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山鬼

山鬼

清晨的千城山裏籠罩着一層蒸騰的霧氣，空氣雖冷冽，但新鮮濕潤。伴随着雞鳴和鳥啼，崔珩早早的起了床。

天才微微亮，孟柯和張磊已經在門口等着她。

三人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巡山。

趁着晨光熹微，孟柯和張磊決定先巡後山。張磊打頭，孟柯領着崔珩在山裏慢慢走着。平時孟張二人巡山都是速戰速決，進山之前先上三炷香，繞山區主要道路飛奔一周，回來時香還未滅，這是守山人的絕技。像這種在山裏遛彎的情況極為少見。

孟柯見崔珩一個小姑娘初來乍到，想着帶她多熟悉環境，就跟張磊商量着多帶了幾炷香。萬一路上碰見擋道的，還能給人家行個方便。

崔珩則是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山裏除了霧氣稍微重一點，看起來并無異樣。這次依舊是沿着上次的道路進山。崔珩驚訝的發現，斷掉的路面竟然已經奇跡般地複原了。

孟柯見崔珩一直眼含驚奇地盯着路面看，解釋道，“這座山自我先祖時起就是這樣，傳言有三千種相，山體損壞也能自動複原，在我們口口相傳的家訓裏是一座受供奉的神山。”

崔珩恍然大悟，心裏不由得對這座山多了幾分景仰。

他們走到上次遇見高老太的位置，卻并沒有看見上次的村莊和農田，反倒是一片密林，高老太存在的蹤跡完全消失不見。崔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記憶，繞着這裏來回走了好幾圈。

孟柯和張磊二人也不着急，停在原地等她。孟柯見崔珩把眼神投過來，又聳着肩解釋道，“那就是三千幻相之一，上次這裏确實有一個村莊，但現在我也不知道它去哪了。”

崔珩明顯舒了一口氣，問：“這裏經常發生這種事情嗎？”

孟柯回答：“族人的記載裏有很多次，但在我的記憶裏就發生過這麽一次，正巧讓你給趕上了。”她的語氣給崔珩一種中了大獎的感覺。

又往上走了一段山路，依舊是別無二致的密林。在距離山頂還有一截路的時候，孟柯和張磊停了下來，打算返程。

崔珩看向山峰，此時太陽已經升起來，正頂在了山尖上。山峰在金輝的照耀下顯得溫暖又神聖。崔珩指着山峰問，“我們不上去嗎？”

在崔珩的手伸出去的同時，孟柯和張磊臉色驟變。孟柯立即把崔珩的手指捂住，喝到：“別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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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幾乎是一瞬間擋到了崔珩面前，肌肉緊繃，如臨大敵。

“往後退。”孟柯小聲說着，步履緩慢向後挪動，神情緊張。

張磊從随身的包裹裏掏出了三根香，手搓點燃，敬于額前。他正聲念道：“無意冒犯，借道諸君。”随即鞠了三躬，将香插在地上。

三根香緩慢燃燒着，飄起的煙平穩悠長。

“走！”張磊明顯松了一口氣，作出護衛姿态往後退出一段距離之後，轉身，撒腿就跑。

孟柯早就帶着崔珩跑遠了。崔珩腳力雖好，但比不過守山人。孟柯嫌她跑得太慢，一把把崔珩扛在肩膀上，颠得崔珩胃裏翻江倒海。

“停...停...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跑...”崔珩被颠得實在難受。

跑出一段距離之後，孟柯終于停了。崔珩腳一沾地，就扶着樹幹嘔，“嘔~”，肚子裏仿佛剛被混凝土攪拌機攪打過。

即使停了，孟張二人也并未放松。他們警惕着密林，頭腦緊繃。風吹葉簌簌，地面沙石滾動，崔珩感覺山體好像晃動了起來，讓她更加眩暈。

“小心！”崔珩聽見孟柯焦急大喊。

一只身形矯健的巨獸從山上的樹林裏沖了出來。它通體烏黑，爬行的速度非常快，甚至留下了殘影。巨獸在靠近三人時停下了，竟然站了起來。它面目赤紅，醜陋猙獰，身形與人類相似，足有一人高，雙臂垂長至膝，但只有一條腿，反踵。

“山鬼！”，孟柯的聲音有些驚慌，她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又叫山魈，吃人的。”

山魈打量着眼前三人，烏黑的眼珠子左看右看，伸出長滿濃密黑色長毛的手臂撓頭，手爪也與人類相似。看到蹲在一邊的崔珩時，山魈瞬間眼睛一亮，手腳并用地撲了上去。

崔珩看到一個渾身長滿濃密黑毛的巨獸朝自己飛撲過來，濕熱的呼吸噴到了自己的脖頸上，吓得跌坐在地上。

張磊及時伸出長棍挑了過來，将棍子伸到了山魈的腹下，渾身肌肉爆發，爆喝一聲，把山魈挑壓到地面上。

山魈很快掙脫了出來，伏地，神情憤怒地怒吼。它露出尖銳的獠牙，轉換攻擊目标，朝向張磊沖過去。張磊直接被撲倒在了地上，雙手頂住長棍抵在山魈的嘴裏，腥臭的口水滴到了他的臉上。

