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謀殺者的回憶

第74章 謀殺者的回憶

放學的謝時煜背着黑書包,走進老式居民樓。

殘陽的餘晖從樓道的通風口外透進來,在陰黑的樓梯裏投下一小方血色。黃昏裏,樓道裏的垃圾散發出濕爛的黴臭。

這棟樓實在太舊,樓裏有好多人搬走了。謝時煜經過3樓的時候,擡頭看着304的門牌,鐵鏽斑斑。

這裏已經好幾年沒人住過了。

304室的小賣部叔叔好幾年前就搬走了,但他臨走時的話,卻陰魂不散地在謝時煜腦海裏回蕩:

“哎,小時煜,想不想殺了他?”

小賣部叔叔紀世明挂着一臉慈祥的笑容,憨态可掬地蹲下來,摸摸小時煜的頭,說:

“叔叔看得出來哦~你在想什麽。”

那天夜裏下了雨,小時煜渾身淋濕了。

傍晚的時候,爸爸沒錢吸毒,回來要錢,把媽媽暴打了一頓,媽媽的肚子被踢到胃出血住院,小時煜的腦袋也被敲破了,他剛從醫院縫針回來,沒有帶雨傘,額頭上剛綁好的繃帶有些濕漉漉的。

他盯着紀世明叔叔,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模樣:

“我要回家了。”

紀世明意味深長地盯着他,在小時煜轉身走上四樓,一步一步在臺階上越來越遠,即将要看不見的時候——

“那條絲帶不是你拿的嗎?”

紀世明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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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煜心裏一頓。

現在,距離他親眼目睹小賣部叔叔殺死虐貓男并分屍,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小賣部叔叔早就不再懷疑他了,現在突然提起來……

小時煜心裏訝異,腳步卻絲毫沒停,嘴裏還裝作孩子氣地嘟囔了一句:

“神經病!”

小時煜徑直走回404室,砰——

一聲重重的關門聲。

紀世明聽着小時煜的反應,聳了聳肩。

這孩子表現得就像一個熊孩子碰到一個怪叔叔,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便不屑地罵一句神經病,然後摔門回家。

這表示,小時煜對藍絲帶毫無反應,他沒有什麽問題,只是個心思比較敏感家境又爛的小屁孩。

三個月以來,無論是威脅他的好朋友楚楓,還是明裏暗裏的試探,小時煜都表現的完美無缺。紀世明挑不出任何毛病。

從理智的推論而言,只能得出這孩子跟冬夜裏殺虐貓男的那次行動毫無關系。一個正常的孩子,不可能親眼目睹鄰居殺人分屍後,并偷走證據,還能保持三個月若無其事。

但紀世明有一種冥冥的直覺,他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猜想。

如果這三個月以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小時煜引導和表演的,那在他面前的這個年僅七歲的孩子,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魔鬼。

——比他自己都更可怕的魔鬼。

紀世明臉上浮現出慈藹的笑容,他抱着打着奇怪死結的牛奶箱,下樓去,準備開車到附近的山上,把箱子裏的東西處理一下。

小時煜躲在窗簾後,目睹紀世明叔叔踩着三輪車,後車廂上裝着各種箱子,其中一箱是打了死結的牛奶箱,混跡其中,箱子上捆着的塑料繩,像兩條打結的紅蚯蚓。

小時煜知道,那個箱子裏,裝的是401室大嬸的屍體。

準确說,是屍塊。

小時煜從容地離開窗前,走回自己的卧室,從衣櫃裏拿出那條校服,打開口袋裏的紅領巾:

斷裂的藍絲帶,乖順地躺在裏面。

這條藍絲帶是他偷來的關鍵性證據,上面有虐貓男的血跡,和小賣部叔叔的指紋。

現在,這條絲帶有一些變化,中間染血的部分被小時煜“剪去”了,只剩下兩端具有指紋的部分。

“剪去”的部分,被小時煜用來嫁禍401室的大嬸。

當然,謝時煜不會蠢到真的用剪刀去剪斷絲帶,那樣太刻意了,他小心地把帶血的部分撕扯下來,這樣絲帶兩端會有撕過的毛須須,而不是剪刀那樣平整的斷口。

這部分“剪去”的藍絲帶只沾有虐貓男的血跡,這部分對小時煜毫無用處。他并不需要向警方檢舉紀世明殺了虐貓男。

紀世明是他的底牌,未來有一天他殺了父親時,警方能在現場查到紀世明的指紋。

即使是七歲的小時煜也知道,謀殺案是熟人作案的比例高達80%,如果父親死了,警方第一個來排查的一定是他們家:媽媽和他,然後就是父親在吸毒上的關系,看看社會上有沒有仇敵。

