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書

當書

“劉掌櫃，你就多給我換一點銀兩嘛。”沈靜姝趴在櫃臺上，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面前的人，可憐巴巴地說道。

劉掌櫃立在櫃臺內，手裏拿着兩本書前後翻着，開口道：“沈家妹子，咱們也是熟人了。你這書本就不貴，新的也不過一百文，以你這本書如今的品相，換個地方，你連二十文也拿不到。”

沈靜姝不以為然，卻也不好直接拂了掌櫃的面子，只陪笑道：“掌櫃的，我知道你是好人，要不這多的錢算是我找你借的。等我境況好轉，再将這錢還與你。”

劉掌櫃的臉上也爬上了笑意，話裏的意思卻依然沒給沈靜姝一丁點兒退路：“沈家妹子，你別在此處說笑了。莫說借錢，便是早前你在我這裏當掉的物件兒，也沒有贖回去的。”說着，便從櫃臺下摸出二十文攤在手裏，“就這麽多，當不當的，随你。”

“當，自然是要當的。”沈靜姝話音剛落，劉掌櫃便将銅板扔到櫃臺上，拿着書走進了裏屋。

留沈靜姝一人在櫃臺前，望着為數不多的錢財，長嘆了一口氣。

随後，拿起那二十文錢，離開了書鋪。

今日是個大晴天，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于耳，好不熱鬧。

沈靜姝一路問價，最後挑了個便宜些的鋪子，買了兩個包子坐在路邊當街吃了起來，引的路人紛紛側目。

此時，距離沈靜姝穿越來這裏，不過短短一上午，卻已然要了她半條命。

原本，昨晚她受公司指派去跟一個新晉流量的戀情，一時不慎從樓梯上摔下來，登時失去了知覺。

再睜眼，她便身處一間陌生的屋子。屋裏空蕩蕩的，除了桌子和床這些必需的家具以外，便只有滿牆的書本和文房四寶，比起自己公司的那個小型圖書館，也是不遑多讓。

可惜，書是不能當飯吃的。

一早醒來的沈靜姝，肚子裏空空如也。餓及的沈靜姝在這個屋裏翻箱倒櫃，找出來的米面卻連一碗飯都湊不出來，倒是翻出了不少書信往來，每封信上都用蒼勁的楷書寫着：“沈靜姝親啓。”

她心下疑惑，便将書信堆在桌子上，一封接一封地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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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信息的展開，原主的記憶也接連不斷地向她湧來。不多會兒，沈靜姝便明白了自己此時的處境。

總得來說，她穿越了，還穿越到了貧苦的不能再貧苦的人家。巧的是，原主與她一樣，名喚沈靜姝。

原主父親一心想考取功名，從青年時便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家裏的吃穿用度幾乎都是母親操持，靠給人紡紗織線賺些錢財，供着一家三口。可惜，那可憐的母親，還沒能等到夫君中舉、女兒成人，就因為一場本不起眼的風寒，撒手人寰。

虧得原主接手了自家母親手頭的活計，才算是勉強維持了自己和父親兩人岌岌可危的生活。不久前，父親再次進京趕考，原主将家裏所剩不多的錢財全部交給父親做了盤纏，自己又接了新的繡活維持生活，可惜東西尚未完成，自己便穿越到了原主身上。

父親沈義在最近的一封信中說到，他已經到了京城，頗得尚書大人賞識，言辭間頗有志在必得之意。文到最後，他又提及以前對不起原主和母親，說着中舉後要将原主接到身邊好生照料，可謂是畫了好大的一張餅。

沈靜姝摸了摸叫喚了半天的肚子，不由得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最後，她在原主繡了一半的繡品前呆坐了許久，還是決定先将書本當了買些吃的。

反正瞧着沈義那副志在必得的樣子，這些書不久也便派不上什麽用場了。

她沒想到的是，這些書如此不值錢，而自己徒有原主的記憶，卻沒有掌握刺繡的才能，若是不想個法子賺點錢，怕是活不了幾天了。

正愁着，沈靜姝突然感覺有人拉自己的衣袖。她扭頭一看，是個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光景，頂着一張被污漬糊滿的大花臉，襯得一雙大眼睛閃亮亮的，可憐巴巴地看着沈靜姝。

