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褚琛沒再對玉滟說話,只是看向劉洵,叮囑他仔細些。

玉滟這才心下一松,那叫劉洵的護衛上前見禮,她再次謝過,只是輪到泊淵之時未曾擡眼,有些匆匆。

小船等人在前打着燈籠,一直安靜的候在一旁,見着玉滟轉身,忙邁開步子離開了這裏。

目送那道袅娜的背影消失在林間,褚琛轉身回院。

這麽會兒的功夫,護衛們已經将例外檢查了一遍,門窗大開,利落的收拾起來.

褚琛此次出行為了保密從始至終都沒有透露半點消息,便有些突然。不然的話,這小院出雲觀定然早就收拾好了。

只是間歇中,一群人總忍不住看向褚琛。

王爺随性情溫和,但不近女色,對女子素來冷淡疏離,今日這般模樣,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雖說那位道長生的的确容色傾城,但那樣的美人,王爺也是見過的,可卻從未像今天這樣關切體貼過。

稀奇,真稀奇。

這條小徑玉滟是走慣了的,一路慢慢行去,順順利利的就回了自家小院。

她再三謝過眼前的護衛,又讓小船将燈籠送于他,等回了自家屋子,心下才算一松,緩緩坐下,只覺剛剛那一遭實在是尴尬又讓人忐忑。

早知道下午就不出門了。

正廳是最先收拾出來的,侍衛請褚琛先去坐下休息會兒,但他環視一眼,卻登上了小樓。

眼下天已經黑了,出雲觀中燈火綿延,點綴在蒼山之間,十分美麗。他的确很喜歡這景致,但此刻站在這裏,他想起的卻是那位自稱‘玉明’的女道。

她是誰?

他心念微動,幾乎有些迫切的想知道關于對方的種種,最後又被理智壓了下去。

“王爺——”随着腳步聲靠近,侍衛低聲說,擔心擾了他賞景的興致。

褚琛轉身,侍衛口中的話立即一轉,立即換了稱呼,“公子,清虛道長和玉拾道長到了。”

“請進正廳。”褚琛說,等侍衛應是匆匆下去後,随之轉身下樓。

他帶人進觀之後并沒有表露身份,直接就來了這小院。算起來這會兒觀中也該收到消息了。

外面清虛未到先笑,道,“不知王爺駕到,貧道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道長何罪之有,先請坐。”褚琛擡手示意,邊道,“既已離了朝堂,便沒什麽王爺之說,道長喚我泊淵即可。”

清虛一眼掃過他的神情,見着不似作假,就依他之意喚了聲泊淵。

“泊淵。”這時玉拾才笑着喊道。

褚琛一笑,原本的溫和疏淡瞬時變得柔和起來。

“姨母。”他喚道。

世人皆知攝政王褚琛幼時身體不好寄養在道觀,但無人知道,而當時照顧他的就是玉拾。

玉拾是他生母,也就是先皇後的嫡親妹妹,早早守寡,就入了道門。先皇後思來想去,還是把孩子交給自己的妹妹照顧最為放心,于是當時的玉拾遠上京都,挂單在當時的玄都觀中,一留就是十餘年,等到褚琛曉事,才返回雲州。

而之後他也來過出雲觀小住,這院子就是當時留下的。

算下來,褚琛幾乎是被玉拾養大的,兩人感情十分深厚。

玉拾先是笑,而後又克制,道,“道觀之中,不要這麽叫,喚我道號罷。”

“玉拾道長。”自家這姨母多年不見,還是這小孩性子,褚琛無奈笑笑,如了她的意。

只是在這剎那,他忽然想起了玉明二字,還有那姑射神人般的女子。

清虛笑眯眯坐在一側,看着兩人寒暄,心裏則有些嘀咕。

貴人駕淩,他自然不勝歡喜,只是之後的麻煩怕是免不了的。

誰也沒想到,攝政王還政于天子後,竟然會千裏迢迢來到雲州,徹底遠離朝堂。

寒暄幾句後,褚琛表示,他之後會在這裏常住些時日,時間不定。

“雲州氣候溫軟舒适,我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眼下終于得了空,想來大概要多住些時日。”

玉拾很是高興,直接說,“喜歡住下就好。”

清虛也不急不緩的附和稱是。

褚琛看了眼清虛,這位觀主瞧着一身的仙風道骨,實際上性格圓滑,八面玲珑,卻又恪守底線和準則,是個難得的兼具聰明的好人。

三人聊了一會兒,清虛先行告辭,玉拾留下,許多年不見,她有許多話想跟褚琛說。

對于她的關切,褚琛一一溫和回應,等到最後聊得差不多了,他才狀似不經意的提起,“今日來時,我在院中見着了幾個人。”

話音剛落,不等他多說,玉拾一連恍然,有些懊悔的說,“我竟忘了說,那定然是玉明,她想尋一僻靜之處看雲,可這段時間觀中的人太多,甚是不便,我就帶她來了你這裏。”

“你可有吓到她?”她忙追問。

“沒有。只是有些驚訝。”

褚琛笑着說,心道可能的确将人吓到了些,回頭得想辦法安撫一二才是。

玉拾這才心下一松,接着臉上的笑又浮現起來,無奈又疼寵,滿是親昵,宛如提及自家小輩般道,“玉明膽子小,定然驚着了,我明天得去看看她才是。”

