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回憶錄

回憶錄

寧知筠葬在了寧母旁邊。

而關于簡煜珩對寧知筠的記憶……需要追溯到十五年前。

-

第一次見到寧知筠的時候，簡煜珩才十歲。那時候他家隔壁搬來了一戶人家，寧知筠當時五歲，還是一個小不點。

對于陌生的環境還不太熟悉，每次簡煜珩朝他看過去都能注意到寧知筠的小眼神。明明心裏很害怕，但還是要偷偷看他。

簡煜珩不太懂這小孩是怎麽想的。

直到有一天他放學回家發現家門口站着一個小男孩，簡煜珩認出他就是隔壁鄰居家的小孩。只不過他不知道這個小孩想幹什麽，手裏拎着一個小蛋糕。

“你在這裏幹什麽？”簡煜珩問他。

寧知筠把手裏的蛋糕往他手裏送過去，“媽媽說好東西要和朋友分享，可是我沒有朋友，所以我和哥哥分享！”

寧知筠年紀不大，才五歲出頭，說話也奶裏奶氣的，很可愛。簡煜珩沒忍住笑了一下，然後又把手裏的蛋糕推了回去，“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寧知筠像是不滿簡煜珩的态度，嘴角往下撇了撇，給人一種他被欺負了下一秒就可以哭出來的感覺。

簡煜珩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連忙把蛋糕拿了回來，又示意他進屋。但寧知筠搖搖頭，說自己的任務就是來給他送蛋糕的，現在蛋糕送到了他也準備回家了。

就跟田螺姑娘一樣……雖然不是很恰當的比喻。

本來還想說些什麽的，但簡煜珩盯着小孩看了幾秒鐘，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看着小孩進了家門他才回到屋子裏。

而從那之後，簡煜珩隔三差五的總能從寧知筠手裏拿到什麽東西。而寧知筠的說辭永遠是不變的那套，“好東西要和哥哥分享。”

等到了該上小學的年紀，寧知筠總賴在家裏不想去，還哭着鬧着要和哥哥一起。簡煜珩早上出門的時候也經常看到寧知筠扒拉着家裏的門，說什麽也不肯放手。偶爾幾次看到他經過，立馬松手跑過來緊緊抱着他，說媽媽要把他送走。

簡煜珩看着抱着他大腿的寧知筠又看着面前無奈一笑的寧母，只能蹲下身和他解釋媽媽不是要把他送走，只是他年紀到了要去上學。

“一定要去嗎？”寧知筠擡頭問他，聲調因為剛剛哭過變得軟軟糯糯的。

簡煜珩沒忍住摸了他幾下，“是的。你看哥哥就是每天都要去學校上課的，所以小知你也要乖乖去學校。”

寧知筠沒說話，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懂簡煜珩的話。

片刻之後，寧知筠點點頭然後跑向寧母。原本以為他是懂了開竅了，結果寧知筠只是說他要和簡煜珩一起上學。

寧母又在原地解釋了一下他們兩個人的學校不在同一個地方，但寧知筠不要，他就要和簡煜珩一起上學。

寧母抱着寧知筠走過來和簡煜珩說了幾句就先讓他去上學了，因為剛剛浪費了不少時間。

簡煜珩看着趴在寧母懷裏的小孩，最後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才轉身上了私家車。

晚上簡煜珩放學回來的時候，寧知筠正坐在他家門前。寧知筠托着下巴，手肘撐在雙腿上，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地面。等簡煜珩走過去的時候，寧知筠立馬站起身朝他露出笑臉。

簡煜珩問他什麽事情這麽開心，明明早上還一副傷心樣子。

“媽媽說明天我可以和哥哥一塊上學啦！”

“你轉學了？”簡煜珩拉着他的手往家裏走。

寧知筠重重的點頭，表示肯定。

“那明天可不能再賴着不去學校了哦。”簡煜珩說着又輕輕捏了他的臉。

寧知筠不排斥他這動作，甚至還有點享受，把自己的腦袋又往前面伸了伸。簡煜珩一愣，随後又一把把他撈進自己懷裏。小孩很黏人，也很可愛，和自己當時看見的小鹌鹑明顯變化了很多。

第二天簡煜珩一出門就看見寧知筠穿戴整齊的站在自家門口，背着小書包。凜然一副乖寶寶的樣子，好像前幾天那個小孩不是他一樣。

他帶着寧知筠出去和寧母說了幾句話就出發去了學校。

簡煜珩比寧知筠大五歲。寧知筠和他一起上學的時光也只有一年，因為一年後簡煜珩就離開小學去上了初中。突然的升學讓寧知筠郁悶了很久，簡煜珩在他身邊說了好久的話才把人哄好。

寧知筠纏人的本領寧母深有體會。每次寧母都會去和簡煜珩講讓自己不要在意，簡煜珩确實不在意，因為他也挺喜歡寧知筠的。

寧知筠長得很可愛，皮膚白白嫩嫩的，淺棕色的瞳孔相配，給人一種讨喜的感覺。

簡煜珩從小母親就不在身邊，父親也經常出差，陪在他身邊的時間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而寧知筠的出現很明顯的補充上了簡煜珩生活中的空白，他樂觀開朗，每次都可以把簡煜珩逗笑。

但好景不長，簡煜珩的小太陽在他高中那年黯淡了。

上了高中之後，簡煜珩平時都住在學校裏，只有周末才會回到家裏。

簡煜珩永遠記得那一天，天下着小雨，他回到家裏的時候天早就黑了。本來想着去寧知筠家裏看看他，但是隔壁那棟房子的燈一盞沒開。簡煜珩不禁感到一絲疑惑，因為他不記得寧知筠這個時間段會有什麽事情而不在家。

