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随手而為,道友不必如此客氣。”

若一件事就這麽謝來謝去,哪怕是要沒完沒了了。

玉滟叫了停,只是又笑了笑,想着回頭送些東西,聊表謝意。只是不知該送些什麽?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她沒有多想,繼續去看昙花。

随着時間推移,月上中天,盛開的昙花漸漸出現頹勢,擡起的花苞漸漸垂下,綻放的花苞複又緩緩合攏。

玉滟坐在一旁瞧着,心中不由覺得惋惜。

“也不知下一次再開,是什麽時候了。”她道。

“若是喜歡,可以栽上幾棵。”褚琛提議。

玉滟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笑着搖頭。

“我喜歡的便是它的野趣。”說着話,她站起身,随意看了眼天,明亮的玉盤正在天中,怕是已經子時了。

“野趣?倒也是。這山間不知藏着多少花草,若是回頭有所發現,我再請道友同行。”

“那自然再好不過。”玉滟不覺就有了些期待,而後開口道辭,褚琛照舊叫了護衛相送。

燈籠搖晃,玉滟不急不緩的下了臺階,回家去了。

七月過去,到了八月,好像一轉眼,就是秋天了。

玉滟開始準備給家裏人的中秋節禮,池家不缺什麽,就算缺,也不是她能尋到的,就讓人置辦了一些雲州特有的山貨,然後裝好讓人送了回去。

看過昙花之後沒多久,褚琛又發現了一株生在峭壁之上的古松,松下還生着幾株蘭草。

玉滟應約前去,很是贊嘆了一番,并且有些惋惜她畫技尋常,否則,不管是之前的昙花,還是現在的蘭草,都能落于紙上,以後常常回味了。

其實這句話玉滟只是随口一說,但沒想到,幾天之後,小樓上山為小院送去剛送來的鮮果,等回來就帶了副月下昙花圖來。

池家惦記玉滟,隔三差五就有天南海北的稀罕東西往她這裏送,吃的喝得用的玩的,應有盡有。因為再三受了泊淵的照顧,玉滟現在收到東西,都會讓人給他送去一份。

玉滟徐徐将畫卷展開,發出一聲驚喜的喟嘆。

這幅畫幾乎還原了當時的場景,一樹昙花攀附在已經枯萎的樹上,花葉舒展,昙花蹭蹭綻放。在畫花的時候,褚琛用了淡淡的月白,顏色從根部漸變開來,到了花瓣中間,就是白色。

旁邊是一行字,寫了時間和地點,最後附上,與友人共賞。

然後是泊淵的朱紅印章落款。

“畫的真好。”玉滟贊嘆,忍不住說,“泊淵道友還說他的畫技只是一般,未免太謙虛了。”

小樓幾人也看了一眼,很是贊同。

“姑娘,我瞧着這畫可比那位龔大才子好多了。”她說,帶着些戲谑的意味。

池母也是商賈出身,家中經營多是書肆等産業。

而書畫不分家,許多人都會将畫寄于書肆售賣,所謂的龔大才子便是其一。他善畫花草,所做的畫極受追捧,曾與玉滟有過一面之緣,并且登門求娶,還送了畫給她。

對于此等一見之下就開始糾纏的人,玉滟從無多少好感,直接就把畫退了回去。

只是那畫小樓等人都是看過的,眼下一瞧,立即就想起來了。

“不許胡說。”玉滟看了眼小樓。

文無第一,這樣的話可不好亂說。而且……那姓龔的怎麽配泊淵道友相比。她細心的将畫卷起來,命人妥善安置好,然後思索起來。

小樓聞言立即垂首稱是,但玉滟從不是多麽嚴苛的主子,因此她一擡眼,就有事說笑的模樣,見着她這樣,笑道,“姑娘這次準備如何還禮?”

對玉滟來說,這的确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情。

往常相助,她送些瓜果去,可今日這畫……她又該回些什麽才好?她糾結的在屋裏來回踱步,灰藍色裙角如花般綻放飄搖——

從入道之後,玉滟穿的衣裳多是黯淡的顏色,灰,灰藍,灰紫,等等,這樣的顏色若是尋常人穿了,哪怕是十分顏色,也會折損一半,但落在玉滟身上,反倒被她那一身冰肌玉骨襯的多了三分光彩。

好一會兒,玉滟止步,終于拿定了主意。

“我記得前月二哥送來的禮物裏有一套筆,出自宋大師之手,用的是上好的檀木和紫貂毛。”她思索着當時兄長心中的內容,莞爾一笑,“就用這個回禮好了。”

貂毛制成的筆最是好用,玉滟平時也會勤習書法,這筆便是拿來給她越用的,一套筆大小皆有,泊淵道友這樣好的畫技,這筆送給他才是最合适的。

“小船,你去尋來。”

小船立即稱是。

她管理着玉滟的私庫鑰匙,裏面各種東西都在各處,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沒一會兒就捧了檀木盒子出來。

玉滟打開看了眼,遞給小樓。

“好小樓,又要麻煩你再跑一趟了。”說着她有些遲疑,又看向小橋,“要不小橋去吧?”

