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41.異能(2)+現實(18)

異能(2)+現實(18)

那是一個極為不起眼的本子,黑色皮質封面,紙質已經微微發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阮亦溪心念微動,盈了些風,泛黃的紙張便在空中翻動起來,連這聲音都透露着被空氣中的黴菌與濕氣侵蝕過的味道。

這好像是這個世界裏的弓菊的日記。

阮亦溪的血液立刻興奮地流動起來,她眼前是的弓菊的日記,她只要看一看這日記,就能夠解弓菊這個人了。

盡管剛剛被弓菊折磨了一通,阮亦溪現在仍能感覺到疼痛,尤其是剛剛施法盈風時,身中的狐妖毒素進一步侵蝕了她的筋骨,但她無暇理會這麽多,凝聚全部的心神看着弓菊的日記。

其中有一頁首先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一頁很脆,到處都是斑駁的水漬,看得出,弓菊在寫這一篇的時候一定是流了不少眼淚。

阮亦溪通過水漬艱難地閱讀了一下,發現這篇日記是關于關壑言的。

這篇日記裏記載的,是弓菊得知關壑言身世的那一天。

那一天,弓菊如從前一樣,跟蹤關壑言,一直跟到關壑言家在城郊的大宅,結果從附近幾名園林工人的閑聊中聽到了關家不為人知的事。

那件事發生在關壑言十歲的時候。

關父在外面有了小三,小三為了上位,設計了一場車禍,害死了關壑言的親生母親。

後來,小三被捕,關壑言與關父好幾年沒說話,直到許多年後,父子關系才緩和了一點。

弓菊在日記裏寫——我只看見他在圖書館裏的專注,在超市裏的沉靜,在死黨聚會上的得體,卻從來不知道,他的心裏竟然藏了那麽悲傷的往事。我明明陪伴了他那麽久,卻沒能體會到他一絲一毫的痛苦。

“陪伴”阮亦溪心想,弓菊所說的“陪伴”指的應該是跟蹤吧。

穿書世界就像是平行時空,不同時空裏人物的際遇不同,性格卻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而異能文裏的弓菊會跟蹤管易河,現實裏應該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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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阮亦溪瞬間覺得一陣惡寒,一想到現實中真的存在跟蹤狂,倘若阮亦溪不是只剩神識的話,她一定會冷汗直流。

不過,這個跟蹤狂雖然很變态,但卻變态得細致入微,她在日記裏所敘說的關壑言——即管易河的家中隐私,應該與真實情況相差不大。

再聯想起,在焦蘭的文裏,管易河曾經說過,他母親就是在市醫院的ICU去世的,阮亦溪此時此刻才拼湊出管易河的完整身世——

管易河的父親出軌,小三設計了車禍撞傷管易河的母親,而他母親雖然被送去了市醫院的ICU,卻傷重不治去世,十歲的管易河隔着ICU的玻璃,親眼看着他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

