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誓要對抗天道

誓要對抗天道

山裏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落在地面上結起一層薄冰。張嬸在前臺旁邊的會客廳裏把火爐燒了出來，孟柯收拾了賬本，躺靠在會客廳的長椅上翻看。

自從孟父入獄以後，孟柯就成為了新的孟氏家主，一半的時間分給了家族企業。家裏的生意有專業人士打理，景區的生計卻實在不讓人省心。

“已經連續幾天沒有一個游客了。”孟柯試圖想出一個辦法維護景區的聲譽。盡管警方已經公開披露了宋和遠和張幼涓的死因，但這件事還是對景區本就慘淡的經營造成了毀滅性打擊。

她聯系了警察局，對方同意在千城山裏開一個分所，但具體事宜還需要往上彙報。崔珩失蹤了，她找了一晚上都找不到，去孟婆廟問卦，孟婆娘娘讓她別管。一番折騰下來，倒不如閑着。

眼見着雨勢漸漸擴大，孟柯不由得擔心起來。

忽然，門外掀起一股飓風，呼嘯着吹開了招待所的大門，細密的雨霧飄了進來。

孟柯伸手攔住要去關門的張嬸，主動起身，冒着風雨走到了門口。她頂着一扇門用插栓鎖好，擡頭間竟不經意看到了雲層間有光芒在閃動。

她反手将另一扇門也關上，人走到了屋外。

只見那灰紫色的雲層間爆發出兩道閃光，剎那間将整片天地照亮，天上似乎有兩道光芒在互相追逐，時不時碰撞在一起發出巨響，摩擦出巨大的閃電，像樹木的枝杈一樣爬滿整個天空。

“孟丫頭，快進來！”張嬸在屋裏對着孟柯大喊道。

孟柯癡迷地看着天際，任由瓢潑的大雨将自己澆濕透。張嬸敲擊大門玻璃的聲音把她吓一跳，她這才晃過神來進了屋。

天邊打架的正是姜禺。

宮殿的大門是被姜禺用蠻力強行破開的。殿裏被施了禁制，靈氣不流通，姜禺只能在房裏尋了件趁手的兵器，強行把大門劈開。門口的守衛都被震開了，姜禺掃了一眼，發現他們都無大礙之後立刻禦風遁走。

可惜不過須臾，天帝太皞攔在了前面，他伸出衣袖将姜禺攔截，“禺，你要去哪？”

姜禺畢竟肉體凡胎，猛然被截住，內髒發生了震動，他悶哼一聲，鮮血從嘴角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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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皞面色有些不忍，道，“你何苦淌這一趟渾水？”

“我不能放任她被天道湮..”姜禺話未說完，又是一聲“砰”的巨響，太皞将他掀翻在地。

“你瘋了！”太皞咬牙切齒地揪着姜禺的衣領說道，“別以為你現在是個凡人我就不能收拾你！”

姜禺嘴裏吐出更多血來，“大哥當然能收拾我。”

太皞忍無可忍地揚起手掌，姜禺卻把臉湊上去，閉上眼睛。這一巴掌終究是沒有打下去，他松了手，姜禺倒在了地上，又吐出一口鮮血。

太皞往姜禺嘴裏塞了一顆丹藥，姜禺含在嘴裏便劃開了。一股清涼的氣流順着經脈蔓延到全身，姜禺感覺到自己快要被震碎的五髒六腑被這股清流重新黏合在了一起，火辣刺痛的血管也被浸泡在了泉水裏，他終于可以正常呼吸了。

凡人之身軀向來無法對抗神力，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姜禺緩慢地站起身來，太皞裝作不經意間給他丢過去了一段赤色的木頭。

姜禺接在手裏，感受到一股細膩但蓬勃的生機源源不斷地從木頭裏湧出來。

這是...扶桑神木。姜禺的瞳孔微微放大，這是只有在上古時期才存在的神樹，如今早已滅絕。

他對着太皞抱拳道，“多謝！”。

太皞卻瞬間恢複成一副受人敬仰的模樣，厲聲說道：“衆天兵天将聽我號令，即刻捉拿風神歸位！”

“是！”候在暗處的天兵天将齊齊響應，很快起兵布陣，将姜禺團團圍住。

對于姜禺來說，即便是肉體凡胎，只要太皞不動手，眼前這群小兵根本不足為懼。他起心動念，擡手掐訣，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從衆天兵的圍攻之下逃下了界。

天兵欲追上去，太皞擡手制止。

“莫追，衆天兵天将聽我號令，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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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珩領着阿寶走出了這片森林。

阿寶一路上沉默寡言。崔珩只需要曬太陽就能維持生存，一路上不吃不喝，阿寶也跟着不吃不喝。直到阿寶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地上。崔珩這才知道原來人是需要吃飯的。

她把阿寶背在背上，學着別人的樣子挨家挨戶地乞要吃食，但是換來的只是一次次的嫌惡。

穿着整齊幹淨衣服的人嫌惡地捂上口鼻，吩咐仆人将他們一腳踢開。但也有幾個好心人可憐兩個孩子，扔下來一兩個銅板。崔珩拿着這幾個銅板去給阿寶買饅頭，老板收了錢，卻把饅頭丢在地上。

崔珩看見幹淨的饅頭上沾滿了沙土，有些生氣地把饅頭撿起來，質問老板，“你為什麽要丢在地上？”

老板啐她一口，“叫花子，別影響我做生意。”

