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孟寧在夜色裏張開眼。

手指不自覺摳着沙發墊不太平整的那塊花紋, 耳廓離得太近,分明細小的聲音卻像直接撞上耳膜,沙沙沙的。

她轉了個身, 變成平躺, 腿索性打直了擱在沙發的木扶手上, 雙手交疊置于小腹。

睡不着啊。

溫澤念在房裏,她也沒把手機留下充電,一并帶出來了。這會兒摸到手裏,雙手握住舉到眼前,屏幕很自然的就解了鎖——這裏她很想友情提醒, 保持這個仰躺的姿勢玩手機時, 真的很容易砸到自己的臉。

她有次走了神就是,手機掉下來砸到鼻梁上, 傷好了落下個小而淡的疤, 現在都沒完全消褪, 只是不怎麽看得出來。

不過她确信這次不會重複同樣的慘劇,因為她點開溫澤念的那張偷拍照,把手機在雙手裏握得很緊。

照片裏的溫澤念面色很淡,即便有些走神,那樣的身體語言也透出某種強勢。

和現在合衣躺在她小小一張單人床上的樣子,很不一樣。

孟寧把手機收起來,強迫自己閉上眼。

……媽的, 夢到的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所幸她們的洗手間跟房間隔開一整個客廳,半夜洗個澡也不至于吵到其他人。她鑽進去,打開淋浴, 水調得比平時更涼了些。

醒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淋浴下發愣。

她擦了把臉上的水, 摘了浴帽抹幹身子,重新套上T恤。

她不打算再回沙發睡了,這時天已然快亮,要是祁曉或宋宵任何一個早起,看到她睡在沙發上,她怎麽說?

她收了毯子,輕手輕腳打開自己房間的門,鑽進去,瞥一眼床上。

溫澤念睡着的樣子很安靜,連姿勢都沒變。身體的曲線在朦胧的夜色裏起伏,像一座绮麗的遠山。

孟寧坐回寫字臺邊,她本想趴在桌上睡一會兒的,又覺得這種嘗試假得很,她不可能睡得着。

便對坐着窗外發呆。

這時身後一陣輕輕的窸窣聲傳來,她一驚,回頭,溫澤念卻并不像醒來。

她又轉過去面對着窗戶。

原來天色的改換連隔着窗簾都能看得出來。最初的一縷天光不是均勻鋪展的,像是從一片幽邃的黑暗裏鑽出來,攪擾着,直到鬧哄哄的驅退了所有的暗,忽而天光大亮。

不知溫澤念要睡到什麽時候。

孟寧這麽想着回頭看了眼,卻見溫澤念不知什麽時候坐起來了靠在床頭,她吓得拖着椅子往前縮了半步,凳腳在地上摩擦出尖銳的一聲。

她的心突突跳,瞪着溫澤念。

溫澤念正在盤頭發,并且孟寧回頭的時候,她已盤了大半,一手扶着發髻,把最後一枚小黑夾往裏推。

然後放下手臂,就那樣望着孟寧說:“你可以把窗簾拉開麽?”

孟寧覺得自己的xing癖很奇怪。

昨晚望着醉酒合衣卧在她床上的溫澤念她方能克制,可這時聽見溫澤念這麽普通的一句,她的心突突突猛跳了起來。

就像她和祁曉對自己的屬性全靠猜一樣,因為沒經驗,她對自己的癖好也全靠猜。

可誰的癖好會跟窗簾有關系啊?

很快她想通了。不是窗簾,是晨起的溫澤念臉上的妝沒怎麽花,只是眼下淡淡暈開一圈,姿容平靜,許久不說話的嗓子暗啞更重了些,襯衫領口耷着,因側向一邊肩膀,鎖骨的形狀幾乎全看了個遍。

孟寧站起來,拉開窗簾,站在窗口回望溫澤念。

剛盤好發的精致與臉上睡意殘存的一點朦胧形成鮮明對比。而清晨裏人更難克制自己的欲望是因為,原來這欲望與夜色和酒精的助推無關,而是長在人心底裏,生了根發了芽,在清晨也能開出一朵凝露的花。

孟寧望着溫澤念,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溫澤念問:“我能去洗個澡麽?”

