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豬油蒙心
豬油蒙心
幻象消散。
趙宗元身上的氣息變了。
手中紅纓槍微微一震, 白光四溢,他原地散掉了全部願力。
願力一散,那些助他凝實鬼身的青黑怨氣也轟然一散, 仿佛抖落積年塵埃。
化去願力與怨氣,趙宗元的身軀淡到幾不可見。
他即将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他踏出一步,将死未死之際, 徹底感悟到了那個人當年踏進涼川城時的心境。
寂靜。
那個人, 其實從來也沒有想那麽多。
什麽守護,什麽大道,什麽願力, 都與他沒什麽關系。
他只是認真在做一件事。
說了要守隴陽道,他便守好隴陽道。
想要回來找個人給自己收屍, 沒找到, 他便替旁人收屍。
就這麽簡單。
簡單地、認真地,做眼前這一件事,負責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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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旁人好惡無關, 與自己生死亦無關。
趙宗元悟了。
他緩緩揚起手中的槍,劃過一道透明的弧。面對海嘯般湧來的陰骨兵, 他的心境越來越澄靜。
不需要被期待, 不害怕被怨怼,不擔憂鬼軀能撐幾時,不在乎明日來日。
只需做這一件事, 便好。
“破、陣。”
他拖着不斷消散的身軀, 一掠而上, 落入撲面而來的骸骨大潮之中, 就像一片透明的冰,落進了無邊無際的海。
再不見動靜。
地面轟隆隆震顫, 骨頭與戰甲、刀兵摩擦的刺耳雜音越來越近。
三千年前的潮水陰骨兵,搖搖晃晃舉着矛與盾,鋪天蓋地淹了過來。
雲氏親衛個個重新捏緊了手中的兵器,準備迎接這場即将到來的慘烈惡戰。
近了……近了……
迎頭……就要撞上!
衆人心口一陣發涼——這麽一撞,本就岌岌可危的戰線還能撐住幾時?
耳畔似有寂靜嗡鳴。
一雙雙收緊的瞳仁裏,緩緩倒映出慢動作般的景象。
只見披堅執銳的陰骨大軍忽然亂成一團。
仿佛有一只無形無影的天地之手正在攪動風雲,将它們撥得踉踉跄跄、東倒西歪。
白骨發出令人牙酸的恐怖嘎吱聲,密密麻麻的陰骨士兵同時被扭曲、被拖拽——不過眨眼之間,漫山遍地的骸骨竟緩緩被聚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形狀。
“嗡——”
風暴中心處,一道透明的身影再度浮出。
趙宗元!
他一身氣勢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整個鬼魂如同水波一般,與這座怨魂大陣圓融合一。
他已成為了真正的陣眼。
只見他反手背槍,每一道透明槍意震出,陣勢漩渦的轉動便又加快一分,将更多的陰骨骷髅卷入。
無形的風暴急遽轉動,密密麻麻的陰骨兵就像是落進了大河漩渦的蟻群。
它們揚着骨爪擰動掙紮,試圖向外掙脫,卻只會越陷越深。
“嗡——嗡——嗡——”
風暴內圈,白骨層層疊疊碰撞擠壓在一處。腿骨插着腿骨,肋骨卡入肋骨。
“喀嚓!嘎吱!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響聲不斷傳出。
不過片刻功夫,趙宗元攪動風雲之處,竟有一座骸骨山硬生生拔地而起!
仿佛天地造化一般。
更多的骷髅大張着原本是嘴巴的黑洞,擰着一身骨頭,歪歪斜斜被卷向骨山。
“咔咔咔咔——”
骨山越堆越高,趙宗元手挽紅纓槍,屹立骨山之上。
一輪圓月靜靜背在他身後。
他緊握槍杆,蓄勢片刻,長-槍轟然揮出!
一道又一道貫天徹地的沖擊波掠下骨山,擊碎萬千骸骨。
萬軍之中,一條通往涼川城的路漸漸被開辟出來。
雲滿霜雙眼一亮,當機立斷:“走!”
他指揮親兵護衛着百姓,疾疾穿過這條逃生之路。
“快,快,快!”
腳下的大地已經非常不對勁了。
每一腳踩下去,都錯覺是踩在一片極薄極薄的紙殼上,底下暗流湧動,酥脆不堪。
哪裏突然發生地陷都不奇怪。
身邊開始出現蛇蟲鼠蟻。它們也感應到了危機,鑽出地表,四散奔逃。
忽一霎,萬籁俱寂。
聽覺無法捕捉的尖銳蜂鳴回蕩在天地之間。
下一瞬間,耀眼的地光爆了出來。
所有人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心髒把喉嚨撞痛。
“轟——轟——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恐怖爆鳴聲傳來,忽然之間,天塌地陷。
大地如絲綢一般上下波動起伏,奔逃的衆人不自覺地一蹦一跳,仿佛踩踏着一張巨大的彈弓床。
青湖,塌了。
流沙般的青金一瀉如注,濺起一道道濃稠深黑的浪。
那些凍着霜白結晶的黃岩瘋狂塌陷,露出底下一張張吞天噬地的青黑色巨口,追咬衆人腳跟。
“跑啊!快跑啊!”
