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真相

第十章 真相

一片被風吹落的黃葉預示着秋天的到來,百年難遇的炎熱盛夏終於過去。

從那天離開後,鄭偉琛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只有仙人掌還放在窗前,依舊生長着尖銳的刺。她以為憑鄭偉琛的個性一定會查出真相,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林近仍然還在投資界呼風喚雨。

她決定不再等了,訂下了三天後去多倫多的機票。

一場戲拍完,簡葇坐在片場的角落,習慣性看了看手機,看見上面的日期,又失魂落魄了。十年前的這個日子,他們在公園裏偶遇,那時候她并不知道是他的生日,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竟然十年了……

收起了手機,她順手拿起娛樂周刊翻翻。

翻到女歌星嚴羽的緋聞,她便多看了幾眼。她最近挺喜歡嚴羽,她不僅人漂亮,歌聲也十分動人。尤其是那首讓她在選秀節目一夜成名的原創情歌,深情又傷感,每次聽了,她都會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雖然也知道娛樂圈的緋聞多半是炒作,可在娛樂圈連人家的緋聞都不知道,很難和人有共同話題。她随意掃了一眼雜志上的配圖,當她看清楚那張角度刁鑽的照片,她的視線再也無法移開。

照片裏,嚴羽從一輛黑色的A8裏下來,車內的男人只拍到一個模糊的側面,還被頭發遮擋了大半,一般人絕對看不清男人的長相,可是簡葇卻可以一眼便認出他……是鄭偉琛。

以指尖細細觸摸着照片上模糊的人影,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變得那麽遙遠,無法觸及,可依舊美好。

“拍成這樣,你都認得出來?”制片人岳大少不知何時坐在她身邊。

她側臉,笑靥如花,“怎麽會認不出來,這麽帥的男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旁邊的岳大帥哥對她的表達極為不滿,故意正了正臉,給她一個最上鏡的角度,“還有我!”

她無語,對於岳啓飛的自戀,她從來不發表任何意見。

“晚上有空嗎?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玩兒。”

“沒空。”她毫不猶豫答。

“你晚上不是沒有通告嗎,還有什麽事?別告訴我你要回學校上課。”

“我要去游樂場轉轉。”

“這麽重要的事啊!”岳大少頓了頓,接着說:“那家私人俱樂部真心好玩兒,很多明星都愛去玩兒,我聽說,今晚嚴羽也去,好像是要給誰慶祝生日……”

合上手中的雜志,她叫住正準備起身離開的岳啓飛:“我今晚有空!”

……

有特殊表演的私人俱樂部氛圍果然與衆不同,霓虹燈流光溢彩地落下,把偌大的舞池映襯得忽明忽暗,簡直激情四射,奸情四起。而在燈火照不見的黑暗裏很多事物都只剩下一片淩亂。

走進大廳後,簡葇和岳啓飛找了角度很好的角落,象征性地端着酒杯,眼神始終望着二樓雅間裏的人影,身邊坐着一身性感妩媚紅裙的嚴羽。才兩個月不見,他幾乎變了個人一樣,黑色的衣服,和暗夜一樣的顔色,照不明的晦暗。

她依稀看見他的眼光看向她這邊,她急忙低下頭,向靠背裏縮了縮。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探頭又看過去,他已經開始和朋友喝酒了。她看見他拿着一整瓶的軒尼詩,一口氣全都喝了進去,大家都在拍手叫好,而簡葇只覺得辛辣的酒液流過喉嚨,刺痛難忍。

他喝完了後,嚴羽便起身走向了舞臺。嘈雜一下子沉靜下來,深情舒緩的前奏聲響起,整個大廳瞬間高端大氣上檔次了。

輕輕的,嚴羽極其煽情的嗓音飄來……字字句句撩過所有人的心間,而她的眼神中,只有一個人。

有人說,女人最有魅力的時刻,就是她唱着情歌的時候,以前簡葇不信,現在,她相信了。這樣的嚴羽,連她都會動心,更何況男人。

唱完了歌,嚴羽坐回原來的位置,甜蜜地依偎在身邊人肩上,輕吻了一下他的面頰。而他,沒有拒絕,熱情地将她摟在懷裏。

她猜到他會很快開始新的戀情,也猜到了他會找到一個完美的女人,現在一切都是按照她預想方向進展,她應該高興,為什麽鼻根是那麽酸楚……

岳啓飛由始至終沒說話,她也根本無心理會他,眼睛一直瞟向二樓雅間的男女。他們似乎在玩兒什麽游戲,大家有時笑,有時狂飲,直到午夜時分。她看得出來,鄭偉琛真的喝醉了,因為他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手拿酒杯的時候要摸索一陣才能拿到。

不知說了些什麽,他扶着桌子站起來,嚴羽也緊跟着他站了起來,扶住他搖晃的身體,兩個人一起走下樓。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鄭偉琛和嚴羽的人影,岳啓飛說:“我想,他們不會回來了。”

