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霓燈初上

霓燈初上

果不其然，警察已經在姜禺等人到來之前封鎖了現場，清退了在場的路人和游客，還在這條街的路口拉上了警戒線。

姜禺二人的車輛還未靠近就被交警吹哨喊停。交警伸手示意，車輛不得入內。

無奈，姜禺只好一人下車觀察情況。冬日的千城空氣異常冷冽，呼嘯的寒風吹得在場所有人都有些狼狽。唯獨姜禺，格外受風的眷顧，朔風劃過他的衣角，倒像是有幾分谄媚。他站在人群裏格外顯眼，還好這街上的人已被清退了大半，剩下的忙于處理這起事故，不然今夜的熱鬧又多了一個主角。

他站在背光的角落，試圖趁警察不注意偷偷溜進去。

“前面的，幹什麽！”一束手電筒光束照過來，姜禺立馬用手擋住了眼睛。與此同時，街邊樹上的小鳥也被驚動，撲騰飛了起來。

此時，關辰也趕到了現場，他忙從口袋裏掏出了警署顧問的證件，證件背面印有“特別通行權”字樣，亮給眼前的執勤人員看。

執勤警官看了一眼就放行了。

姜禺并不驚訝，徑直走向事故發生的現場，關辰還來不及跟執勤警官打點寒暄一番，趕緊跟在了後面。

姜禺低頭看着眼前遍地散落着花花綠綠的玻璃碎片。燈管摔碎了，裸露出電線和燈絲。“霓燈不夜城”幾個字依稀可見。警務人員尚在拍照取證，因此殘渣尚未清理。

“有發現嗎？”關辰問道。

姜禺點頭。他轉動垂下的手腕，讓指尖與掌心在身體兩側有規律地輕微轉動。無形的氣流仿佛接收到指令，化為縷縷細絲向四面八方散開，從頭頂上空迅速劃過，從身旁急速穿梭，細微但鋒利。

這些風緒在街道蔓延開來。在場的人都感受到了更為猛烈的寒風，執勤人員默默地裹緊身上的大衣，加快了速度。

姜禺閉着眼睛，感知範圍随着風緒穿梭在霓燈街區的每條街道。忽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神色有些驚訝。

風停了，周圍人都舒了一口氣。

關辰反而有些疑惑地看向姜禺，姜禺只說，“先回去吧。”

Advertisement

另一邊，給姜禺發完消息的崔珩遲遲不見回信，在直接睡覺和給姜禺打電話兩個選項之間猶豫不決。突然，她手機震動了一下，待看清消息來源是她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板之後，崔珩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關機，上床睡覺。

次日一大早，手機又響個不停。崔珩正在刷牙，她穿着淺粉色珊瑚絨睡衣、睡眼惺忪、滿頭炸毛，整個人顯得很潦草。她簡單糊弄了兩下，拿起粉紅色兔子杯接了點熱水，咕嚕咕嚕漱完口。

“誰啊！大早上的！”她有點起床氣。

“今天上午不去事務所，直接來千城市警察局。”是陸銘。

他給崔珩發了一個定位，“八點半之前到。”

“收到！”

崔珩瞬間清醒，一看時間已經七點半了，她火速換好衣服，叼了一塊面包就出了門。

千城市警察局。

“周亦昶，這裏是警察局，嚴肅一點！”民警已經很不耐煩了。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說了很多次了，我真的看到鬼了！”周亦昶，也就是那位差點被砸到的周公子，雙手抱着腦袋兩側，手指插進頭發裏，表情狂躁。

“真的是鬼！你明白嗎？穿着白衣服，臉像個骷髅一樣，我一回頭他就不見了！”周亦昶情緒崩潰地不斷重複這些話。

“不信你去問一下其他人，還有路上的監控，對！調監控！”

民警有些無奈地看着他，“周先生，我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現在精神比較緊張，這是正常現象。在場的目擊者我們已經詢問過了，監控也調了，沒有你說的這個人。”

“不是，我說的是真的！”周亦昶眼睛都紅了，聲音也吼得有些嘶啞。

在場的民警們都嘆了口氣，他們加班熬了一晚上，這樣的對話重複了很多次。

崔珩趕到的時候，老板陸銘正在跟一名老警察攀談。他看見崔珩終于到場，擡手看了一眼手表，剛好八點半。

他介紹到，“這是我們事務所新來的小崔。”

他示意崔珩向人問好，說道，“小崔，這是市局的戴局長。”

“戴局長好。”崔珩局促地鞠了個躬。沒想到面前的兩個人都樂了，戴局長笑而不語，摟着陸銘的背往接待室走去。崔珩跟在後面。

“老陸啊，這次事發蹊跷，你可得好好看看。”戴局将一摞材料遞給陸銘，說道。

陸銘仔細地翻看案卷。他和關辰一樣，也是千城市警察局的特別顧問，這是為處理一些特別案件所特設的職位，擁有一定的特殊職權和豁免權限。這也是關辰能帶着姜禺自由出入管控現場的原因。