等他拿出鑰匙要打開門的時候，他才注意到門對面蜷縮着一個身軀。光線太暗，簡煜珩伸手打開了旁邊的燈。他才發現寧知筠整個人濕漉漉的，身上還在發抖，腳上也沒有穿鞋。

“小知？”簡煜珩微微開口。

語氣裏帶着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緊張。

寧知筠聽到了他的聲音，慢慢擡起頭，但因為光線太過于刺眼，他眼睛并沒有完全睜開。他伸出手問簡煜珩讨了個擁抱，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香他才把身體放松了一些。

“珩哥？你怎麽回來啦？”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自然，但明顯失敗了。

簡煜珩沒說話，只是把另一只手從他的膝彎橫過，把他整個人抱了起來。寧知筠身型偏瘦，直到把他抱在懷裏，簡煜珩也才明了他身上确實沒幾兩肉。

簡煜珩把寧知筠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又給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床上的人體溫偏高，臉上也挂着紅暈，簡煜珩皺着眉把家裏的溫度計找了出來，看到上面明晃晃的39.8才意識到寧知筠怎麽會是這副不清醒的模樣。

簡煜珩想着先去給他吃點退燒藥，不然這樣下去腦子遲早燒壞了。但寧知筠偏偏拉着他的手，怎麽也不肯放開。簡煜珩沒辦法，只好低着身子在他耳邊和他講道理，試圖讓他把自己松開。

好在寧知筠像是聽懂了他的話，過了兩秒就把他的手松開了。簡煜珩不明白他是怎麽變成這副樣子的，但顯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讓寧知筠先退燒。

後來簡煜珩知道了那天寧知筠為什麽會變成那個樣子。

只是短短一周。寧家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寧知筠就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

寧家原本是做小生意發家的，而有一次寧家來了一個大客戶。這筆生意讓寧父有了一大筆資金去擴展業務，而寧家也是因此走上了正軌。

寧父和寧母本來也是一對恩愛的夫婦。可寧父早年出軌，在外面有一個私生女。這件事情本來隐瞞的好好的，寧父偶爾借意出差，去陪陪他養在外面的人。

但小三不滿足于此，她想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寧父身邊，所以好幾次偷偷把寧父的出軌證據送到寧母面前。寧母原本不相信，可是那些證據卻是實打實的。寧母和寧父發生争吵，但寧知筠并不懂他們發生了什麽，而兩個當事人确實也不想影響了孩子。

可是就在一周前，寧母的精神狀态突然變化，某天清晨，寧知筠看着寧母出了門，而傍晚，寧知筠就在醫院的太平間看到了母親的屍體。過了兩三天，家裏的房子住進了一對母女。寧父說以後她們就會和自己在一起生活。

寧知筠記得她們的名字，一個是錦姨另一個是寧詩然。

寧知筠不喜歡她們，見到她們的第一眼就是不喜歡。而這對母女也一樣，她們也并不喜歡寧知筠。然而這一切寧知筠并沒有向簡煜珩提起過，簡煜珩在他病好後曾經問過寧知筠怎麽了。

寧知筠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媽媽去世了，她不要我了。爸爸帶着別人回家，他很喜歡那個阿姨和妹妹，他也不要我了。

出現在簡煜珩家裏的那天，是寧詩然的生日。寧父帶着她們兩個人出門吃飯，離開家的那一刻似乎誰也不記得家裏還有一個寧知筠。

寧知筠跑到家門口，就看着那原本只會載着他和媽媽的那輛車逐漸消失在自己眼前。而天空也下起了雨，他不記得自己在雨裏待了多久，也不記得為什麽會出現在簡煜珩的家門口。

而簡煜珩永遠記得那天，寧知筠醒來抱着他哭，說自己沒人要了。簡煜珩輕拍他的後背，想要給他一些安撫，可是效果卻不好。寧知筠問簡煜珩會不會也不要自己？簡煜珩立馬給出了，不會，這個答案。

“誰不要你我都不會不要你的。”簡煜珩聽見自己這樣說。

從那天起，寧知筠就像變了一個人。他雖然也會偶爾對着簡煜珩笑笑，說些逗簡煜珩開心的話。可是簡煜珩很清楚的明白，寧知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孩。

寧家對寧知筠的差是簡煜珩親身體會的。

簡煜珩高中畢業那年，寧知筠正在讀初二。寧父知道簡煜珩考上了A大，在家門口看見他回家的時候拉着人到了自己家去吃晚飯。

晚飯是和寧家四個人一起吃的。飯桌上的氣氛很詭異，給簡煜珩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這和以前是不一樣的。

而看到桌上的菜品時候，簡煜珩沒由得一愣。寧知筠不喜歡吃香菜，可是桌上的每樣菜都帶着大量的香菜。寧知筠對蛋類過敏，可是桌子上一半的菜都包含雞蛋。

簡煜珩注意到坐在旁邊的寧知筠只低頭小口吃着米飯，他心裏也莫名生出了些煩躁感。

最後簡煜珩什麽也沒吃，和寧父簡單的說了幾句，拉着寧知筠出了家門。

寧知筠低着頭，什麽話也沒說，就跟着簡煜珩走。

簡煜珩帶他去餐廳重新吃了一頓晚飯，沒忍住問，“她們一直這樣嗎？”

這個“她們”，簡煜珩不用明指是誰，但寧知筠心裏清楚。

“其實也沒有……今天是意外。”寧知筠輕輕的說。

簡煜珩看着眼前的男孩，他沒說什麽。可是還沒等他來得及說些什麽，寧知筠倒先落了眼淚。

簡煜珩輕聲嘆氣，拿起桌上的紙巾替他把眼淚都擦了幹淨。

“你忘記生日的時候我說過什麽了嗎？”簡煜珩單手托着寧知筠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看着自己。

寧知筠的生日以前都是寧母一手準備的，而寧母去世之後，簡煜珩就接過了這個活。

寧知筠的生日他一次也沒有落下，每次在寧知筠許完願望過後他都會看着對方鄭重的說，“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訴我。你不可以讓自己受委屈，我永遠會陪着你的。”