簡葇端着酒杯還想倒酒,才發現酒瓶裏的酒不知不覺就沒了,“嗯,我們走吧。”

強忍着大腦的昏沉,她和岳啓飛一起去了地下停車場。

“死心了嗎?”岳啓飛問她。

“早就死了。”

“那就從了我吧。”

“我……”

她的聲音消失在空曠的停車場裏,震驚的眼神直直盯着旁邊黑色的A8。

寂靜無人的停車場,浸透着潮濕陳舊的味道和汽車尾氣刺鼻的氣味。

她一生都忘記不了這個味道,就像一生都忘記不了她看到的場景,靠牆停靠的黑色奧迪車內,一雙人影交疊糾纏,唇順着半解的衣衫探索……

雖然隔着暗色的車膜,她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楚男人的臉,因為那張臉是印在她心上的。

車身在震顫,每一下顫抖,都像是車輪碾過她早已潰爛的傷口上。她不覺得疼,也沒覺得悲傷,她甚至沒有任何感覺。

許多年後,她忘記了很多場景,唯獨這一幕她越想忘記,記憶就會越清晰,短短十幾秒而已,畫面就像一幀一幀刺在她記憶中一樣,歷歷在目,就連停車場裏的味道,她也清清楚楚地記得,以至於她後來對停車場有種強烈的抗拒,只要一走進去就會有種窒息感。

岳啓飛拉着她的手,想要拉她離開,她的腿已經動不了,她只能死死攥着他的手,好像他一松開,她就會跌進萬丈深淵一樣。最後,岳啓飛摟着她的肩膀,幾乎是将她拖着上了車,以最快的速度駛離了停車場。

所以,她沒有看見,當他們的車消失在停車場的大門,黑色的轎車馬上停止了震動,鄭偉琛系着衣扣下車,半倚着車門拿出一根煙。

打火機被劃燃,微弱的火苗閃爍着凄冷的光。

嚴羽攏了攏頭發,下車,臉上還蕩漾着未褪下的紅暈。

“對不起!”他說,“我剛才……”

“沒關系!我不會當真的。她就是那個讓你想忘又忘不了的人吧?”

“……”

“看她剛才傷心欲絕的樣子,不像對你沒有感情。”

他側過臉,問:“她剛才的樣子,真的很傷心嗎?”

“你自己看不出來嗎?”

“她是個演員,還是個演技特別好的演員。”

“噢?如果她剛才的表情是演的,那她絕對可以拿奧斯卡的小金人了!”

燃了一半的煙落在地上,他踩熄,細密的灰燼碾碎在地上。

……

停車場外,岳啓飛看向副駕駛上滿臉淚水的簡葇。

“後悔了嗎?”

“後悔了,很後悔……”她伏在雙膝上,旁若無人地放任着自己的眼淚和悲傷,“早知道會有今天,我當初一定多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不會只顧着拍戲,錯過了那麽多個周末。那時候我真傻,以為來日方長,以為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在一起……”

岳啓飛深深嘆了口氣,“你真是無藥可救了!”

加拿大

一周後,簡葇和多年不見的媽媽、妹妹一起走在多倫多大學的校園,綠草如茵,古樹參天,在寧靜和典雅的古建築和設計獨特的現代化建築之間,她疲憊的心總算得到一點喘息的機會。

簡婕的腿恢複得很好,除了快走的時候右腿明顯拖遝,其餘的時候僅僅有一點不協調。簡婕也比以前開朗了很多,拉着她的手給她介紹學校各個學院的建築,她漂亮的臉蛋上又有了滿滿的自信。

媽媽雖然比以前老了,但看着她們的笑容卻和從前一樣,溫暖而祥和了。

面對着媽媽和妹妹滿足的笑臉,簡葇才覺得自己還有活下去的價值。

走了好一會兒,簡葇看簡婕的腿有些僵硬了,便問媽媽:“媽,走了這麽久,你累不累?”

“嗯,是有點累了,咱們休息一下吧。”

坐在長椅上休息一下,媽媽見簡葇擺弄着手機,臉上隐隐有種落寞,以為她在等電話,於是笑着問:“在等男朋友的電話?”

“呃?!沒有,我在看時間。”

“哦!你上次說你們要結婚了,什麽時候?媽媽還沒見過他呢,怎麽沒帶過來?哦,如果不方便,等簡婕放假,我們回國去見見也行。”

“我們分手了。”

媽媽很想問問為什麽,看了看她的表情,又忍住了。

在多倫多大學逛了大半天,媽媽才帶着簡葇回到她租住的房子,房子少說也有幾十年,看起來并不比奶奶那四處漏風的老房子好多少。如果不是親眼看見,簡葇幾乎不相信這被稱作世界上最适合生活的城市居然還有這樣的貧民窟。

簡葇收拾好東西,正打算休息,媽媽端了盆熱水進來。

簡單聊了幾句,簡葇才問:“媽,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我爸爸是誰害死的?是林近和呂雅非嗎?”

