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斷牙

斷牙

越往深處走，葉瑾越能感覺到冷意。

這被掏空的山底，修建得過于完整，尚存的門牌，寫着控制室，監控室，治療室之類的名字，甚至于還有一間偌大的食堂。葉瑾一路走一路搜刮物資，想必連學校也不會知道這地底藏了這麽大一個實驗室吧。

如果被曝光出來，真不知道是件好事還是壞事，畢竟這地底的實驗，要說沒有高層的指示，還真沒有那麽容易瞞天過海。就是不知道是哪方勢力，他們又為什麽要做這麽慘絕人寰的實驗。

空無一人的通道裏，只有葉瑾的軍靴踩在地上的聲音，喀喀喀，每走一步，聲控燈便會亮起，微弱的燈光讓所視之處有了局限性。這通道顯得無比空曠而幽深，荒涼而寂寥，葉瑾扛着賽侖的身影在其中穿行，仿佛是最後一個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幸存者。

走着走着，葉瑾仿佛出現了幻覺，這條路永遠走不完。

“咔噠”一聲，單純的腳步裏多了其他的聲音。

葉瑾陡然一停，凝神望着前方，手裏的匕首已經握緊。

再是一聲——“咔噠”！

葉瑾身體動了，她将賽侖輕輕放下，身體一掠，就迅速沖上前去，輕巧的腳步竟激不起任何燈光，可見她身形之矯健。

在黑暗的盡頭，匕首橫亘在那人面前，一道微光劃過她的眼睛，視線對上一雙燦綠的寶石，随之而來的是低沉的說話聲，手指捏住的脖頸震動着，喉結在她的虎口滑動。

“是我。”

察覺差點刀了熟人，葉瑾瞬間收手，手指背在背後搓了搓，大喇喇地把匕首插/回腰間，“原來是方學長。”

腳後跟一跺，白熾的燈在頭頂亮起，将對方俊逸的臉照滿，他的臉上多了些許血跡，身上倒是幹淨。

“只有你一個人？”葉瑾惦記着賽侖，一邊往回走一邊想起來樊文陽，“樊文陽呢？就是另一個哨兵。”

方執玉靠在牆邊，沒有動作，聲音含糊不清：“遇上了……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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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的聲音，葉瑾剛扛上賽侖，就聽見人落地的聲音，她回頭一看，方執玉已經靠坐在牆邊，頭垂了下去。

三步并做兩步上前，葉瑾勾起方執玉尖尖的下巴，“遇上什麽了？”

指腹接觸到的皮膚熱乎乎的，面前之人似乎是發燒了，一雙眼睛半睜不睜，眼皮眨了眨，又緩緩閉上。葉瑾從小包裏掏出水遞過去，“方學長，喝水。”

看面前哨兵這反應，像是要發狂，又好像不是。葉瑾沒系統學過關于哨兵出現異常的知識，看他實在有些難受，想要試探性地用精神安撫接觸他的精神圖景，那雙手便像鉗子一樣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幹什麽！”

方執玉的臉頰泛着紅暈，眼睛逐漸變得清明，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誰，手松了回去，他扶着自己的額頭，搖了搖頭，“我沒事，不用管我。”

“我們遇上了能控制人心的異獸，我和他走散了。”

葉瑾擰開瓶蓋，把瓶口怼到他唇邊，“把水喝了，還能走嗎？”

她示意自己身上扛着的人，“賽侖還沒醒，你得自己走。”

喝了水吃了點葉瑾翻出來的東西，方執玉的狀況好了很多，饒是臉上依舊浮着紅暈，走路倒是不再虛浮了。

“方學長，你過來的時候有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嗎？”葉瑾試探着問。

“哪種奇怪的東西？”

她把賽侖換了個肩膀，湊進了方執玉，對方卻迅速錯開了一步，葉瑾渾然不覺，“我看這地方很像一個大型的實驗基地。你們大二的學長應該有自己的方法能聯系到學校的救援小隊吧！這地方很邪門，咱們還是小心為上。”

“……”方執玉哽了一下，沒法回答葉瑾的話，“東西……通訊器我給宋玉傑了。”

葉瑾想起來方執玉确實抛了什麽東西給那個賤兮兮的學長，讓他繼續聯系學校的人。

“學長，不是我說你們，新生試煉是這麽草率的事情嗎！竟然只有那一個通訊器，要是真遇上危險聯系不上怎麽辦？你看，現在不就是……方學長，你說的控制人心的異獸，不會是這個吧？”

葉瑾指了指前方那個龐然大物，手已經快速地抽出了匕首。

方執玉迅速把人一拉，撞進旁邊的門裏，迅速反鎖，他捂住葉瑾的口鼻，用氣聲在她耳邊道：“別出聲。”

看來這是個聽聲辨位的家夥，葉瑾瞬間反應過來，反手用匕首敲敲他的肩膀，示意自己知道了。

兩具熱乎乎的身體散開，葉瑾眼睛适應了黑暗，看見方執玉蹲在眼前，四目相對，亮晶晶的眼睛，兩個人都沒有言語。

門外傳來咔啦咔啦的聲音，是巨物在逡巡，就在幾步距離的門外，堅硬的麟趾踩在地上，劃拉着刺耳的聲音，仿佛是戰場上兵器相交，那尖利的硬甲若撞上他們這肉體凡胎，勢必是直接喪命，讓人不禁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呼吸随着腳步緩慢地吐出，葉瑾捏着匕首的手指都發僵。她是看清了那龐然大物的模樣了，渾身都長着堅硬的鱗甲，爪子如倒鈎，一爪子就是一個個血窟窿。如長毛象似的牙齒往上伸，一頂一個準兒。