因為這個原因,管易河與管父之間一直很僵,許多年後才緩和下來。

而阮亦溪在現實,在豪門文中的回憶也在此刻交疊在一起,交疊在了這個異能世界裏——

現實裏,一慧出事時,在市醫院的ICU前,管易河對阮亦溪态度十分冰冷。

那時的阮亦溪不知道,其實管易河不是故意冷落她,而是他心裏有一個巨大的傷口,而那個場合勾起了他痛苦的回憶。

那時候的管易河,對一慧的事很冷漠,于是,情緒失控的阮亦溪對他吼,控訴他的無動于衷。

想到這裏,她忽然覺得很愧疚也很心酸。

而在焦蘭所寫的文裏,城郊大宅的女主人是管父在管易河讀大學後娶的,全文并未提到管易河的親生母親。

阮亦溪想,焦蘭之所以會這樣設定,很可能是因為,焦蘭也知道管易河親生母親去世一事。

像管易河這種不愛言笑的人,他家中這樣隐私級別的事情,除了跟蹤狂弓菊之外,應該沒人會知道。焦蘭能知道,八成是弓菊告訴她的。

在阮亦溪心裏,焦蘭與弓菊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更加複雜了。

忽然,書房的門再次被人推開,弓菊慌慌張張地走進來,将掉落在畫軸前的日記收好。

弓菊将地上的書都拾起來放好,那本日記也被放在了架子上。

阮亦溪看見,那一層的架子上全是女性雜志,日記就被夾在雜志中間,十分不起眼。

看來那一層應該是弓菊專用的,管易河從來不會動,所以弓菊才把日記也放在這裏。

而剛剛弓菊在破壞過書房後,應該是忽然想起了日記也在書房裏,她為了不讓管易河發現日記的存在,所以才匆匆回來收拾好書房。

弓菊把書房收拾整齊,最後才拾起畫軸,細心地把畫軸卷好,只是為了掩飾畫軸曾經被她動過的痕跡。

阮亦溪再次失去了視野,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她有些惆悵地想,看來這次穿書機會是徹底浪費了,除了知道弓菊是個跟蹤狂,以及管易河的悲慘身世之外,她全無收獲。

也不能怪她,自始至終都只剩神識被封印在畫裏,她能有什麽收獲

阮亦溪暗想,除了這一次以外,她只剩下四次機會了,她必須要選擇最适宜穿書的時間,必須要挑最有可能得到情報的日子。

最有可能得到情報的日子,最起碼要等管易河替她還魂之後,她必須得先有可以自由活動的身體,才能夠調查下去。

在一片黑暗裏,她暗自回憶着管易河在畫室裏所畫的畫,已經越來越像她了,既然如此,替她還魂的日子應該就不遠了。

她暗道,姑且耐心地等下去吧,随即便穿了回來。

回到現實之中,她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幻境中身中狐毒的痛楚已經消失了,被封印在畫中動彈不得的禁锢感也消失了,她又擁有了健康的,自由的身體。

她如臨大赦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便去休息了。

幾日後,下午四點,篤行的自由活動時間。

烏梅,巴竹,弓菊在女廁所抽煙,阮亦溪在廁所外的水房清理板擦。

為了教師們的肺部健康考慮,篤行是不用傳統的黑板粉筆的,而是使用白板搭配水性筆,大大降低了教室裏的粉塵含量。然而,使用水性筆會導致板擦上面殘留頑固的墨水,因此值日生們每天都要清洗。

自從石一慧休學後,阮亦溪都是自己值日的,老師想要安排人來頂上石一慧的缺,阮亦溪卻拒絕了,她說: “一慧早晚會回來的,等一慧回來後,豈不是又要人員變動一次嗎那樣太麻煩了。”

老師知道阮亦溪和石一慧感情深,也不好強迫什麽,雖然老師都覺得,石一慧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阮亦溪一個人在水房清理着板擦,微涼的水順着她的手指汩汩流下,她的手被裹在一片透明的水流之中,而自她手指而下,水流裏又帶了板擦上的黑色墨水,像是被墨汁浸染了的瀑布。

此時是自由活動的中間時刻,是衛生間人最少的時候,阮亦溪沉默又安靜,水房裏只有她洗刷板擦時的流水聲。

從水房裏面的廁所傳來了烏梅,巴竹,弓菊的聲音。

最先出聲是的弓菊,弓菊咳了幾句,烏梅的聲音随即傳出來: “你自己不是也抽煙嗎既然如此,又裝什麽被嗆到的可憐樣兒”

烏梅的聲音裏帶着不滿的申辯意味,由此可見,應該是烏梅抽煙時嗆到了弓菊,弓菊咳了幾句,于是遭了烏梅的訓斥。

然後就是弓菊可憐的聲音: “沒有,我是被我自己的口水嗆到了,不是被煙……”

弓菊還是跟平時一樣,唯唯諾諾,對烏梅敬畏至極。

阮亦溪自始至終都低着頭沖水,睫毛低垂着,從未擡起一下,只是凝神靜聽着廁所裏面的談話。

巴竹勸了幾句,烏梅又将火氣撒在巴竹身上。

烏梅逞了半天威風,才消停下來,不說話了。

可平白被波及的巴竹此刻又不滿起來,巴竹不敢反駁烏梅,只敢欺負弓菊——在巴竹心裏,都是因為弓菊,巴竹才會平白遭到烏梅責罵。

巴竹又開始找弓菊的茬: “你跟着我們抽煙這麽久,還是只過嘴不過肺,你是不是沒把我們當朋友”

