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旅行者

旅行者

“上回見面……”林岑喃喃重複着，“……是在之後？”

雲峤不言，靜靜地等他把這句話消化。

半晌，林岑調整了下坐姿，“你不覺得這邏輯有問題嗎？”

“你去看了小區的監控嗎？”雲峤問道，見林岑瞬間僵住，便明白了，“一個人在監控裏的記錄被篡改和抹除，是不是也挺沒邏輯的？”

想起那幾段與自己記憶完全不一致的監控錄像，林岑又感到了絲絲恐懼，那細微的感覺把臉都扯得發緊。

“你別告訴我，我們是在拍《楚門的世界》。”

雲峤沒想到他第一反應是這個，無聲笑了一下，“不是，不過确實可以用你的專業來解釋。”

“我和你見面的順序，跟你和我見面的順序，是不一樣的。”

林岑怔了怔，忽然睜大了雙眼，訝異道：“《時間旅行者的妻子》？”

雲峤：“你是妻子？”

“你才是妻子。”林岑沒好氣地抽出他手裏的抱枕，拍到了他胸膛上。

哪知雲峤咂摸了一下，雙手忽然将抱枕一緊，一臉幸福道：“好，我是妻子。”

這巨大的信息量砸來，一大堆問題在腦海裏亂竄，林岑感覺腦子轉得都有點吃力，他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那為什麽你穿越的時候不是裸着的？”

雲峤：“……”

“……”林岑從臉一路燙到了耳朵，“你把這句話忘了。”

“……我盡量。”

雲峤努力抿住了唇，奈何沒忍住，嘴角差點來了一段波浪舞。

林岑拍了他胳膊一下，生硬岔開話題：“所以你一旦穿越離開，不管是別人的記憶，監控，還是那些衣服，屬于你的痕跡都會被抹除？為什麽啊？”

“可能我算個bug，天道把我debug了。”

“天道……”

林岑仔細揣摩了一下這兩個字，“那其實這不算‘不合邏輯’，反倒是宇宙規律為了邏輯自洽，把你在時間線上亂竄的痕跡給抹除了？”

雲峤扭過頭看他，眼神裏滿是驚喜和欣賞，“年輕人，你真的很有天賦！”

“我比你大一歲。”林岑佯怒。

他的眉型天生長得好，長而密，不會過濃也不會太細，也不是姑娘的長眉那種柔美，而是恰到好處的在他臉上錦上添花，沒有表情時很是俊秀，有表情時又十分靈動，連生氣的模樣都特別好看。

“好的，林哥哥。”雲峤的視線流連在這張臉上，忽然嘴角一彎，又迅速拿抱枕擋了擋。

不知是不是這件事終究走向了唯物主義，林岑整個人都放松了許多，甚至有了開玩笑的心情，“那弟弟是如何變成這樣的？可曾吃過藥？”

雲峤的眼睛也彎了起來，微微低下了頭，可嘴角卻控制不住往上，“明天我就去開副中藥調理調理。”

林岑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兩道視線一對上，雙雙又沒忍住破了功。

“那為什麽我會記得你？”

說到這個，雲峤不由得尴尬起來，他幹咳了一聲，小聲道：“因為我咬了你的脖子。”

林岑一臉疑惑，雲峤抹了抹鼻尖，有點心虛：“我……咬得有點狠，這樣才能在你的記憶裏留下一道‘傷疤’。其他人我是真的沒辦法了，總不能見一個咬一個。”

“一定得咬脖子？”林岑想起新年那天，雲峤在電梯裏咬他的那一口，感覺頸側又開始痛了，忍不住縮了下脖子，“就沒有其他方法嗎？”

“如果那個曹制片今天看清了我，我那一拳應該是能讓他記我很久。”雲峤想起那個油膩肥佬，就嫌棄得皺了皺鼻子。

“不過這種方法我才不要用在你身上。”

