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你想得美
你想得美
晏南天魂魄都在顫。
他腳步踉跄, 口吐鮮血,目光搖晃,耳畔如驚雷一般, 不斷回蕩着那句話。
“你娘真的好可憐,在你這個兒子眼裏,原來她就是個溫暖暖!”
“原來她就是個溫暖暖!”
“……”
這是什麽天大的笑話?
他娘是世間最好的人, 溫暖暖什麽東西, 也配!
他用力搖着頭,想要大聲駁斥這等無稽之談,嘴裏卻發不出一個字來。
他只是, 只是……
他明明因為“阿昭之死”痛徹心扉,決意要殺了溫暖暖, 他明明殺意已決。
她為何就是不信?
她都不知道, 看見她還好好活着,他是多麽欣喜若狂。
他只想好好跟她說說話,卻被她如此誅心。
他垂下頭, 只擡起一雙赤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她。
半晌, 他擡手抹了把唇角的血, 手掌仿佛失去知覺,重重擦過半張臉,把血染得一臉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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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咧唇笑起來, 嘶啞開口:“昭啊……”
衆侍衛:“……”
再讓神智不清的晏南天繼續觸雲昭小魔王的黴頭, 怕是要鬧到不可收場。
衆人交換視線, 匆匆向雲昭點頭致意, 然後攙住昏昏沉沉的主子,帶他去歇息。
晏南天像醉酒的人一樣甩了甩手, 沒能掙脫。
侍衛們半扶半抱,護送他離開。
雲昭定定目送晏南天虛弱的背影消失。
直到完全看不見,心下總算松了一口氣:呼,送走了,沒叫他發現腳下廢墟就是太上廟。
耳畔忽有陰風接近。
鬼神俯身,輕飄飄貼着她耳廓,語氣冰涼帶笑:“糊一臉血有這麽好看?”
姓晏的就這麽好看,一直盯着不放。
雲昭:“???”
她就沒注意到晏南天臉上有血,只以為他說的是隴陽道。
小魔王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麽貼臉嘲諷過。
她就是看他孤零零一個血人站在那裏很可憐,所以湊上去多看了兩眼,看得心髒一揪一揪,表情大概也就是稍微心疼了那麽一點點。
他就笑話她!
幻象裏血人笑話她,出來了鬼身還要笑話她!
沒完了還?
雲昭冷笑瞥他,陰陽怪氣:“好看死了呢!”
她衣袖一甩,揚長而去。
鬼神:“……?”
他都氣笑了。
當着他的面,誇別的男人好看,還這麽理直氣壯。
鬼神微虛雙眸,唇角勾笑,輕輕磨了下牙。
*
涼川城內,面目全非。
街道與層舍損毀了七八成,遍地是流離失所的百姓。
雲昭原以為會聽到一片哀聲,不曾想一路看過去,這些無家可歸的人竟然都在笑。
一身輕松的樣子,仿佛卸掉了壓在肩上的大山。
“阿嬸,”雲昭随手在路邊抓t了個瘦嬸娘,指着她面前倒塌的廢墟問道,“這是你家屋?”
“是的呀。”
“屋沒了還這麽高興?”
“屋沒了怕什麽,有手有腳都能再蓋!青金礦塌啦,往後日子都有盼頭!”
雲昭恍然:“哦……”
舉目四顧,劫後餘生的百姓當真是一片歡聲笑語。
雲滿霜不知何時走到雲昭身後,沉聲感慨:“百姓所求,從來也不過是吃飽穿暖,平平安安。”
“嗯。”
*
當初修建趙宅是為了幽禁趙宗元。
看着簡陋,其實內裏結構堅固。
在這場災變中,趙宅保存完好,略微清理便能重新入住。
雲昭進屋不久,鑽地龍遇風雲也帶着小太監回來了。
他們抱回了一只新鮮的骨灰壇。
涼川的魔神骨灰壇裏,放着一塊陳年玉璧。
“咦?”
陳平安觀察片刻,驚奇道:“居然是個合歡牌。人皇當年竟然有過情緣的嗎?”
雲昭雙眸一眯:“嗯?”
鬼神俯下身,湊到壇子面前看。
陳平安解釋道:“那會兒的習俗,年輕男女要是看上了誰,就找個牌子,刻上情詩送給對方。對方若是有意,便合上一句詩再歸還回來。兩個人以後成婚了,合歡牌就挂在婚帳裏面。”
雲昭:“哦。”
她擡手拎過骨灰壇,一把抓出那塊陳年老玉牌。
陳平安:“嘶!”
鬼神:“哎——”
雲昭心道:讓我看看他寫的什麽酸詩。
涼涼一塊老玉,倒不是什麽很珍稀的材質,白中微微透着青,倒像是有幾分陰氣似的。
定睛望下,只見上面歪歪斜斜刻了幾個字。
【你想得美】
雲昭:“?”