烏梅立刻裝作很社會的語氣接嘴道: “就是,你抽煙不過肺還抽個屁的煙”

弓菊又小聲地說: “我一過肺就會嗆得一直咳嗽……”

烏梅狠狠抽了一大口,故作成熟地吐了一口煙,蔑視地瞪了弓菊一下,然後就懶得再多看她一眼了。

而弓菊又被嗆到了,不敢表現出來,只好壓抑着咳了幾聲。巴竹還在數落弓菊,弓菊也始終細聲細氣地申辯着。

阮亦溪聽了這麽半天,弓菊都始終是一如往常的怯懦樣子,阮亦溪沒聽到什麽有用的,覺得無趣,拿起還濕着的板擦就離開了衛生間。

回到教室,只見跟之前幾次一樣,教室裏又已經是掃完了地的樣子,而且垃圾也已經被清理了。

自從一慧住院後,每逢阮亦溪和一慧的值日時間,就常常會有人在阮亦溪沒察覺的時候替她幹活。

阮亦溪從沒看見過有人幫她幹活的場景,于是就猜,應該是同學們在暗中自發地幫助她吧,也許是覺得她自尊強,所以不想讓她知道。

此時,教學樓外的垃圾集中處理區。

篤行的垃圾處理很先進,不僅嚴格實行垃圾分類,清理得也很及時,從來不會像別的垃圾場一樣充滿異味。

管易河丢完了垃圾,去洗了洗手,然後往球場的方向走去。

一直在一旁等他的,懷裏抱着籃球的男生随即跟上,管易河客氣地說: “不好意思啊,總讓你等我。”

“啊,這倒沒關系。不過,你幹嘛總幫她打掃衛生啊”

男生口中的“她”指的正是阮亦溪。

管易河臉不紅不白地說: “老師說,阮亦溪現在心态不好,讓我這個做班長的多幫忙。”

“哦。”男同學不疑有他。

不得不說,有些時候,管易河的确是很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不過,他的确是很擔心阮亦溪。

就像他所說的,阮亦溪現在心态不好。

那天在市醫院門口,他說過,阮亦溪現在怨氣太重,這樣于她無益。

他不是随口亂說,只因,他在阮亦溪身上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七年前,他那溫柔又善良的親生母親被父親在外豢養的,剛剛懷了孩子的小三設計進了一場車禍。

那時,他站在市醫院的ICU病房外,滿心悲憤難當,十歲的他淚流不止,一心祈禱上天可以留下母親的生命,可他溫柔的母親還是不幸離世了。

而那個花枝招展的小三居然還敢來醫院,在可憐的他面前耀武揚威。

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一看就是被自己父親給寵壞了。

為了能夠給肚子裏的孩子一個名分,這女人已經完全沒有了理智。直到被刑警帶走前,那小三都還做着被扶正的美夢。

那時的他,就像是現在的阮亦溪一樣,滿心都是不甘,一心想要報仇。

可他該去找誰報仇呢小三都已經伏法了,于是他将所有的仇恨都發洩給自己的父親。

這個對待自己一向疏遠冷漠的,又不忠誠于家庭不忠誠于妻兒的父親,正是害死溫柔母親的始作俑者。

從那以後,他很久很久都沒有笑過,不僅僅是悲,還有無窮無盡的,無處可以發洩的滔天恨意。

誰都不知道,那個看起來家世,容貌,智慧都一等一的,又總是高高在上的管易河,居然內在那樣心酸。

他們父子的關系僵了好幾年,直到他都升入高中以後,他們才會偶爾說上幾句話。

他原諒他父親了嗎

沒有。

不是“原諒”,而是“就算不原諒也不能怎樣”的無奈妥協。

就像大部分人一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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