他不知道寧知筠有沒有聽進自己的話，但簡煜珩明白這是自己對他地承諾。

簡煜珩看着寧知筠不說話的樣子，最終也沒舍得為難他，把他抱進了自己的懷裏。寧知筠最後也沒忍住，趴着他的肩頭放聲哭了出來。

離開的時候是簡煜珩背着他走的，簡煜珩背上的人早就因為哭累了安靜的睡了過去。

從那天起，簡煜珩就經常會帶着寧知筠出門吃飯。自己雖然上了大學，但也每天都會回家裏住，以防寧知筠想看見自己的時候找不到他。

随着時間的推移，簡煜珩能感受到兩個人的感情正在慢慢的發生變化。但誰也沒有說出口，特別是簡煜珩。簡煜珩能明白自己的感情，但也明白自己年長于他，有些責任感是說不清楚的。

簡煜珩會到寧家去找寧知筠，他也能感受到寧知筠同齡的那個妹妹寧詩然對自己的示好。但他都裝作看不見。

上了大學之後，簡父也很少在外面奔波，經常會在家裏住。也和寧家那對夫婦關系緊密，簡煜珩好幾次聽到錦姨在暗裏念叨結親什麽的。但簡煜珩權當沒聽到，他不覺得這個女人能掀起什麽風浪。

寧知筠也很快就進入了高三，他曾經好幾次暗示寧知筠考進A大。但簡煜珩不知道寧知筠有沒有聽進去。

不過每次看到手機上寧知筠發來吐嘈高三生活的信息他總是會心裏一軟，如果考不上也沒事，還是不要給他那麽大壓力了。

誰知道高三的生活沒有壓倒寧知筠，倒是他的家裏人經常和他說讓他出國，寧知筠不明白為什麽，他給簡煜珩說這件事的時候，簡煜珩也有點沒搞懂寧家人的腦回路。

但是他能感受到小孩心裏的厭煩，所以第二天他就抽時間趁着他放學的時候給他一個驚喜。

很明顯，這個驚喜對寧知筠來說确實算一個。

簡煜珩看着寧知筠看見自己的那一眼，臉上立馬露出了笑容，快步跑向他，自己伸手給出一個擁抱的時候還因為寧知筠力氣太大差點沒站穩。寧知筠倒也不覺得自己有點不矜持，還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的問怎麽今天過來了。

A市進入冬季的時候，氣溫會驟降。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給寧知筠送點保暖措施，倒也不是為了什麽，就是這小孩有點傻，不給他交代好，說不定能把自己凍死。

不過每次看到寧知筠身上穿戴着自己送的東西，他的心理總能莫名心安，感覺這樣才是對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臨近高考，寧知筠最近考試發揮不算好。簡煜珩提出可以幫他補習，但其實他自己也有點私心的，他想寧知筠和他一起在A大上學，這樣就不用每天學校家裏兩頭跑，也可以更近距離的看到寧知筠。

本來一切都發展的好好的，但是簡父卻不知道發什麽瘋。回家吃晚飯的時候，他說要給自己安排幾個相親。

“我不需要。”簡煜珩直接拒絕了他。

但簡父顯然不買賬，“這不是你要不要的問題。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找找對象了，別的不說我的公司還準備等着你繼承。”

簡煜珩對這些事情并不感興趣，他再一次回絕了簡父，但對方卻也不打算聽他的，甚至大肆宣傳。

原本還心煩意亂的，看到寧知筠說自己一模成績過了A大分數線，他心情頓時也好了不少。他強迫自己先不要去想那些事情，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寧知筠的高考。

他清楚自己對寧知筠的感情，也明白寧知筠對他的感情。所以他選擇了隐瞞，并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寧知筠經常時不時就在耳邊問自己，大海怎麽樣，你去看過海嗎？少年人的心思毫不遮掩，簡煜珩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在寧知筠高考結束後，自己就帶他去了海邊。

不過簡煜珩有點納悶，不是他提議要來海邊嗎？怎麽感覺他好像不是特別開心。他們在海邊玩了幾天，回去的時候寧知筠又把自己拉到了動物園裏。他好像很喜歡這些小動物，看到熊貓的時候整個人都貼到了玻璃上，還要轉過身來和自己講熊貓很可愛。

“你也很可愛。”簡煜珩沒忍住誇了他一句。

但寧知筠的反應很奇怪，他帶着一股莫名的視線上下掃了自己好幾眼，等問他的時候，他又說沒什麽，然後拉着自己就走開了。

暑假過得很快，二分之一的時間寧知筠都和簡煜珩待在一起。即使他們什麽也沒做，但只要在對方身邊，身心都會很愉悅。

A大的軍訓是封閉式的，離開的前幾天寧知筠還在自己身邊撒嬌說着不想去，又讓自己幫他想辦法能不能不去軍訓。簡煜珩笑着搖搖頭，說他也沒辦法，然後又安慰了寧知筠好幾句才把人說服去了學校。

簡煜珩倒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他知道寧知筠只是依賴自己，其實這種依賴有點過度，但他并不打算糾正。

讓他意外的是，寧詩然和寧知筠竟然在一個班。如果只是寧知筠還好，但要是把他們兩個人放在一個空間，簡煜珩總有一點擔心。所以軍訓的時候，簡煜珩借着學生會的身份好幾次偷偷潛進訓練營看寧知筠。他會注意好隐藏自己，他想看寧知筠，但他沒有打算讓寧知筠看見自己。

怕什麽來什麽，意外還是發生了。原本簡煜珩打算和好友離開了，結果前面的班級有個女生暈倒了，教官把他們叫住了，讓他們送這個女生去醫務室。蹲下身扶這個女生的時候他才發現這是寧詩然，他下意識的擡頭去看寧知筠，而寧知筠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了頭沒再看他。

