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第 14 章

玉滟的笑意如何也忍不住,覺得眼前這位護衛實在是個妙人,這口齒心思實在是伶俐的很。

“那便代我多謝泊淵道友。”玉滟想起,又看向小樓,說,“莊子剛送來了些蜜望子來,剛從南邊送來,你帶回去給泊淵道友嘗嘗。”

劉洵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他再三謝過,等回去時便拎着一滿籃子的蜜望子。

褚琛看了眼,便命人下去收拾好再送來。

這種果子他吃過,但他不愛食甜,便很少再碰,可現在玉滟送來,他忽然就想要嘗嘗了。

依舊是那種香甜到發膩的味道,對于喜愛清淡的褚琛來說,這個味道實在不讨喜,但他還是細嚼慢咽的吃完了。

“還可以。”他道。

護衛早已經備好了茶水奉上,褚琛端起,喝了一口,算是解了口中的甜膩。

劉洵等候在門外,笑着對視一眼,想着在自家王爺心中,那位玉明道長的東西只怕就沒有不好的,連着蜜望子都能吃下去。

尤記得,王爺上一次吃蜜望子,似乎是還小,約莫是六七歲的時候。那年宮裏送了來,他嘗了一口,就擱置一邊,而後這麽多年,再未動過了。

剛才劉洵帶了果子回來,他們還想着王爺怕是要失望了,沒想到他竟然吃了?

護在褚琛身邊這些護衛,都是上上任皇帝也就是褚琛的父皇親自培養,然後放在小兒子身邊的。

是親衛,也是死士,怕是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褚琛了。

山中無煩擾之事,每日除卻誦經之外,閑散度日,連時間似乎都變快了。

好像一轉眼,中秋節就在眼前了。

池家的節禮提前送到,裏面好些份,祖父祖母,伯父伯母,還有她的爹娘兄弟們,送來了幾大箱東西。

自從她入了道,家裏就覺得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禮物一次比一次豐厚,到如今她的小院都快裝不下了。無奈之下,玉滟尋了玉拾,安排了人給小院一側擴了幾間屋舍出去,這才寬敞下來。

玉拾倒是想着給她換個院子,但玉滟很喜歡這方小院,再加上住慣了她也不想換。

玉滟一一打開禮物,嘴角的笑意慢慢變得濃郁,等到拆完,又讓人收好。

只是,沒有家人在身邊,到底讓她有些沉悶。

“姑娘,我們來做河燈吧。”小舟笑道,這幾日玉滟的心情眼瞧着越來越不好,她有心想找點事好分分她的心思。

“到時候我們把它放進河裏,逐水漂流,一定很有趣。”

玉滟應下,開始動起手來。

她一半是生了些興致,一半是憐惜幾個丫鬟,年紀輕輕就跟着她來到了這深山道觀之中,蹉跎度日。現下她們不能去城裏看燈會,但能放一放河燈也是很好的。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

小舟的手巧,做出來的格外好看,但玉滟就一般了,看着眼前有些粗糙的花燈,她不由嘆了口氣,有些失望,又有些滿足。再醜,那也是她親手做出來的。

道士雖說是出家人,但也是會過中秋節的。

上午時分,師兄妹幾人都去了清虛院中,也算團聚。等到用過了午膳,大師兄和三師兄下起了棋,四師兄在觀棋,清虛照舊打他的坐,但玉滟知道,他的心思怕是也在棋盤上。

“你看,”熱鬧的氛圍去了玉滟心中的沉悶,她難得的活潑起來,挽了玉拾的胳膊目光示意。

玉拾看了過去,噗的笑了起來。

那邊清虛瞧着坐的穩當,但幾個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眉毛和眼睫總是在動,這心,怕是不靜啊。

玉拾對玉滟搖頭,附耳過去小聲說,“不理他。你看你幾個師兄,也都沒理。”

玉滟下意識看過去,驚訝的睜眼。

自家師姐的意思是,師兄幾人也知道?

“師傅是個臭棋簍子,看也就罷了,總愛指點,時日久了——”玉拾還想再說,那邊清虛低咳一聲,她忙收了聲,對着玉滟笑了起來。

玉滟目光左右看看,也笑了。

然而,清虛堅持了一會兒,到底沒堅持住,起身看似不急不緩的踱步過去,又看了會兒,忍不住就開口指點起來。

眼瞧着,大師兄皺起了眉,三師兄臉苦了下來,四師兄就在一旁悶笑,玉滟和玉拾也都笑了。

正熱鬧間,有人來了。

“泊淵小友。”清虛笑呵呵的招呼過去,那邊大師兄和三師兄都松了口氣。

玉滟看去時,眉梢眼角中濃郁的笑意還未散,眼波流轉間,嬌媚橫生。

褚琛餘光掃見這一幕,呼吸滞了片刻。

互相打了招呼,清虛引了人往屋裏走,師兄妹幾人依次打了個招呼,口稱泊淵道友。

褚琛駐足,道,“這樣好的天氣,去屋裏呆着可惜了。幾位是在下棋?”

他的身份,整個出雲觀只有清虛和玉拾知道,其他都是不知的。

清虛對外解釋說泊淵是他老友的弟子,因此見着他平日裏表現的親切,也都沒有多想。

“正是,”大師兄玉行笑道,主動開口邀請他去觀棋,褚琛欣然應允。

玉成匆忙看了眼清虛,沒急着坐下,而是開口邀請泊淵去下。

他是怕了自家師傅那張嘴,還是讓位吧。

褚琛推辭了幾番,倒是應了。

玉拾這下來了興致,拉了玉滟也過去看。

一下子,兩人下棋,卻有五個人在看,倒是熱鬧。

今日天氣的确極好,晴空萬裏,朵朵白雲悠閑的飄動,入了秋,已經沒了夏天那般燥熱,微風徐徐,好不惬意。

陽光穿過古松,等灑落下來時,仿佛渲染上了淡淡的綠。

玉滟湊在玉拾身邊,立于石桌一側看着。

她的棋藝只是尋常,一開始也看不出什麽,只覺得兩人有來有往,似乎打了個平手,可沒過多一會兒,情勢就急轉直下,玉行所持的白子輸了個徹徹底底。

玉滟頓時驚得睜大了眼。

好,好厲害!