林岑忽然又沉默了，久久沒有說話，這個小區本來隔音就好，現在夜漸深，書房靜得讓雲峤一時都不敢動彈。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戳戳林岑的手背，語氣有些委屈：“咬脖子真的是最溫和的辦法了。”

“所以你是怎麽知道這個辦法的？打過人？還是……”

林岑掃了他嘴唇一眼，“咬過人？”

他問完，雲峤卻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盤腿坐在沙發上挺直了背，眨巴了下眼睛朝他傾了傾身。

雲峤一湊近，林岑下意識往後倒了倒，兩人的視線一下變成了一高一低，林岑垂眸看去，發現雲峤的嘴角微微勾着，眼裏也蕩着笑意，他甚至還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揶揄。

臉又開始發熱了，林岑硬着頭皮沒有移開視線，調動了全身的演技保持住了面上的淡定。

“幹嘛？”

“沒什麽。”雲峤重新坐直，朝他露出了一個乖巧的微笑，但林岑總覺得他腦袋上有個“小雲峤”在快樂得打滾。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雲峤握着林岑的雙肩，左右搖了搖，“別想這個了，我都到處亂竄了，沒功夫再研究這個問題了。”

林岑糾結了一瞬，想繼續追問，又覺得一直抓着這個問題，顯得自己好像對雲峤別有心思。

他故作冷淡地“哦”了一聲，“那還是先不要劇透吧。”

室內靜了下來，林岑感覺自己問了一晚上的問題，都要長腦子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到處亂竄？”

“是……”雲峤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猛地拐了彎，“是、是啊……”

林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件事對他這種普通人類來說實在太過震撼，以至于腦子現在飛速運轉，想的全是雲峤會在各個時間點亂竄這件事，完全沒注意到雲峤微妙的改口。

咕——

一道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明顯。

林岑一僵，悄悄瞥了一眼雲峤，只見對方一臉無奈，他臉一熱，搶過雲峤手裏的抱枕，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縮進了沙發裏，假裝什麽也沒聽到。

“起來，我給你做年夜飯。”雲峤上手把他挖了出來，拉着他就要往樓下走。

“不了吧……”這下林岑是更不想動彈了，“睡吧睡吧，睡了就不餓了。”

“那怎麽行！今天可是過年！”

雲峤不依，仗着個子比他大，半拉半抱把人帶去了廚房。

“除夕夜怎麽說也要吃頓好……”

一個“好”字恰好在他打開冰箱時溜出口，那音節都沒能發完整，喉嚨裏的話又被冰箱裏的景象悉數堵了回去。

“哥……”雲峤被眼前的空曠震撼到了，“你家冰箱，可真是應聘了個清閑活啊……”

林岑心虛。

林岑不想說話。

“你這幾天都吃的什麽呀？”

“外賣。”

雲峤眉頭一擰，“又吃外賣，我記得上回見你的時候教了你做菜，你不是做得挺熟練了嘛。”

林岑理不直，氣很壯：“那時候你在旁邊看着，這幾天你又不在，我怕把廚房炸了。”

“真的什麽食材都沒有啊？”雲峤又熟門熟路地去翻櫥櫃，同樣比他倆的臉還幹淨，直到翻到最後一個櫃子時，才終于在角落裏看到了一盒桶裝泡面。

林岑這下氣更壯了，“你看，居然還剩了一桶你最愛的泡面，這可能就叫緣分吧。”

“……”雲峤絕望了，舉手認栽：“那還是點外賣吧……”

林岑十分贊同，轉身回到樓上去拿手機，雲峤也抱着那桶泡面跟了過去。

“你說你但凡晚消失幾天，就能在吳青的畫室幹滿一個月了。”林岑盤腿坐在書房的睡毯上，一邊點麥當勞，一邊忍不住念叨，“這下好了，工資沒領到，社保也沒讓她給你繳一份。”

“所以當時我才讓你幫我向她提前預支半個月的工資嘛。”

