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留下(下)
童月咬牙,随即道:“民女的确出身不好,但幼年時家父便教會草民識字,耳後跟着毛參軍,粗略地讀了《孫子兵法》一書,有諸多不懂,只是自己胡亂理解的罷了,還望大将軍饒恕!”
被劉裕抱起來的劉義真顯然有些小小的不服,沒想到大哥不會的東西眼前這個人卻會了,三弟還說這是《孫子兵法》裏頭最簡單的句子;劉義真想着,嘴巴撇了撇,問道:“那你可知道‘雲無心以出岫’的下一句?”這可是自己剛剛才學會的,靖節先生的詩句呢!她若是也會,那才是不錯的。
童月驚訝地看了一眼被抱在懷裏的劉義真,眼前這個小孩子竟然會背誦靖節先生的《歸去來兮辭》?只是機緣巧合,童月當年的父親甚是喜愛這些詩句,尤愛這首《歸去來兮辭》,所以沒事的時候,總愛在院子裏背着手念起來,那時天悠悠的藍,花幽幽的香,人悠游的靜;然後小童月也煞有介事地背着手跟在父親的身後跟着一句一句地學。童月牙牙學語得早,九個多月的時候就已經能奶聲奶氣地叫喚自己的爹娘了;兩歲的時候,就跟着父親學詩;所以背這首辭的時候,口齒已經非常的清晰了,所以聽着劉義真問出來的時候,能夠記憶猶新。童月微微一笑,接下去道:“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将入,撫孤松而盤桓。”念完擡眸看着劉義真那雙澄澈的眼睛,覺得眼前的小孩子天真而無邪,有一種特別親近的感覺。“我念得對麽?”
“大将軍!這正是跟末将一起來的小姑娘!”劉裕後面的聲音響起,語氣中滿是擔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童月。
劉裕放下劉義真嗎,回身看着毛德祖。“這是跟你一起來的?”
“正是!”
劉裕點了點頭,轉過身對着地上的二人道:“先且起來。車兵從現在起禁足一個月!給我去書房背《孫子兵法》去!至于小姑娘,暫且先待在府上。”劉義符的小名車兵。
童月心中一陣雀躍,雖說驚險,卻也還是得到了一個好的結果不是麽?背後熱辣辣的疼痛也似乎減輕了不少。
毛德祖狐疑地看了一眼已經站起來了的童月,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怎麽劉大将軍就有留下童月的想法了?
站在旁邊的司馬翟廣心裏雖然松了一口氣,自己是願意跟着毛參軍走的,也希望童月能有這樣的好去處;但是看着眼前那兩個與童月年紀相仿的孩子,心裏總是有些別扭,總是心裏不痛快得很。
“毛參軍暫且留在府上,用完午膳再走。還有些事情與你商讨。”劉裕一邊向前走一邊道。
毛德祖也跟着向前走了去,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站在原地的童月,便快步跟着劉裕離開了去。
“你個小丫頭片子的,怎麽會知道靖節先生的詩詞的?”劉義真跑過來不滿地問道,顯然有人比他在這方面更厲害讓他很是不服氣,最不服氣的是:竟然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丫頭!
“二弟你就先不講這個了!我們倆剛才都挨打了,先就齊嬷嬷過來給咱們上藥去。”劉義符龇牙咧嘴,也不在乎什麽,拉着童月的手轉身就向湖右邊的小道走了去。“你快些啊!我們在我的小房間等你。”
劉義真不服氣地在原地跺跺腳。“奶娘,咱們去叫孫嬷嬷去吧!”
奶媽笑呵呵地摸了一下劉義真的小腦瓜。“那可不行,咱們還是先去回了夫人才是。”輕嘆這孩子雖是小小年紀,在書上聰慧過人,卻是不大識世事。這劉義真口中的“夫人”便是劉義符的母親張初梅
樹後的人見那二人離去之後,也轉身向着書房的方向走了去。
“三弟三弟!你等等我!”劉義真趕緊跑了上去。頭也不回地道:“奶娘!你去告訴夫人吧!我與三弟念書去了!”
一把扯住了“三弟”的袖子。“三弟!你把大哥害慘了!還自己偷偷躲在樹後看!好過分呢!”
劉義真口中的“三弟”便是劉裕的三子劉義隆,小名車兒,雖說他二人有兄弟之分,卻也只是月份上的事兒,說來算是同年了;劉義真乃是孫夫人孫修華所生,而劉義隆是胡夫人胡道安所生,胡夫人在去年逝世;為此劉義隆也愈加的安靜了起來;聽着劉義真的話,輕手将劉義真的手從自己身上拿掉,方道:“我也未曾想到大哥不會,父帥素喜咱們研讀這些書籍,大哥竟然連最簡單的都未理解。”劉義隆是真詫異劉義符不知道這些。轉而笑了一下,笑容在陽光下明亮得耀眼,這個平日裏很少笑,而這段時間尤為笑得少的孩子,此刻笑起來,顯得特別的安靜美好,就如這春日裏的小樹,迎着陽光靜靜地立在那兒,不招搖,不羸弱,默默成長。“你看那個小姑娘不是也知道麽?我并沒有為難他的意思。”
劉義真抿着嘴沉默了下,點了點頭,跟着劉義隆一徑走着;接着又蹙起了眉頭。“可是,她怎麽還會靖節先生的詩詞呢?真是很讨厭!”