媽媽的臉色突然變了。

“我只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們。媽,我長大了,我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

媽媽猶豫良久,見她一臉的堅持,點點頭,“好吧。”

她從床下的抽屜裏找出了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盒子,打開後從最底層拿出一個U盤,“這是我在你爸爸的遺物裏發現的。裏面有一個音頻的文件,錄下了林近和呂雅非的對話,你聽了就會明白了。”

簡葇把U盤插在了電腦上,點擊了裏面的一個音頻文件,聲音播放了出來。

裏面傳來呂雅非帶着低泣的聲音,“你既然走了,為什麽還要回來?為什麽還要找我?我已經嫁了人,有了孩子,我過得很好……”

“我回來,是想帶你們母子離開這裏,我要帶你們去德國,我們重新開始,我可以給你們更好的生活。”

呂雅非的聲音有些急躁,“你要我跟你說多少次,鄭偉琛不是你兒子!不是!你以後不要再去他的學校打擾他,他只是個孩子……”

聽到這句話,簡葇突然聽不見任何聲音,耳膜裏都是轟鳴着同一句話,“鄭偉琛不是你兒子……”

緩了好一陣,她才聽到林近的聲音說:“你不用再瞞我了,我知道,你當初是懷了我的孩子,為了給孩子一個爸爸,你才嫁給鄭耀康。”

“林近,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你認為我就是這樣的女人嗎?我嫁給耀康,是因為他真心對我,和他在一起,我真的覺得很幸福。鄭偉琛是他的親生骨肉,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別再胡思亂想了。”

“我已經驗過DNA了,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九……”

音頻的聲音靜止了。

簡葇的呼吸也靜止了。

如果說還有比鄭偉琛是呂雅非的兒子更讓她覺得天崩地裂的事,那麽就是林近是鄭偉琛的親生父親。

許久,呂雅非的聲音才繼續,“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我只想彌補我曾經犯過的錯誤。我想給你們更好的生活。”林近說,“雅非,你當年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我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不會走。”

“我早知道自己懷孕,我也不會嫁給耀康。”呂雅非的聲音帶着無法言喻的苦澀,“這十七年,我每天看着耀康把他當親兒子,為他默默做了那麽多,你以為我好受嗎?可我真的不敢告訴他,要是讓他知道鄭偉琛不是他兒子……以他的個性,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們。我怎麽樣都無所謂,可我不想讓耀康承受這樣的打擊,更不想毀了兒子的一生,我希望他永遠都是鄭耀康的兒子,你明白嗎?!”

“鄭耀康可以給他的,我也可以給。”

“你已經給不了!耀康對他付出、給予他的父愛,你已經沒辦法替代了……現在,就算告訴他真相,他也一輩子都不會認你!你什麽都給不了他,你只會毀了他。”

音頻了又一陣沉默,林近說:“那你呢?雅非,鄭耀康給予你的東西,我還能替代嗎?”

呂雅非沒有回答,只說:“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是鄭太太,永遠都是。”

一段見不得光的錄音播放完了,簡葇也徹底明白了。這才是呂雅非願意用生命掩蓋的真相,這才是林近害怕她爸爸公開的秘密。他們想保護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們的兒子。

她也終於明白了鄭偉琛那天為什麽會來找她,為什麽會說:“我明白了,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為什麽要把仇恨發洩到我身上……”他一定是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她的家破人亡,都是因為他不可告人的身世。

所以,他相信了她不會愛他。

所以,他選擇隐藏這個秘密,也選擇了讓林近繼續逍遙法外。

那麽,她該怎麽做?該不該揭開了這個秘密?畢竟,秘密一旦公諸於衆,她報複的人除了林近和呂雅非,還有鄭偉琛,那個她最深愛的男人。

抱着最後的一線期望,她問媽媽:“媽,就憑這份錄音,你怎麽知道是他們害死我爸爸?也或許,爸爸的死真的是意外,你和簡婕的車禍也是意外呢。”

媽媽搖搖頭,“當年,除了這份錄音,我還找到了一個人證,就是我們家樓上的鄰居。你爸爸出事那個時間,她正好想把垃圾放在門口,探頭時看見林近和那兩個所謂的‘竊賊’匆匆下樓。她本來答應了要幫我出庭指正林近,誰知我和小婕出了車禍以後,她也吓得什麽都不敢說了,後來,幹脆搬了家躲避我……”

媽媽溫暖的手撫過她冰涼的指尖,“小葇,這麽多年我都沒告訴你這個秘密,因為我也是一個母親,我明白父母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什麽都能做,別說殺人滅口,就算是要他們的命,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呂雅非和林近為了掩埋這個秘密,一定會不惜任何代價。你爸爸的悲劇已經發生了,我不能再讓他的悲劇發生在你和小婕身上。你就算為了媽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可是,你真的甘心嗎?”

“不甘心,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只能等待着,主一定會懲罰他們,他們總有一天會有報應的。”

是啊!是報應,否則像鄭偉琛這樣的男人怎麽會偏偏愛上了她?

