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眼萬年

一眼萬年

太上紅鸾星動, 求娶雲昭。

這大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雲昭小魔王這輩子被吓得最慘的一次。

魂都飛了一半。

她自己做過什麽好事,心裏可清楚得很。

炸了太上廟,正主找上門來了。

她呆呆站着, 明豔照人的面龐唰一下變得雪白雪白。

太上是誰?

那是曾經的至尊人皇,正兒八經的神祇。他斬殺魔神,自身也被魔神咒殺。神魂隕落之後, 在世間留下了一具行屍走肉般的空殼神軀。

他是個陰神。

正經拜他得在夜晚, 燃的是幽幽紅紅的冥燭,燒的是金箔元寶、銅黃紙錢。那祭神的場面,跟拜閻王也t沒多少區別。

雲昭炸了廟, 這鬼玩意來清算她了。

她的腦海裏緩緩飄過一句話——“迷信這種事,好的不靈, 壞的靈。”

“……”

太極宮中寂靜了許久, 然後轟然嘩爆。

倒抽涼氣聲、不可思議的驚呼聲、忘情的議論聲交織成一片。

Advertisement

嗡、嗡、嗡……

巨大的聲浪猶如實質,一浪又一浪在銮柱之間回蕩,越回蕩聲浪越強, 直往身上臉上撲,撞得雲昭搖搖晃晃, 感覺自己在往半空飄。

一只香軟的手狠狠攥住了她。

湘陽夫人把女兒的身體和游魂都從半空中拽下來, 一雙鳳目睜得滾圓,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湘陽秀瞳孔猛顫:“閨女!仙神真的!來娶你!”

“對,沒錯。”雲昭恍恍惚惚點頭, “來取我, 小命。”

不敬鬼神的前提那得是不信鬼神。

鬼神真找上門, 擱誰誰不虛?

身後傳出一聲拍案怒罵——向來注重儀态的方香君忍不住脫口罵了句髒話。

方香君都要氣死了:“怎麽天下好事盡沖着她一個去!她雲昭到底有什麽好……”

話音未落, 便被自家老娘狠狠擰了一把胳膊:“呸呸呸!童言無忌,太上莫怪!太上莫怪!”

那可是神!酸話都說不得!

方香君氣到亂翻白眼。

怎麽, 往後逢年過節,還得給雲昭那個死丫頭磕頭上香不成?!

不帶這麽埋汰人!

那邊謝雲娘已經在拉湘陽夫人的手了。

謝雲娘情真意切:“阿秀,當年她們說你氣死婆母,我是絕不信的咯!我都一個一個罵過去了!你不知道趙欣蘭她們幾個在背後都怎麽嚼你舌根,啧,我真是一個字都聽不得!”

趙欣蘭怒而掀桌:“謝雲娘!你好生不要臉皮!”

場間一片混亂。

晏南天豎了兩次手掌都沒能成功控場。

他眉眼挂滿了寒霜,沉聲問順德:“究竟怎麽一回事?”

順德公公自己也暈着,颠三倒四說了半天,還是說不明白。

總之就是太上蔔卦蔔了個星動紅鸾。

“只是蔔卦?”晏南天敏銳地眯起雙眸,“太上不能言,如何竟牽扯到雲昭身上?”

順德公公眼角微抽,餘光瞄了下湘陽夫人。

他也頗覺無語:“咳!湘陽夫人在太上殿裏給雲姑娘供了個最大最貴最醒目的黃金明玉大寶燈。太上就……就将那紅鸾卦簽,貼雲姑娘的名兒上了!”

“嘶……”衆人又是一片低嘩。

早說啊!早說啊!

寶燈又不是供不起,誰家還供不起了?早知道就給它供滿更大更貴的,把雲昭那只給比下去!說不定神妻之位就花落自家了不是?

“娘!”一位小貴女哭着用帕子輕抽身旁婦人的胳膊,“說多少次了,敬神要誠心,你就偏不聽!偏不聽!就舍不得那仨瓜倆棗燈油錢!你看看人家!”

另一位也搖着肩膀不依:“阿娘我要退婚,我也要去供寶燈,我還要上天龍大香!我也想嫁給太上!”

“雲昭這運勢可真沒誰了!”這位嗓音壓得極低,“方才還想看她笑話,往後咱們在她面前才是真成了笑話!”

“莫說你我了,她成了太上之妻,豈不是連陛下見了她都得……”察覺到晏南天冰冷的目光投來,這位夫人及時用帕子掩住了口,裝模作樣咳嗽,“咳,咳咳。”

湘陽夫人都快笑得暈過去了,她揮着香帕,那叫一個揚眉吐氣、郁結散盡。

湘陽秀:“哎呀呀,我早說了,我們家昭昭便是神仙也配得!孫夫人你說得沒錯!姻緣的事兒,那都是上天注定!有定數的!都是緣份!咱就是說,什麽側妃婢妾的玩意兒,那都沒資格拜我們昭!”

