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池彥文也嘆氣,無奈又憐惜,道,“做父母的也沒法子,只希望親家多照顧着她點。”

“自然,自然。”沈道成心中十分滿意,之前他還想了許多法子,沒想到玉滟竟然要主動留下為蘊和守寡,她對蘊和的感情倒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不過女子大多會為情左右,想想倒也不奇怪。

老夫人有些不滿意,池玉滟出家入道,她的嫁妝自己就無權再動,這可跟之前說的不一樣,可見着沈道成已經應下,她就沒說什麽。

她深知,自己現在有的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大兒子,所以不管她在別人面前什麽樣,都很聽沈道成的話。

周氏則很滿意,知道主動出家為她兒子守一輩子,算池玉滟還有自知之明。

沈家這邊說通,等玉滟送父母出去的時候,一家三口都松了口氣。

“爹,娘!”玉滟舒了口氣,低聲喚道,小心藏起裏面的雀躍。

池母拉着她,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娘跟你爹不急着走,還要在這兒待上幾天,我準備在出雲山下給你置辦一個莊子,這樣你以後也能吃上點新鮮的。想要什麽,就讓底下的人給你弄。”一切東西怎麽安排,她這些天都是仔細琢磨過的,就想讓她的清清以後能過上安生日子。

“不好辦吧。”玉滟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麽天真了,出雲山是天下有數的大觀,許多達官貴族家的人在那兒出家,山下一個個莊子都是有來歷的。

“娘,不用這麽麻煩,從雲州到出雲山上也不遠,到時候讓人多跑幾趟就好。”

“這有什麽麻煩的。”池母不以為意,只怕自己準備的不夠妥帖。

“聽你娘的。”池彥文溫和笑道。

他走在一旁,想着手下人昨天傳回來的消息,沈蘊和出事那片地,說是的确有位路過的貴人從江裏撈上來一個人。沒人知道貴人的身份,只知道船很大,上面的人一口京都的口音。

至于撈上來那個人,衆人只是遠遠看了眼,只是瞧着打探出來的形容,和沈蘊和墜崖之前的穿着打扮也能對上。

貴人的身份不好追查,但能查到這些,清清之前的話就驗證了一半。

接下來,就看那位佑寧縣主身邊的動靜。

這事情一旦準備起來,就快了。

池玉滟入道那天,風和日麗,春風送暖。

她一步一步走上山時,滿山的花香争前恐後的撲向她。注視着眼前這片古樸深幽的樓閣,她悄然開始期待之後的生活。

不知不覺間,過了牌樓,出雲觀的山門就近在眼前了。

飛檐翹角,檐牙高啄,中門大開,一個的老道帶着幾個人,正含笑等候。

來接玉滟入觀的是出雲觀觀主,道名清虛,白發白須,手持拂塵,一派仙風道骨。

玉滟出家一事觀中早已經準備妥當,只待沐浴熏戒就可正式出家。他笑眯眯的跟着沈道成和池彥文兩人走在前面說起此事,傳度之前,需得先齋戒三日。并且,他會親自收玉滟為徒。

“多謝道長。”池父立即道謝,很是感恩,玉滟随之道謝。

清虛道長輩分極高,并且身為一觀之主,若是能拜在他的門下,玉滟以後的日子也能順利些,這無疑讓一對父母都放下了不少心。

沈道成微訝之後,也笑着道謝。

“這是我與玉滟的緣分。”清虛含笑,從看見玉滟起,就一直在悄然注意着她。

這些年,借出雲觀出家清修的人不少,但像她這種顏色的還是頭一個。容貌太盛,他不免有些擔憂自家那些徒子徒孫的定力。如此種種,他便改了主意,還是自己收歸門下最是放心。

無上天尊,回頭得讓他們多念幾遍清靜經才是。

出雲觀極大,幾乎占了大半出雲山,出家之人不禁男女,但住處還是要分開的,女道居于道觀東側一角。遙遙指了指位置,清虛尋了一位女道,帶玉滟前往給她安排的住處,他則帶着沈道成和池彥文離開了。