在多倫多住了一周,她每天都會陪媽媽去教堂祈禱,聽着聖神的歌聲,她的心緒依然無法安靜。

她是真的想要原諒,想要寬恕,然而,她始終無法說服自己……

從多倫多回來時是正午,沒倒過時差的簡葇本想回家補個睡眠,不想在美夢與噩夢中睡睡醒醒,折騰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才睡醒,把手機開機。

這一周,她為了在多倫多安靜地休養生息,沒有開通全球呼,手機一直處於無服務狀态。所以手機剛剛開機,便此起彼伏地響起各種提示音,一連串的短信蜂擁而至。

很多人打過電話找她,有岳啓飛的,有圈內的熟人,有學校的同學,還有來自鄭偉琛的未接來電。

對着他的名字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她才繼續翻着後面的信息。

一條短信出現在她的屏幕上,“我想見你,我不相信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的正好是她離開中國的時間。

再看下一條短信,“今晚六點,我還在那家電影院門口等你,我有話想對你說。”

他沒有說哪家電影院,可是她卻再清楚不過,一定是那家他曾經等過她的地方。

她再看時間,正好是她下飛機的時間——昨天的中午,距離現在已經快到二十四小時了……

鼻息裏仿佛又充斥了停車場潮濕而刺鼻的氣味,她深吸了口氣緩和了一下窒息感。現在,對她來說,愛和不愛已經不重要了,他是林近和呂雅非的兒子,他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了。

放下了電話,她獨自吃了一頓索然無味的早餐。然後,她把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連仙人掌上落的一層浮灰也沖洗得一塵不染。然後,她又泡了杯紅茶,一邊喝茶一邊給所有人回了電話,問他們什麽事,包括岳啓飛,唯獨沒有回鄭偉琛的電話和短信。

做完了這些,已經午後,她閑來無事看電視,新聞裏播放昨晚西城區的一場大火,面目全非的建築物宣告着昨夜那場兇猛的火勢。新聞播報員說,大火整整燒了三個小時,所幸無人死亡,傷者已送往第一醫院治療。

看完了新聞,又看了一集沒頭沒尾的電視劇,時锺卻好像步履蹒跚的老人,慢慢悠悠轉過了兩圈。

心緒越來越不平靜,她告訴自己出去透透氣,下樓轉了一圈,她又告訴自己只去電影院門口遠遠看一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還在那裏等着,雖然她明知道他不可能再等了。

出租車停在了電影院門口,她才發現新聞的火場竟然是電影院對面的不遠處,大火已經完全熄滅,失去家的人正在撿拾僅剩的東西,新聞記者散去了大半,三三兩兩有幾個在做着采訪。

自從涉足了演藝圈,簡葇極少去人多的地方,所以她在火場簡單看了幾眼,便進了電影院。本該熱鬧的電影院竟然出奇的安靜,除了電影院的工作人員,空無一人,也沒有鄭偉琛的人影。站在門口的工作人員格外熱情地迎了過來,“您是來看電影的嗎?是不是約了人?”

“我,随便轉轉。”

“哦,那不好意思,我們電影院被一位先生包場了。”

看看空無一人的走廊,她問:“所有的影廳都包了?”

工作人員點點頭,告訴她:“所有影廳都包了,只循環播放一部電影《泰坦尼克號》。”

“他包了多久?”

“他沒有說,只說等到他想等的人來。”

忽略點心裏驟然而起的漣漪,她四處張望,仍看不見鄭偉琛的人影。

工作人員又說,“您想看電影,還是去別的影院吧……那位先生昨天趕去救火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聽說是受了傷,我估計我們今天應該不能對外營業了……”

後面的話她再也聽不見,因為她已經以最快速度跑出了電影院,奔向了對面的火災現場。

什麽都顧不上,她找出手機上曾拍過的一張鄭偉琛的照片,抓住一個人就問:“你見過這個人嗎?”

“沒見過……”

她問了幾個人,都說沒見過,最後,總算有一個人說:“他啊!他受傷了,為了救一個小女孩兒被砸傷了頭,送去第一醫院急救了。”

第一醫院被衆多的病人和家屬擠得滿滿的,但真正被包圍得水洩不通的,是觀察室前的長廊。

簡葇無法看見躺在裏面的鄭偉琛,卻清楚地看見呂雅非臉上的淚痕,還有葉正宸緊蹙的眉頭,還有他的親人和朋友們臉上的焦慮。

以前,她知道鄭偉琛的出身不凡,卻從來沒覺得他與她之間有着距離,今天,看見圍在他病房外的親朋好友,隔斷了她的視線,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她與他所在的兩個不同世界,有着無法逾越的距離。

支撐她的最後一點氣力都消失殆盡,她扶着旁邊的長椅,無力地坐下。

坐了不知多久,簡葇依稀感覺到身邊有個很強烈的存在感,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轉向那個強大的存在感,她看見的竟然是——傳說中的鄭耀康。