“啊……這是怎麽……唔！”

糟糕！他們忘了昏迷的賽侖！

葉瑾去捂住賽侖的嘴已經來不及了，巨獸發出震天的咆哮，它猛地一躍，巨大的爪子如利刃般劃破空氣，帶起一陣狂風，合金門在這瞬間，仿佛變成了脆弱的紙張，被爪子貫穿而過，碎片四濺，巨獸往回一勾，門卡住了，給他們暫緩了一些時間。

三人迅速起身，對危險的直覺是每個軍校生必備的保命技能，縱使是還沒從昏迷中完全醒神的賽侖，也瞬間展開了戰鬥姿勢。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回蕩在大廳中，巨獸憤怒地揚起巨大的爪子，那合金門已經在它的口中成為碎塊。爪子撞向牆體，磚落牆倒，巨物已闊步而至，三人往後退去。

跟巨獸抗衡，他們的匕首簡直是蚍蜉撼大樹，加之鱗甲堅硬，無法穿透，此刻有些捉襟見肘。

房間內的東西盡數被幾人推上前，試圖擋住對方的去路，可收效甚微。

“小心它的聲音。”方執玉本就不舒服的身體，在聽得巨獸幾聲嚎叫後，又再次開始隐隐作痛。

賽侖也是咬着牙堅持，他握着槍的手指有些顫抖，“葉瑾，這東西太可怕了！”

巨獸把自己塞進了這狹小的房間，光線被遮住，它拱起的脊背将天花板都頂碎了，露出裸露的山體，碎石簌簌往下落，灰塵讓人視線模糊。

葉瑾捏着方執玉的手腕，感受到他驚人的體溫，想要動用精神力安撫，卻再次被推開，方執玉固執地往後退，“我沒事，不會拖你後腿。”

向導不能強行侵入哨兵的精神圖景，她只好把注意力放回巨獸那裏。

她蹿到賽侖身邊，扶着他的手往上托，“賽侖！瞄準它的牙！”

賽侖只覺得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那雙顫抖的手變得堅定，雙目盯着那龐然巨物，心裏卻沒了絲毫恐懼，他的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瞄準它的牙！

“嘭——”一梭子彈打在巨獸的嘴部，牙齒被炸開了一個小洞，根部開始松動，巨物的咆哮起來，那聲音鑽入耳膜，讓大腦開始發疼。

賽侖死死咬住嘴唇，滲出血絲來，手臂還依舊穩穩端着槍托。

一個身影随之奔去，一個跳躍，躲開巨獸狂暴揮動着的巨大爪子，那爪子試圖将向導拍成碎片，但每一次都被葉瑾靈敏地閃避開來。

賽侖看得驚心動魄，槍口随着兩人的動作移動。

葉瑾不斷地躲避巨獸的攻擊，準确地蹬上巨獸的脊背，一個倒挂，雙腿絞住那巨牙，葉瑾緊緊抱住松動的長牙，穩住身形，強大的力量從身體內爆發出來，她大喝一聲，傾盡力氣，身體翻轉，頃刻間那顆巨牙被翻倒在地。

嗷嗚一聲，巨獸的嘴邊爆出一個血窟窿，鮮血沖出來，澆了葉瑾滿身。

她頭暈目眩，嚎叫的聲音鑽入耳膜，雙目一黑，葉瑾只覺得昏昏欲睡。腦子裏翻出在救濟院裏的時光，友麗阿姨烤好的小餅幹香甜又美味，熱乎乎的捧在手裏，連碎渣都不願意放過。

“葉瑾！小心！”

清冽的聲音響起，葉瑾剛到嘴裏的餅幹瞬間消失，雙目一睜，目眦欲裂，那帶着倒鈎的爪子已經逼近眼前，她原地一滾，身體如蛇般靈活地避開了攻擊。她立刻反身而起，手中抱着那被折斷的長牙。

這東西堅硬如鐵，倒不失為一個稱手的武器。葉瑾掂量了一下重量，很是滿意。

她抱着那長牙猶如長劍一般，避開鋒利的爪子，往巨獸的鱗甲上刺去，可奈何鱗甲着實堅硬，長牙尖利也不得其法。

巨獸疼痛減緩，視葉瑾如敵仇，勢必要報那拔牙之恨，在把葉瑾掀翻之際，擡起帶着麟趾的腳就要往下踩。但葉瑾早有準備，她将長牙撐地，縱身一躍，輕巧地避開了對方的襲擊，緊接着一腳踢向巨獸的鼻子，人又抱住它另一顆長牙。

巨獸被這一腳擊中，疼痛讓他退了幾步，無能狂怒，爪子想要往臉上拍，卻又時不時勾到自己的皮肉，又急又氣。

她再次故技重施，賽侖的子彈緊随其後，這次動作更加迅捷，在子彈炸開的瞬間，葉瑾的動作快出殘影，另一顆斷牙落在手中，而下一刻，葉瑾精準無比的一擊，将尖利的牙齒刺向了巨獸的眼睛，巨獸慘叫聲頓時響起。

吼叫似乎要掀翻整個地下實驗基地，失去了視線的巨獸，在原地瘋狂揮舞着爪子，一切事物在它的爪中，化為了瀣粉。

趁亂，葉瑾轉身回到小房間，把已經撐不住的方執玉背在身後。

“走！”

三人迅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