衆夫人:“那可不就是!”

晏南天面沉如水,大步走向雲昭。

太極宮中一片喧嚣混亂,也就雲昭看着還稍微“正常”一些。

她小臉蒼白,神色微微惶惑。雖然氣勢不再像方才那麽嚣張,但她仍然撐得起身上那件金紅金紅的金絲雀翎千疊牡丹大褶裙。

牡丹扶風帶露,更顯千嬌百媚,國色天香。

晏南天凝望着她,只覺腹腔裏那顆心髒被反複揉碎了千萬遍。

“別擔心,阿昭。”他沉聲對她說,“如此荒唐之事,我絕不會允許。”

雲昭恍惚回了回神。

她聚起視線,望向身前這個神情真摯的男人。

“……哈。”她緩緩笑開,挑起一邊眉毛嘲諷他,“你不允許?太上行事,幾時輪得到你晏南天允許?”

晏南天閉了閉目。

“你放心。”他一字一頓,“這件事,只是一個烏龍。”

雲昭冷笑:“你說了可不算。”

她就算再虛、再慫,也絕不會在晏南天面前示弱。

再說這禍他根本扛不起。

廟是魔神要炸的,太上找她麻煩,她得讓魔神自己來扛。

晏南天神情難看,臉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但他的目光很堅定、很強硬。

“如何不算,”他道,“你是我的妻。”

這話聽得雲昭直發笑。

“我不是!”雲昭傲然揚起臉,“方才我說了,便是仙神下凡求娶,我還未必看得上!”

她勾起唇角,逼近一步:“你,一個與別人牽扯不清的凡夫俗子,也配談娶?”

晏南天笑容不變,眸底發冷。

他眉心微蹙,偏頭輕搖了下:“你就不肯信我。”

雲昭能感覺到他壓着火。

不得不說,晏南天實在很會算計人心。

先是成功說服雲滿霜,又用一場夜宴攻破湘陽秀心防。

只可惜世事難料。

任他機關算盡,也萬萬想不到她竟然闖了個滔天大禍,引來了神祇太上。

一時間,雲昭心頭竟有種同歸于盡的暢快感。

她破罐子破摔:“我的婚事,你晏南天說了不算,太上說了也不算!我自己說了才算!”

她身上氣勢越來越盛。

反正廟都炸完了,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倒不如怎麽爽快怎麽來。

雲昭大放厥詞:“太上想娶我?他長什麽樣啊就想娶我?醜了可不行,我只喜歡好看的!”

衆人震驚得直抽涼氣。

這也……太、太、太狂妄!太不知天高地厚!太不要命!

順德公公已經厥過去醒過來好幾輪了。

他生怕雲昭再說出什麽大不敬的亵渎話,趕緊抹着虛汗上前,無力地對她說:“陛下正是讓老奴來請雲昭姑娘前往太上殿會晤……”

雲昭昂首挺胸:“帶路!”

踏出門檻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無數道視線沉甸甸落在自己後背上。

冰冷又熾燙的那道屬于晏南天。

猛戳她脊梁骨那道是方香君。

狂喜之中帶着不服不忿的是溫暖暖。

虔誠念經那幾位……自然是當機立斷開始搞迷信的老太君。

*

烏泱泱一群夫人小姐擁着雲昭前往太上殿。

湘陽夫人緊緊挽住雲昭胳膊,雙眼直勾勾,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挪。

湘陽秀繃着嗓門問:“昭昭我是不是在做夢?走路怎麽跟踩着棉花似的?”

雲昭:“因為路上全是炮仗屑和紙錢,腳踝都要陷進去啦。”

湘陽秀:“哦,阿娘緊張,沒看道。”

雲昭:“……”

總不能比她這個炸過廟的更緊張?

“雲昭,”方香君湊上前來,很不高興地說,“我娘逼我過來給你道個歉。”

“無所謂。”雲昭大方擺手,“你跟我作對,我也不會更讨嫌你。你讨好我,我也不會喜歡你。”

方香君冷笑:“呵。我還能不知道你什麽德性!”

她眯了眯細長漂亮的眼,問,“你是不是沒見過太上真身?”

“沒見過,怎麽?”雲昭想了想,道,“見過塑像,沒有臉,戴了鬼神面具。”

方香君挑着眉道:“那就對了。我告訴你吧,太上真身奇醜無比,所以塑像得用面具遮醜來着!你要嫁個醜夫君啦!”

雲昭:“他敢醜,我就敢拒!”