簡葇在電視上和照片中見過鄭耀康幾次,只覺得他窄小的臉雖然略顯清瘦,眼神卻格外犀利,氣場也特別強大,令人望而生畏。而今,第一次真正與他面對面,她才發現,鄭耀康身上那種的迫人氣場是電視和照片中無法诠釋萬一的。

總之,面對毫無表情的他,她會不由自主地膽戰心驚,甚至想轉身逃走,無奈連逃的膽量都沒有。

“簡小姐,能借一步說話嗎?”他的聲音不大,态度也很客氣,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讓人無法抗拒。

簡葇有種不祥的預感,鄭耀康這樣的人物找上她,一定不會單純地跟她話家常。

跟在鄭耀康和他的警衛員身後,簡葇走進一間空的醫生辦公室,鄭耀康一個眼色,他的警衛員便馬上退出去,為他們關緊了房門,守在門外。

“簡小姐,”鄭耀康的聲音聽來雲淡風輕,很像鄭偉琛說話的口吻,還有抿唇的動作,深思時微隆的眉峰,眼神中不時閃現的堅毅,都會讓她聯想起鄭偉琛。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言傳身教的結果吧。二十幾年的父子,盡管一直在鬥智鬥勇,也無法完全磨滅“父子之情”。

“你覺得現在的結果,你滿意了嗎?”他問。

依稀明白了鄭耀康的意思,但她不敢亂說,只得輕輕看着他,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很多事,我不問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他說,“我也不妨直言,從我兒子說要娶你的那天,我就派人調查過你……”

“兒子”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口吻聽來有種強烈的占有欲。

“你的父親叫簡墨,都市報《人物》專欄的記者,六年前,他為林近做過一次專訪後半個月,死於意外。你母親請律師幫她申請上訴,她聲稱害死你父親的人是林近,因為你父親知道林近有個私生子的秘密,還說她有足夠的證據,但是後來,她因為小女兒受傷而撤訴。”

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她不安的心神開始淩亂。鄭耀康既然能輕而易舉查出她的家世,那麽他想查其他的事情,應該也不難。

“你很聰明,知道惹不起林近,更沒辦法接近我太太,所以,你選擇了我兒子。”

“我……”差點出口的“沒有”兩個字,她及時咽了回去。

“現在,他受了重傷,醫生說他有可能以後都醒不過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這一天中,承受過太多的打擊,現在面對着鄭耀康這樣強勢的“審問”和他那一句“以後都醒不過來”,她更加眩暈,雙手撐着桌子,才勉力地站穩。

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她承認,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一定要追究真相,要不是她堅持不肯放下仇恨,她一定能好好和鄭偉琛在一起,他現在一定還會笑着在電話裏對她說:“媳婦,我想你了!你過來讓我抱一下呗!”而不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雖然他是林近的兒子。

擡起頭,她直視着一臉冷意的鄭耀康,“不是。我只想找出害死我父親的真兇,我沒想過牽連其他人,更沒想過要傷害鄭偉琛。”

鄭耀康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點了點頭,“好,既然你不想牽連其他人,那麽我可以幫你查清真兇,還你父親一個公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太太和兒子,可以嗎?”

鄭耀康肯幫她?這恐怕是她唯一可以報仇的機會,只要她遠離了呂雅非和鄭偉琛,她就可以如願以償。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但她遲遲沒有回答。

低頭考慮了好久,她問:“我想去看看鄭偉琛,可以嗎?”

“可以。”

在這場言簡意赅的談話中,從頭至尾,鄭耀康沒有提過鄭偉琛的身世,而且他每每提到鄭偉琛,非但沒有任何厭棄的口吻,還會用一種占有欲極強的口吻宣告着“我兒子”。簡葇忽然覺得,這個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的父親內心深處有着一種更深切的愛,這種愛并不比她的爸爸對她的愛少一分一毫。

真不知道那個動不動就和父親斷絕關系的鄭偉琛,什麽時候才能明白這份從不表露的父愛?什麽時候才能珍惜這麽偉大的父親?

入了夜,鄭偉琛還沒有醒來。

醫生檢查過後,告知沒有生命危險,觀察室門外的人便陸續離開了,不願離開的人也被鄭耀康找理由支走了。

簡葇換上了消過毒的隔離服,無聲無息走進鄭偉琛的病房。

黑色的夜,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地板,還有白色的床單,在一片沒有色彩的世界,鄭偉琛安靜地躺在床上,頭被厚厚一層白色的繃帶纏着,赤裸的上身遍布着灼燒的傷痕,有些已經磨破了表皮,血肉模糊……

這每一處傷痕都像是烙在她身上,她疼得再難自抑,撲在他的病床邊,哭得泣不成聲,“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故意把自己弄傷,你明知道我最受不了這些……”

他一動不動地躺着,心電儀上顯示的心跳沒有任何異常的波動。

明明知道他毫無意識,她還是死死抓着他毫無溫度的手,用盡了氣力,“你就這麽恨我嗎?恨得用這麽殘忍的方式報複我?”

