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落日第十五秒
第05章 落日第十五秒
晚上八點剛過,周景元接到了大哥周景文的電話——廠裏的老師傅趙吉盛帶着三個徒弟出走。周景元的爸爸周澤安已經趕去老趙家了,親自上門挽留。
周景元從小在工廠溜達,最愛跟在老趙屁股後面轉,拿直角尺、摸木頭、推刨子都是老趙手把手教的。雖說沒有行過拜師禮,可要說周景元是趙吉盛的徒弟,老趙是不會反駁的。大哥的意思是,長輩去留人代表的是廠裏的态度,周景元去代表的是周家或者他個人,周家人裏屬他跟老趙最親,興許老趙不看僧面看佛面,賣他一個面子也說不定。
飯局接近尾聲,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周景元起身跟同學告別。大家一通挽留,要拖他去後面的局。
“實在是家裏有事,下次我做東。”周景元揮手跟同學道別,臨走前,特意跑去林佳雯那一桌,囑咐她,“老師的事就拜托你了。”
周景元叫了代駕,在停車場等着,一個同學跟了過來:“景元,耽誤你五分鐘,有事想跟你說一下。”
“怎麽了?”特意避開其他人,單獨找來,周景元不敢怠慢。
果真在五分鐘之內,代駕來之前,同學把事情說完了。
“資料你回頭傳給我,”周景元遞了支煙給他,“越細越好,包括每一筆銀行流水。”
從遙城市區回崇新的路是新修過的,寬闊平坦。崇新也在近年來乘上了發展的東風越來越好,光是從剛進崇新地界時經過的一片舊街改造過的新型商業街就能看出。
周景元特意讓代駕在商業街口停了車,步行兩分鐘來到一家糕點鋪。
櫃臺前沒人,周景元看了看裏面的燈光,揚聲叫了聲:“買綠豆糕。”
“來啦——”
一位六十歲左右的老伯從裏屋挑簾出來,看見他,笑起來:“景元呀,又來給奶奶買綠豆糕?”
“叔,我要兩斤現烤的,一斤一袋,分開裝。”
“好,裏面剛出了一爐,我給你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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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的油紙包着一塊塊綿軟的糕點,規規整整地封進紙袋裏。周景元跟老伯再見,拎着兩個紙袋重新上了車,直接去了老趙家。
趙吉盛十五歲當學徒,幹了近四十年的木工活,腦子活、手藝好,更難得的是心術正,肯教徒不說,別的誰問到他跟前,也都傾囊相授,不藏私。平日裏在工廠,跟工友們相處融洽,徒弟們也服他敬他。要不然,怎麽會他一萌生退意,三個徒弟即刻随他而去。
老趙家的自建房在離工廠十公裏不到的地方,翻新過的兩層小樓亮着燈,路邊停着一輛摩托車和幾輛電瓶車。
周景元下了車,接過代駕遞來的鑰匙,交給早一步等在老趙家門外的餘田,進了院子。
葡萄架下,老趙和周澤安相對而坐,面前的木桌上是兩杯不知放了多久的茶。三個徒弟或坐或站,像幾尊門神一樣杵在各處。
“老趙,還有茶水嗎?”周景元一進門就嚷嚷開,手裏拎的一袋綠豆糕順勢放在桌上,“渴死我了。”
“你小子來幹什麽?” 老趙沒好氣地道,手不自覺伸向茶壺,重新添了熱水,倒一杯出來,嘴裏埋怨道,“嫌我這還不夠熱鬧?”
“我再不來,都快聽見您跟我爸的呼嚕聲了。”周景元自己拎了張折疊椅過來,坐下翹起二郎腿。
“呸——”老趙啐他一口,“渴死你一張嘴也不歇着!”
“那可不?怎麽着也是‘話婆子’轉世啊!”