林岑看他直勾勾地盯着手裏的泡面，說話時還有一搭沒一搭地摳着表面的塑料包裝膜，不是餓了就是饞了。

“你開吧。”

“啊？”

“我看外賣的預計送達時間是四十分鐘後。”林岑把手機頁面亮給他看。

一晚上不僅能吃泡面，還能吃麥當勞，顯然讓雲峤十分快樂，林岑看他現在就像只眼睛發亮、尾巴狂搖的大狗。

“我說25歲成熟小夥，你現在看起來只有5歲。”

閣樓上有飲水機，林岑讓他直接在這裏把面泡了。

熱水澆下，香辣味飄了滿屋，雲峤心滿意足，“金主”說啥就是啥，“那我明年幼升小，你記得來看我拍幼兒園畢業照。”

他們倆此刻就坐在窗戶邊，閣樓的網格窗很大，窗外的雨大而密，噼裏啪啦打在玻璃上，朦胧了外頭景色，也讓暖燈打在窗戶上的光線變得毛茸茸的。

林岑看着玻璃上他們的倒影，一個穿着厚厚的白浴袍，一個穿着絨毛睡衣，乍一看去，像是兩只童話繪本裏躲在樹洞過冬的小熊。

面條泡軟後，雲峤又下樓拿了個泡面碗，把一半的面條分到了碗裏。

他們面對面挨得非常近，泡面的熱氣能同時模糊兩個人的眉目。

林岑回過神，搖了搖頭把腦子裏的童話場景晃了出去，心說真是要被洗腦了，再這麽下去，他明年得和雲峤一起拍幼兒園畢業照。

泡面的香味不停地勾着空蕩蕩的胃，林岑感覺已經餓得燒心，沒再猶豫準備開吃，誰知一低下頭，就和同樣動作的雲峤磕了正着。

“咚”的一聲，兩人同時捂上額頭，疼得龇牙咧嘴。

林岑揉着腦袋，後知後覺，阖家團圓的除夕夜，吃香喝辣的除夕夜，他倆居然只有一桶泡面，唯一的葷菜還是面裏那幾顆脫水牛肉粒。

真是違和且狼狽……

兩人就這麽靜默地看着那桶泡面，一時間誰也沒有再動手。

林岑：“好慘的感覺。”

雲峤：“但是好餓。”

“……”

兩人又飛快挑起了面，也不知道是誰先破了功，一個傳染另一個。

他倆就這麽捧着泡面，坐在大雨交織的窗前傻笑了半天。

不知是不是氛圍太好，林岑忽然冒出了強烈的求知欲。

他笑意未收，朝雲峤擡了擡下巴，“欸。”

雲峤剛收斂笑意，聞聲立即看向他，眼睛在暖燈下幹淨清澈，嘴巴鼓鼓的，包着剛剛入口的面條。

林岑卻收回了視線，筷子夾着泡面懸在碗上方，沒入口，也不放下。

“你有對象嗎？”

*

“咳咳咳……”

林岑站在衛生間的洗手臺旁，無奈地幫雲峤拍着背，“至于嘛，嗆成這樣。”

雲峤從鏡子裏看了看他，張張嘴想說什麽，一口氣剛提上來，又嗆住了，咳得驚天動地。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林岑下意識哄了哄，“你別嗆暈過去了，我可背不動你去醫院。”

說到醫院，他又好奇起來：“你這種到處亂竄的情況會結束嗎？電影裏的男主設定是一種疾病，如果你去醫院檢查，醫生能不能檢查出原因？”

“我感覺會結束。”雲峤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用水洗了把臉，回答了他前一個問題。

說完他拿毛巾擦幹臉，回答了林岑後一個問題：“我可不去，萬一真檢查出什麽，把我拉去解剖了怎麽辦？”

“那以後我就只能在《走近科學》上看你了，估計能拍60集。”

“怎麽可能！”

雲峤激動得眉毛都揚起來了，“應該是要麽在sci，要麽在Nature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