這算哪門子的情詩?
她側眸瞥向那個鬼,他微微偏頭,一臉“不關我事”。
遇風雲好奇地問:“人皇當年,寫了什哞?”
每次化過龍身之後他都有“哞哞哞”的後遺症。
陳平安嘿嘿直笑:“嗐,咱們人皇還用得着寫什麽情詩,随便畫兩個字,情緣還不是手拿把掐?”
雲昭低頭又看了看那四個龍飛鳳舞的字。
确實像那個風格嚣張的家夥。
沒錯。
這麽追人,不被拒絕才怪了。
她瞥了陳平安一眼,聲線淡淡:“那人家也沒回他。”
“也不是非要回嘛,”陳平安撓頭,“說不定人直接就好上了是吧,就咱們人皇,哪個姑娘能不……啊嘶遇風雲你掐我幹嘛!”
遇風雲無語望天。
做太監的,是真的不懂情情愛愛啊。
沒看到這屋子都要被醋味淹了嗎。
陳平安大聲道:“說不定人家回在背面了!”
遇風雲:“……”
東方斂:“……”
雲昭笑了笑,随手把玉牌一翻,漫不經心地眨了眨眼,低頭望下去。
表情忽一僵。
玉牌背面,竟然真有一行字。
心跳加快了一些,她抿住唇,定睛去看。
【也不是不行】
她望着這行字,微微失神。
還是他的字。
雖然沒頭沒尾的,但是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兩行字裏面,就是有那種意思。
驕矜的,歡喜的,心悅的。
哈哈,雖然青樓的事情是個烏龍,但他其實真的有過喜歡的姑娘。
這有什麽,很正常啊。
東方斂垂眸望着她的腦袋,嚣張的姑娘輕輕垂着臉,滿頭青絲也顯得特別乖順。
她的氣息似乎有點低落,身上張揚的香味都淡了許多。
他恨恨地想:那又怎麽樣,你在我面前誇姓晏的好看,我說什麽了?你以為我不氣?總不能還要我反過來安慰你?
他冷笑着,擡手,握了握她的肩膀。
雲昭:“嘶。”
她擡眸,對上他視線。
他道:“我不知情,與我無關。你是我娶回來的,我會負責到底,什麽也不用想,任何事情我來解決。知道了嗎?”
她定定望了他兩眼,倏忽別開視線,氣音道:“手太重了你。”
“嗯?”鬼神下意識又捏了下她的肩膀。
軟玉般的骨頭,捏起來手感很好,很有彈性。還想再捏。
雲昭回眸瞪他。
他心虛松手:“哦,我下次輕點。你別哭。”
“誰哭!”她氣音怼他。
他微挑着眉尾,心下嘀咕不已——就輕輕捏兩下,眼睛都紅了。看着兇巴巴,其實很嬌氣。
她誇晏南天好看的事,他都還沒跟她算賬。
算了,等她不哭再說。
“哎,哎?”陳平安忽然有了新發現,驚奇地伸手指着玉牌,“看這色兒……”
雲昭回過神:“什麽?”
陳平安把玉牌左右翻了翻。
他像個老學究一樣說道:“這是用劍尖刻的,看得出來吧?這邊‘你想得美’,很明顯是先刻的,劍氣血色淡。這邊‘也不是不行’是後刻的,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劍氣血色都要沁出來。”
雲昭定睛觀察半天,看不出有什麽色差。
她眨了眨眼,望向遇風雲。
遇風雲的表情和她一樣迷茫:“哪有什哞色兒?”
不就是玉牌上面劃了幾道痕,痕不都長一個樣?
陳平安急躁:“這哞明顯也看不出來?!就這色兒啊,差別那麽大,一個是胭脂紅,一個是丹朱紅,這哞明顯怎麽看不出來!”
雲昭:“……你不要學遇風雲講話。”
陳平安:“我什哞時……嗝兒。反正就是劍氣不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遇風雲望天。
果然蒼天是公平的——這人,聞不見空氣裏的酸氣,看得見玉牌上的劍氣。
“所以!”史學家陳平安下了結論,“人皇先刻‘你想得美’,過了很久,又刻‘也不是不行’。”
雲昭:“哦。”
是無奈妥協的語氣呢。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了。
遇風雲憨厚打圓場:“那看這玉牌,兩人也沒在一起。”
陳平安跳腳:“咱們人皇,金質玉相神清骨秀,修為超絕天下無雙,哪個這麽不長眼!”
東方斂:“嘶……”
好一陣牙疼。
雲昭忽然起身走向門口。
遇風雲怒瞪陳平安:“你少說兩句!”
陳平安迷茫:“哈?”
一人一龍望向雲昭背影。
只見她走到門口,脆生生喊人:“趙叔叔!”