不想被查的話,就一定要在現場給警方留下另一條全新的線索:紀世明。

如果紀世明叔叔真的是一個普通老實的人,僅憑一個指紋可能也不好嫁禍。因為殺人動機上說不通,紀世明只是居民樓下小賣部的店主,住在三樓的住戶,和謝時煜的吸毒老爸屬于一年也見不上兩面的上下樓鄰居關系。

警方會在殺人動機上有所遲疑。

然而,紀世明不是普通人,小時煜知道,這叔叔不僅不是普通人,甚至也不是普通罪犯,而是一個FBI都在通緝的連環殺人狂。

已經犯下十二起案子,仍然沒被抓到,回國退休收手,內心是逍遙法外的猖獗得意,所以在殺虐貓男的時候紀世明并不像以前在美國作案那樣仔細,連手套都沒戴。

這可能是紀世明叔叔這麽多年殺人生涯裏,唯一留下來的指紋證據。

小時煜可以體會叔叔的心态,殺虐貓男和殺別人不一樣,虐貓男的死很難被發現,死在一個老城區破舊居民樓的冬夜,身邊沒有任何親朋好友。

而且,這裏是中國,換了一個國度,沒有人知道紀世明叔叔之前在美國連續犯下十二起分屍案。

在這裏,他是一個嶄新的人。而這個嶄新的身份,卻留下了致命的證據。

從紀世明竭嘶底裏搜尋絲帶的樣子,小時煜可以知道,這條絲帶一旦被曝光,紀世明這個“嶄新”的退休生活,也要過不下去了。

這從側面也可以說明,紀世明的身份,并不是那麽牢不可破。

平常可能看不出疏漏,但在警方的大力追查下,一定能發現這個人詭異的地方。甚至,小時煜懷疑紀世明這個名字,也未必是小賣部叔叔真正從小長大的本名。這人可能有很多身份證。

警方如果查到這個人有不止一張身份證,就會開始警惕。小時煜想到紀世明叔叔那張美國博士學歷證,至少在學歷上還用的“Shiming Ji”這個名字,不知道警方能不能查到美國那邊的信息。

如果能通過指紋鎖定到紀世明這個人,再通過多張身份張懷疑這個人有問題,甚至可以查到美國那邊的信息,發現紀世明這個人确實是個殺人狂魔。那麽殺人動機就很好解釋了。

紀世明本身就是一個連環殺人犯。不需要特別的理由也可以殺人。住在三樓的時候見過幾次謝時煜的爸爸,便把他當成目标獵物。

如果嫌疑人鎖定成連環殺人狂,案件定性是無差別作案,那麽,作為近親跟吸毒父親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的謝時煜,反而可以脫罪。這樣,他和深受其害的媽媽,就會從最有動機的人變成完全不會被列入嫌疑人名單的人。

這是七歲的年幼謝時煜,為自己未來的打算。曾經他并沒有想那麽多,因為依照他的年齡,就算真的殺了父親,也不可能被判刑,但是……

那天,在少年宮門口的草地上,一起挖掘“寶藏”的楚楓跟他說:

“我們一起長大吧。”

如果他親手殺掉吸毒的爸爸,肯定會被送到少管所,至少,不可能再跟楚楓一起上課放學了。就算還能上學,楚楓見到他,又會怎麽想呢……

在那個冬夜,目睹小賣部叔叔殺人分屍的時候,小時煜突然找到了自己的替罪羊。

拿虛假的東西去嫁禍的話,是會被發現的。警方破案的時候,查證據、查動機、也會考量嫌疑人的口供。如果是假的,那終究是假的。

所以,要拿半真不假的東西去做事。比如,紀世明确實是殺人犯,那條藍絲帶确實是殺人的證據。往後提到這條沾有指紋的絲帶的時候,紀世明叔叔不可能表現得像真的被嫁禍的無辜人那樣自然。

小時煜把紅領巾小心翼翼地包起來,剩餘的藍絲帶重又藏進衣櫃裏。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等一個合适的機會,他考慮了事情可操作性,嫁禍給紀世明的計劃,唯一的困難就是分屍。