沈靜姝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又覺得不妥，和聲細語地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姐姐，我餓。”小姑娘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在沈靜姝身上了。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沈靜姝才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手裏剩下的半個包子。

沈靜姝的目光在包子和小姑娘之間來回移動，最後猶猶豫豫地還是将包子遞到了小姑娘面前：“我這只有半個了，你不嫌棄的話……”

“不嫌棄！”小姑娘笑得一臉天真爛漫，邊說邊伸出手來接包子，卻不知是不是站立不穩，突然整個人朝她撞了過來。

此時的沈靜姝沒什麽防備，登時被小姑娘撞倒在地，她連忙将人扶起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小姑娘說着，突然掙開沈靜姝的手，一溜煙跑了。

沈靜姝大呼糟糕，一摸自己胸前，方才換回來的錢果然不見了。她一時氣急，拔腿就朝那小姑娘追去。

這錢她自己都得省着用，可不能讓人偷了去。

沈靜姝大喊抓賊，小姑娘一路狂奔。兩人還算聲勢浩大的你追我趕，一路上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卻沒見什麽人出來幫忙。反而在右轉之後，不知道從哪裏沖出來一群人，将去路圍了個水洩不通，也将沈靜姝在小姑娘身後。

于是，沈靜姝便只能在擁擠的人群裏，眼睜睜看着那小姑娘憑借身形小的優勢，迅速擠過人群，閃進了一旁的巷子裏，消失了。

而沈靜姝見縫插針地悶頭往前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重見天日之時，撞見的卻是穿着官服的捕快橫刀立在自己身前：“不好意思姑娘，衙門辦理公務。”

“衙門的人？”沈靜姝聽到這，欣喜萬分，一把抓住眼前官差的胳膊：“大人，我剛被搶錢了，就一個小姑娘，大概這麽高……”

沈靜姝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着，那官差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姑娘報案是吧。”

“是是是！”沈靜姝的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

“姑娘被搶了多少？”

“十六文。”

話音剛落，那官差撲哧便笑出了聲：“我說你們想見許捕頭也別都用這招啊，十六文……”

“這是我的全部家當了！”沈靜姝抓着官差的胳膊，有些發狠地說。

那官差似乎被她的反應驚到了，愣了愣神，随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們這有正事，沒有功夫跟你開這種玩笑。要是殺人兇手找不到，包括你們的許捕頭在內，可通通都要倒大黴。”

“可是我真的被搶了啊……”沈靜姝還想辯解什麽，官差眼疾手快将刀攔在她胸前：“姑娘若是再糾纏，在下要不客氣了。”

當官不為民做主，沈靜姝看着眼前的人，不住地深呼吸，似乎這樣才能掩蓋她心裏的怒氣。最後說出口的話卻仍舊帶着讨好的意味：“這位官爺，你若是不想搭理這樁案子，那能不能放我過去一下，我方才可看見那小孩兒跑到邊去了。”

“等裏面事情辦完，自然會放你們過去。”官差依舊不為所動，“姑娘可以在這裏等。”

沈靜姝撇了撇嘴，一口氣積在喉嚨口差點兒沒掉上來，再想說點兒什麽，那官差卻怎麽也不看她了。

就這麽僵持不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門處走出來一夥人，人群突然開始騷動，尖叫聲聽得沈靜姝直皺眉。

“姑娘，現在可以去追小偷了。”官差說着，收下方才一直立在沈靜姝胸前的刀，随着從門內走出來的那夥人離開了。

沈靜姝狠狠瞪了那官差的方向一眼，随後懷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跑進小姑娘閃進的那條巷子裏，自然是什麽人也沒有了。

突然，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包裹着沈靜姝。這半日的時間裏，事件接二連三地發生，卻沒有一件好事情。

別人穿越，便是能穿到帝王商賈之家，從此吃穿不愁，衣食無憂。自己穿越到這裏，家徒四壁不說，出來買個包子還能被搶，繼承的只有原主的記憶，也是些向來凄苦的壞經歷。

沈靜姝是越想越委屈，無力地在原地坐下，只等鼻子一酸，便是要哭出來。

這時，巷子裏突然響起了斷斷續續的哭聲。

可是，我還沒開始哭呢！

沈靜姝只覺得心裏一驚，定了定神，将早前發生的那些糟糕事抛在腦後，悄悄尋着哭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