“姨母很喜歡她?”褚琛狀似驚訝的說。

別看他這姨母瞧着性子和順,但實際上待人接物極為挑剔,大抵是在道觀呆久了,世人在她眼中大部分都污濁不堪,瞧得上的沒幾個。

“實在是那丫頭性子太招人疼了些。”玉拾無意跟人多說女兒家的事,哪怕是自家外甥,話罷掃了一眼褚琛,見着他神情平靜,便沒有多想,只當他随口提及。

兩人聊了一會兒,瞧着時間不早了,玉拾就離開了。

護衛們已經将小院收拾了個大概,還抽空去觀中膳房弄了些飯菜回來。

用過晚膳,褚琛一路奔波下來也有些疲倦了,洗漱之後開始休息。

院中燈火兩點,安靜下來。

玉滟這一夜睡得不錯,晨起時,伴着鳥雀的鳴叫醒來。

正是早晨,天邊太陽剛升起來不久,山間的霧氣漸漸變淡,滿山蒼翠如被水洗過一樣,明淨清透。

晨起的鐘聲響起,于山間回蕩。

小院地方不大,所以只請了三清畫像回來。

玉滟洗漱過後,親自動手換上新鮮的瓜果供上,而後點蠟熏香。這些事情慢慢做好,她的心神也随之安寧下來。這才于蒲團上坐下,開始做晨課。

一開始誦念經文時,玉滟還很是生澀,但随着這幾個月的鍛煉,她已經可以誦念的十分順暢,甚至漸漸找到了狀态。

句真字清,調勻聲正。

每每讀完經文,甚至有種神暢氣和,通體舒适之感。

晨課做完,外面早膳已經準備好了。

玉滟自幼的膳食都是精心搭配,葷素調合,但随着清修,她漸漸開始偏向食素,早膳便是清粥小菜,再加上一碟清蒸魚,很是鮮嫩。

晨課做完,到晚課前,就是閑散時間了。

不過今天又到了三天一次的檢查功課時間,所以玉滟略作收拾,就往清虛的院裏去了。

一路行來,雖然時間還早,但觀中已經有香客來了。

除此之外,觀中的道士們往來說笑,言語間說的都是即将到來的中元節。

七月十五,地官赦罪。

中元節這一天,觀中會設道場,為民祈福,也為普度孤魂野鬼。

玉滟低念一聲無上天尊。

這一條路玉滟已經走得很熟了,走到清虛院中的時候,恰巧遇見大師兄玉行出來,他年歲和玉拾師姐差不多,五十來歲,是個十分熱情且沉穩的人。

“玉明。”玉行未語先笑。

“師兄。”玉滟微微作揖。

“又到檢查功課的時候了?”玉行一眼掃過,立時就笑了,“早知道我就晚點再走,師傅說你進步很大,我也想聽聽。”

玉滟來做什麽,實在是再好猜測不過,她不愛見人,再加上前面觀中信客很多,所以大多時間都是呆在自己小院,或許是帶着人在後面山上走走。像這樣到前面來找師傅,差不多都是為了功課。

玉滟有些赧然,說,“是師傅寬厚,我天資一般,經文也不過是熟讀而已。”

“你才入道多久,能熟讀已經很好了。”玉行勉勵一二,然後就告辭了,“我先走了,你去吧。”

目送他離開,玉滟才進院。

檢查功課很順利,情緒溫和,都是根據玉滟的進度問的,不會有意為難。幾個月的相處,玉滟已經和他相熟,也沒剛開始的忐忑了,這會兒笑盈盈的,

大致問過幾句,清虛很滿意。

道家崇尚無為二字,萬事萬物,他都喜歡順其自然,玉滟向道也是。但玉滟很勤勉,甚至很有悟性,倒是給了他許多驚喜。

之後又問起疑慮之事,玉滟一一道來。

書越品,越是有所好奇,不由探究,好在她有師長,都能及時為她解惑。

清晨的太陽漸起,山間有風拂過,吹散些許夏日的燥熱,帶來清涼。

院中古松随風輕動,樹下大石上,道人娓娓道來。

玉滟安靜坐在石幾上,整個身心随着清虛的話語陷入安寧。

蓮花冠下,灰色的輕紗披在她的肩上,讓人想起古人在畫卷上落筆勾勒出的神女。

褚琛甫一進院,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腳步一頓。

清虛口中的話一頓,擡眼看了過去,含笑起身。

玉滟慢了半拍随之站起來,一轉身,才發現來客是他。

不同于昨日的窄袖緊身的圓領袍,對方今日穿的是一身素雅的灰藍道袍,不見綴飾,頭發也只是用木簪挽起。

本就溫潤雅致的人,更添了幾分出塵。

昨日的尴尬和忐忑經過一夜時間已經散去,除了一開始的驚訝之後,玉滟心中浮現出了些許好奇——

這位泊淵公子到底是何人?

她還是第一次在自家師父臉上看到這樣親切的神情。

“泊淵小友。”清虛一揮拂塵,含笑道。

“清虛道長。”褚琛颔首回應。

兩人互相見禮完畢,玉滟才上前作揖,道,“泊淵道友。”

她又有些驚訝,師傅竟稱他為小友,難道這位泊淵公子,竟也是道門中人?

“玉明道長。”褚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觸即逝。

清虛微訝,“玉明你與泊淵小友相識?”

玉滟略有些赧然,說了小院之事。

“是我冒昧了。”說着她忍不住再次歉意開口,看向褚琛。

她從小就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未經允許,從來不會亂動別人的東西。

像這次貿然進別人小院,還被主人撞了個正着的事情,對她而言還是第一次發生。

“原來如此。”清虛恍然,搖頭無奈撫須,“這個玉拾,做事總是丢三落四。”

玉滟有些急切,連忙解釋說,“師姐是照顧我,師父您別說她。”

“不妨事。”褚琛及時開口,雲淡風輕道,“不過一方小院罷了。能得人欣賞,也不算辜負。”

清虛這才笑道,“不說,不說,主人都說了無礙,你只管把心放肚裏去。”

玉滟這才心下一松,微微笑起,下意識看了眼褚琛,想着這人可真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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