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災
子夜,夜黑如漆,夏季的狂風肆虐,街道兩旁的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數道炫目刺眼的閃電過後,便是“轟轟——”幾道強烈的雷聲,震得躺在床上的孩子不安地動了幾下;坐在床旁,正在颔首借着燈光一針一線地縫着衣服的婦人慌忙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看着窗外閃過的一道道閃電,緊接着便是雨點嚴嚴實實打落在瓦礫上的聲音;不由得站起來嘆了口氣,将孩子的被子緊了緊。
“吱呀”的一聲響,門開了,走進來一位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五官生得溫雅柔和,自帶着一股溫潤的氣息來;看着燈下的婦人,溫聲問道:“還沒睡麽?”
婦人擡眸,目光流轉,白皙的臉龐上挂着溫暖的笑容,秀麗的五官在燈下顯得格外的柔和。“回來了。”一邊說着一邊站起來接過他從身上褪下的微微有些濕的外衫。垂眸看了看男子的腿,蹙了蹙眉。“腿上也沒見好些,眼不見的又要每日去當班的。”
男子走了過來,望着熟睡中的孩子,粉嫩得能掐出水來的肌膚,嘴角邊兩個淺淺的酒窩,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閃動着;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臉上撫了撫。“今年的這天氣,恐怕是沒幾天好過的了。”
“也怪你慣着孩子,大冬天的,一定要背着她在雪地裏跑了來。”手中拿着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溫茶,放在男子手中,轉而又嘆道:“現下也不知道多休息休息,瞧瞧都這個時辰了。”
“沒辦法,如今朝中事多。國主日漸多疑,若不細心些,恐怕災禍連連啊!”男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聽着男子的話,婦人不免又蹙眉嘆了口氣。這為官的日子只怕是越來越困難了。
“等小月兒長大些了,咱們也就回鄉下種種地就好啊!心裏踏實。”将茶杯放下後,男子走至床前,寬衣躺下,默默看着睡在旁邊的小童月,心裏一陣欣慰。
婦人吹滅了放在窗臺上的燈光搖晃閃爍的蠟燭。輕聲道:“我呀!是恨不能現在就回鄉下去呢!免得平日裏提心吊膽的。”
一夜沉沉無夢,小童月眯着眼睛不情願地被母親穿好了衣衫;有些急躁地穿好她的鞋子,拎着便向外走了去。窗外嘩啦啦下起的大雨。
小童月發現了母親的不對勁,睜大眼睛擡頭看着婦人。發現她的臉色煞白,緊緊地抿着嘴唇,眼中是小童月看不懂的神色。“娘?”小童月試着叫了一聲。婦人不僅沒有反應,反而牽着小童月直接就沖入了綿綿的大雨當中。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爾有幾個人,也是邁着匆忙的腳步,甚至都不顧腳底下的雨水灌滿了褲腿,只顧匆匆向前趕去。勉力微微睜開眼睛的小童月有些不解;但是,又覺得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情。
終于漸漸的人多了起來,路上偶爾還有人在說着話。“天安殿的東牆昨晚上給雷擊中了,聽說毀了。”
“哎呀!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啊!國殿都給毀了。肯定是有什麽大事情要發生了。”另外一個人忍不住嘆氣道。
“嗯!你看今年的這雨水,從立春開始,現在都四月了,一直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豈不是……”後面的話,小童月沒能聽到,一是因為母親匆匆的腳步,二是,那人後面的話故意将聲音壓低了。豈不是什麽呢?今年的确好奇怪,為什麽下這麽多的雨呢?害得爹爹天天膝蓋疼得厲害,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哈哈!像個老頭。小童月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雨水。“娘,好幾天沒見到爹了呀!”
婦人的腳步木然地頓了一下,握着小童月的手狠狠地緊了緊。又邁開腳步向前快步走了去。
小童月吃疼地“啊”了一聲。不知道平日裏溫柔可親的母親怎麽就能有這麽弄疼自己了。
童月随着母親穿過密集的人群,穿過各種低聲議論和收斂壓抑的嗚咽之聲之後,童月看到了今生都無法忘記的那一幕:大顆大顆的雨水,一粒一粒地敲擊在他的臉上,他的胸口,他受傷的膝蓋上,那地上流淌着他身上的血液,到處都是,滿世界都是他鮮紅的血……而那一次次的敲打,仿佛一一塊塊的石頭打落在自己的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爹……”爹字還沒說出聲,就被一只手蓋住了嘴。
“月兒。”站在後面的婦人,嘴唇已經滲出了血,看着天安殿門口的那一具屍體;早晨出門的時候,還是活生生的人,還跟自己打招呼說午時興許會回來吃飯,還說要帶串冰糖葫蘆給月兒的,還說,實在不行,還是早些離開了這裏的好……而現在,是躺在那裏的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毫無知覺,那胸口滲出的鮮血流了一地,紅得讓她覺得眩暈。
“夫人!不能去!”後面一只手拉住了婦人。
婦人一愣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人群,向那具屍體走去。回頭看了一眼拉住自己的人。張嘴想要叫出聲來,卻一句也說不了。“司馬大人……”
被喚作“司馬大人”的男子微微地點了點頭。“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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