好友低聲催促着他，他也沒辦法，只好帶着寧詩然去了醫務室。

後面簡煜珩再也沒去過訓練營。因為簡父經常把他叫回家，每次都在說相親這件事情，次次不歡而散，但也沒打擊到簡父。

簡煜珩不明白父親為什麽這麽做，直到簡父說出了寧家和自己結成親家，這才讓簡煜珩徹底爆發情緒。

“我不會和寧家女兒結婚的，也不會和其他女人結婚。你別想了，我對你的家庭産業也不感興趣。”

簡父對簡煜珩的反應并不滿意，甚至摔碎了自己最愛的紫砂壺。

“你什麽意思？”簡父問他。

“字面意思。我不會和任何女人結婚。”

簡父輕哼一聲，“不和女人結婚？難不成你還喜歡男的？”

“是。”簡煜珩爽快承認，他明白只要自己不把話說絕，那麽簡父永遠都不會放棄。

“瘋子！”簡父怒罵他一聲，随後輕咳兩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到了，但是簡煜珩也不在乎，只要能讓他死心，他什麽也不在乎。

本來以為這樣就會結束，可誰知道簡父會拿出一張病情診斷證明書。上面寫着簡父胃癌晚期，簡煜珩一開始并沒有相信，他覺得這不過是他的手段。

簡父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他走回房間拿出了一些藥和以前的病歷單。

“你也看到了，醫生說我的時間不多。可能過個幾個月我就走了，你媽媽走得早，我以前生意忙也沒能經常陪在你的身邊……”

“你想說什麽？”簡煜珩打斷了他。

“我就是想看着你成家，好讓我能安心去地下見你媽媽。你也知道公司雖然我是最大的股東，但是那些董事會的人也不能夠相信這份産業可以交給你一個毛頭小子……寧家近幾年來公司發展很好，要是你能夠得到他的支持，我相信董事會的人也不會再說些什麽。”簡父說的很慢。

簡煜珩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他覺得有一絲可笑。

“所以你讓我和寧家聯姻，是想對得起我母親還是想對得起你的公司？”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簡煜珩看着自己的父親，雙膝下跪，“我還是那句話，說我不孝也好，說我瘋子也好，我不會和寧家聯姻，也不會和任何人聯姻。”

他沒再看簡父的反應，而是俯下身給簡父磕了一個頭然後離開了家。

離開以後簡煜珩去找了寧知筠，他能感受到寧知筠最近變得很奇怪，他心裏也有一些猜測，但是他不敢說。

他沒說，寧知筠也沒說。

兩個人就好像膽小鬼一樣，誰也不敢說出口，總怕有些東西會發生變化。

簡煜珩以為簡父會有所改變，但答案是他想多了，簡父根本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

他在家中設置了宴會，叫了很多豪門世家來參加，說是小聚一下但誰都明白是什麽用心。簡煜珩本來不想搭理他，但誰能知道他用母親的遺物來做威脅。

簡母生前最愛畫畫，她有很多作品。簡母去世的時候他還小，母親的遺囑中寫到要把所有畫作都進行捐贈。但簡父并沒有這麽做，而是将這些畫私藏。他向簡煜珩發出通牒，如果不按時來參加宴會，他就把畫作交給拍賣行進行拍賣。

簡煜珩知道母親最讨厭的就是畫作商品化。所以他只能聽簡父的話，在那天晚上參加了宴會。

簡煜珩沒想到的是，那個宴會寧知筠也會參加。他本來想去找寧知筠解釋一下的，可是卻被寧詩然擋住了。他看着身上的紅酒印記，也明白了寧詩然是什麽做派。

他想推開對方去解釋，但寧詩然根本不給他機會。恰好這時簡父路過，簡煜珩便被對方叫走了。

“我已經按照你的指示做了，母親的畫…”

“你喜歡寧家那小子？”簡父打斷了他，他看着簡煜珩那錯愕神情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是真的，“怎麽，被我說對了？”

“你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我能幹什麽啊？只不過你有沒有替他想過？那孩子今年才多大？你又多大？他待你如兄長，可你呢，你是怎麽對他的？他心思單純，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你到底要說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活不長。你說的沒錯，我也确實不舍得我的公司。我想做的事情很簡單，只要你和寧家女兒領證結婚把公司的董事長職位坐穩了，你怎麽樣我也不會再管，你母親的畫我也會原封不動的還給你。”他說完就邁着步子往外走，“你好好想想。”

簡父說的話沒錯。他對于他們的未來确實沒有規劃過，他只明白他喜歡寧知筠，寧知筠也喜歡他。但是他也忽略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簡煜珩忘記自己是怎麽離開的房間。

大廳裏，寧知筠拖着步子朝他走過來。他下意識的想逃避，但看到寧知筠喝醉的樣子他又不忍心。

寧知筠走到他面前，努力站穩腳跟，慢慢地說出簡煜珩想聽到卻又不敢聽的那句話。

“簡煜珩我喜歡你。”

周圍人的交談聲此起彼伏，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簡煜珩卻實打實的聽清了他說的話。

簡煜珩沒有做出回應，良久，他把寧知筠送回了家。寧知筠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嘴裏還嘟囔着自己怎麽怎麽喜歡他，手也緊緊的被他抓着。

簡煜珩心一狠，把手抽了出來，“你喝醉了，好好休息。”然後倉皇而逃。

那晚之後面對寧知筠的邀約，簡煜珩都視而不見，甚至自己也會避着和他見面。

原本以為這樣，寧知筠就會明白。但事實上他低估了寧知筠。

“你要和我們家聯姻？”寧知筠站在他面前問他，語氣充滿了不相信。

簡煜珩聽到簡父下樓的聲音，他沒辦法，只能違背內心，點點頭。

“和……誰？”他的語氣有些哽咽，簡煜珩聽出來了。

在那一刻，簡煜珩心裏有些後悔。他不該讓寧知筠傷心的，這樣是不對的。可還沒等到他開口，另外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寧家不就一個女兒嗎？”