孟寧拿手機看了眼時間:“宋宵快起床上班了,你現在去洗澡有點來不及,要不你先去刷牙洗臉,我給你找找有沒有新的牙刷和毛巾。”

溫澤念搖搖頭,拉過她那奢品包,取出牙刷和洗臉巾。

喔随身帶着啊。孟寧想了想,因為溫澤念忙嘛,随時都要應對突發情況。

她拉開一條門縫,做賊似的往外看了看,溫澤念站在她身後:“這麽怕被人發現啊。”

“不是,我怕你尴尬,畢竟你現在這麽位高權重的。”她發現自己一緊張,跟溫澤念說話就有點插科打诨。

溫澤念沒說什麽,在她确認外面“安全”後,跟着她走出去。

溫澤念關了門在洗手間裏洗漱,她守在門口,摳着自己的指腹。

直到溫澤念出來了,孟寧瞥一眼,她也看不出溫澤念卸沒卸妝,只是眼下淡淡暈開的黑不見了。

她也簡單刷牙洗臉,兩人一起回到房間。

孟寧招呼她:“坐。”

溫澤念搖搖頭,捏了下自己的肩膀。孟寧想了想推開窗,也不知心虛什麽,總覺得密閉空間很容易讓人做出什麽沖動的事。

溫澤念見她開了窗,擡起兩根纖長的手指對她晃了晃,意思是問“能抽煙麽”?

她點頭。

溫澤念走回床頭櫃邊,從包裏摸出煙和打火機,走回窗邊給自己點了。孟寧瞥着,雖然抽煙的确對身體不好,但她抽煙的姿态太好看,微曲着天鵝頸,睫毛垂着,齒尖輕輕咬着煙嘴,薄唇一吸,袅袅煙霧飄出來,耳垂上那顆小小鑽石耳釘閃閃發亮。

她把煙盒遞給孟寧,孟寧搖頭,她便很随意的把煙盒同打火機在寫字桌放下了。

她靠着牆面雙腿微微交疊,孟寧一晚上沒睡有點頭暈,看她的确沒有坐的意思,自己拉開椅子坐下了。

這時外面熱鬧起來了。菜市場有了喧嘩的聲音,晨起的大媽揚着嗓子互相打着招呼,包子鋪炊煙已起,白色的蒸汽從孟寧視角能捉住一個缭繞的尾巴。

而屋內宋宵也已起了,隔着一扇門,能聽到她輕輕走動的聲音。

溫澤念站在這樣的情境裏抽煙,像一個白晝未醒的夢。

孟寧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把心神放在房間之外。但溫澤念不,她的視線先是落在被她睡出一絲褶皺的床單,落在床頭櫃,落在孟寧,最後又落到孟寧身前的寫字桌上來。

孟寧的房間太空了,桌上除了她剛放的煙盒和打火機,就只有一本舊雜志。

溫澤念看了眼,去年九月的《科幻世界》。

她低聲問:“我能看麽?”

這時客廳又一陣宋宵的腳步聲傳來,輕卻匆忙,不知是否快遲到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避人耳目的說話,壓低的暗嗓,像溫存的耳語。

孟寧說:“可以。”

溫澤念把雜志拿了起來,煙夾在纖白的指間仿若某類藝術品。她翻閱着問:“怎麽只有這一本?”

“我不怎麽買雜志。”孟寧笑笑:“這一期是有介紹一位我喜歡的挪威科幻小說家。”

溫澤念翻到那一頁,嘗試念了下他的名字。

卷舌的彈音,蘇得孟寧心神都跟着晃了下。

溫澤念問:“他寫過什麽?”

孟寧報出那套科幻小說的名字:“酒店圖書館就有,不過最後一套沒引進,看不到結局。”

溫澤念點點頭,把雜志放下了。

這時宋宵出門去了,孟寧問:“你去洗澡麽?祁曉一般都要睡到很晚才起。”

溫澤念點頭:“好啊。”

走到客廳,她把煙滅了,浴巾這東西她不可能随身攜帶,只好麻煩孟寧給她取一條幹淨的過來。

孟寧跟她一起走進洗手間,給她說了冷熱水的方向,又把洗發水護發素和沐浴露的位置指給她看。

洗手間和浴室一體,小得只能用一張浴簾隔開,顯然跟五星級酒店差距太大。但溫澤念很自然的說“知道了”,孟寧退了出去。

她站在門口,溫澤念探頭出來,襯衫領口的扣子多解了兩顆:“這洗手間的門鎖,不會也是壞的吧?”

“是壞的,不過大家看到門關着就會默認為有人,不會往裏進的。”孟寧說:“沒事,我幫你在門口守着。”

溫澤念說:“嗯,那你好好守着。”

孟寧一噎。

淋浴的聲音傳來,洗發水和沐浴露的香氣傳來。孟寧忽然想,溫澤念身上要變成和她相同的味道了。

直到水聲消失,過了會兒,門縫開了條。溫澤念問:“有吹風麽?”