“……”他繼續安靜地睡着,什麽都聽不見。

将他的手壓在她劇痛的心口,面對他不敢說的話,再也無法壓抑,“鄭偉琛,我求你,放過我吧……我太疼了,疼得受不了了,疼得活不下去了。”

她眼淚一串串落在他的手上,一滴滴滑落,“你以為我想這樣嗎?可我能怎麽辦……我試過了,我試過放下仇恨好好和你在一起,不管你父母是誰,也不問上一代的仇恨,可每次看着你的臉,我都會想起我爸爸臨死的樣子,想起我妹妹在病床上幾乎崩潰的樣子,我沒辦法不恨……就算我能忍住不恨又怎麽樣?你父母也容不下我,我媽媽和妹妹也一定容不下你。還有林近,我們該怎麽面對他?!我們的感情從開始就是個錯誤,天大的錯誤……”

“……”他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她已哭得全身虛脫,連抽泣都沒有了力氣,於是她不再哭泣,靜靜地跟他說話:“你不是問我,說過這麽多遍的‘我愛你’,有沒有一次是真的,現在我告訴你——每一遍都是真的。我愛你!所以我才不想你越陷越深,我寧願你恨我,永遠不想見到我,也不想你忘不了我。我愛你!所以我才希望我們能斷得幹幹淨淨,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懂得珍惜你的女人……”

她從衣領取出項鏈,卸下一直貼着胸口懸挂的鑽戒,放在他的手心,“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這個世界沒有人誰離了誰是活不下去的……”

最後一次,她的手輕輕觸摸着他的臉,在他的唇上印上噙着眼淚的吻,“從今往後,不管你能不能醒過來,我都不會再見你。”

最後一句話,她對他說:“鄭偉琛,我愛你,到此為止……”

擦幹眼淚,走出病房,鄭耀康已經在走廊的盡頭等待着她。

她一步步走近,直到停在他面前,“我答應您,只要您幫我爸爸找出真兇,把他繩之於法,我以後絕對不會再打擾您太太和您兒子!”

他點點頭,将手中一瓶溫熱的花生牛奶遞到她手中,臉上仍無半點表情。

最後看了一眼鄭偉琛的病房,她拿着花生牛奶離開了醫院。

凄冷的秋風吹幹了她潮濕的臉,她仰頭喝了一口苦澀的飲料,才有力氣繼續向前走下去了。

假如,此刻岳啓飛再問她一遍:你後悔了嗎?

她一定會回答他:後悔了,後悔我為了他寧可跳河也要拆了你這座橋,因為當初我不選擇跳河,也許我已經成了一線,而鄭偉琛也還是那個一身驕傲的男人!他還是鄭耀康的兒子,永遠都是!

兩天後,簡葇在幾經輾轉的打聽下得知鄭偉琛醒了,正在接受治療。據說他頭部的傷已無大礙,身上的灼燒要做植皮手術,所以治療時間可能會很長。

她并沒有太多意外的驚喜,因為她早就知道他會醒來。鄭偉琛那樣寧折不彎的男人,寧願死,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在病床上一睡不醒。只是,想到“植皮”兩個字,她每一寸肌膚都在刺痛。

在生活平靜了一個月後,一個天大的新聞打破了平靜,林近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捕,這個消息她更加不意外,只是,她沒有想到鄭耀康的效率這麽高。

逍遙法外五年多的林近,在一個月內證據确鑿被捕,這大概就是她和鄭偉琛之間的差距吧。如果只是這樣的距離,她或許可以跨越,然而,他們之間真正無法跨越的,應該是原告席與被告席的距離。

得知林近被捕的消息,簡葇忽然很想再看看鄭偉琛,想看看他的傷勢怎麽樣了?也想知道他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要被送進監獄,是什麽樣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她正深深思念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出現,伴随着她專門為他設置的音樂聲。

她不接,他就一遍遍地打。

僵持了接近一個小時,簡葇終於還是沒忍住,接通了電話。

“你在哪裏?我想見見你。”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堅定,“我還在那家電影院等你,等到你來了為止。”

她輕輕觸摸着他的水杯,觸摸着圖案上那個騎着自行車的男孩兒。

咬緊牙關,她逼自己最後一次狠下了心,“你想見我,今晚來我家吧。我正好有些東西要還給你。”

他果斷回答:“好!”

挂了鄭偉琛的電話,她馬上撥通了岳啓飛的手機,不等他開口,她先說:“能再幫我個忙嗎?”