趙宗元的鬼魂回來了。
他上下打量一圈雲昭,欣慰地笑出聲來:“小侄女!”
雲昭也定睛打量他。
他收掉了那杆紅纓鬼槍,依舊穿着一身白色喪衣,一副謙謙君子玉樹臨風的模樣。
進了屋,趙宗元神色一定,疾步上前,沖着鬼神長揖到底:“見過太上尊者!”
鬼神伸手托住他肘彎,将人扶起來,笑吟吟道:“不必客氣。”
趙宗元直起身,定定望着眼前這一位,一時還是有點回不過神來。
“尊者……”
屋中一下子就有了兩只鬼。
趙宗元是新鬼,身上的陰冷鬼氣重得要滴水。
一進屋,溫度便從暖冬轉為寒冬。
聽着雲昭笑眯眯和“趙叔叔”說話,遇風雲陳平安面面相觑,瑟瑟發抖。
“要不然,我們先……告辭?”
雲昭也正有話要與趙宗元說。
屋門自行在一人一龍身後阖上,把那兩個吓得一蹦。
*
“您去看過我爹了嗎?”雲昭問。
趙宗元抿唇輕笑:“在那邊罵涼川的官兒,跟個回音壁一樣。”
雲昭笑道:“可不是嘛!”
趙宗元輕咳一聲,望望一旁正襟危坐的鬼神,又望望自家侄女:“你與尊者……”
她實事求是道:“太上幫我逃婚,于是我們成親了。”
鬼神幽幽盯了她一眼。
“原來如此……”趙宗元恍然。
他面向鬼神,認真揖了揖:“多謝尊者關照我們雲昭。”
東方斂一口鬼氣憋在了嗓子裏:“嗯。”
很氣,但又說不清哪裏氣。
那一邊,雲昭與趙宗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人一鬼異口同聲。
“總覺得趙叔叔很面熟。”
“總覺得小侄女很面熟。”
雙雙愣笑了下,雲昭先道:“我先前看見趙叔叔的屍體,便覺一見如故。”
趙宗元居然也不覺得她的表述有什麽問題,只微微颔首:“我一見你,便知你就是了。”
敘話片刻,雲昭轉入正題。
“趙叔叔此刻狀況如何?燭龍筆是您用的嗎?”
說到這個,趙宗元斂下了眉眼間的輕松寫意,正色坐直,緩聲開口。
“幸得太上尊者點撥,我已成功融合這一方大陣,成就不死魂身。觍顏道一句,在涼川地界,除尊者外,我已無敵。”
他再度起身,向鬼神長長揖下,“感念尊者再造之恩。”
鬼神淡笑:“一家人,不必客氣。”
趙宗元微滞,肅容拱手:“尊者說笑了。”
東方斂:“……”
就很想掀桌子。
他瞥向雲昭,見他家媳婦安安靜靜地坐着,笑得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像朵假花似的,看得他一陣暴躁。
趙宗元繼續向雲昭解釋:“燭龍筆t的事,我是當年搜集尊者事跡的時候意外推斷出來的。此間諸多線索與猜測,便不贅述了。”
雲昭點頭。
“我半猜半蒙,推斷燭龍筆有可能在青樓,便托焦尾姑娘替我留意,當真被她尋了出來。”趙宗元微笑着說道。
雲昭奇道:“你們什麽時候說的這些?”
“夜談。”趙宗元告訴她,“我身邊耳目太多,說這些秘事,都是用詩間暗語。也就是朝廷派來的那些盯子沒文化,要不然我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
雲昭緩緩偏頭,望向東方斂。
他正好也瞥了過來。
“……”
那一日的對話猶在耳側。
——“他們這對得,還挺工整。”
——“語境一般,韻腳不錯。”
輕咳一聲,夫妻二人各自把視線瞥向一邊。
趙宗元并不知道這番眉眼官司,他繼續說道:“陸氏兄弟奉命要動這座陣,我便決定順水推舟,這其中,雖有不得已,但确實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做個廢人,這般困着等死,我不甘心。”
雲昭颔首表示理解。
他道:“我用燭龍筆,在怨魂陣中寫入規則——陣中新魂,可借臨死前的苦痛怨念維系魂魄不散。”
他沒再細說,雲昭卻能想象。
所以他用絕食這樣的方式,緩慢持久痛苦地折磨自己至死,鑄就堅韌不散的魂念。
她點點頭:“難怪所有屍體死前記憶都有缺失。”
原來是因為陣中規則。
“不想承受痛苦,魂魄便複歸天地。”趙宗元笑了笑,“除我之外,倒是再沒有第二個人怨氣那麽重,甘願留在世上做鬼。”
雲昭心頭忽然一跳。
鬼神也下意識望了她一眼。
“我如果,死在這裏。”她微眯起雙眸,視線穿越虛妄的時間與空間,望向某一處,“怨氣應該很重很重吧。”
鬼神輕嘆一聲,敲了她的肩。
溫暖暖的夢境清晰呈現在雲昭面前。
這個詭異的夢,與雲昭此前的猜測幾乎完全吻合。
夢境中,她死了娘,整個人狀态奇差。
她并沒有發現自己和溫暖暖交換了臉,溫暖暖自殘陷害她時,她只感覺不可思議,以為這人失心瘋了。
沒想到就被晏南天一掌拍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因為事先早有猜測,又有鬼神一直在她耳邊吹風,見到這一幕,雲昭心下倒是沒有太大波瀾。
只是視線觸到躺在地上的自己時,還是被那雙眼睛裏的火光狠狠灼痛。
她并沒有像溫暖暖那樣在地上掙紮打挺。
她只是靜靜躺在那裏,盯着那些人的背影,一字一句用口型告訴他們。
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我當然會做鬼啊。”
幻象消散,雲昭緩緩勾起唇角,慢慢重複了一遍,“我,當然會做鬼啊。”
最厲的那種鬼。
她怔怔擡眸,望向趙宗元。
“趙叔叔,”她問,“若是你留下的燭龍筆被人利用,害死了我,我化作厲鬼來找你,你當如何?”
