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落日第四百五十四秒

第74章 落日第四百五十四秒

梁昳的大姨父曾經在遙城生活過,直到十五歲初中畢業,因父母工作調動搬到海城。去年底,他在生意局偶遇一位來自遙城崇新的老鄉,聊天後得知老鄉小時候竟然跟他念的是同一所初中,是低他一級的學弟。兩人感嘆之餘也覺得甚有緣分,聊得越發投機。

老鄉提起自己哥哥正是與大姨父同一級,當即撥了電話,兩邊信息一對,大姨父與老鄉的哥哥當年竟是同班同學。至此,大姨父終于跟斷聯四十一年的老同學們重新聯系上了。

周景元的父親周澤安正是老同學中的一員,是梁昳大姨父少時就建立起深厚情誼的好朋友。這次趕上梁昳的表哥結婚,周景元父親攜家帶口飛到海城。道喜之餘,也是借此機會跟老同學相聚。

婚宴結束之後,客人從宴會廳移步二樓茶室喝茶。大姨和大姨父忙着打點招呼、迎來送往,顧不周全,既然梁昳和周家人認識,便托了她和馮美茹幫忙照顧老同學一家。

馮美茹單獨要了一個包廂,将人安頓下來。

服務員過來詢問茶飲需求,梁昳讓她稍等,先詢問長輩的喜好和禁忌。

四位長輩都說“随便”,梁昳便就着服務員手中的平板挑起來。周景元也湊上來,跟她并肩一起看。

“普洱可以嗎?”梁昳點着屏幕上的圖片,問周景元,“熟普?”

“行。”周景元往前翻了翻,“還有特色茶飲,要不要試試?”

聽到他的詢問,服務員及時開口介紹起來:“這一頁都是我們茶室的特色茶飲,是根據顧客的不同需求配制的茶包,你們可以看一看有沒有喜歡的。你們人多,除了普洱外,還可以再來一壺。”

“有什麽推薦嗎?”梁昳問她。

“主要看你們喜歡什麽樣的茶味和口感,銷量最好的是這三款——清肝降濁茶、靜心養元茶和補氣茶。”

周景元擡眼看梁昳,問:“你想喝什麽?”

“靜心養元茶。”梁昳一指,定了下來。

兩人挨得近,隔着些距離看就像頭挨着頭,有商有量的樣子很是和諧自然。

馮美茹撇開視線,望向窗外,擡手揉了揉左胳膊。

梁家川和周澤安頗有些一見如故的感覺,兩人坐在茶室中央的茶桌旁,行業發展、企業管理、實業前景……聊得分外投機。

章芩則由馮美茹陪坐在窗邊,相比起兩位男士的高談闊論,這隅可以俯瞰海景的角落顯得格外安靜。

剛開始,兩位媽媽只是客氣地互相介紹一下自己的工作和年齡,閑話家常。期間,馮美茹時不時地捏幾下手肘,看似尋常,落在醫生的眼裏便多了些意味。

“別看我退了休,平常沒少犯職業病,家裏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找我尋醫問藥。”說着,她看一眼馮美茹的左胳膊,道,“你不介意的話,我能冒昧問一下,你這胳膊是受過傷嗎?”

馮美茹不料她如此細心,微微笑了笑:“去年摔了一跤。”

“嚴不嚴重?現在好了嗎?”章芩關心道。

“上了一段時間夾板,現在已經好了。就有時候變天會酸酸脹脹的,不礙事。”

“傷筋動骨一百天呢!得好好保養,別見風着涼。”

馮美茹點了點頭。

這時,服務員端着茶盤進來了,詢問之後,往男士桌放了熟普,往女士桌放了靜心養元茶。男士那桌由周景元做主為兩 位長輩泡茶,服務員自動去了窗邊的女士桌,一邊介紹,一邊盡心盡責地泡茶、分茶,而後才退出包廂。

喝了兩口茶後,馮美茹覺出點問題來,問梁昳:“沒有佐茶小點嗎?”