玉拾倒是不驚訝,褚琛的棋藝如何她是知道的,不過玉行的棋藝也不差,卻沒想到這次竟然輸的這麽快,怕是輕敵的原因。

緊跟着,就見之前只是平靜的玉行精神一震,再來一盤。

褚琛餘光劃過身邊的人,笑着應下。

然後就是一盤又一盤。

玉滟不善棋藝,看了會兒就覺得沒甚意思,轉而去看正在調琴的四師兄。

玉拾正看的興致勃勃,忽然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褚琛下棋,與他這個人一般,不急不緩,成竹在胸,給人一種溫潤舒适的感覺,但現在,莫名有些淩厲起來,落棋變快了。

這是下的不耐煩了?

又是一盤終了,見着玉行還要再來,褚琛收起棋子,含笑拒絕。

玉行勸過幾次,見他不改注意,只好遺憾的嘆了口氣,又叫了觀棋的三師弟來。

“不耐煩了?”玉拾看的意猶未盡,看他起身,笑着問道。

褚琛笑而不語。

這人,很少能從他口中聽到對別人不好的話,對他來說,不語已經是一種态度了。

玉拾立即确定了自己的猜測,轉而納罕,問,“你怎麽來了”

這個問題早在剛才褚琛來的時候,她就想問了。

褚琛不是愛熱鬧的脾性,雖說之前她特意去叫了他,但她壓根沒想過他真的會來。

難不成,十來年未見,這人轉性了。

“想來便來了。”褚琛道。

玉拾一笑,心中有所猜測,道,“的确,剛從京都那樣繁華的地方來這裏,不習慣是正常的。”

褚琛随她猜測,沒有多言。

雖然話是玉拾說的,但等出了口,她反倒覺得可能性不大。

真是讓人想不通。

褚琛沒再湊熱鬧,而是坐到了清虛的身邊,兩人偶爾閑談幾句。

一下午仿佛倏忽間就過去了,今日晚課,是清虛帶着師兄妹幾人,去了出雲觀正殿做的。玉滟很少會來這裏,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随着滿殿的唱經聲起,伴随着玉板與鐘磬之音,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做完晚課,這一天該做的事情似乎都做完了,但中秋賞月,才剛剛開始。

拜過太陰星君,玉滟還惦記着自己的河燈,就拉了拉玉拾,輕聲說了起來。

“放河燈?”玉拾沒什麽興致,放燈那都是年輕小姑娘們愛做的事情,到了她這個年紀,在這個時間點,只想早些休息。

“我就不去了。要不,你叫上玄雲她們?”她說,有些不放心的建議。

玉滟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本就是随口問問,聽見她的聲音就笑呵呵的說了好。

玉拾随口又道,“這樣晚了,山路不好走,你就別回去了,一會兒放完了燈,先去我那兒對付一晚吧。”

“不必,路都是走熟了的,費不了多少工夫,我小心些就好。”

玉滟笑道,無一絲動搖,很是篤定。

見狀,玉拾就沒有再勸。

褚琛坐在一旁和清虛說着話,清晰的将二人的對話聽入耳中。不多時,玉滟就帶着人離開了,他又說幾句,也起身告辭。

玉拾叫住他叮囑了幾句,等到人走了,看着門口不見的人影,她忽然有種微妙的感覺,可那種感覺一閃而逝,還不等她抓住,就已經消散不見了——

似乎只要玉明在的地方,總能看到泊淵?

出雲觀前,有長長的石階一直到山腳,但從那裏到河邊還要一段距離,她便選了小路,下去後,就是河邊。

就着明亮的月光,連燈籠都不需要打,她順順利利的就下了山,可誰知走到一半,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幾個丫鬟防備起來,她下意識轉身看去。

婆娑樹影中,走出一位翩翩公子。

褚琛單手拂開垂下的枝葉,一步邁進月光裏來。

“玉明道友?”他有些驚訝似的。

玉滟暗道一聲好巧,笑道,“泊淵道友。”

兩人再次走到一起,說笑間得知,玉滟是要去放燈,而褚琛卻是想着去山下走走。

但不論如何,這樣的巧合,總是讓人心中愉悅的。更何況,眼前的泊淵道友是個溫文爾雅,并且與她志趣相投的友人。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從生疏,到相識,再從慢慢了解的過程中,漸漸熟稔起來。

等下了山,幾步外就是出雲下的鏡河,一開始這條河是沒有名字的,但随着出雲觀的興盛,文人墨客們紛至沓來,這條平平無奇的河也擁有了獨屬于它的名字。

聞說江南有鏡湖,乃奇景之一,而這鏡河之美,絲毫不遜色于那鏡湖,沒到出雲山雲霧起時,被雲霧包圍的群山倒映在緩緩流淌的鏡河之中,水天相接,如天宮降世。

想來,便是仙境也不過如此了。

不過現在沒有雲霧,倒映在鏡湖中的,只有被群山環繞的一輪明月。

玉滟捧着河燈,一時間竟然舍不得放,怕驚了河水,皺了這月。

她低下頭,忽然有些怔。

月色下的河水中,人影清晰的倒映其中。河岸邊,褚琛正低頭看着她。

他沒有看月亮,沒有看山,也沒有看河水,而是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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