驚呼聲淹沒在轟隆隆的震顫之中,沒人膽敢回頭去望。
扶老攜幼,逃向涼川。
*
“怎麽樣,怕了沒有?”
雲昭奔逃之際,耳畔飄來鬼神壞意的聲音。
她偏過頭,看見他驕矜的笑容。
眼前恍惚一瞬,重疊了他一身血污的臉。他骨相好,臉上有沒有血都一樣好看。
心髒塌陷了一塊,她忘了自己原本打算怎麽回嘴。
他守隴陽道的樣子,真的好有安全感。都血糊淋拉成那樣了,還是沒有一個敵人敢靠近他。
她沒過腦地回了句:“有你在,不害怕。”
這話一說出口,立刻把自己驚醒過來,眼角狠狠跳了兩下——矯情死了!好肉麻!一世兇名毀于一旦!
鬼神也吓了一跳,臉上明晃晃浮起警惕——怎麽回事,有陰謀!
各懷鬼胎的夫妻二人各自把臉轉向一邊,心驚肉跳。
他轉走之前,沒忘記伸手拎住她胳膊,幫她跑快點。
青湖方向傳來的震動越來越劇烈。
東方斂很接地氣地向雲昭解釋:“趙宗元拿陰骨兵填礦坑。”
雲昭:“……”
她笑道:“這下我看誰還能催征青金礦。”
鬼神笑吟吟彎了彎眼睛。
一人一鬼在城門外站定,回身,遙望青湖方向。
紫紅、青橙與藍白的地光與閃電在半空交織,雷聲轟隆,黑浪滔天。
她擡手戳他:“晏南天回來了嗎?”
鬼神眸光微頓,笑容消失,輕飄飄不答反問t:“怎麽?”
雲昭:“攔他一下,我去炸廟。”
她甚至都沒注意到他的細微表情變化,匆匆交待完,伸手從逃難人群裏面薅出了遇風雲和陳平安,徑直前往涼川太上廟。
涼川城裏天塌地陷,多好的機會,都不需要花費心思找人背鍋。
東方斂:“……”
媳婦事業心是真的強。
*
晏南天一行直奔東山瞭望塔。
登上塔樓,成功找到了陸任……的屍首。
這是一個死人,大約死了一兩日,屍體凍得硬梆梆。
“死了?”“怎麽死了!”“怎麽回事?!”
晏南天偏了偏頭,立刻有擅長屍檢的手下上前仔細查探。
他眯起桃花眸,遙遙望向涼川城。
“禀殿下,”手下很快便來回話,“陸任頸骨折斷,一擊斃命,沒有反抗痕跡。與那兩撥京都使者死狀相似。”
晏南天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
被耍了。
陸任根本不是真正的陣眼。那麽,阿昭她知道嗎?
他回憶她那雙狡黠靈動的眼睛,半晌,輕輕嘆了口氣,微微搖頭。
她已經學會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想法了。
“殿下……”驗屍的手下略帶一絲遲疑,“屬下另有一些,小發現。”
晏南天颔首:“說罷。”
“是。陸任右手拳指,有被硬骨骼劃傷的創口,創口內少有腦部組織——屬下估計,陸任死前不久,曾經打死過一個人,打的是頭。”
晏南天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那個虐待妓女的打手。”
屬下又禀道:“在陸任指縫間,發現鐵鏈纏繞的痕跡——他是有這類癖好的人。”
晏南天微微挑眉。
眸光閃過一瞬,他淡聲開口:“很有趣的發現,可惜與案件無關。”
屬下微凜,垂頭退開:“是。”
“走吧。”晏南天嘆息,“找錯了地方,涼川城中也不知是何景況了。”
一行離開瞭望塔。
正待返程,他眼角忽一跳,視線落向那個抱着溫暖暖的侍衛。
“趙一林。”
侍衛長老趙行上前:“在。”
“你與他二人先行一步,帶溫側妃回京都。”晏南天淡聲交待。
老趙并沒有第一時間應是,而是抿了抿唇角,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家殿下。
他跟随晏南天多年,是心腹老人。
晏南天嘆口氣:“想說什麽。”
“殿下。”老趙好言相勸,“為了這位側妃,您與雲姑娘到了這步田地,多可惜啊。此次她惡意暗害雲姑娘,您何不把她交給雲家處置?”
執意再護着,是當真要與雲家離心了。
衆侍衛默默點頭。
這麽多年下來,誰不喜歡小雲昭?
誰看這溫暖暖不讨嫌?
也就殿下仿佛被豬油蒙了心——這話當然只能想想,不能說。
晏南天沉默片刻,淡笑着開口:“即便是溫暖暖有錯在先,但她并未對雲昭造成實質傷害,罪不至死。畢竟是血親,雲昭一時沖動殺了她,來日後悔怎麽辦?”
衆人都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這番說辭,也就騙騙您自個兒了吧?