紀世明叔叔殺人必定分屍,而且會切成三十幾塊,每一塊必定都要用繩子打一個死結。

分屍需要強大的體力和充足的時間,小時煜在心裏規劃着,以他現在的體力要親手分屍一米九幾的父親,十分有難度。

而且分屍之後,面部需要焚毀。最好的情況是警方根本無法辨認受害人是他父親,這樣就無法依照社會關系查到他和他媽媽,只能依照現場留下的唯一線索:指紋,直接搜查紀世明。

小時煜走到客廳,從冰箱裏找出一袋牛奶,咕咚咕咚地喝起來,他要快點長高才行。他和他媽媽,已經快要受不了父親了。

冰冷的牛奶咽下肚。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但小時煜隐隐不安着。

按照他的計劃,他必須保護好他偷來的絲帶,一旦被紀世明叔叔發現,那麽先死的就是他了。

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裏,紀世明用楚楓威脅過他,利用104室的戀童癖,想讓小時煜關心則亂供出藍絲帶的位置。結果都都被謝時煜巧妙地化解。

小時煜很清楚,一旦叔叔在他這裏找不到答案,就會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比如401室的大嬸,虐貓男的走私同夥。

比起七歲的自己,這個大嬸更有可能在那個夜晚去五樓走私倉庫,因此恰好目擊到紀世明叔叔殺人,最後順手偷走了藍絲帶。

紀世明叔叔試探大嬸的時候,小時煜利用“剪下來”的、對他沒用的那部分藍絲帶,嫁禍給401室走私的大嬸,所以那次冬夜的殺人案,就變成了:

402室虐貓男正在五樓走私倉庫輕點貨品,304室的小賣部大叔上去殺了他,于此同時,401室的大嬸恰好也去五樓走私倉庫要查看貨物,目睹了這一切,倉皇之中拿走了藍絲帶,逃回401室。

——全程跟404室的謝時煜毫無關系。

于是,昨天夜裏,小賣部叔叔出手,處理了401室的大嬸,回收了“剪下”的藍絲帶,并且以為,那就是藍絲帶的全部了。

今天,叔叔抱着裝有大嬸屍塊的箱子,應該要去山上或者河邊抛屍。

小時煜把喝完的牛奶杯泡進水池,開水,清洗——

嘩啦、嘩啦。

七歲的他反省着自己三個月以來的舉動,應該來說,是沒有留下破綻的。

小賣部叔叔處理了大嬸,藍絲帶事件也就徹底翻篇了,叔叔應該了無後顧之憂。

但今天,紀世明還是拿藍絲帶的事來試探他:

“那條絲帶真的不是你拿的?”

小時煜皺起眉頭,把洗好的杯子擱在桌子上。

他沒有留下任何破綻,小賣部叔叔沒有任何理由來懷疑他。

但今天,為什麽還是要這麽問?

——是身為殺人狂魔的某種警覺嗎。

小時煜擦了擦手,走回自己的房間。接下來的日子,他還是需要小心謹慎才好。

後來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小時煜看見居民樓下,小賣部挂着:

【冰櫃打八折】

“哎喲,李大偉,這是什麽活動?你家小賣部從來不打折的。”

結賬的人打趣着問小賣部叔叔。

小時煜躲在小賣部後排挑選零食,他像機靈的野兔,豎起耳朵聽:

紀世明僞裝出“李大偉”那種老好人式的笑容:“哈哈,要搬走了。”

“哎!搬到哪裏去?”

李大偉:“還沒定呢。最近這裏…生意也不景氣。”

“那倒是,西城區嘛,都是老城區了,現在人都往東城區跑!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東城區那房租多貴呀!你真要搬家了?”

紀世明笑容可掬地點點頭,十分客氣地說:“這些年托你們照顧我的生意,也攢了一點小錢,到時候去東城區那邊再開個小賣部……”

“哎別這麽說!是我們受你照顧才對,平常送酒送煙送飲料,都是麻煩你呢……”

“哪裏哪裏。”

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客套,終于結束了結賬,那人拎着東西走了。紀世明坐在玻璃櫃旁,瞧着四下無人,他打開抽屜,拿出那支櫻花味法國護手霜,開始保養他幹燥的雙手……

空氣裏漸漸彌漫出淡雅的花香。

小時煜皺了下鼻子,平心而論這個味道确實不算壞,但見過紀世明叔叔親手殺人分屍,洗手塗護手霜保養的過程,小時煜聞到這個味道,就想起虐貓男流淌在客廳裏的血和屍塊。

“聽到我要走,高興嗎?”