“玉滟見過道長。”玉滟先見禮。

玄雲道長看起來約莫三十餘歲,面容秀麗,眉眼柔和寧靜,是個看起來就讓人很舒服的人。

她微微笑着,帶着恰到好處的好奇和打量,道,“喚我玄雲就好。”

“麻煩玄雲道長了。”玉滟道,一旁池母也含笑打了個招呼。

玄雲帶着她們往上走去,林間是青石鋪成的石階,

一進的小院,前後左右都被林木掩映,哪怕是前後以及隔壁的院子,也只能透過樹梢瞧見一角。倒是前面的大殿,一擡眼就能看到翹起的彩繪檐角和黛瓦。

院子顯然有些年月了,然鬧中取靜,古樸不失雅致。

玉滟喜歡這裏。

或者說,只要不是沈家,她都喜歡。

小樓等四人都是跟着她長大的,玉滟不想讓她們跟着她在這道觀中蹉跎了光陰,來之前再三問過,但四人都堅定的要跟着她,就都來了。

寄居出雲觀修道的富貴之人不少,大多也是要帶人伺候的,因此道觀并不在意,玄雲只是叮囑了幾句平時要注意的事情。

之前沈家倒是想安排人跟來,但到底是出家,跟來的人有數,再加上沈道成開口,周氏婆媳就沒有堅持。

不過,玉滟心中清楚,在這出雲觀中,一定會有沈道成安排的人盯着她的。

齋戒之時,需獨自相處,因此池母和幾個丫鬟都被安排去了客院,只留下玉滟一人在此。

院子仿佛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玉滟站在檐下,視線越過院牆,看向外面的樹,前面的樓閣,還有遠處的山。她閉上眼,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

沐浴,焚香,着素服。

獨居素食,如此整整三天之後,玉滟在玄雲的引領下來到三清像前,跪在蒲團上,聽清虛給她講道門諸戒。

待到戒律講完,而後清虛親自開口,收她為徒,問她可願。

玉滟清聲說願。

而後清虛賜她道名:玉明,明字輩。

又有教誨,望她恪守戒律,嚴肅修持,向善明善,虔誠向道。

玉明

玉明明淨,不染塵埃。

她的度牒早已經準備好,清虛說完,便遞給了她。

玉滟擡眼,收斂了恍惚,鄭重接過,而後叩首,謝過師傅。

從今日起,她就是玉明了。

鄭重入了道,清虛帶着玉滟離開,遞給她幾本經文,對她安撫的笑了笑,說起之後的日常安排。

一開始,就是誦經,每日有早中晚課,不需要去大殿,呆在自己院中既可。這些事中需要注意的事項,回頭由玄雲教導她。而他每三日會檢查一遍。

玉滟有些緊張的跟上,等他說完,心下微松。

自己這位師傅看着并不嚴苛,而且還很是溫和,并且之後都是玄雲和她相處,同為女子,這無疑讓她自在了許多。

“是,師父。”玉滟立即應下。

清虛看的分明,她除了有些緊張之外,心緒始終平和寧靜,很是認真,無有雜念,這一點許多人都做不到,他心中越發滿意。

又叮囑幾句,他就讓她離開了。

玉滟告退,待出去時玄雲正候在外面。

“師叔。”她笑着喚道,比起之前更親昵了幾分。

玉滟不免有些驚訝,“師叔?”

玄雲溫和微笑,作勢帶路,邊解釋起來,“加上您,祖師共收了五個弟子,我師父行二,眼下不在觀中。如此論下來,自然要叫您一聲師叔。”

玉滟這才恍然,只是還是有些不自在。

“私下裏,你喚我玉明就好。”她輕聲說。

相處了幾天,玄雲對玉滟的性格也算有些了解,再是溫柔和順不過,十分好相處,甚至總會容易讓她生出些擔憂,怕她被人欺負了去。

“不可,輩分在此,若是我師父知道了,怕是要責怪的。”她推拒道。

玉滟不太了解她們師徒的關系,也怕真的因為此事讓玄雲受到責怪,就沒有再說。

“我父母呢?”她又問。

之前跟随清虛離開時,她父母說會等她,玉滟這會兒滿心惦記。

“兩位居士正在您的小院等您。”