“又幫忙?!我幫了你那麽多次,也不見你給我點回報啊!能不能……”

“今晚能來我家一趟嗎?我請你吃晚飯。”

“沒問題!”岳啓飛的回答別提多爽快,“我一會兒就到。”

簡葇訝然看着電話,無語地挂斷,繼續整理鄭偉琛留在她家裏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東西,承載着他們所有甜蜜的記憶。她把它們全都放進紙箱裏,打包封存,就像她把所有美好的記憶也封存在不願觸及的心底。

天色剛暗下來,門鈴聲響起來。

簡葇赤着腳跑到門前,隔着貓眼探頭看向門外。鄭偉琛隔着門靜靜站着,新長出的頭發遮住了頭上的疤痕,看不出傷口的大小。他的手臂上纏着一圈繃帶,應該是灼傷留下的傷口還未痊愈。看完她最關心的傷勢,她又細看他的臉,他臉上的棱角更加分明,輪廓也更清晰,比起上一次見面,他又瘦了……

壓下心頭的灼燒感,她看向岳啓飛,岳啓飛會意,走過來,為鄭偉琛拉開了門。

她急忙躲在了門後,整個人被大門擋得嚴嚴實實。她看不見鄭偉琛的表情,只感受到空氣好像忽然稀薄了,全世界的聲音也仿佛突然消失,安靜得可以聽見被拖長的呼吸聲。

“東西給你放在門口了,你自己拿走吧。”岳啓飛說。

“她呢?”她聽見鄭偉琛問。

也聽見岳啓飛答:“在洗澡,要我叫她嗎?”

洗澡?簡葇訝然瞪向岳啓飛,他一定不知道,她一般都什麽時候……最愛洗澡。

但是,鄭偉琛最清楚不過,所以,她明顯聽見鄭偉琛驟然的吸氣聲,“不用了!”

他的話音還沒落盡,門已經被岳啓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上了,她看着岳啓飛得意的笑臉,大略可以想象出剛才鄭偉琛的臉色有多麽陰暗。

“有這麽開心嗎?”她問。

他笑着說:“我幫你報仇了。”

她無奈地嘆息,“你是想為自己報仇吧?”

“你真是有顆玲珑剔透的心。”

可惜,碎成渣了。

不理會岳大少臉上愈加深刻的笑意,簡葇又伏在門上看外面,只見鄭偉琛看着地上的東西,猛然擡腿,把她辛辛苦苦整理好的東西一腳踢散了,他的水杯摔得粉碎,再也看不見上面描繪的圖案……然後,鄭偉琛轉身離開,又給她留下一個傲然的背影。

過了一會兒,她正準備收拾殘局,一個年輕男人跑上來,幹淨利落地把東西全部打包收拾好,抱走了,連個碎片都沒有留下。

岳啓飛突發感慨,“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愛上他了。”

“為什麽?”

“因為,他……真的挺帥!”

半個月後,莊嚴肅穆的法庭裏,林近站在了被告席上。

他脫下了高檔的西裝,離開了前呼後擁的人群,失去了流光溢彩的光環,但是,他依舊把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筆直地站在那裏,縱然是個階下囚,他也保持着他的風度和儒雅。

SE中國區的總裁被控殺人,其關注度絕對比明星出軌高得多。所以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各大媒體幾乎都到了現場,密切地關注着庭審的過程,唯恐遺漏了任何一個可以爆料的細節。

然而,庭審的過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控方列舉了大量的書面材料和證據,指控林近故意殺人罪,誣告陷害罪,以及故意傷人罪。條條讓人嘆為觀止的罪名陳述出來,所有人都豎着耳朵聽,生怕錯過了一個精彩絕倫的辯護。

林近卻擺手示意律師坐下,平靜地回答:“我認罪!”

沒有任何的辯護和解釋,甚至沒有給自己的罪行尋找任何博取同情的借口,他直接認下所有的罪名。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法官。簡葇一點都不驚訝,她知道林近不想辯駁,是害怕牽扯出見不得光的秘聞。簡葇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最角落的呂雅非,她凝視着林近,一雙手緊緊糾結着衣擺,真絲的布料被她捏得面目全非。紫紅色的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卻遮不住她的憔悴不堪,遮不住她臉上的傷心欲絕。

法官又詢問了一些案情的細節,确認無誤後,認定幾項罪名均成立,因情節嚴重,林近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兩年。

法庭一片雜亂,簡葇看見呂雅非猛地站起身,又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态,跌坐回椅子上。

林近被帶走了,臨走前看了一眼呂雅非的方向,輕輕牽動嘴角,留下一個微笑。那個笑容,真的像極了另一個男人……

一段血海深仇今天終於有了一個了斷。

看着呂雅非極力忍住的痛苦,看着林近望着她的眼神寫着訣別。她盼這一刻盼了五年,當這一刻真正到來了,她卻沒有絲毫快樂,反而更加沉重。

林近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她的父親還是躺在墳墓裏,簡婕還是要拖着一條無力的腿前行。她也還是孤單的一個人,要繼續努力地活下去,繼續面對娛樂圈的虛浮……

原來,報複不會讓人快樂,只會把痛苦加諸在其他人身上,變成雙倍的痛苦,要她和鄭偉琛共同承受這個結果。

她問自己:“後悔嗎?後悔不聽媽媽的勸阻,一心想要報仇嗎?”