至于這個職位為何存在，要從千城市特殊的地理位置說起。千城此地，從古至今風水極為奇詭，自有古籍記錄之始，常有怪異之事發生。本地縣志對此也有專門記載。甚至還有從民國時代連載至今的《千城志異》，是崔珩最喜歡的睡前讀物之一。往日她只是有所耳聞，沒想到今日親眼所見這所謂的“特別顧問”，竟然還是她老板。

從她小時候起，幾乎每學期都要接受一次千城特有的反封建迷信教育。到上大學參加這種講座的時候，她和大部分本地孩子一樣，甚至已經開始欣賞起了外地同學們沒見過市面的表情。想起來也是頗為好笑。

她好奇很久了，這“特別顧問”，到底是在顧問什麽？總不能真是什麽神鬼之事吧。

他們說話絲毫不避着崔珩，也沒有使喚崔珩的意思。崔珩站在一旁，低頭扣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

“咳”，陸銘咳嗽一聲。

崔珩擡頭，發現二人不知何時都看向了自己。她在老板略有些不善的眼神中接過了他遞來的一沓案卷材料。

“帶回去好好看看，發現了疑點告訴我。”陸銘說。

崔珩點頭。

随後，二人離開警察局。陸銘讓崔珩自己選擇去事務所或者回家工作，自己則開車去了霓燈街。

崔珩看着老板遠去的車輛，心中有點失落。少女的工作初體驗，果不其然，并不是很愉快。

崔珩選擇去事務所。原因無他，這案卷她本就不能保證能看出個什麽來，回家去看，豈不是更顯得她在家偷懶？只是不知為何，她今天特別不想去搭地鐵。寧願多花半小時乘坐公交，慢悠悠晃到事務所附近吃完飯再去上班，剛好。

殊不知這一舉動，又助她躲過一場麻煩。

當日上午，千城市地鐵2號線突然停運。據知情人士透露，該條地鐵上的一條列車在行駛過程中突發故障，線路緊急關停。該條線路上的所有乘客都被遣散出列車，在地鐵站內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這件事随後也登上了同城熱搜，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崔珩此時正在公交車上欣賞風景。這一片接近市郊，臨近中午，公交車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去事務所的路上，公交車會經停安樂大道站，站點就在辦事處門口。崔珩經過的時候特意往裏面看了一眼，正好對上謝安要死不活的眼神，吓得她一激靈。

一打開手機，謝安又發了一條游戲鏈接。崔珩樂了，她想着還有兩站就要下車，又無情拒絕了他。

所謂夢想的工作，大抵如此吧。一天到晚打游戲，閻王看了都嘆氣。

下午，陸銘調查完現場就回了事務所，面對崔珩期待的目光，什麽也沒有透露，也沒有詢問崔珩關于案卷閱讀的進展。崔珩一下午就看完了這一份不厚的案卷，還真看出了幾分疑問，但是老板沒問，她也在猶豫。

猶豫的原因在于，此案的一些疑點怪到她只能用怪力亂神去解釋。說了，她擔心會像小時候一樣，被認為是個瘋子和傻子，把戲言裏的志怪當了真。崔珩倒不是在乎別人的眼光，只是眼下這份工作确實得來不易，萬一在老板那裏留下點不好的映像，可就麻煩了。

但是不說的話,萬一......她不自覺地走到了陸銘辦公室門口，來回踱步，欲進又止。

“找我有什麽事嗎？”陸銘似是察覺到了，出聲問道。

崔珩心一橫，走進辦公室。她把手中的材料放到陸銘的桌子上，有好幾處都被她用鉛筆寫了标注。

她有些緊張，喉嚨發幹，說起話來有點嗓子疼，“我在這份案卷中，發現了幾處問題。”

陸銘沒有去翻桌上的材料，而是看向她，這張明顯滄桑的臉上雖然有着掩飾不住的疲憊，眼神卻依舊銳利。

崔珩咽了一口口水，繼續說到，“案發當天，按照周亦昶的描述，他看見了一個道路監控中不存在的‘人’。我看了現場圖片和車轍軌跡，我認為他沒有說謊。”

“根據周亦昶的當時車速和燈牌掉落的時間，如果他沒有急剎車，那麽燈牌會正好砸中他的車輛前座。而那張燈座的照片，雖然燈座底部都已經生鏽，還有螺絲松動的痕跡，但是.....”

“但是這并不足以導致燈牌墜落對麽？”陸銘不知何時已經翻開起了崔珩的筆記，他繼續說到，“分析的不錯，這确實不是意外。雖然這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但是對于你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天下領導一般爹，崔珩腹诽，雖然好像被誇了，但并沒有很高興。

“怎麽了，不服氣？”陸銘仿佛看穿了崔珩在想什麽，“只有這些？”

當然不止，崔珩心說，其餘的說出來怕吓死你。

的确不是意外，但也不是人為。燈牌所在位置顯眼，附近游客衆多，若是有人當街動手腳不可能沒人發現，若是提前安排又不可能正好掐中時機。除非作案人針對的并不是周亦昶，而是“霓燈不夜城”，周亦昶只是一個随機觸發的倒黴蛋。

崔珩原本也是這麽想的，直到她在燈座照片上看見了一根白色的絨毛。別人或許不會注意，但是她，死都不會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