寧知筠攥緊了拳頭，他看着簡煜珩，他希望從對方口中聽到不同的答案，可是簡煜珩什麽也沒說。

“我知道了。”

簡煜珩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自己只能在後面無聲地說，對不起。

過了幾天，簡煜珩被寧父拉去協商聯姻的事情。他在進門的那一刻看到了寧知筠的背影，簡煜珩感覺他好像又瘦了。他不忍心這麽做，可是現實告訴他，他只能這麽做。

他對不起寧知筠，因為他做了縮頭烏龜。

後來寧知筠又來家裏找了他，但都被他讓保姆叫了回去。有一次下雨天，寧知筠就站在門口，簡煜珩的記憶一下就回到了幾年前。那個時候他還信誓旦旦的對寧知筠說，自己永遠都不會不要他。而現在卻是被啪啪打臉。

“外面在下雨，早一點回家吧，別把自己淋濕了。”簡煜珩将手中的傘遞給寧知筠，然後就轉身離開。

可是寧知筠并沒有聽他的話，而是一直站在門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簡煜珩的心理防線也逐漸被擊潰。在寧知筠暈倒的那一刻，簡煜珩承認他後悔了。

送寧知筠回家之後，寧父在房間裏照顧着他。而自己也被簡父帶回了家。

簡煜珩已然不在乎什麽了，簡父看着這副樣子也不再說什麽。

後來寧知筠的病情轉好，簡煜珩去到了寧家談取消聯姻的事情。寧父雖然不是很樂意，但好在也沒拒絕。回去的時候寧知筠從他的身邊經過，他想開口叫住他，可是寧知筠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寧知筠從他的身邊經過，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像是沒有看到過他一樣。

回家之後簡煜珩想從手機上聯系寧知筠，但是發現自己的微信和電話都被拉黑了。他聯系不到寧知筠。

後來簡煜珩去了寧家吃飯，寧知筠也是沒看簡煜珩，甚至在餐桌上什麽也沒吃。

簡煜珩換了手機給寧知筠打了電話，“喂？小知……”但話還沒說完，寧知筠就挂掉了。

後面他又給寧知筠打了電話，毫無意外全被挂斷。寧家和簡家離得很近，簡煜珩明白寧知筠已經好幾天沒出過門，而且窗簾每天都是合上的，一次也沒有打開過。

某天寧家人都出門了，寧知筠卻不包含在內。他放不下心去到了對面按門鈴，他從顯示器裏看到了寧知筠站在門後。

但他卻有點不敢認。寧知筠整個人都瘦了很多，頭發也亂糟糟的，神情恍惚。而過了一會，寧知筠沒有給他開門，顯示器上也不見了他的身影。

簡煜珩覺得寧知筠很不對勁，他給寧父發消息問寧知筠最近怎麽樣。寧父卻說沒怎麽就是和以前一樣，不愛吃飯，不喜歡出門。

他心裏總感覺不安，直到那天接到了寧父的電話。

“喂？寧叔叔？

“小珩啊……

寧父的語氣有些怪異，像是在害怕。

“怎麽了嗎？

“你……你來看看知筠吧……

簡煜珩握緊了手機，“他在哪？！

“在……在家……”

簡煜珩沒等他說完話就把電話挂斷了，簡父在客廳正看着報紙，見自己兒子火急火燎的跑出去心裏也有點奇怪，但是他也沒多在意。

簡煜珩到寧家門口的時候，大門并沒有關着，而是微微敞開，他心裏一緊，大步流星地朝寧知筠的房間走去。

進門看到的就是寧知筠躺在床上閉着眼休息，而左手手腕上那纏着繃帶還滲透着紅色血跡的卻是直晃晃的刺痛着他的心。

寧父看到他進來就站起身把位子讓給了他。

“他怎麽了……”

寧父收着淚水，開口說着今天發生的事情。

“晚飯的時候我沒看到知筠，我就問阿姨他怎麽沒有下來。結果阿姨和我說這幾天都沒有看到知筠下樓，飯也沒吃過。我心裏就有點擔心，我去敲門也半天沒人開門，敲了好幾分鐘裏面的門才打開……然後我看他臉色很不對勁，我問他身體不舒服嗎？就看到……”寧父突然噤了聲，簡煜珩雖然沒聽到後面的事情，但是他也大概猜到了，“就看到知筠割腕了……我說我要帶他去醫院他說什麽也不肯去，我只能趕緊叫醫生過來幫他包紮。”

“醫生怎麽說？”

“醫生讓我們帶他去醫院，可是他不讓我們帶他去啊……他和你最親近了，你幫我勸勸他！”寧父哭出了聲，“小珩啊，你得幫幫叔叔啊……叔叔就他一個兒子啊。”

簡煜珩點點頭，“我會的。叔叔你先去休息吧，這裏我來看着他。”

寧父原本不肯，但錦姨在他身邊又說了幾句，才把他人帶走。

等到門關上的那一刻，簡煜珩才看着寧知筠。

他伸出手虛握着寧知筠沒有受傷的右手，“小知……”

他想和寧知筠說自己錯了，自己反悔了，可是等他正式開口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跪在寧知筠身邊，想要忏悔。可是眼前人卻閉着雙眼，連呼吸都很微弱。

“簡煜珩？”

簡煜珩聽到寧知筠開口叫他，他用手背将淚痕擦拭幹淨，“你怎麽哭了呀？”

“我……我沒哭。”簡煜珩說着向他擠出一個笑。

“醜死了。”

簡煜珩一愣，随後他反應過來寧知筠是在說他的笑。

他收住了笑容，也意識到自己剛剛還在哭，一會哭一會笑的肯定也不好看。

“你感覺怎麽樣？有哪裏難受嗎？”