崔珩一氣之下把老板的攤位給掀了，圓滾滾的饅頭滾落到地上，遭到了附近蹲守的乞丐們的哄搶。崔珩趁機從地上撿起好幾個饅頭，背着阿寶拔腿就跑。

她憑借着良好的身體素質躲過了饅頭鋪老板和附近巡邏官兵的追捕，阿寶在她背上被颠得往外吐酸水。崔珩感覺到自己背後的人在發燙，連忙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把阿寶放了下來。

她把饅頭上的塵土都拍幹淨，撕碎喂到阿寶嘴裏。阿寶發起了高燒，已經意識模糊，但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的嘴巴進行無意識地吞咽。

此時阿寶的臉已經燒得通紅，全身都在發抖。崔珩想了想，咬破自己的手指塞到了阿寶的嘴裏。溫和帶着異香的血液被吮入體內，阿寶很快就安定了下來，燒也慢慢褪去。

很快，阿寶醒了，他的話終于多了起來，“謝謝阿姐。”

阿寶本是一個大官家的公子，在跟随父親調任的時候遇到逃荒的災民暴亂，與家人失散。為了活命，他給自己的臉上和身上塗抹了牛糞和泥巴，讓自己惡臭難聞，與那些流民一起被抓去當了伐木的奴隸，直到遇上崔珩。

崔珩詢問阿寶家的地址，阿寶卻只知道父親上任的方向。随後，崔珩和阿寶開始了逃亡的生活。所幸阿寶的家人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他的下落，幾個月後，兩人在進入高陽郡的官道上被官兵發現，一身破布爛裳的阿寶才與身為高陽郡守的父親相認。

崔珩與阿寶一同去了郡守府。為了感念崔珩的救子之恩，郡守夫人讓崔珩與阿寶一同進入學堂識字習文，并親自教習崔珩禮儀。見崔珩腰間系着的長鞭已經磨損斷裂，郡守命人為她用上好的鞣制牛皮和牛筋專門制作了一條皮鞭，甚至請了府上的武将教她習武。

幾年後，崔珩出落得亭亭玉立，阿寶也從一個腼腆的少年變成了一個飽讀詩書、具有經世之才的翩翩公子。崔珩不愛讀書，時常自請去邊關鎮守，自及笄之後鮮少與阿寶見面。

然而崔珩的天命并不是成為一位名垂青史的武将，她的出生走向的是滅亡。

蠻橫的異族強行撞開了高陽關的大門，高陽郡守舉家抗敵，九死一傷，最後站着的竟只有高陽郡守、阿寶和崔珩三人。

高陽郡守仰天痛訴，“若上天垂憐我高陽百姓，定叫這蠻夷之軍身首分離。”

話音剛落，天邊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

但老天并不是站在高陽郡守的這一邊。他不在乎任何一方的輸贏，他要的只是取崔珩的性命。

一道驚雷乍起，巨大的閃電劈在了崔珩腳下，将她染滿鮮血的戰袍劈得焦黑。

蠻族軍隊嚣張地大笑了起來，他們眼裏閃着狂野和嗜血的光芒，更加肆無忌憚地對着高陽郡的百姓殺傷擄掠。蠻族首領狂妄地縱馬上前，一把彎刀刺入了高陽郡守的胸膛，把他挑在了刀尖之上，踏馬巡城，在地上拖出一道看不見盡頭的血痕。

崔珩已經被熊熊怒火所吞噬，她全身的青筋暴起，滿眼都是仇恨的火光，瘋了一般地屠殺入侵的蠻族軍隊。

但老天并不打算放過她。又一道驚雷過後，無數條閃電朝向崔珩劈來，形包抄之勢，勢要将她神魂俱滅。

崔珩不服，她怒斥蒼天，“老賊，你是非不分，善惡不辨，談何為天？”

上天震怒，一道紫極雷光再度向崔珩劈來。她怒不可遏地抽出了纏于腰間珍藏多年的皮鞭，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竟将那道閃電牢牢纏住。

區區牛皮牛筋不足以撼動雷電之力，但若包裹着強烈的草木生機，竟也能與天道抗衡一瞬。

“啊——”崔珩手臂的骨骼全部被震碎了，她全身的經脈斷裂，鮮血透過皮膚噴湧出來，身軀卻始終要站立在地上，即使雷電幾乎将她劈成了一塊黑炭，她仍舊保持着站立的姿勢。

一瞬間，雷電都消失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結束。

又是一道撼天動地的驚雷聲響起，一道與之前粗壯十倍的閃電再度劈下來。崔珩閉上眼睛，迎接她的死亡。

“噗”，一股熱流濺到了崔珩的臉上，崔珩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裏流入了一股溫熱的液體。

那位溫文爾雅的端方公子此時已經被雷電劈的不成人形。他沒有如崔珩一般旺盛的生命力，強大的威壓将他的皮膚骨骼全都撕碎了，只剩下半顆燒焦的頭顱掉在地上。

那頭顱的眼睛依舊望向崔珩，滿眼都是擔憂與放心不下。

崔珩張大嘴巴，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眼裏生生漚出血淚來，竟直接死在了原地。

全城的百姓紛紛跪了下來，跪拜痛嚎，求上天有好生之德。就連一向兇狠殘忍的蠻夷軍隊都生出了不忍，不再屠戮百姓。

以凡人之力，如何抗天？

答曰：一城百姓向天請命，一條上神轉世、本該改天換地的命數，外加一副由萬年樹木塑造而成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