趙宗元也看到了那一幕幻象。
他身為鬼,本就怨氣沖天,需要大毅力維持情緒穩定。
此刻魂念瘋狂震蕩,緊緊閉着雙眸,仍有沁血般的鬼氣不斷溢出眼縫。
一身殺意化為實質,只見屋中梁柱、牆壁點滴滲出血來。
雲昭:“……”
這氣氛,就是活生生的鬼怪話本。
半晌,趙宗元緩緩睜開雙目,望向雲昭。
數次啓唇,數次咽下。
終于,他道:“我只恨不能将獠拉入煉獄之中,削片涮肉,猶不解恨。但,此事不該由我來完成。”
他定定望進雲昭眼底。
“小侄女,若是方才噩夢成真,我定将我所能托付的一切,盡數交予你。雖不能彌補萬一,但若能助小侄女修成鬼道,親手複仇,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稍微閉一閉眼睛了。”
有太上那個陰神在一邊盯着,一個鬼是不可能撒謊的。
趙宗元就是這麽想。
若遇上那樣的事,他當真就會這麽做,絕非妄言。
“哦……”雲昭怔怔點頭,心下思緒翻湧。
原來她竟然還有一條別的路。
她知道自己定會走上這條路,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叔侄二人沉默對坐,久久不語。
“天色已晚,該歇息了。”
“嗯,明日再說。”
雲昭默然起身,将趙宗元送出門。
過了門檻,他忽地想起了鬼神的交待。
“咳。”趙宗元立在門外,認認真真開口道,“太上尊者,金質玉相神清骨秀,修為超絕天下無雙。”
雲昭:“……”
東方斂:“……”
您可真會挑時候!
*
送走趙宗元,雲昭神游般回到卧房。
剛踏入屋中,便覺眼前一花。
只見那床榻之上,竟然端端正正供着個陰神。
神身戴着狐面書生的面具,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摘,一身白袍,當真是神清骨秀的樣子。
東方斂盯着自己的身體一陣冷笑,漆黑的瞳仁裏幽幽泛起冷光。
雲昭簡單洗漱,爬上床榻,離他遠遠的。
她獨自拉被褥蓋上,沒拍身側讓他進來。
鬼神雖是那麽說,但他終究沒有關于那塊玉牌的記憶。
——你想得美。
——也不是不行。
多好啊。
在他恢複記憶之前,她絕不會再對他的身體……
身體驟然一輕。
雲昭只覺一陣眩暈,回過神時,她竟被撈出了被褥,整個人都坐到了他的身上。
“……”
眼前忽地出現那張戴着狐面書生面具的臉。
他輕易便抓着她,把她抱成了一個叫人臉紅心跳的姿勢。
不等她回過神,身上忽一涼。
衣裳沒了。
雲昭:“東方……”
一只堅硬冰冷的手掌摁住她的後頸,将她的臉壓到他的肩上。
她驟然失聲,怔怔側眸,看到面具下些許如玉側顏。
心跳迅速加快。
他動作太快,只呼吸之間,那只輕易能留下手印的大手已抓住她的腰,緩而堅定地将她壓坐向他。
“東方斂……”
她發出氣音。
極致的堅硬與極致的柔軟。
碰到了。
他分明擁有非人的恐怖的速度,但這一瞬間,竟是意外地遲來。
她不知道他在等什麽。
呼喚那個鬼神,也不見有回應——當然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沒有發出聲音。
呼吸漸急。
她試着掙了掙,發現這個家夥将她困得很緊,沒有回旋餘地。
她有的選擇只是——快一點坐下去,還是慢一點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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