寧知筠搖搖頭。

“那你先休息一下？等好一點我們去醫院做個檢查好嗎？”

如果說寧知筠剛剛是沒什麽表情，那麽現在臉上便是露出了厭惡的神态。

“我不去醫院。你出去！”

“小知……我……”

“出去！”寧知筠打斷了他。

簡煜珩也意識到自己太過于着急，觸碰到了他的逆鱗，現在這種情況，順着他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好不好？”他看着寧知筠，語氣中帶着乞求。

但寧知筠并沒有做出回應，只是閉上了眼睛。

簡煜珩從房間出去的時候，寧父正守在門口，他沖對方搖搖頭便離開了寧家。次日中午，簡煜珩按照約定又到了寧家，但是寧知筠的房門是鎖着的。

“小知，你開開門，我是珩哥啊。”

“不要見你。”寧知筠回了他一句。

但後面無論簡煜珩怎麽說，寧知筠都不再回話。

寧父最後和簡煜珩講這樣逃避治療不是辦法，但他們誰也想不出讓寧知筠去醫院看的理由。

寧父只能拜托自己在醫院的朋友，對寧知筠這樣的情況先給出一些藥物治療，等他接受程度好一點再帶去醫院。

簡煜珩不置可否，因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醫生和他們說患者應該多進行一些活動，家人最好能陪伴左右。

“小知？我帶你出去散步好不好？今天公園裏有螢火蟲，你以前不是最愛看了嗎？”

寧知筠沒回話。

“小知，你開開門好不好？你不想出去的話我可以陪你聊天啊。”

寧知筠沒說話，但是他把門打開了。

“不要，我累了。”說完他就把門關上了。

簡煜珩也沒繼續将對話進行下去，他只要看着寧知筠精神狀态還在，他就把心放下去了一些。

可是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多久，寧父便打電話告訴了簡煜珩一個噩耗。

寧知筠服藥自盡了。

簡煜珩趕到醫院的時候，寧知筠還在搶救。

簡煜珩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在急救室門打開的那一刻他就上去追問寧知筠的情況。

“家屬先別急，病人目前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他現在的心理狀況很差，等他清醒過後你們還是得趕緊聯系心理醫生。這種狀況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這次救回來了，誰能保證下一次呢。”

寧知筠清醒的時候是寧父陪在身邊，等簡煜珩忙完事情之後才去見的他。本來以為寧知筠會排斥見他，但好像并不是這樣。

寧知筠并沒有反感他。

醫院的對面是大海，寧知筠每天都朝着窗外看，簡煜珩以為他是又想去海邊了，笑着說等他病好了就帶他一起去海邊玩。

寧知筠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

醫生說要給患者積極向上的心态。

所以第二天簡煜珩是笑着去看寧知筠的，寧知筠還罕見的開口問他今天怎麽這麽開心。

“我看到你我就很開心。”簡煜珩回答他。

“我也是。”寧知筠給了他回複。

簡煜珩有點不太相信寧知筠的話，他又追着問了一次，寧知筠覺得他有點奇怪，可是還是一字一句的對簡煜珩說：“對啊，看到簡煜珩我就很開心，最喜歡簡煜珩了！”

他伸手摸着寧知筠的腦袋，又緊緊抱着他，生怕這樣的寧知筠是假的。直到寧知筠要呼吸不過來，他才松手。

簡煜珩再次去看寧知筠的時候帶了束紅玫瑰，花店老板說這個送心上人最好了。他想着病房色調簡單，送個紅的可能還喜慶點。

但他沒有想過，只是這一束花，也會引發悲劇。

寧知筠再一次割腕了，甚至還笑着問他，這個顏色是不是很像紅玫瑰？

簡煜珩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向他道歉，說自己不會再送花了，可是寧知筠并不答應，甚至說如果不送花就不會再喜歡了。

簡煜珩沒辦法，只能說自己會送的會送的。

他像是乞丐一樣，不斷渴求寧知筠給他的愛意，哪怕這些愛是零散的，甚至是病态的。

簡父提出要來醫院看寧知筠的時候，簡煜珩是拒絕的……他永遠不會忘記，如果不是簡父自己就不會和寧知筠斷了關系。

只是這種說法是站不住腳的，他的錯就是他的錯。

簡父的病情也比以往要嚴重了一些，簡煜珩最後也沒說什麽，帶着他來探望寧知筠。寧知筠像是什麽也不記得一樣，他不記得眼前的人曾經做過什麽讓他傷心的事。

那也是，畢竟寧知筠也忘記他曾經帶來的傷害。

因為簡父的病情加重，公司的事情也變得多了起來。他記得病房的窗戶是關閉着的，簡煜珩問寧知筠這是怎麽打開的。

“是寧詩然打開的，她還教我怎麽打開。”

簡煜珩沒有接話，而是在某一天他成功撞見寧詩然在寧知筠的病房裏。

“滾出去！”

“憑什麽？我來看我哥關你什麽事？”寧詩然不屑一笑。

簡煜珩壓着脾氣，“別以為你的心思沒人懂。”

寧詩然看着簡煜珩的眼神，總覺得那人比寧知筠還瘋，她切了一聲就離開了病房，反正她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醫生告訴他患者的求生欲比較低，最好能夠想辦法讓患者提起對生命的向往。

簡煜珩不太明白這個意思。

醫生換了一種說法，就是要讓患者感到幸福。

“你們說，人什麽時候會感到幸福？”

簡煜珩問着面前的幾個好友。

“豁，幾天不見都開始思考人生了？”

“不是，我認真的。”

三四個人圍在一起的場面，因為簡煜珩的這句話，一下變的沉默了。

“結婚吧？”

“為什麽？”

“這結婚不都和愛的人一起？你想啊，兩個人互換戒指，相伴一生，白頭偕老，誰不想啊！”