說完,老趙先被他給逗笑了。想起這小子豆丁大的時候,被老周抱來廠裏,胖乎乎的小肉團子誰都能抱,愛說又愛笑,個個圍着他轉,都無心工作。再大些,看着木頭和機器,什麽都感興趣,老周忙,顧不上他,他就一會兒站在旁邊看他們幹活,一會兒又被攆到邊上去坐着。老趙偶爾歇氣喝水的時候,逗逗他,他就一把抱住人不撒手,叨叨叨問個沒完。老趙要是想走,他就一屁股坐到人鞋上,連珠炮似的話說個不停。老趙被他念叨得煩了,實在沒轍,一邊罵他“話婆子”,一邊教他認工具、識木頭,或者讓他戴着手套拿小手錘釘幾顆釘子。
一轉眼,小子長大了,比他高出一大截。老趙既欣慰又感慨,想起過去那種單純的日子,不自覺嘆了口氣。
“嘆啥氣啊?”周景元拾起老趙面前的杯子,把冷茶潑了,重新給他續一杯,“我爸在這兒,你有什麽苦什麽怨都講出來,還怕他堂堂一個廠長沒法為你做主嗎?是吧,爸——”說着,他沖周澤安使個眼色。
周澤安收到信號,趁熱打鐵:“老趙,你也不必遮掩,這廠子大了人多了,肯定會有些雜音出來,你有什麽就直說。咱們少說也打了三十多年交道了,我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嗎?”
“老周,你跟你大哥兩兄弟把家具廠開起來不容易,我有點手藝能幫上忙自然不在話下。但是現在廠裏有人拉幫結派,培養自己的小集團小勢力,風氣壞得很,你知不知道?”老趙從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來,周景元立刻掏出打火機傾身替他點燃,老趙瞥他一眼,繼續對周澤安說,“我終歸只是個手藝人,只想清清靜靜、老老實實守着這門手藝吃飯,不想每天待在一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心累,活也幹不好。”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們之前确實疏忽了這方面的管理。我前不久才知道有人搞小動作,不瞞你說,我已經在跟大哥商量對策了。你放心,這個廠不管發展到多大多強,它都必須是我當初拉你來幫忙時的那個工廠,誰要搞它,我絕不輕饒。”周澤安說的是實話,新的規章制度正在拟定,目的就是杜絕從管理層到車間的壞風氣。
老趙擺擺手:“別的我也管不了,只要我的工具箱在,我就不愁沒飯吃。”
眼見老趙并未因周澤安的一番話而松動,周景元趕緊寬他的心:“那就不想別的,安心用您的手藝做家具。”
“你的那些電腦系統我搞不了。”老趙觑他一眼,“現在都是高科技了,我們這些老古董要遭淘汰了。”
“您不那麽多徒弟嗎?”周景元擡擡下巴,指指那三個小兄弟,笑道,“動動嘴皮子,指揮他們操作不就得了,把關您還不會嗎?”
老趙眼睛一橫:“我都沒什麽價值了,還留着幹嘛?”
“誰說沒價值了!”周景元從小就不怕他兇自己,死皮賴臉地纏着他,“我不還沒學會手藝嗎?師父先走了叫什麽話!”
老趙抖一抖煙頭上的灰,白他一眼:“拜師禮都沒行,瞎叫什麽‘師父’!”
周景元作勢就撤開椅子往下跪,老趙煙一扔,一把攔住他:“臭小子,你天生克我是吧?”
“您不是氣我沒拜師嗎?”
老趙伸腳将煙碾滅,道:“我氣的是這個?”
“那您說,到底是誰,我非把人找出來給您出出氣不可!”周景元起身,說話間就要行動的樣子。
老趙拿手指頭點他:“快三十的人了還不穩重!”
周景元順勢蹲下身耍賴:“那您再管我兩年。”
老趙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一句“考慮考慮”。
“您慢慢考慮着。我跟你說件事兒,月底在海城有個家居博覽會,邀請了咱們廠,師父,你陪我去吧。”
趁老趙還沒開口,周澤安附和道:“對,老趙,你領着他去,就當休假玩一圈。”
“我不去。”老趙搖頭。
“走嘛,幫我掌掌眼,不然我被人騙了怎麽辦?”
老趙一臉受用,雖說還端着架子,但臉上總算有了笑模樣:“騙你的人哪有活路!”
