖然睡了很久,但醒着的時間幾乎都被周為川占據。
他的旅途不再漫無目的,在濟平,周為川是他的中心。
日出後,岑樾迎來在濟平的最後一天。
他買了第二天下午回北京的高鐵票,周為川則需要先坐高鐵去距離最近的機場,再直飛烏魯木齊。
白天,周為川要忙周孟芸的事,而岑樾給自己安排的行程是騎電動車環游濟平。
電動車是找樓下的飯店經理“強行”租的,岑樾伶牙俐齒,幾句話就拿下了一輛電摩托,騎一天一百塊錢,經理稀裏糊塗收了錢,給了他鑰匙。
濟平的冬天總是被陰沉的寒意所籠罩,難得遇到大晴天。岑樾因此認為自己很幸運,相比前幾天只有正午才能曬到一會兒太陽,今天的陽光簡直是通貨膨脹。
戴好頭盔,他将電摩托擰到底,從小學門口的長街疾馳而過。
校門口炸物和香精奶茶的氣味應該代表着許多濟平人的舊時光,和乳酸菌飲料類似。而岑樾一刻不減速,路過想象中年少青澀的周為川,去往他的肆意人生,和想象中有周為川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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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