劉義隆莞爾不語,小家夥不過是嫉妒人家也知道得不少;想想這府裏的下人丫鬟裏有幾個是知道這些的?就是已嫁做人婦的姐姐,也不見得知道的那麽多。所以愈加顯得她有些奇特了來。
童月确實是冤枉,不過是瞎貓碰見死耗子的事兒;也不是所有的詩詞自己都會的,這是恰好碰見這些詩詞都是父親教了自己;此刻自己躺在劉義符的隔間就聽見他在隔壁鬼哭狼嚎地叫着;愈加覺得自己的身上疼得厲害了。
“哎喲!我的天啊!打得這麽狠!心疼死人呢!”張夫人在那邊也跟着一邊叨唠着。“平日裏叫你不要跟那些着三着四的人玩兒,你偏要找他們!晦氣!”
劉義符咬着牙暗哼了一聲。“以後再不這樣了!娘,不如讓童月陪着孩兒念書吧。”
張夫人秀臉皺了一下,轉而壓低了聲音道:“你看人家那穿着打扮,不過是個鄉下丫頭,這裏哪裏沒有了?偏生要她做什麽?”
“娘!”劉義符知道童月在隔壁等着上藥呢!肯定聽得到自己娘說的話。“她不是一般的丫頭,她知道的可多了!”背上的藥又讓他哆嗦了一下。接着道:“她跟着孩兒,指不定孩兒還能學好點呢!”
張夫人不是沒看到那小丫頭,雖說衣着樸實點兒,卻真真是絕色的好容貌,小小年紀就已經出落得與別家不同了,大了還了得?這男孩子誰知道大些了會不會迷上她?最後一事無成的?“那也不成,娘事事都慣着你!就這事兒不成!府裏丫頭小厮多了去了,你挑兩個跟着好好念書,也讨你父親的歡喜。”
劉義符不想跟她争辯這個,反正自己的主意是定了的,就以娘平日裏的性子,不過是到時稍稍鬧個小不愉快,過幾天就沒事了的。
“孫嬷嬷!我上好了就給隔壁的小姑娘上去吧!”劉義符回頭,對着齊嬷嬷道。
“大公子!”來的是府裏跟着劉裕傳話的老人兒,見着張夫人,趕忙也作揖道:“張夫人。”
張夫人點頭,雖說平日裏也是着三不着四的人,見着是劉裕跟前的人,還是站起來了,道:“趙叔來了,您坐。”
趙叔退了一步,慌忙道:“不了!多謝夫人!奴才來是跟大公子說一聲,大将軍說了,今日那小姑娘就做大公子的陪讀;要大公子好生念書,将來才好做大事。”
劉義符興奮地咧嘴笑了起來。“謝謝父帥!謝謝趙伯伯!我一定好生念書的!”念書對于劉義符來講着實是沒趣,不過不妨礙童月那麽聰明的小丫頭跟着自己一起玩兒,也多個有意思的伴兒。
“那奴才就退下了。”
看着老趙走遠了,張夫人納悶地嘀咕了一句:“這将軍也不知怎麽想的。”難不成那丫頭還能有什麽過人之處不成?将軍是有些變化了,瞧着這胡夫人剛仙逝不久,這又進來了個袁羽衣;長得也是妖妖嬈嬈的。張夫人思慮至此,心中愈加不快了,這好不容易走了個對頭,又來了一個新對頭,還是個強勁的對頭;幸好兵兒是長子,地位自然是差不了的;只現在這小子也不大得将軍的歡心……這麽一胡亂想着,竟然獨自出了門來,恍恍惚惚的走往了後面的院子裏去。
這個時節桃花也都差不多敗了去,地上倒是到處是花瓣兒,來不及開放就被風雨打落的花骨朵兒;樹枝上倒是幹淨了,地上紅豔豔的,也算是不錯的景致了,旁邊一彎溪水緩緩地流着,裏頭的鵝卵柔亮柔亮地映着陽光;這是湖水的出口處,花瓣兒飄在上邊,不禁又讓張夫人想到了妖妖嬈嬈的袁羽衣了去。
然而不巧的是,這會兒卻見桃花樹下,一佳人手裏拿着花鋤正在那小心翼翼地籠着地上的花瓣兒,樹枝上殘留的花瓣落在她的頭上,肩上;那身姿,那動作,那畫面;連張闕都有些看癡了;待回神;人已經到了自己的跟前,微微躬身,輕輕擡手,作揖,莞爾一笑,眉間的梅花妝恍若跟着舞動起來,喚了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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