玉滟心下一松,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看見她這樣,玄雲則想的多了些,玉滟的身份,哪怕她之前不清楚,現在也知道了,知州家的長媳,剛剛守寡,便入了道門,關于這一點,外界有很多猜測,有說她與那沈家公子感情深厚,也有說是沈家逼迫——

只是關于這一點,大多只是在背地裏說起,沈家到底是知州,哪怕是出家人也心有顧忌。

玄雲對這一點也才能曾生出過三兩點好奇。

眼下瞧着,玉滟對沈家似乎并無多少眷戀,她不由生出了許多猜測。

小院清幽,在池家父母眼中,實在是太過狹小簡陋了些,池彥文裏裏外外的轉悠着,思索着該如何安排,好讓步玉滟住的更加舒适。兄弟二人跟在他身側,邊出着主意。池母則叫來幾個丫鬟,細心叮囑。

玉滟進門後,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清清,在這兒種上一顆玉蘭如何?”池彥文含笑看向自己的女兒。

“爹,”玉滟無奈喚了一聲,轉而看向玄雲,問,“那得問問玄雲道長了。”

“道長不敢當,師叔叫我玄雲就好。”玄雲忙道,而後說,“玉蘭清新雅致,自然可以。”

“那就好。”池彥文喚了人安排下去。

“清清,”兄弟二人前後叫了聲,滿是寵愛。

“二哥,五哥。”

院子的确很小,玉滟上前幾步,就看到池母從屋裏走了出來。

“娘,”她微微笑起,忽然想起,下意識看了眼玄雲。

之前在外面,玉滟一直記得自己新寡的身份,表情始終淡淡的,眼下見了父母一時沒忍住,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眼見着将玉滟送到,玄雲笑着道別離開,只當做沒看到。

院中只剩下自家人,玉滟心下一松,上前挽住池母的手,說起了話。

池父踱步上前,夫妻倆細心叮囑起玉滟來。兄弟二人跟在身邊,抽空插上兩句,憂心之中,滿是關切。

讓兄弟二人在外候着,帶着玉滟進了屋,池父說起了關于沈蘊和的事情。

玉滟怔住。

之前剛剛回來的時候,她的确滿心的驚懼慌亂,忐忑不安,可後來等到父母來了一番傾訴,再加上過了些時日,又入了道,走上了和夢中截然不同的路途,她這一世的記憶就占了上風,關于前世種種也淡了下去。

直到現在,她的父親告訴她,沈蘊和可能真的沒死。

前世種種翻湧起來,玉滟身子不由一顫,再次憶起當時的憤恨以及絕望。

“娘,”玉滟忍不住如幼時般依賴的喚道。

池母眼眶酸澀,忙将她攬入懷中,只覺懷中人顫栗不止,顯然是怕極了。

“娘,我不想死。”

“我怕。”

玉滟很有自知之明,她從來不是多堅強的人,膽小,怯弱,只是獨自遠嫁到雲州,不得不堅強起來。

眼下父母在身側,她便沒再忍耐。

“不死,我家清清不會死的,娘在。”池母忙哄她。

池彥文心下一痛,過去按住女兒的肩,默默陪伴。

兩人連番開口,小心安撫,玉滟才總算冷靜下來。

她有些赧然,自從十歲過後,她就很少再對着父母撒嬌了,只是這樣一來,心裏到底踏實了不少。

“是那位縣主救了他?”想了想,玉滟找出頭緒問道。

“還在查,如今只知道是京城來的貴人。”池彥文道,又問,“清清,你可知道那攝政王之女是何人?”

玉滟搖頭。

那些事情離她實在是太過遙遠,她未曾關注過。而皇室宗親的事情,若不刻意打探,尋常人怎麽會知曉。她只聽過三言兩語,知道攝政王乃先帝嫡親的兄弟,先帝早逝前,将當時還年幼的當今陛下托付給他。

而這位攝政王是個很厲害的人,在他的輔政下,朝野清明,百姓安居樂業,許多人稱贊。

“攝政王封號為安,又稱安王。幼時體弱,被送往道觀安養。後來長大也一心向道,無心娶妻,至今二十有八,依然沒有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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