說着其他幾個人還點頭表示贊同。

簡煜珩沒發表意見，他離開咖啡廳後就去找人訂制了一枚對戒。

對戒是銀色的，裏面刻着簡煜珩和寧知筠的首字母。

他把戒指交給寧知筠的時候，寧知筠沒有接受。

“你給我這個幹嘛呀？”寧知筠把戒指放了回去。

“送給你。”

“我不要。這個是給你妻子的，我又不是。”說完他轉身蓋着被子閉着眼睛休息了。

而簡煜珩也沒強迫，只是趁着窗外月色朦胧，他悄悄給寧知筠套上了戒指。

說來也可笑，他試圖用這枚小小的銀圈，将寧知筠歸為他理想的幸福之中。

寧知筠對他這一行為沒有說什麽。

給寧知筠買了糖葫蘆之後他的心情似乎有在逐漸變好，簡煜珩把這個情況和醫生說明了，但醫生講述的情況卻和他想的截然相反。

“吃甜食卻是有助于心情變好。但是據我的觀察以及最近做的檢查來說，患者的求生欲并沒有改善，甚至還有在惡化。”

“什……什麽意思？”

明明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懂，也能理解，為什麽連接在一起卻變了呢。

簡煜珩回到病房的時候寧知筠已經睡下了，他帶着自己的私心爬上了寧知筠的床，睡在他的身邊。

他低着頭看着懷裏的人，醫生的話像是刻在他的腦海裏，怎麽也遺忘不了。

“意思是，患者的心理狀況正在慢慢變差。現在求生欲極低，說句危險的，可能今天他沒有什麽特殊情況，而明天就有可能自殺。”

然而現實情況确實如此。

在後來的兩天裏，寧知筠又服藥自殺了。

簡煜珩不知道他從哪裏拿來的藥，明明每次給的量都是固定的……

而寧知筠也從這次之後變的更加古怪。

寧知筠會因為眼球出現血塊害怕的哭，但也會因為恢複好了高興的往簡煜珩懷裏鑽。明明是寧知筠吃不下飯，簡煜珩在一旁邊很着急，可是到頭來安慰簡煜珩的卻是寧知筠。

寧知筠因為藥物作用，整個人的思維都變得很遲鈍，有時候別人和他說話，他的思緒卻早就飄散了。

簡煜珩卻覺得他這個樣子很可愛，有次沒忍住親了寧知筠臉頰一下，寧知筠也沒有拒絕。

而就從這次開始，簡煜珩每天都會親寧知筠，寧知筠也沒有說什麽，甚至還會主動親簡煜珩。

但寧知筠的情緒變得反複無常，他會對簡煜珩說今天喜歡這個發色，明天喜歡那個發色，簡煜珩都會照做，可是每次過後寧知筠都不會記得這是自己要求的。寧知筠可以上一秒答應簡煜珩，也可以下一秒就反悔。

簡煜珩已經默默接受了寧知筠的這個精神狀态。他也做好了決定，如果寧知筠一輩子都是這樣，他也可以陪寧知筠就這樣一輩子。

可是意外和明天誰也不知道哪一個先到達。

簡父因為胃癌突發，在家中發病，最後搶救無效。

簡煜珩即使在很早就知道簡父撐不了多久，但是真正等到死亡的那一剎那，他發現自己的接受程度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好。

他安慰着自己，他還有寧知筠，他不能倒下。在好友的幫助下，将簡父的葬禮安置妥當。

簡煜珩回到寧知筠身邊的那一刻，他趴在了寧知筠身邊哭。寧知筠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反應，身子沒忍住一僵。

“簡煜珩你怎麽了呀？”

他伸手順着簡煜珩的頭發。

簡煜珩的頭發軟軟的，一點也不紮手，寧知筠喜歡這個感覺。

“我爸去世了。”

一句話落，寧知筠聽到了簡煜珩的抽泣聲。他趴在他的懷裏哭，寧知筠覺得他像個小孩子一樣。

他不懂得怎麽安慰人，可以說是他不會安慰人。

但是他知道簡煜珩很喜歡和他親親。

所以他捧着簡煜珩的臉一下一下的親了下去，簡煜珩沒想過寧知筠的這一行為。他看着寧知筠笨拙的樣子，沒忍住笑了起來，他抓住寧知筠的手，十指相扣着。

“你會離開我嗎？”

寧知筠看着他沒有回答。

簡煜珩沒有得到他的回複，他心裏有點慌張，“你不可以離開我！”

寧知筠被他的語氣吓了一跳，随後木讷的點點頭，“好。我不會離開簡煜珩的，除非簡煜珩不要我。”

“不會不會的，我不會不要你的。”

就這樣他們兩個人相伴着過了好幾天，寧知筠每天雖然話說的不多，但是他的情緒表現的很穩定。而簡煜珩會想着法子逗寧知筠開心，像很久以前寧知筠經常逗簡煜珩那樣。

簡煜珩因為明天要出門處理事情，關于公司後續接手情況。他雖然有點擔心寧知筠，但寧知筠這兩天的狀态相對來說還是比較不錯的。

“你明天中午想吃什麽？”

“辣子雞！”

簡煜珩記得醫囑，寧知筠不能吃辛辣的。

“你不可以吃辣的，我們換一個好不好？”

寧知筠低下頭在思考，“那宮保雞丁好不好？我就吃一點點……好嗎？”

簡煜珩對上寧知筠那可憐無助的視線心裏也洩了氣。

“這兩個沒區別……”他無奈的笑了笑，“但我會給你帶的。不過你要答應我，乖乖的在這裏等我回來好嗎？”

”嗯，我會的。”

“你明天先吃醫院的早飯，然後再吃我帶的午飯好嗎？”

“嗯，好。”

得到了寧知筠的承諾，簡煜珩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簡煜珩離開的時候在寧知筠額頭上輕輕落了一吻，便離開醫院回到了公司。