“有,我給你拿。”

門縫還是就開了那麽條,孟寧把吹風遞進去。

嗚嗚嗚的吹風聲響起,半晌後,溫澤念把吹風遞了出來。

溫澤念說:“能麻煩你把我包裏的化妝包拿過來麽?”

孟寧這才确認,溫澤念剛才沒卸妝。

大概她停滞了兩秒,溫澤念說:“我不能讓人看到我沒化妝的樣子,好像沒穿衣服。”

矜持得像她腳上那雙玻璃絲襪。

孟寧說“好”,往自己卧室走去。

打開溫澤念的包,這包被用得随性,裏面塞着牙刷和洗臉巾,文件,筆記本,墨鏡,還有一個化妝包。

孟寧把化妝包掏出來,裏面的空間就松了不少,一個小小的藍色盒子露出來。

孟寧不是刻意去看,她是沒來得及挪開視線。

然後她看到了,那是一盒指套。

******

孟寧拉上包,走回洗手間。

從門縫遞進去:“給。”

溫澤念的聲音傳出來:“這盥洗臺太窄,沒地方放。”

孟寧想了想:“那你要用什麽,我給你遞進來吧。”

粉餅。遮瑕。眼影盤。口紅。

其實溫澤念化妝很簡單,甚至連眉筆都沒有,因為她那兩道眉長得實在好,典雅又不至于過分柔和,挑出一些些的英氣。孟寧也不知她為何如此執着于不能素顏見人,就沖溫澤念這麽簡約的化妝裝備,也知道她素顏和化完妝差距不大。

溫澤念從洗手間走出來,的确容光煥發,從孟寧手裏接過化妝包:“謝謝。”

忽然垂眸盯了孟寧一眼。

孟寧:?

她剛剛用冷水洗過手,擦幹了,但指尖很涼,挑起來輕輕刮過孟寧眼下:“沒睡好?”

這麽重的黑眼圈。

她的揉撫很輕,羽毛般要碰不碰的掃在眼下,帶起一陣痕癢。

正當這時,祁曉房間的門開了。

溫澤念和孟寧一道望過去。

祁曉怔兩秒,砰一聲把房間門關上了。

又過了兩秒,重新把房間門打開,揉揉眼睛,仍是怔在當場。

是溫澤念先說:“Hi。”

祁曉結結巴巴說:“Gwh,我不知道你在,打擾了。”

砰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溫澤念瞥孟寧一眼,走過去輕敲敲祁曉房間的門:“沒有打擾,我這就走了。”

她和孟寧一起走回房間,拉開包預備把化妝包放回去。

孟寧扭頭看着窗外枝頭的鳥。這時的溫澤念應該自己也看到那盒指套了吧。

但她什麽都沒說,又把包拉上了。

兩人一起走出房間,下樓。滿滿的生活氣息迎着人面孔撲來,溫澤念問:“這附近有咖啡店麽?我打電話叫人來接,等着的時間剛好去買杯咖啡。”

溫澤念的西裝已套回身上,踩着高跟鞋,已有不少拎着菜的大媽或提溜着油條的大爺在朝她看,畢竟她那一身正裝與這裏太格格不入。

孟寧頓了下:“你打電話叫人,來這裏接你呀?”

溫澤念看了她一眼,好似很輕的嘆了口氣:“那我約輛專車,好了嗎?”

孟寧不說話。等溫澤念掏出手機操作完,她轉而又起個話頭:“咖啡店在這邊,不過不知好不好喝。”

溫澤念和她一同走進去,時間尚早,咖啡店裏空蕩蕩,溫澤念點了杯 espresso,扭頭問孟寧:“你要什麽?”

孟寧搖頭:“我想回去補覺。”

機器磨豆的聲音傳來,店內是淡淡的咖啡香。溫澤念站在等候櫃臺邊,腰肢微微倚着,一只手肘擱在上面,另只手在對着手機低頭打字。

孟寧陪她等,站在她附近,一絲陽光從窗口透進來,孟寧往旁邊躲了半步,卻還是沒躲開。

這時溫澤念擡頭看了她眼。

孟寧覺得陽光燙着自己的睫毛:“怎麽了?”