紀世明不再繃着李大偉的親切語調,直言不諱地看向躲在貨架後面的小時煜。

七歲的謝時煜不搭理他,徑直從貨架上拿了一排臨期牛奶,便宜的袋裝,他走到玻璃櫃前:

“結賬。”

紀世明:“開始喝牛奶了呀。”

明明是完全一樣的牛奶,紀世明卻故意一袋一袋仔細地去看:

“喝牛奶長高高呢,長得跟你爸差不多高的時候,你就可以——”

紀世明用手刀抹了下脖子,還誇張地發出砍頭時的:

“咔嚓!”

“哈哈哈哈哈……”

他瘋狂地笑作一團,像是發現了什麽極有趣的東西。

小時煜:“有病。”

他拿着牛奶就要走。

啪——

紀世明一把攔住了他:“聽過薛定谔的貓嗎?”

“什麽?”

“嗯……”紀世明仔細打量着小時煜:“跟七歲小孩講薛定谔是有點太早了。你現在就處于這樣,對我來說,非常有趣的狀态。”

小時煜,從因果邏輯上,目前找不出任何一個證據,能夠證明這孩子像個魔鬼,甚至無論從哪一個地方都找不出他“不正常”的蹤跡,看起來是一個100%的普通小孩。

但是,潛在的直覺又在冥冥之中告訴紀世明,他應該警戒着,小時煜不是那麽簡單。

現在,小時煜就像薛定谔實驗裏的那只貓,直到打開蓋子之前,都無法知道貓是“死了”還是“活着”,紀世明同樣也無法知道這個孩子,到底是普通小孩,還是真正的魔鬼。

——直到有一天他能見證這個孩子真的殺了那個吸毒老爸,才可以知道,謝時煜到底是個怎樣的孩子。

薛定谔的貓,在打開蓋子之前,處于 “死”和“沒有死”的量子疊加态,現在的七歲小時煜,對于紀世明而言,跟薛定谔的貓一樣,處于是“是魔鬼”和“不是魔鬼”的量子疊加态。

薛定谔的魔鬼。

這比100%純魔鬼更讓紀世明感興趣,因為如果他現在就能100%确定小時煜是個魔鬼,那麽他一定會先解決掉這孩子,如果這孩子不是普通孩子,那麽藍絲帶的事,或許這小家夥有機會在其中搞鬼。

但鑒于小時煜是薛定谔的魔鬼,而且沒有任何線索指明他和藍絲帶事件有關,拿走藍絲帶的大嬸也已經被他處理掉了。紀世明決意,他可以觀察一下這個孩子。

“不要這麽緊張。叔叔又不會拿你怎麽樣嘛。”

紀世明指着外面的太陽:

“你看光天化日的,而且,我從不傷害孩子。”

紀世明故意這麽說,他自忖這話說的并不假,在小時煜之前,确實沒有一個孩子能夠讓他萌生殺意,因為太幼稚,配不上他的作品,他之前殺掉的都是青壯年,這讓他更有成就感,如果不是威脅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他從不殺孩子和女人取樂:

“殺一些體能比自己弱小的東西,讓我毫無成就感。”

小時煜心裏一驚,這是什麽意思……他知道紀世明叔叔是殺人狂。

但是,紀世明應該來說是不知道他知道叔叔是殺人狂的事情。

藍絲帶事件已經徹底解決了,而現在,紀世明像是要跟他剖白自己過去殺人的經歷。

小時煜全身的警覺細胞都在振響,這是什麽意思,如果他聽完了叔叔的殺人感想,那麽,他還有命活着走出小賣部嗎。

還是說……這只是最後的試探?

一個完全不知道小賣部叔叔底細的小孩,突然聽到叔叔說他是殺人狂,并發表殺人感想

和一個已經知道鄰居是殺人狂,卻一直苦苦隐瞞僞裝的小孩,突然聽到叔叔自己坦白殺人感想……

這兩種的表現、神情,是不是有不一樣……如何不一樣?要怎麽演出來?