“嗯?”梁昳點單時沒太注意,起身道,“我去問問。”

她前腳出門去找服務員要瓜子和點心,周景元後腳就跟上去了。

這一幕,長輩們自然都看進了眼裏。章芩抿唇笑了笑,她看着馮美茹,輕聲說:“梁老師性格好,做事沉穩,真是招人喜歡。”

“梁老師?”這是馮美茹今天第二次聽聞周家人這樣稱呼梁昳,有些不解。

“這樣的,景元大伯家的孫子在跟梁老師學竹笛。”章芩解釋道,順便補充一句,“是景元的同學介紹的,林佳雯,你認識嗎?”

“哦——佳雯啊,我認識的。”馮美茹嘴上應着,心裏卻不免有些怄氣——怪不得兩人黏黏糊糊分不掉,原來還有這兩層關系在。

“所以我們都随小孩叫‘梁老師’。”話題延伸到子女身上,章芩自然毫不掩飾自己對梁昳的喜歡。但因為有景元之前透的底,她說話極有分寸,絕口不提自己兒子和梁昳的戀愛關系,從頭到尾只傳遞一個意思——梁昳很優秀、很好,全家人都很喜歡她。

沒有人會不喜歡別人誇獎自己的孩子,馮美茹也一樣。她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搖了搖頭:“沒有沒有,你實在是過獎了。”

以禮尚往來的人際交往法則,她理應順勢誇一誇對方的孩子。可是對周景元——她之前旗幟鮮明、強烈反對的女兒交往的對象,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在此刻誇出口。

她擡手端起茶杯,示意章芩:“喝茶,喝茶。”

梁昳走到半路就被周景元追上,她笑意盈盈地任手被牽住,問他:“你跟過來幹什麽?”

周景元舉起交握的手掌,晃一晃,道:“陪我女朋友啊!”

“膽子真大!”梁昳觑一眼身後長廊,長廊盡頭的正是他們剛剛所在的包廂。

“我看阿姨已經有所松動了。”周景元喜上眉梢,嘴角怎麽也放不下來。

梁昳不是沒感覺到。畢竟媽媽是自己最親的人,她很容易就感覺到了馮女士态度上的轉變。雖然很細微、不容易察覺,但她還是非常明确地觀察到了,以馮女士的個性,如非自己想通,絕不會收起強硬的對抗态度。

她抿唇笑了笑,誇周景元:“很敏銳嘛!”

“況且有我媽助攻,我很有信心。”

“阿姨知道我媽反對我們嗎?”

周景元把提前知會父母的內容告訴了她,梁昳撇了撇嘴:“漏洞百出。”

“漏不漏洞的,只要他們信了就行。”

來之前,周景元是做好打持久仗的準備的。好在他有一對給力的父母,特別是章芩。

兩人跟服務員表明來意,等待對方準備好瓜果點心。見服務員實在忙不過來,他們便免了對方的服務,周景元接過了托盤。

步行至盡頭包廂,梁昳正想推門,門就被周景元用背頂開了。他雙手端着木托盤,拿身體頂住廂門,等梁昳走進來,才卸了身後的力,任門滑回去阖上。

周景元将其中一份瓜果點心先擺上窗邊的茶桌,再将另一份擺置兩位父親面前的桌上。

梁昳拖了軟墊到窗邊坐下,一邊嗑瓜子,一邊跟兩位媽媽閑聊。周景元則随意得多,他一會兒在爸爸桌插兩句,一會兒又去媽媽桌聽一耳朵,間或說些漂亮話,哄得幾位長輩笑呵呵的,連沖他雞蛋裏挑骨頭的馮女士也一直揚着唇角。

不知是暖氣烘人,還是茶水暖人,梁昳有些熏熏然,瞧着一室的融洽熱鬧,心裏幸福又滿足。

馮美茹大概也被眼前的場景感染,笑着開了口:“原本我以為你今天是要替孩子說好多好話的。”

章芩聞言,心裏當下便明了了。她搖了搖頭,看一眼景元,輕輕笑道:“他選的路他自己走,不管路上有什麽,都理應他自己去面對。說句見外的話,如果不是兩個孩子的關系,你我都是陌生人,我又怎麽可能強求你因為兩三句好話就信他呢?”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馮美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确實有些經驗主義。

“經驗只具備部分參考價值,哪有百分百的絕對指導意義呀。”梁昳見她松了勁兒,笑着插一句,“我如果教條一樣地把你的經驗當作我的人生指南,那我過的就不是我自己的人生了。你說對不對?”