從這上山也不容易,這樣來回跑着實折騰人。

“姑娘,我去就好。”小樓笑道,知道玉滟是心疼她,但她是玉滟身邊管事的丫鬟,往常都是她去的,若是無緣無故猛地換了人,難免怠慢。

玉滟看着她一笑,說,“那就下午給你放個假,去玩半日。”

“多謝姑娘。”沒人不喜歡放假,小樓自然也不例外,立即笑道。

她出門後一路上了山,小院的護衛跟她已經很熟悉了,一邊通報,一邊放了人進去。

褚琛正在小樓上作畫。

門窗敞開,從這裏一擡眼就能看到外面的山山水水,和山水之中的出雲觀。

他站在書桌後,低頭畫的十分認真。

畫上是副月下昙花圖,若玉滟在這兒,便能看出這圖瞧着和她那一副大半相似。為什麽只是大半,因為昙花前面,多了道女子的側影。

她披着黑色的披風,兜着風帽,透過側臉只能看到小片臉頰,瓊鼻小巧,淡粉的唇勾起。

越是看不清,越是勾人心弦,想要知道,這樣神秘的佳人,該是生的何等絕色。

畫上的,正是玉滟,也就是玉明道人。

護衛站在門口說了小樓的來意,褚琛停筆,一擡眼就自然而然的笑了起來。

“讓她上來。”說着話,他擡步走到了外面,從這裏一低頭,就能看到玉滟所在的小院。

小樓很快上來,恭敬了說了來意後,雙手奉上木盒。

“哦?”褚琛想過玉滟會回禮,但沒想到,她回的竟然是一套筆,還是宋大師所做的筆。

不同于前朝,士農工商等級劃分,當今大耀太.祖平定江山後,便一一改了規矩,士人不再高貴,農人亦不可輕賤,工之一行若是做到頂端,更是人人稱贊一聲大師,至于商也不再地位低下,亦可參加科考。

當時如何的動蕩,在百年之後的如今已經沒人知道了,只是許多人都在稱頌他老人家的英明神武。

這位宋大師,便是制筆這一行業的頂尖者。便是褚琛也聽過她的大名。

他所用的東西,幾乎都是出自各位大師之手,筆也不例外。

“這禮,有些太重了。”褚琛道。

作為當朝親王,他的畫當然值得這樣一副筆做回禮,甚至更貴重的東西。但他現在是籍籍無名的泊淵道人,是不值得的。

小樓忙道,“道長的畫,在我家姑娘心中,遠比這更重千倍百倍,她收到畫後不知道有多開心,幾經琢磨,才選了這禮物送您,她還說,這筆在她手中未免有些明珠蒙塵,送給您才是最合适的。”

說完,她就聽到眼前的泊淵道長笑了一聲,很低,很輕,滿是愉悅。

“那便代我多謝你家姑娘。”褚琛道,将盒子拿在手中,指腹摩挲而過。

将禮送了出去,小樓心下一松,稱了句是,而後告辭離開。

褚琛将檀木盒放在書桌一側,新得的筆未經磨合,不适合他現在的畫,況且,他也舍不得用。

之後的時間,他依舊再畫畫,只是總有些分心,去看那木盒。

又一次提筆側首看向那木盒,發現自己的動靜後,褚琛忽的笑了笑。

原來,他也只是一凡夫俗子。

幾日後,小院的護衛敲響了玉滟院落的門,再次送來一副畫卷。

這次是那副幽蘭圖,偌大的松樹只在紙上落了一半,餘下的大片地方是陡峭的崖壁,和那株蘭花。

若說之前那副昙花是清豔幽靜之美,那這蘭花便是清麗雅致。

玉滟同樣喜歡極了。

送來畫卷的是那位叫劉洵的護衛,他生的俊朗,垂着眼,一眼也不敢多看。

瞧着如今這個樣子,自家王爺明顯是對着這位玉明道長上心了。他只是個護衛,豈敢冒犯。

“公子說了,您之前送的那套筆極是珍貴,便是再畫幾幅畫也使得,這次可不能再說什麽回禮了。”劉洵性子言語含笑,寥寥幾句話配合着他的語氣,給人一種歡喜又無奈之感。

活靈活現,如同說話的泊淵就在眼前般。

玉滟頓時失笑。

“一套筆而已。”她笑道,滿不在意。那副筆只是想起她就覺得分外适合泊淵,便就送了。

“你家公子喜歡就好。”她說。

“公子豈止是喜歡,他極為珍視,愛的不得了呢。”劉洵說着,忍不住飛快的看了眼玉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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