溫澤念“嗯嗯”兩聲,第二聲“嗯”音調往上提表示否定,複又低下頭去。

“小姐,您的咖啡。”

過早的清晨連咖啡師都渾渾噩噩,可溫澤念是會叫人在這種情形下都多看一眼的人。

她直起腰肢,纖指端起咖啡杯,站在第一縷陽光裏像對這煙火人間的恩賜。

畢竟夢怎會照入白晝。

她端起咖啡杯抿一口,孟寧問:“好喝麽?”

“不算壞。你真不喝?”

孟寧搖頭。

她低頭看一眼手機:“車到了。”

接起電話與司機對接,又詢問孟寧司機所說那街口的位置。

孟寧陪她走過去,一路上所有人都看溫澤念。孟寧拖後半步,盯着她西褲下腳露出的細細高跟。

溫澤念拉開車門,把咖啡交到孟寧手裏才上車,孟寧正欲遞給她,她卻關上車門。

打開車窗說了句:“孟寧,我發現你真挺能忍的。”

孟寧一怔,她又說:“Good morning。”

敲敲前座椅背,車便開走了。

******

孟寧一個人端着咖啡,慢慢往回走。

上次溫澤念對她說“Good night”,那意思是“可愛的夜晚”。

那麽今天呢?溫澤念度過一個可愛的清晨了嗎?

孟寧望着白色密封蓋上,溫澤念大地色系口紅印出的淺淺一圈唇印,端起來,抿一口。

溫澤念這人其實挺壞的。

把這杯咖啡留給她,誠心不叫她補覺。

******

專車上的溫澤念拉開包,掏出一支便攜香水。

她昨晚送投資人出島後,沒再回去,除了喝多了酒實在懶得再折騰,還因為她今天要去市區見另一位投資人。

打開瓶蓋,淡淡的茶香和百裏香味混在一起飄出來,她習慣性摁着瓶身伸向自己的耳後。

頓了下,放下手,把車窗打開一條細縫。

身上的洗發水和沐浴露味道很複古,讓每個人想起自己的童年。

溫澤念蓋上香水重新丢回自己包內,不打算再塗。她讓專車開到一家奢品店,直接走進去買了套新西裝換上,又趕到另一家五星酒店門前,與同事彙合,姿容換發的踏入。

今天要見的英籍投資人便在這裏入住,她們約在酒廊相見。她雖年輕,對方卻待她客氣,商務的來同她握手,尊敬的稱呼她:“Ms. Won。”

她淡淡一笑:“叫我Gwh就好。”

誰不知和平的表象下是刀光劍影。想賺錢必得揮着雙臂搏殺,還得維持着姿态好看。

溫澤念撫了下自己的後頸,緩緩吐出一口氣。

******

此時,出租屋。

祁曉方才聽到關門聲後就溜出了房間,洗漱完畢後坐在沙發上等,這會兒聽到鑰匙打開防盜門的聲音,挺直了背,一副溫澤念要是又進來、她随時準備溜回自己房間的姿态。

進來的唯有孟寧一人,祁曉松了口氣,随即又挺直了背——這次是為了八卦。

開口便問:“你們睡了?”

孟寧被一口咖啡嗆得咳了半天:“你一個戀愛都沒談過的人,怎麽什麽虎狼之詞都敢往外說?”

她瞥了眼密封杯蓋,溫澤念的口紅印已在她一口口抿咖啡之間,不留什麽痕跡了。

她這才把咖啡杯放到茶幾上,坐到祁曉旁邊——躲也沒用,祁曉一定會沖到她房間來追問。

“你們沒睡,她為什麽會一大早在這裏?她還伸手摸你的眼睛。”

“她只是看我有黑眼圈。”

“黑眼圈都出來了啊?”祁曉哇了聲:“一夜幾次啊?”

孟寧沒喝咖啡也噎了下:“祁曉,你……”

轉而搖搖頭:“真的沒有,我昨晚在沙發上睡的。”

祁曉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穩了穩心态,先是問:“她什麽時候來的?”

“昨晚,你們都睡了之後。可能晚宴後送投資人出島,懶得再折騰回去了。”

“所以就來了我們的出租屋?”

孟寧點頭。

“我說她沒在撩你,你信麽?”祁曉實在忍不住了:“她就算不想回島上,大把五星級酒店的行政套房由得她挑,為什麽偏要來擠你的小破床?”