道理自然是這個道理,馮美茹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梁昳當着外人的面把話攤到桌面上來,多少有點下她的面子。

馮女士不好發作,瞥她一眼:“當媽的心情,你以後才會明白。”

“那我就以後再明白。”梁昳跟她開玩笑。

她們母女對話,章芩不好插嘴,借口去洗手間,留出空間來。

待她走後,梁昳笑眯眯地看着馮女士,喊了聲“媽”:“我沒想到你會這麽快意識到自己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

馮女士“哼”一聲,沒好氣道:“你怕是早想到了吧,就差把我的老底全揭了。”

梁昳笑起來,嘴上否認得極快:“我哪敢啊!”

“我看你敢得很!”

“不過……”梁昳想到一個可能,也許是馮女士今日旁觀周景元後得出的結論,她試探着問,“你是不是也覺得因為他和我爸都是廠長的兒子就武斷地把他們合并同類項,對他來說很不公平?”

周景元過來添熱水,正巧聽見了梁昳的這句話。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梁昳,看着她此刻隐隐為他抱不平的樣子,像極了第一次見面時她為段小靜讨公道。

那時候她一個人,怕被刁難欺負,拼命挺直腰板,态度強硬,明明是孤單無依的身影,卻如同一個披甲的戰士。今天,她昂着頭,披着落日光輝,目光堅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依然如去年九月的那個傍晚,有着一往無前的勇氣和魄力。

好在,此時,她不再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了。

周景元往茶壺裏添好熱水後,挨着梁昳坐下來,朝馮美茹微笑道:“阿姨,您站在母親的立場,當然有理由質疑我。我沒有計較過公不公平。”

“你……”梁昳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小聲道,“豬隊友。”

周景元聽見了,牽過她放在桌沿的手掌,輕輕攥住。

他仍然看着馮美茹,不疾不徐地說:“我從小在家具廠長大,見得最多的就是木材和螺絲釘了。老師傅們都知道,其實螺釘和木材是不兼容的。螺釘周圍的木材會随着季節膨脹和收縮,被金屬的螺釘漸漸磨損掉。”眼見馮女士臉上出現困惑的表情,他繼續解釋,“也許在您的經驗裏,我和梁昳就像螺釘和木材一樣是不能兼容匹配的。您擔心我們會在日複一日的生活瑣碎中磨光耐性,也磨掉愛,甚至可能分道揚镳。就像木材在長期形變的過程中,慢慢将釘子從孔中移出一樣。但我想說的是,在家具制作中,螺釘不可或缺,為了讓家具更耐用,師傅們都會選擇使用螺釘。既然螺釘有松動移出的風險,那麽我們的應對措施除了技術層面的預防加固外,剩下的重要一環便是保修。”

“假如有一天,我和梁昳的感情面臨風險,我會用心檢修,絕不輕易扔掉那顆螺絲釘。”周景元目光灼灼,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鄭重。

馮美茹終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第一回 認認真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年輕人——四六分的短發整齊地攏在腦後,露出一雙含笑的眼睛和幹淨的面容。

周景元說完話後,看了梁昳一眼,看她眸光閃動,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而後又靜靜地看回馮美茹。

“當媽的操心慣了,自己風風雨雨走過來,不願兒女再吃我們吃過的虧。不過,父母總歸是拗不過子女的。”馮美茹微微一笑,是回應,也是釋然。

馮美茹自己被恩情裹挾了一輩子,最後卻見不得女兒被親情掣肘,終是松了口。大概是親身相處之後,她看見了周景元與梁家川完全不同的地方。

雖說聊天時周景元的嘴上也會說幾句輕飄飄的俏皮話,人卻實實在在做了很多貼心事。馮美茹都看在眼裏。一下午,周景元忙前忙後,時不時關注着兩邊的茶桌,添水斟茶,周全地照顧長輩和梁昳。

尤其是方才那一通陳情,更确切來說是承諾。馮美茹幾十年裏見過多少人和事,到頭來仍然被年輕人的坦蕩真誠打動了。她想,開明的父母、被愛滋養長大的孩子,這樣的家庭終歸不會壞到哪裏去吧。

章芩回來時,見三人都隐隐露着笑意,笑着問:“在聊什麽?”

馮美茹微微笑一笑:“在說啊,我們做父母的,求的也只是兒女一生平安幸福。”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