周景元想起那位“梁小姐”,留個假號碼騙他的人還活得好好的。
既然周家父子都來遞梯子,老趙也不是全然無動于衷,“再考慮”的話頭俨然已經松了口。
走出院子,天已黑透。周澤安率先拉開後排車門坐進去,周景元坐進副駕,示意餘田開車。
“爸,你怎麽來的?”周景元系好安全帶,側身看向後排。
“你大哥送我過來的。”
“大哥怎麽沒留下和你一起勸老趙?”周景元又問。
老趙沒爽快答應留下,周澤安心懸着,不安穩,周景元一問,他沒好氣道:“我讓他回去了,來這麽多人幹嘛,打群架嗎?又不是街上的二流子。”
周景元回身,餘田正好偏頭看他,兩個被影射的“二流子”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不再吭聲。
回到家時,客廳亮着一盞落地燈,周景元的媽媽章芩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門口又動靜,擡頭看過去。
周澤安、周景元和餘田三人換好鞋走進來,章芩起身問一句:“老趙怎麽說?”
“八九不離十。”
“他還要考慮。”
一個是周景元的聲音,一個是周澤安的回答。
兩個人南轅北轍的反饋把章芩弄糊塗了,她狐疑道:“到底怎麽樣了?”
“讓景元跟你說吧。”周澤安擡步往樓上走,邊走邊抱怨,“我先去洗手間,在老趙家喝了一肚子茶水。”
“奶奶呢?”周景元問,順便把手裏拎的紙袋交給媽媽。
“奶奶睡了。”章芩接過袋子,撩開看一眼,“綠豆糕嗎?”
“嗯。今天怎麽樣?”周景元往飯廳走。
“精神還不錯,飯量也好,就是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章芩是崇新區人民醫院的醫生,上班時忙,家裏請了一個住家阿姨幫忙做飯、照顧老人。今年七月退休後,她多了不少閑暇時間,每天飼花弄草、陪老人聊天散步,眼見着奶奶一天比一天氣色好。
“景哥,車鑰匙。”餘田把鑰匙遞給周景元,跟章芩打招呼,“二嬸,我走了。”
“等等,你進來坐會兒,喝碗綠豆湯消消暑再走。”章芩把餘田留住,叫他們在餐桌坐着,自己進廚房去盛湯。
餘田跟在周景元身後,近了才看見餐桌邊還坐着個人,是二姐周景星。
周景元的奶奶餘書荔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周澤恒,二兒子周澤安。哥哥周澤恒底下有一兒周景文一女周景星,弟弟周澤安只一個獨子周景元。兩兄弟白手起家辦起遠星家具廠,日子漸漸好起來,買了兩套挨鄰的花園洋房,母親想住誰家就住誰家,一大家人你來我往,毫無嫌隙。
周景元挨着周景星坐下來,問她:“大伯呢?”
“早早睡了,屋裏跟沒人似的,瘆得慌。”周景星手敲着電腦鍵盤答他,狀似不經意地擡頭看一眼。
只見餘田坐在餐桌邊離她最遠的地方,椅子朝客廳斜着,他搭一只胳膊在桌沿,側身坐着,埋頭盯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她瞄他一眼,沒說話,收回視線。
周景元湊到電腦屏幕前,瞟一眼,笑:“不是工資表啊?”
“生産線上有設備要更換,涉及的數量、價格和品牌還沒跟二叔核完。”周景星手握家具廠的財政大權,是財務部的負責人,所有的進賬出賬都歸她管。
章芩端着木托盤出來,三碗綠豆湯依次擺到他們三人面前。
“二嬸,我不喝了,明天起來臉會腫的。”周景星朝章芩道。
“喝兩口吧,”章芩勸,又笑道,“一會兒就沒了。”
“喝吧,”周景元也開她玩笑,“加班費。”
綠豆沙沉在碗底,白瓷勺舀一勺,嘴裏盡是綿綿細細的豆沙。這是奶奶最擅長做的冰糖綠豆沙,周景元從小吃到大。
“奶奶熬的?”他問。
“哪能讓她動手啊!”章芩坐下來,跟他講下午奶奶醒着的時候,“監督我把綠豆皮濾了,再拿密漏把豆沙一點一點撚出來的。”
周景星道:“辛苦二嬸了。”
章芩笑着讓她多喝兩口:“你們多喝點兒,我的辛苦就都值了。”
周景元“嗯”一聲,再叮囑媽媽:“明天記得給奶奶嘗嘗綠豆糕。”
“記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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