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章

明因沒壓着聲音，剛才還在嬉鬧的人群忽地安靜了下來，眼神在他們兩個之間打轉，興味盎然地看戲。

鄒斐臉色一黑，眼神已經完全冷了下來。但今天是明家的主場，還是他的生日，鄒斐不能發作，只能狠狠咬了一下後槽牙，壓制着心中的怒意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明小少爺好高貴啊。但是你這種性格，以後一定會吃大虧。”

明因冷淡地笑了一下：“不勞你操心。”

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坐在桌子上打游戲的周聞良終于站了起來，出面打圓場：“好了好了，以和為貴嘛。今天是明因生日，大家都高高興興的不好嗎？有什麽誤會解開就好。”

周家和徐家關系匪淺，周聞良在這幫富二代中間說話也算比較有分量。他走過來攬住明因的肩膀，笑着說：“還是第一次見你穿這種正裝，還挺不一樣的。我們剛才還在讨論你，要不來跟其他人認識認識？”

剛才被明誠松帶着到處認人的時候明因也喝了點酒，現在已經覺得有點頭腦昏聩了。他沒什麽語氣地說：“沒有誤會，不需要解開。”

對着周聞良他說話的語氣就平淡了不少：“不用了，我有點困，你們玩的盡興。”說完就離開了。

周聞良納悶地看着他悶悶不樂的樣子：“怎麽看起來興致不高？”他看向鄒斐：“你們之間有什麽矛盾？”

“我哪裏敢惹他？”鄒斐盯着明因的背影，眼神陰鸷。半晌，他揚起嘴角，眼睛裏卻沒有什麽笑意：“當然是因為徐哥不在。他不是最喜歡徐哥了嗎？”

周聞良沒聽出他話裏的深意，點頭道：“他确實挺黏徐泊衡的。”

“鄒哥你也別生氣了，小因哥就那個性格。”明珏知讨厭別人的注意力放在明因身上，揮了揮手機叫他們：“剛才那把沒吃到雞，這把繼續啊！”

明珏知他們打完游戲就轉戰去其他地方玩了。明因站在陽臺上，看着傭人收拾草坪上的東西，盛大的宴會結束之後就只剩下繁華敗落的清冷，那座華麗的一人高蛋糕被東一塊西一塊地抹在別人臉上，已經坑坑窪窪。上面重新寫就的“祝小因生日快樂”和他一樣斑駁潦草。

他再次看了眼手機，他等了徐泊衡一整天，但是他沒有來，也沒有回他的消息。他喪氣地趴在欄杆上，心髒像是被來回攪着，難受的很。

或許他真的有事情吧？明因不知不覺開始給他找理由，但心裏卻清楚地知道他為什麽沒來。

他走回房間在桌子前坐下，把星星搖的嘩啦作響，心裏還是悶悶地梗着，他撕下來一張新的星星紙，在上面用力寫下:詛咒你今晚做噩夢！然後疊好星星扔進罐子裏。

詛咒完他心裏也沒有感受很多，幹脆丢下手機撲進床鋪裏，讓柔軟的被子堵住他的呼吸，窒息的感覺漸漸壓制住心髒的酸痛，他才慢慢從失落中降落。

——

鄒斐“砰”地一聲摔上車門，臉色黑如鍋底。今天明因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讓他難堪，再而三地讓他在所有人面前丢臉，他卻什麽也不能幹。

“他傲慢什麽？”他把手機用力摔在門把手上，磕出來一個凹坑：“這麽看來他跟徐泊衡倒是挺配的，都瞧不起任何一個人！”

司機大氣都不敢出，頭也不敢回，盡職盡責地當一個聾啞人。

“呆着幹嘛？開車啊，也要我請你嗎？”司機趕忙拉開手剎打着火，車平滑地駛出車位，鄒斐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他從車坐上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壓了下眉頭，煩躁地劃開接通鍵：“又有什麽事？”

“大侄子，”電話那頭是個中年男人讨好的聲音：“叔有件事想求你。”

拐了十裏路的血緣還在這裏硬攀關系，鄒斐嘲諷地勾起嘴角：“上次就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你有什麽價值讓我再幫你一次？”

中年男人說話的語氣算得上是低三下氣了，好像很老實沒脾氣的樣子：“叔求你了，那小蹄子家裏人死活不撤訴，這麽冷的天還在我門口蹲着，我真沒想到她會自殺啊……大侄子你要是不幫我的話叔就完了，後天我還有個學生要來家裏補習，被他看到的話我我要怎麽解釋？我後半輩子就沒了啊！”

自己幹的破事擦不好屁股，沒用的老東西。鄒斐已經不想再聽他說話，手指已經懸在挂斷鍵上，卻突然想起來什麽，他眯了眯眼睛，重新把手機放到耳邊：“等一下，你的那個學生，是不是叫明因？”