方香君壞笑着跑了。

“哎呀!”小姐妹悄悄擰她胳膊,“你太壞了,明明就是因為太上生得禍國殃民,用他真容塑像容易被人渎神,才給封上面具的!”

方香君嘆氣:“我跟她鬥了那麽多年,也就最後再讓她不爽這麽一刻半刻了。”

小姐妹:“你就确定她肯嫁?”

方香君冷笑:“呵。她呀,色迷心竅,只會看臉,膚淺!她會不嫁?我方字從此反着寫!”

小姐妹拍了拍她的肩,長嘆:“節哀順便。”

*

踏過一重石門,氣氛悄然就變了。

雖然都是大年祭紅紅火火的景象,但靠近太上殿,燈籠火燭的紅光便添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晦。

風t也變涼。

腳下翻飛的紙屑分明是紅炮仗,在同樣幽紅的光影下,卻時不時便幻視成一種極深的黑藍。

路旁燈籠一晃,衆人臉上便青一陣紅一陣的。

濃郁厚重的香燭冥紙氣味萦繞不散,寒霧在紅光中時隐時現,仿佛踏着幽冥黃泉路,前往森羅殿見閻王。

誦經唱咒的聲音環繞在四面八方。

冥鈴一響,膽小的便跟着哆嗦幾下。

再往前,眼前便只剩一片紅。燈籠紅燭密密布設在道路兩旁,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映上了紅色,深紅、淺紅、褐紅、亮紅……連影子落在地上都泛着紅。

這麽多紅,卻不燦爛。

反倒叫人骨子裏透出股寒。

前方忽地湧來許多人。

搖鈴灑紙錢的疾疾開道,透過一片耀眼的紅光,遙遙看見文武百官那群人急匆匆擠在山道上,烏泱泱追成一團。

紙屑翻飛,冥燭味道充斥鼻端,鞭炮火光一串串在道旁炸開,鑼聲鈴聲令人耳暈。

兩列青壯侍者搖着五彩絲制大旗,高聲唱喊:“太上夜行——避——”

雲昭心頭一跳。

衆人當面撞上,便見那黃錢紙屑兜頭蓋臉地灑了過來。

不是幽冥,勝似幽冥。

一時間,人推人,人擠人,亂作一團。

“太上夜行——避——”

即便是皇帝也得退到山道旁邊,恭恭敬敬垂首避讓,不敢沖撞分毫。

一片混亂中,雲昭忽一下被擠了出去。

耳畔“锵咚”一聲鑼鼓響。

她堪堪站穩,還沒來得及擡頭,就看見了一角華袍。

袍角墜滿繁複層疊的刺繡紋案,一片燈燭耀眼紅光中看不清底色,只覺深深淺淺盡是紅。

一層疊着一層,每一層衣飾都墜以無數金絲銀線,風過不動。

耳畔忽然就靜了。

周遭的空氣變得莫名莊重,“噗通,噗通,噗通”,分不清是沉重的心跳聲,還是陸續有人在下跪。

“鈴——”

眼前的華袍向前踏出一步,雖慢,卻仿佛有殘影。

雲昭從未見過這樣的姿态。

既有木偶般的微弱僵滞感,卻又帶着渾然天成的睥睨。

她擡眸往上看。

華袍的主人正在越過她的身旁,他頭戴神冠,肩垂羽帶,華衣美服肅穆端重。

幽冥般的紅光照遍他周身,煙霧彌漫。

一片晦暗光芒之中,半幅側顏如霜雪般冷白。

骨相驚絕,淡漠慈悲。

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神更仙的容顏。

一眼萬年。

雲昭睜大雙眼,瞳仁震顫,耳畔好似落了兩道雷。

還沒眨個眼的功夫,他就越過她的身旁,只留給她一個完美的、六親不認的背影。

“轟隆!”又一道驚雷劈進了她的腦子。

他說,我送你一卦。

他說,我很靈的。

他送出一道紅鸾卦,替她悔婚。

他,竟是太上。

雲昭此刻來不及仔細思考魔神為什麽會是太上這個深奧的問題。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麽大的事,當然得追上去弄(看)個清楚明白。

眼看這一眼萬年的絕世美男就要走遠,她蹦起來,沖着他的背影揚手呼喊:“太上——我是你的親親小雲昭啊太上——”

莊嚴肅穆、令人窒息的氛圍陡然破碎。

避讓到道路兩旁的衆人齊齊絕倒:“……”

只見雲昭拎着裙擺,毫無顧忌地踩過遍地靈幡紙錢,撞開擋路那些扛旗的、敲鑼鼓的、燒香的,沖破近乎凝固的空氣,直奔那道不可亵渎的莊重身影而去。

“太上——等等你的小雲昭啊太上——”

“……”

“我知道她是個狗!”方香君恨聲,“卻沒想到竟能這般狗!”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