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忘川

忘川

通往林區的路比村莊和獸園難走得多，一行人的步伐明顯慢了起來。

林區連着後山，地上長着很多花草，還有真菌。沒走幾步路就有游客指着一朵褐色的傘狀小蘑菇問道，“這個能采回去吃嗎？”

崔珩順着手勢看了一眼，褐菇，能吃是能吃，不過.....她手指向一旁的标識牌，上面寫着“山林危險，禁止深入，謹慎采摘，後果自負”。

[謹慎采摘，那就是能摘咯！]攝像頭随着崔珩的手勢也定格在了标識牌上，熱心網友躍躍欲試了起來。

[後果自負看見了沒，你确定能吃？]

[我研究蘑菇的不行嗎？]

[诶等會，這好像不是普通的褐菇，攝像頭拉近一點！]

[說說？]

見在場的游客和網友們都興致勃勃，崔珩一行人索性就蹲在地上研究蘑菇。林間土地濕潤，地上有許多蘑菇，除了這種普通的褐色傘狀菇，還有帶有褐色斑點的、帶有褶皺、花型的、還有顏色鮮豔一看就有毒的。

非常具有專業素養的崔珩一瞬間腦海警鈴大作，連忙發表免責聲明，“謹慎采摘，請勿随意食用。”

[我回來了，剛找導師問過了，可能是新品種。]

[真的假的？]

[不确定，導師說有空帶隊過去研究。]

[樓上的你最好說的是真的，我會信。]

[不信進我主頁，農大研究生，實名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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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個蹭流量的。]網友對這種招數見多了，噓聲一片。

崔珩也看到了這條評論，但沒多在意。她的注意力早就轉向了在一棵大樹上等候多時的姜禺，重場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女士們，先生們，今天我們準備的最後一個節目是——百鳥朝鳳！”聽風乍起，崔珩對着游客和攝像機介紹到。

話音剛落，一陣美妙的琴音傳來，伴随着簌簌的風吹樹葉聲，山林裏所有的小鳥開始高歌，聲音宛如昆山玉碎，間或若有鳳凰啼鳴。

在場所有人的神思仿佛一瞬間飄出了天外，靈魂從身體裏面升出來，俯瞰着山林。

崔珩對攝影師比了個手勢，一架無人機從山林升起，直播畫面切換，可以看到崇山峻嶺環衛下的河流，和河流旁參天的古樹。

從衆人所處的小山峰往遠處眺望，青色的河流綿延看不見盡頭，河水越往前顏色越深，到遠方竟是如墨一般的黑。

“這條河在當地被稱之為忘川”，崔珩介紹到，“傳說河流的盡頭通往冥府，順着河流可以乘舟去往另一個世界。每年上元節村民們都會在這裏放花船，遙寄情思。”

“屆時我們會開放游覽，各位可以期待一下。”崔珩調皮地對着鏡頭眨眨眼。

顯然網友們并不買賬，[誰元宵節大老遠來這啊！]

在場的大爺大媽們也發出了質疑，“小姑娘別說大話，到時候沒人來可要哭鼻子咯。”

崔珩不反駁，表情依舊自信。

一曲接近尾聲，愉快的游覽時間就要結束了。崔珩看了一眼天邊，日已西沉，再過不久就要到達黃昏時分。此時姜禺已經來到了隊伍裏，和謝安、孟姜姜等人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麽。

是時候該下山了，“今天的游覽到此為止，請大家随工作人員的指引返程。”崔珩舉着大喇叭招呼游客們回城。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稀稀拉拉的走。

“山林夜間危險，請大家有序下山。”崔珩對着大喇叭繼續催促到，滿山的大爺大媽們還是挖草的挖草，摘花的摘花。

經驗豐富的好上司陸銘接過崔珩手裏的喇叭，“給各位準備的精美禮品已經放到了大巴車上，先到先得，五點準時返程，過期不候。”說罷他停頓了幾秒，繼續說道“今日開業大酬賓，招待所提供免費住宿，僅限今晚，各位想留下來的可以體驗一下。”

這話一出，大爺大媽們不幹了。荒郊野嶺的留宿一晚想幹嘛？強制消費？走走走趕緊走，方才還磨磨唧唧的大爺大媽們霎時間健步如飛。

旅行團裏也不全是大爺大媽，還有一些看到地字部宣傳自發報名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膽子比較大，對山裏感到很新奇，紛紛選擇留下來過夜。其中就有郝麗妍，她混在人群裏不起眼，崔珩直到現在才注意到她。

郝麗妍不肯跟着旅行團下山，反而一直朝向忘川的方向張望，試圖翻山下去。

崔珩一把抓住了郝麗妍的胳膊，“好巧，你也來了！”

郝麗妍的臉頰泛起微紅，顯得有些局促，“對...好巧...啊不，好久不見！”