孟柯在觀察戰局的同時，偷偷拿出了一根繩索，在繩索頂端系出一個巨大的套環，趁山魈不注意抛甩了出去。套環正中獸頭，孟柯将繩索一拉，套環收緊，山魈被強行從張磊身上扯落了下來。

山魈在地上翻滾掙紮，伸出雙手去扯套索，鎖套卻越收越緊。它更加憤怒了，朝孟柯撲過去。孟柯身形矯健，三兩步将繩索纏在了樹上。

只見那山魈一身蠻力，竟手扯繩索，将一人粗的大樹連根拔起。樹倒在地上發出一聲轟隆巨響，扣在樹上的繩結被扯散了，山魈躍到樹幹上，雙手扯住脖子上的套索，甩着頭掙脫了出來，将繩子扔到一邊，面露兇惡地向衆人咆哮。

張磊當即就要跪下，請山鬼讓路，被孟柯一把攔住，“別跪了，都這樣了，跪有用嗎？”

二人後退着把走上前來的崔珩護住，咬着牙打算再戰。崔珩與山魈對視，面色絲毫不懼，反而怒目施威。

在一人一獸的對峙中，山魈的咆哮停止了，眼神畏縮。他直立的背部弓了下來，深深看了崔珩一眼，竟一步三回頭地跑遠了。

劫後餘生，孟柯和張磊不知發生了什麽，只當是先祖顯靈，急急忙忙拉着崔珩下山。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我回去一定給孟娘娘多上幾炷香。”孟柯邊跑邊雙手合十抵在頭上念叨。

“孟娘娘？！”崔珩聽到了一個未曾預料的稱呼，驚呼。

“嗯哼！”孟柯有些驕傲，“我千城山孟家的先祖就是地府的孟婆娘娘。”

崔珩不由得多打量了孟柯幾眼，女人張揚豔麗的潑辣姿态确實有幾分孟姜姜的影子。但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孟姜姜還有什麽後人。

“你愣着幹什麽，快走啊！”孟柯見崔珩腳步停了下來，催促到，“快快快，快下山，別讓山鬼反悔追過來。”

崔珩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态，連忙壓下心中的好奇，往山下跑。跑到山底一座涼亭時，三人停了下來。

“到這裏就安全了。”孟柯說，“後山裏的東西不會輕易下山的。他們平時都住在山頂，不會出來見人，今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山鬼竟然跑出來了。”

崔珩抓住重點：“他們？”

孟柯點頭，“對，他們，除了山鬼，還有一些別的精怪。”

崔珩問：“還有什麽？”

孟柯仔細想了想，說到：“小時候學過，不記得了。我家祖傳的書裏有，你要是感興趣我拿給你看看。”

崔珩一聽是祖傳的，就有點不太好意思。但孟柯的神情實在過于自然，并不覺得自己将祖傳典籍拿給外人看有何不妥。崔珩想到她的先祖是孟姜姜，一瞬間釋然了。想着大不了去問一聲再看，也不算冒犯，就欣然接受了。她實在是感興趣的很。

“我還以為山鬼會是一位女神呢，‘被石蘭兮帶杜衡’。”崔珩回憶着山魈猙獰的獸态，心有餘悸地說。

孟柯卻接道：“可能曾經是吧，誰知道呢。”

“走吧！”見崔珩已經緩了過來，孟柯又催促到。

“我們不是已經”崔珩下意識地想指向後山，食指伸出來，轉了個彎，生生收了回去。

“那是後山，先帶你過去給他們見見，過過路子，免得日後沖撞了，生出什麽事端來。咱們真正要接管的地方還沒去呢！”

孟柯顯然不知道崔珩的身份，或許知道，但并不在意，她昂着頭繼續說，“雖然我們凡人本不應該跟山精鬼怪扯上關系，但既然緣分到了，就應該保持敬畏，用手去指，是非常不禮貌的。”

“是是是。”崔珩連聲附和，表示贊同。雖然孟柯是用長輩的口吻教導她，但她并沒有因此感到冒犯，反倒覺得孟柯是性情中人。

“好姐姐，我們接下來去哪？”崔珩上前挽過孟柯的手臂，仿佛在示弱，似乎這樣能讓眼前的女人不再怪罪她。

孟柯被一聲聲“好姐姐”迷惑了心神，嚴厲的臉色柔和了下來，身體也不自覺地被崔珩帶着走。

“方向反了，這邊！”張磊忽然出聲說道。

崔珩回頭一看，張磊在另一個方向的路口已經等的有點不耐煩了。孟柯聽到張磊的催促，一個眼刀殺過去，張磊的頭瞬間低了下來。

孟柯心情不錯，反過來拉着崔珩的手，說道，“走，姐姐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