小時煜在心裏飛快地盤算。

與此同時,紀世明的眼神也如毒蛇般盯着小時煜的一舉一動,這個孩子的眼睛、眉毛、翕動的鼻翼、額邊的汗珠,都在他的監視之下。

紀世明伸手,捏住了小時煜的手腕,現在,這孩子的脈搏也在掌控之中。

“叔叔要搬走了,小時煜會不會舍不得叔叔呀?來,過來——”

嗒啦——

小賣部外又有人進來買東西了。

小時煜凝住心神,從表面上的旁人來看,他和小賣部叔叔的關系還不錯,以前來小賣部跟叔叔的貓咪小奇一起玩,還時不時來小賣部買東西,媽媽銷贓也是找小賣部叔叔……

如果他現在表現得很抗拒,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小時煜保持沉默一聲不吭。

紀世明也恢複李大偉的神态。

那個旁人買完東西,走出去,走遠了——

“嗯……”紀世明叔叔發出一聲餍足的聲音,“那個人背影跟我第九個作品有點像,虎背熊腰,掙紮的時候力氣特別大,哈哈。”

小時煜不說話。

叔叔現在捏着他的脈搏。

小時煜一開始想要讓自己冷靜,很快意識到不對,一個正常的孩子聽見平時老實人叔叔說着奇怪的話,抓住自己,一定會感覺到緊張。

小時煜開始在心裏想一些讓他緊張的事,比如,楚楓坐在他旁邊認真聽課的樣子,烏溜溜的眼睛和長長的睫毛……

嗒、嗒、嗒……

紀世明感覺到這個孩子的脈搏開始加快,很明顯,他在緊張。

“別緊張,小時煜,叔叔都說了,不會對小孩出手。哦,倒不覺得孩子很可愛,所以憐惜他們。我從不覺得小孩子可愛,小孩絕不像大人想象的那樣純潔無邪。大人一長大,就容易忘記自己小時候是多麽的壞。

“不過,小孩比大人優越的一點就是,孩子永遠有希望……”

紀世明突然低下頭,靠近小時煜,輕輕說:

“你永遠不知道,那些孩子當中,哪一個就能成為真正的魔鬼。”

小時煜甩開紀世明的手,抱起牛奶要跑:“我要回家了!”

啪嗒——

紀世明猛地站起來,扣住小時煜的肩膀。

“叔叔都說了,叫你不要緊張,小時煜,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坐過來……”

“放開我!!”

遠處,有人又要來小賣部買東西了,因為冰櫃打八折。謝時煜乘機抱着牛奶哧溜地跑走,他的身後,紀世明像毒蛇一樣盯着他看。

“你拿刀的樣子很不錯。”

後來的一天,小時煜在居民樓的院子裏跟媽媽殺一只雞。媽媽有點害怕,基本是謝時煜動的手,那只雞還沒叫,就被謝時煜切斷了脖子。

“哈哈,這孩子經常幫我做飯的。”媽媽回道。

紀世明:“是嗎,小小年紀,刀工就很好呢。”

媽媽欣慰地說:“是啊,他切魚片比我像樣多了。”

紀世明意味深長地盯着小時煜看。

“對了,我忘記拿東西來了,等我一下,煜煜……”

媽媽說着轉身走上居民樓,去拿東西,她對紀世明毫無戒備心,在她看來,這只是一個具有多重身份的銷贓人。

七歲的小時煜在院子裏放雞血,紀世明盯着他看,突然道:

“說說你要怎麽殺掉那個男人?

“像你這樣的孩子,一定會有計劃吧。”

“叔叔!你怎麽最近老說奇怪的話,真是受不了!”

小時煜拿着死掉的雞,準備剁成塊。

紀世明:“對對,就像這樣,切成塊就好了,就不會被發現哦……”

謝時煜心裏湧出極大的不爽。

他确實準備對父親實施他的計劃,但是紀世明這麽說,他就覺得非常不舒服。

“知道你為什麽毫無纰漏我卻一直揪着你不放嗎?”

紀世明自說自話道:

“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相似的地方。不,我小時候遠遠不如你,應該說長江後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了。

“叔叔知道,你一定會去殺他的,對吧,你已經忍了太多年了。你要是一點都沒有殺掉你爸的想法,那該怎麽說呢……那你可真是不孝,或者你媽和你都是斯德哥爾摩患者。”

小時煜決定徹底無視他。

紀世明:“你刀工這麽好,正适合分屍。說不定會做的比我更有前途。就算是犯罪,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聞名遐迩的案子。相信叔叔的話,小時煜,你只要做過一次,你就會發現你真的很擅長這樣的事,比起在學校跟你那個楚楓同學一起學枯燥的加減乘除、背無聊的唐詩宋詞,你會發現,那樣的事才是你的歸宿。”

一直不理他的小時煜突然擡起頭:“你再提他的名字試試?”

“哈哈哈哈。”紀世明大笑:“這麽小就這麽激動。我也沒有把你心愛的楚楓朋友怎麽樣不是嗎。叔叔是守信用的,我都說了,我沒有傷害過孩子,至少從既定事實來講,就是這樣。”

“對了。”紀世明看着小時煜在乎楚楓樣子,突然惡毒地補充:

“如果那個楚楓有一天不跟你玩了怎麽辦?”