郝麗妍是她們大學班級的班委，平日裏很腼腆，但是對待班務很負責，輔導員不在的時候都是她在幫班裏的同學忙上忙下的，因此崔珩對她的印象很好。話雖如此，崔珩依然覺得郝麗妍的行為有點反常。

她主動開口說到，“妍妍，前段時間說要一起吃飯一直沒吃成，今日湊巧了，我盡地主之誼，晚上請你吃飯怎麽樣？”

誰知郝麗妍竟表現得有些抗拒，“不不...不了吧，這多不好意思啊。”

崔珩挽起郝麗妍的胳膊往山下走去，說到，“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不會是你看不起我們山裏的飯菜吧？”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郝麗妍連聲否認。

一行人總算是趁着日落之前下了山。陸銘帶着旅行團先行回城，留下來的游客和村民們在招待所圍了幾桌，招待所的廚子們提前準備好了飯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游客們見過和沒見過的都有，把桌子上擺的滿滿當當。

游客和村民都很高興，想讓崔珩站起來說兩句。崔珩指着自己的嗓子連連擺手，把村長請了出來。

村長喝了兩口酒，面色紅潤，站起來說到，“咱們村好久沒有來過這麽多人了....”村民和游客們熱情地給他鼓掌捧場。

崔珩幾人同郝麗妍單獨坐在了一桌，她喊了一天嗓子有點啞，端起桌上的雪梨甘蔗水咕嚕喝了好幾杯。同桌吃飯的幾個人只有姜禺相對正常，每個菜都嘗了幾口，細嚼慢咽，吃相看起來賞心悅目。謝安和孟姜姜坐着只喝水。周亦昶和他的攝影師，眼睛裏盯着滿桌的大魚大肉，嘴裏稱贊連連，手上的筷子卻只夾野菜，還一根一根地夾。

崔珩盯着周亦昶一根野菜嚼了好久，再看他瘦弱的腰肢和腿管子，嘴裏的肉頓時不香了。她環視一周，發現郝麗妍也興致缺缺，對着滿桌的好菜不動筷子不說，對身旁的大帥哥們竟也無動于衷。

“不對勁。”崔珩暗自想着。

她給郝麗妍夾了一塊山雞腿，把郝麗妍吓了一跳，碰倒了桌上的杯子，水灑了一桌子，滴到了衣服上。郝麗妍連忙站起身來擦拭水漬，其他桌上的人被這桌的動靜吸引過來，她卻低頭背過身去。

“累一天了，吃點吧。”崔珩對着郝麗妍說到。

郝麗妍應了一聲，但依舊心不在焉。同樣心不在焉的還有孟姜姜，自從郝麗妍加入他們之後，孟姜姜明顯變得沉默寡言了起來，似乎是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崔珩特意多留了個心眼。

果然，當晚，郝麗妍悄悄從招待所的房間出來，偷偷摸摸進了山。自從景區建成之後，進山的主要道路就安裝了一人高的栅欄，只在景區開放的時間開啓。顯然，這些栅欄只防游客，對于生活在這邊常走山路的人來說形同虛設。

崔珩不知道郝麗妍為什麽會對這裏這麽熟悉，只見她輕車熟路地進了山，想要跟上去，很快發現了另一道跟随的身影。

是孟姜姜，她不遠不近地跟在了郝麗妍身後。

月下三人悄無聲息地進了山。郝麗妍一路西行，竟讓她徑直走到了忘川。

夜幕下的忘川依舊是一條青川，月色下的河水波光粼粼，更為它添了幾絲神秘。

郝麗妍走到了河邊，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河水逐漸漫過了她的腰身。

崔珩走到河邊的時候就看見這一幕，吓得膽戰心驚，朝郝麗妍大喊，讓她停下。郝麗妍卻仿佛沒有聽見一樣，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郝麗妍！回來！”崔珩的嗓音有些嘶啞，她忍不住想要沖上去把人拉回來。

“回來！”崔珩的胳膊猛地被扯住了，是孟姜姜，她神色有些愠怒，“你沖上去做什麽？”

崔珩來不及跟孟姜姜多做解釋，示意她去看河水中心，“快去救人！”

“哪有人？”孟姜姜問，“你再仔細看看？”

崔珩被問得一愣，朝着郝麗妍的方向指去，“那不是嗎？”

“是什麽？”孟姜姜用平靜的語氣問到。

“郝麗妍啊？你不是跟着她過來的嗎？”崔珩有些抓狂，“別耽誤時間了，快去救人啊。”

孟姜姜沾了點水往崔珩眉毛下方劃了一道，“你再看看。”

“看什麽..”，崔珩轉頭過去，話音到最後一個“看”字戛然而止。

平靜的水面上空空蕩蕩，連波紋都沒有，哪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