公司的項目堆積了很多，處理起來費了很多時間，不過答應寧知筠的他沒有忘記。本來他想着讓助理先去買然後自己待會就可以直接回醫院，但到最後他還是親自去了以前常去的那家店。

路過醫院門口的時候，簡煜珩看到了之前的那個賣糖葫蘆的老爺爺。寧知筠很喜歡吃這個，自己如果帶回去一個說不定他能夠更開心一點。

“诶，小夥子又來給女朋友買糖葫蘆啊？”

簡煜珩沒說話，只是微微點頭，老爺爺笑着給他挑了一個，“這個我看着賣相最好！”

“謝謝爺爺。”

老爺爺擺擺手說這沒什麽，讓他趕緊進去陪女朋友。

簡煜珩點頭就邁步往裏面走，走到樓下的時候門口圍着很奇怪的一群人。

“诶這哪家小孩啊……看着挺年輕的，怎麽想着跳樓啊。”

“哎喲，這個不就是十九樓那個小男孩嗎？我聽說他尋死好幾次了……”

“……”

簡煜珩聽着周邊人的讨論聲，他心裏緩緩升起一絲不安。他退到外圍想看看是誰，但因為樓層太高，沒辦法分辨，根本看不清楚。

“嘟……”

簡煜珩接起電話，“喂？

“請問是1906的家屬嗎？

“我是，請問怎麽了嗎？

“請您趕快過來醫院，病人現在情緒極其不穩定，有輕生意向！”

簡煜珩挂斷電話，連忙跑向電梯口，可是電梯停在了二十一樓，一直沒有下降趨勢。寧知筠現在的情況他根本不能等，他咬着牙從隔壁的消防通道跑了上去。

消防通道裏很安靜，光線也不是特別敞亮，簡煜珩只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步子踩在臺階上的聲響。

一口氣爬十九樓不是一個輕松的事情，更別說他是跑着上來了的。

最後站在十九樓樓梯口的時候，他差一點沒站穩，腿軟了下去。他一咬牙，擡起腳又往病房去。

抵達病房的時候，寧知筠半個身子都已經在外面了。病房裏堆滿了醫生，不少人在勸說着寧知筠。

簡煜珩嘗試着往前走了幾步，“別動！”寧知筠厲聲說道。

“好好好，我不動。小知你下來好不好？”

寧知筠沒有聽簡煜珩的話。

他只聽到寧知筠開口問他：“簡煜珩，你會不會想自由啊？無拘無束，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人逼迫你，也沒有人管你。”

“想，我想。但是你先下來好不好？外面太危險了，你回來，回來我們好好聊，行不行？”

寧知筠再一次避開了他的問題。

“簡煜珩，你想不想幸福啊？”

“想，我想，我想幸福。”

寧知筠看到簡煜珩紅了眼眶，聲音也顫抖了一些。

“那你想不想我也幸福啊？”

簡煜珩沒能明白他什麽意思，只是順從的說道：“想，我想，我想你也幸福。”

随後寧知筠笑了一下，然後伸手将簡煜珩親手給自己戴上的戒指摘了下來然後丢給了簡煜珩。

“戒指要留給你最心愛的人，你想要攜手一生的人，而不是随意的給我，這樣不好。”

寧知筠扭頭看向外面的天空。

“簡煜珩我也想自由。”

寧知筠回過頭看着他紅着的眼眶，嘴角向下撇了撇，“簡煜珩不能哭，我最讨厭看到你哭了。”

簡煜珩沒說話，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而身後也傳來了寧父的聲音。

“知筠你快下來！幹什麽呢！“

寧知筠沒有搭理他，而是眼睛緊緊的盯着簡煜珩。

“簡煜珩我還是好喜歡你。”

話音一落，寧知筠往後一仰，從十九樓的高空落下，通往了他的自由。

在寧知筠墜落的那一刻，簡煜珩像是瘋了一樣往前沖，他試圖拉回寧知筠，可是身邊的醫生卻死死的拉着他。

“嘭！”

樓下頓時一串尖叫。

簡煜珩透過窗子，看着底下，自己的愛人就那麽躺在了血泊之中，永遠的失去了生命。

而他在那一刻，也失去了知覺。

-

再次醒來是三天後，簡煜珩躺在病床上。

好友坐在他的身邊，見到他睜眼的那一刻按響了牆上的呼叫鈴。

“你沒事吧？”

“小知呢？”

“……”

“小知呢？”

好友沒有回他。

他坐起身來抓着好友的手臂，“你告訴我啊！小知呢！”

好友把頭扭向了別處，沒有說話。

簡煜珩突然松了手，“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小知就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沒能救回他。”

“那不是你的錯。”

“怎麽不是？！如果我當時不堅決一點拒絕我爸，我和小知就不會關系惡化，他……他也不會那麽傷心……”簡煜珩捂着眼睛，嘴裏呢喃着，“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聲音逐漸變小，簡煜珩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等簡煜珩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的心情已經不像最初那樣激動了。

他好像接受了寧知筠的離開，又好像不相信寧知筠會離開。

他陷入了自相矛盾。

寧知筠的後事是他親自安排的，墓地選址在寧母旁邊。

悼念的那天，天空飄起了小雨，簡煜珩沒撐傘，他跪坐在寧知筠的墓碑前面。

上面的照片是寧知筠入學的證件照，這張照片是在錄取通知書下來之後簡煜珩帶着他去拍的，那一路上寧知筠都很興奮。簡煜珩問他為什麽這麽開心？

“因為要和珩哥當校友了呀！”

簡煜珩怎麽也不會想到明明是充滿希望與期待的照片，卻在這一刻變成了一張暗淡無色的遺照。

寧知筠生前沒有得到簡煜珩名分。

而在他死亡的時刻，墓碑上卻刻着。

愛人寧知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