小時煜的手一頓。

“你唯一的朋友小楚楓,讨厭你,跟你絕交,以後都跟別的小朋友一起玩,你要怎麽辦?”

小時煜不知道,他從沒有想過沒有楚楓的日子。

……應該不會的,楚楓說,他們會一起長大。小時煜在心裏默默地想。

但,理智上,小時煜也知道,确實存在分班之類的可能,後來,楚楓就會像別的小朋友一樣,和他漸漸疏遠,然後也不再來往了。

紀世明低下頭,輕聲說: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最後三生無窮。你殺掉你的父親,因為他很壞,他吸毒,打你們母子,非常可惡。殺完之後,你會發現自己根本停不下來。後來,你慢慢發現你唯一的朋友,跟你的父親比,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你拿他當最好的朋友,他卻要跟你絕交,跟別的小朋友玩,真是可惡……

“幹脆也殺掉好了。”

院子裏的老槐樹在風中搖曳。

小時煜把切塊的雞裝進袋子裏,轉頭對紀世明說:

“叔叔,你真是有病。去看看吧。”

“哈哈哈哈哈哈。就算你現在這麽說,這番話也會一直刻在你的腦袋裏。你很擅長這樣的事情,如果你比大多數M國警察都更高明,恰好有錢請得起最好的律師,那就不會被抓住。相信叔叔。叔叔就是這樣過來的。”

小時煜不想理會叔叔的話,他觀察這小院子,如果叔叔要對他下手,他要怎麽跑……

出乎他的意料,紀世明似乎真的沒有要下手的打算,他似乎真的就是搬家離開前,找個相似的人發表最後一番感想:

“就算你現在想說叔叔都是胡言亂語,但只要你像叔叔說的那樣去做。只要你做了,即使你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你不可能會變成那樣的,但,今天這段話也會像詛咒一樣永遠伴随你。這就是語言的魅力呀。不用一刀一槍,也能讓人傷痕累累。”

小時煜心想放屁,他和紀世明叔叔是完全不同的人,就算他最後做了那樣的事,那也是吸毒的父親活該,他和紀世明這種人,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

“每個人在小時候都會覺得自己與衆不同,自己絕不會變成那樣的大人。長大之後就會發現,自己其實也就那樣。”

紀世明像是看破了七歲小謝的心理:

“我算是極少數具有自制力的,所以可以享受一下退休生活。知道叔叔為什麽跟你說這些嗎?”

紀世明蹲下來,摸了摸小時煜的腦袋:

“因為你買不起錄音機,而且以你的年紀,就算作證言,法官也根本不可能相信你的。”

“再見啦,小時煜。”

小時煜在心裏罵他快滾,但他不能表現出來,表現出來可能就要被叔叔發現。

什麽都沒做的7歲的小時煜,并沒有把那番話當回事。後來,殺人狂魔紀世明就那樣搬走了。

此時,13歲的謝時煜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個鐵鏽似的304室。

砰——

謝時煜走回404室,重重地甩上自家的門,走進小小的卧房。

殘陽如血鋪開天空。

如今的他能夠明白,七歲的自己确實沒有任何纰漏,紀世明說那番話,無非是最後的惡趣味。

如果小時煜真的是普通小孩,那麽他說的這些話,只會變成七歲時遇到一個怪叔叔的胡說八道。

但如果,謝時煜并不是普通小孩,那麽紀世明說的這些話,就會跟詛咒一樣盤繞着他。

十三歲的小謝拿枕頭捂住自己的腦袋。

但腦海裏仍然盤旋着揮散不去的話語,紀世明那種變态似的語調:

“人不是因為善良才不犯法的,叔叔很清楚,大多數人都是因為害怕法律的懲罰,如果一個人發現法律很難懲罰到他,那麽他一定會那麽做的,而且停不下來。”

“小時煜,下一個你想殺誰?”

砰啷!

十三歲的謝時煜把枕頭猛地丢出去,砸在牆上,回彈的時候碰倒了他桌上的杯子。

噼裏啪啦,喝牛奶的杯子碎裂成四五片。

謝時煜從床上坐起來,準備去收拾。

叮鈴叮鈴——

家裏的電話響了。

刺耳的聲音回蕩在黃昏的家裏,謝時煜起身去接電話:

“喂。”

“喂,您好,這裏是警察局,請問是謝時煜同學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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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