中年男人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猶猶豫豫地說：“好像是……”

“你答應幫我幹一件事情，我保證那家人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鄒斐翹起二郎腿靠在車座上，磨着牙齒說：“他不是喜歡男的嗎？你就給他體驗一下是什麽感覺吧？”

“你瘋了？”電話那頭的男人立馬慌起來：“他可是明誠松的兒子！”

“誰讓你真上他了？你心裏別是怪想的吧？真是條發情的狗。”鄒斐呸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惡心他一下就好了，放心吧，明家對他可沒有那麽上心，我跟明家另一位少爺都會保你的，你知道該怎麽做。”

他說完，沒等對面回答就挂斷了電話，不擔心對面不按照自己說的做，這老狗看上去老實，狗急跳牆的時候什麽都會做，更何況自己随時可以讓他身敗名裂。

他想到明因那張好看但欠揍的臉，“啧”了一聲，咬牙切齒地同事有點遺憾，要不是他自己無法出面，還真挺想看看明因被欺負的話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一定很解氣。

——

相比明因的生日，第二天明珏知的生日排場就要小很多，只邀請了他玩的好幾個朋友。為了彌補他，周姨做了一大桌明珏知喜歡的菜，柯若蘭和明誠松也都用心地準備了很多禮物，圍在桌邊等他吹蠟燭許願。

但明因沒覺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比起盛大卻空寂的生日宴會，這樣子的慶祝顯然好像更用心一點。

下午索菲亞給柯若蘭打了一通電話，柯若蘭一邊跟她通話，一邊露出複雜的表情：“你已經做好決定了嗎？泊衡他同意跟你走？”

下樓來接水的明因頓了頓腳步，放慢了速度。聽見柯若蘭說：“……确實有些太突然了，但你和徐正嵘事到如今再繼續走下去已經不可能了，不過你們一切準備妥當就行。需要我去送你們嗎？”

明因他走進了些，聽見索菲亞的聲音，帶着一點釋懷和疲憊：“不用了，還有十分鐘就要登機了，你記得之後來E國找我玩就好。”

徐泊衡要去E國了。明因得出這個結論，瞬間感覺自己的腦子嗡嗡的，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打斷了柯若蘭說話，很着急地問：“索菲亞阿姨，徐泊衡要出國讀書了嗎？”

索菲亞聽見他的聲音愣了一下，緊接着說：“啊，應該是的，不過還沒有定下來……”

雖然早就知道徐泊衡可能會出國，但這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太匆忙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多慌亂：“你們可以等我一下嗎？”

“啊……”

“小因？”柯若蘭詫異地看着他随手抓了一條圍巾繞在脖子上就匆匆往外跑，忙喊道：“等下，小因！你去機場幹什麽？”

“來找泊衡告別嗎？”索菲亞看了一眼身邊閉着眼睛睡覺的徐泊衡，他最近有些低燒，身體一直不太舒服。她對柯若蘭說：“讓小因別過來了吧，時間太趕了。下次有機會也讓小因來我們這玩，我還挺喜歡他的，這孩子看上去是那種有心事不會說的的類型，你也要多關心一下他。”

柯若蘭張了張嘴，還沒說話，索菲亞已經跟她告了別，挂斷了電話。她朝門外看去，可明因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明因着急忙慌在路邊攔了一輛車，說自己要去機場，問司機師傅十分鐘內可不可以到。

司機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盡量，但是今天路上可能比較堵，小夥子，你趕飛機啊？下次還是要早點出門……”

但今天好像注定不能順利，一路上都是紅燈，還堵了一小段路。明因着急的額頭上都在冒汗，柯若蘭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他都沒有接。

終于抵達機場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司機也冒了一身的汗，趕緊對明因說：“小兄弟，趕上了吧？我已經開到頂了，再快就要吃罰單了。”

明因打開門就要往外走，手機卻叮地響了一聲，他快速地看了一眼，身體卻像被定住一樣不動了。

是柯若蘭給他發來的笑意：小因你在路上嗎？你索菲亞阿姨已經過安檢了，不用去送了。怎麽不接電話？

司機看起來比他還着急：“你咋不動了？還來得及不？”

“不用了。”明因整個人像忽然洩力一樣，關上車門靠在椅背上。他深呼了一口氣，對司機笑了笑，眼眶卻紅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淚來。他垂下頭，低聲說：“我是來送的人的，但是沒趕上。”

“啊？”司機大哥不知道該說什麽，但少年看起來實在是太失魂落魄，只好搜腸刮肚地安慰道：“啊，這個，相見總有時嘛……”

明因沒接話。他看向窗外的天空，一架白色的飛機劃過他們的頭頂，慢慢變小，朝着地球的另一端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