想了很久,她卻找不到答案!

為了避開鏡頭,簡葇盡量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出來。到了法庭門前,她還是被一心挖新聞的記者們攔住,追問林近和她父親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要害她全家,是不是林近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被她的父親知道?

對於這樣尖銳的問題,她能回答的只有一句話,“對不起!我不清楚。”

記者們豈能放過她,一個勁兒地追根究底。

她有些急了,“這些有問題你們應該去問法官,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在記者們的呆愣中,她穿越了重重阻礙,站在街邊。驀然間,她看見街的對面停着一輛她再熟悉不過的黑色A8。

他也看見了她,鄭偉琛車門打開,面無表情從車上下來。

看着鄭偉琛一步步越走越近,無數種感受交織在一起,扯亂了簡葇的思緒。

她愣在原地,任由記者們圍追上來詢問各種問題,她一個字也聽不見,腦子裏想的全都是他面對着将他生父送進監獄的女人,将他對愛情的堅持毀滅得一幹二淨的女人,他會做些什麽?

會不會把她掐死在這裏?

如果會,她一定不反抗。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只剩下一尺的距離。她做好了被掐死的準備,而他,忽然從她的身邊快速掠過,及時扶住了險些摔倒的呂雅非。

一刻都不敢耽擱,他抱起自己的母親回到車上,在所有的記者沒抓住重點前,快速退場。退場之前,她聽見他對呂雅非說:“我會幫他上訴的。”

兩個月後,高院重新審理了這個案子,根據林近的律師提供的新證據和材料,證實簡葇的父親确實是在争鬥過程中不慎墜樓,死於意外,林近雖有責任但并非故意殺人。至於那起車禍,故意傷人罪成立,權衡之下,審判結果将死刑改成了無期徒刑。

簡葇沒有再上訴,因為她覺得讓一個人一生都絕望地活在牢獄裏,不見天日,遠比讓他痛快地死去更加折磨人。

再後來,簡葇聽說鄭偉琛因為腦部受傷,傷及小腦,不适合部隊高強度的訓練。他選擇了退役,轉去了地方的相關工作。聽說這個消息那天,簡葇獨自走在年少時經常走過的林蔭小路。

落盡葉子的柳枝在凜冽的風裏舞動,不時打在她臉上,留下絲絲的抽痛。

她仿佛又看見走在柳樹下的少年,他笑着說:我的夢想是考軍校,我要做個軍人……終究,他沒辦法繼續留在部隊了。

時間被思念拖得漫無邊際。

有時候,人在一念之間做出決定很容易,想要在漫長的時間中堅守着最初的信念,不去追悔,不去懷念,太難。

分手後的五年裏,他和她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又同站在燈火闌珊處,想要回避彼此,太難。

簡葇清楚地記得,她和鄭偉琛分手後的第一個冬天,岳啓飛和陳瑤瑤在巴黎街頭親吻的照片被媒體曝光,她這個炙手可熱的緋聞女友轉眼變成了下堂婦。當初在訪談節目中的“鑽戒秀”也變成了一場大笑話。

媒體的窮追猛打,簡葇倒是可以招架,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在一次酒宴上偶遇了當紅的歌星嚴羽。

“嗨!聽說你和岳大少分手了?”嚴羽端着酒杯主動走向她,還刻意扯了扯鮮紅如血的裙擺,那顔色就像火焰,瞬間把簡葇燒成了灰燼。

“嗯。”簡葇很官方地回答,“我們很早以前就分了。”

“哦,難怪,很久都沒見你戴過那枚鑽戒。”

嚴羽似乎有意在提醒她,有些東西,已經不再屬於她。是啊!失去的東西她注定找不回來了。

找不回戒指,更找不回那個人!

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簡葇維持着僵硬的笑容,拖着及地的裙擺,緩步離開……

兩天後的夜晚,風卷着薄雪鋪天蓋地而來,連續拍了二十幾個小時的戲後,簡葇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

威爺卻來告訴她,葉正宸的生日part邀請她。她當然知道葉正宸不可能對她有興趣,想見她的人一定是鄭偉琛。那晚,她将自己撞得鮮血淋漓,就是為了讓鄭偉琛記住——他們之間已經徹底結束了,她寧死都不會再見他。

可不久後,簡葇的二十歲生日那天,收到了鄭偉琛的禮物,她沒有拆開,将禮物小心地封存。

所以她并不知道,那是一枚鑽戒,尺寸剛好可以戴在無名指上!

她也不知道,她從不曾失去他……

在之後的五年裏,簡葇在娛樂圈裏忙忙碌碌、沉沉浮浮久了,漸漸懂了許多事。

比如,生活不是戲劇,不是“劇終”兩個字就可以結束所有痛苦。

比如,心傷是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越是用層層的壁壘包裹隐藏,越是會潰爛得更深。

再次重逢,再次糾纏,兩顆思念已久的心,注定了要再繼續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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