“我那不是小破床,床品都換洗得很幹淨。”她平素話不多,大概都留在這種時候插科打诨。

祁曉瞪她一眼。

她緩緩的說:“好吧,我也覺得她在撩我。”

祁曉又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那你躲什麽呀!诶等一下。”祁曉問:“你……是1吧?昨晚你面對着她,你的那股沖動……”

她的手在胸前環了環,莫名做了個太極一般的手勢。

孟寧很肯定的說:“我是1。”

祁曉用一種“你終于确定了你的屬性”的豔羨眼神瞧着她,又想起:“诶不對,你還是什麽都沒做啊,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那可是Gwh!”

孟寧重複一遍:“那可是Gwh。”

“所以呢?”

“她撩我做什麽?我們的差距也太大了吧,她圖我什麽?”

“圖你長得好看?”

“我好看到,在她那個圈層裏,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看的人了嗎?”

祁曉嘶了聲。

試探着問:“她可能沒想那麽多呢?畢竟你們以前認識,重逢後她對你比較留意,你又合她眼緣,然後……”

孟寧接話道:“然後她很快就會發現,我們已經變成了太過不同的人。”

******

輪休結束,孟寧和祁曉重新登島。

客房已然滿員,所有人忙得不可開交。溫澤念沒有找過孟寧,孟寧遠遠瞧見過她一次。

那時孟寧正值班,發現水裏好似有人抽筋,立即從瞭望臺上爬下來打算沖過去。

好在那人大概只是腿部輕微不适,很快緩了過來,飄了會兒,繼續往前游去。孟寧跑了一半發現無需救援,在原處站定,海浪剛好拂動過她腳背,細沙踩在腳底,癢癢的。

她發現周圍許多人望向一處礁岩。

心中有某種感應似的,她随着衆人一起擡頭。

溫澤念端立在那裏。

一身正裝制服,一條金屬腰鏈顯得她身型窈窕,又不至于過分柔滑,那雙标準制式的六厘米高跟鞋太适合她,将她的小腿線條拉得恰到好處。

好似有人拿着工筆勾勒。

她與管理層聚在海邊,意籍總經理對着海面揮斥方裘,不知在謀劃些什麽。

溫澤念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着,也許她很專注,只是面上不顯,臉色瞧着很淡。占據海岸線至高點的礁岩總是風大的,她一手把被海風拂亂的一縷發往耳後勾,露出漂亮的下颌線,在孟寧擡眸的時候,她恰好也向孟寧的方向望去。

在溫澤念的眼裏,此時的孟寧像只海豚。

那身黑色連體長袖泳衣像是為她定制,顯得身姿靈巧而纖薄,腰細而腿形飽滿。一頭黑長直的頭發绾在腦後,垂在身側的一只細瘦手腕上,層層疊疊繞着串佛珠。

孟寧長相清冷,卻意外的常笑。以至于她不笑的時候反而顯得可貴,好似剝脫了某種面具,更容易看進她的靈魂裏面去。

熾烈的陽光把一切照得通透,她的神情看上去甚至有絲迷茫。

溫澤念勾着耳後的發,淡笑着沖她點了點頭。

她一下子把視線挪開了。

******

明天便要過年,客房幾乎滿員,海灘上也比平日忙碌得多。

孟寧和祁曉拖着最後的半口氣回了宿舍,祁曉哼哼唧唧找了把筋膜槍開始擊打自己肩頸。

這時雎夢雅敲門進來:“祁曉,有多餘的橡皮筋麽?”

“有啊,就在桌上,你自己進來拿。”

雎夢雅笑着進來,問祁曉:“你看群了麽?”

孟寧反應過來,雎孟雅也是【美的定義是不敢與她說話】群裏的一員。

祁曉的聲音被筋膜槍打得一顫一顫:“大美女又在哪裏被拍到了?”

“瑞士,她陪大老板去滑雪了。”

“啊?”祁曉關掉筋膜槍,瞟了孟寧一眼。

孟寧看着沒什麽反應,靠在床頭,低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機。

雎夢雅來了八卦的興致,索性在書桌前坐下了:“你們說,Gwh從沒跟任何人傳過八卦,會不會是跟大老板……”

她眉毛揚起來,祁曉立刻說:“不會吧,Gwh不也是酒店繼承人嗎?”

“她的順位太遠,跟大老板沒血緣關系的啦。”

祁曉默了下,又固執的說一遍:“總之,不會吧。”

雎夢雅又笑笑:“誰知道,畢竟她們那樣的人的生活,也不是我們能猜測的。”

說完晃晃手裏的皮筋:“謝啦。”走出房間去了。

祁曉又瞟了孟寧一眼,孟寧放下手機,主動說:“給我看吧。”

“她在瑞士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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