晏南天輕輕揮手:“去吧。”
老趙吸了吸氣,憋悶道:“是。”
侍衛們偷偷交換了下眼色。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一隊人馬兵分兩路。
一路護送溫暖暖先行回京,另一路埋頭趕往涼川。
晏南天顯然心情不愉,侍衛們也放輕呼吸,盡量減少存在感。
靠近涼川城,遠遠便能看到青湖方向的異狀。
地光與雷電在半空交織,一陣陣劇震餘波順着腳下的大地蕩湧過來。
晏南天忽覺陰風撲面。
眼前驀地一花。
鬼神很辛苦地給他安排了一個無縫銜接的轉場,把他拉進幻象——溫暖暖那個夢。
晏南天踏出一步,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不久之前剛經歷過一次的迷陣中。
他皺了皺眉,望向左右。
三千年前的廢墟一片灰白,身邊的人個個一副蠢樣,說着不久之前說過的話。
他抿唇,凝神,戒備地往前走。
眼前這一切,似乎又有些許不同。
雲滿霜比方才急切得多,眉頭緊皺,直奔趙宅方向,說要找昭昭。
晏南天不解:阿昭怎麽會在趙宅呢?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大步追了上去,似乎與雲滿霜一樣着急。
前方忽地撞出一道身影。
“雲昭”踉踉跄跄撲了過來,右邊肩膀下紮着一把匕首。
“救命啊——”
她面容慘白,嘴唇發顫。
她撲進了他的懷裏,眸光顫顫,擡手指向身後:“她、她要殺我……”
晏南天唇角浮起冷笑。
都已經知道答案的迷陣,再經歷一遍,又能怎樣?
他冷冷望向懷裏的假雲昭。
他很想勾起唇角嘲諷她兩句,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緊緊摟着她,焦灼而心疼,手一直在顫。
他忽然看見,真正的雲昭從趙宅方向走了過來。
她頂着溫暖暖的臉,神色疲憊,一向明亮的眼睛裏面沒什麽神采,恹恹的樣子。
晏南天心頭驚跳:阿昭!
她的狀态怎麽那麽糟。是那個陰神沒照顧好她?
他正盯着她出神,懷裏的溫暖暖忽然擡手扯了扯他和雲滿霜,弱弱開口:“她、她要殺我……”
晏南天心下正在冷笑,卻見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掠了出去。
他心髒幾乎停跳,眼睜睜看着自己一掌拍中了雲昭。
眼前的一切全都變成了慢動作。
他看見心愛的姑娘皺起眉頭,似乎有點難以置信。她退出好幾步,唇角溢着血,定定擡起頭,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又偏頭望向雲滿霜。
晏南天心口仿佛挨了一錘,悶痛襲來,耳畔嗡嗡亂響。
竟像是比雲滿霜那記掏心老拳還要更痛幾分。
他痛苦地呼吸,心中怒道:不,我絕無可能傷害阿昭!
然而身體并不聽從他的使喚。
他想要飛身抱住她替她療傷,可他做的事,卻是從身側拔出一把匕首,疾步上前,一刀紮進她的身體。
晏南天心膽俱顫。
他力道之巨,生生将她帶離了地面,滞空片刻,狠狠掼進了亂石堆。
‘蠢貨……蠢貨!她是阿昭,她是阿昭!她是阿昭啊啊啊!’
他痛到快要喘不上氣,然而身體卻依舊氣定神閑,走向那個矯揉造作的假雲昭。
他後知後覺記起,要不是雲昭震聲吼了雲滿霜,自己是真的會傷到她。
他痛苦地望向廢墟中的那道身影。
他心愛的姑娘,是真的沒什麽力氣了,她看起來好憔悴,仿佛好多日子沒有好好吃飯和睡覺。
她大口大口吐着血,痛成那樣,卻一聲也沒哼,只是無聲地掙紮着想要爬起來。
是了,那個姑娘,脾氣倔強,心狠手辣。
她此刻定是一心想要殺了這幾個狗男女。
晏南天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痛,即便知道這是迷陣,也叫他難以承受。
他重重閉了閉目,只覺視野充血,一片血紅。
夠了……夠了……夠了……不要再傷害阿昭,不要再傷害她!
有什麽,沖着我來!
他聽到自己淡淡地說:“就讓她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晏南天一陣眩暈。
她傷成那樣,他把她傷成那樣,怎能留她孤零零一個人……
然而眼前的一切總是在不斷擊穿他的底線。
他看見溫暖暖爬了起來,走向他心愛的姑娘。溫暖暖拔出那把匕首,刺進了阿昭的胸膛。
阿昭依舊一聲未吭,只用一雙滴血眼睛望望這個,望望那個。
那麽頑強,那麽堅定,那麽恨。
溫暖暖還想拔出匕首來,想刺阿昭的眼睛。
晏南天忍無可忍,拼盡全力在這具不聽使喚的身軀中掙紮。
“铮——铮——嘤——”
耳畔嗡鳴愈演愈烈,他雙目充血,視線中的血色緩緩向下流淌。
終于,他掙出了一絲松動。
他大步上前,但他依舊無法控制自己,沒能對這個該死的溫暖暖下手,而是把她攔腰抱走。
‘阿昭……阿昭……’
他聽到身後傳來瀕死的喘聲。
她要死了,獨自一個人,躺在這片冷冰冰的廢墟。
帶着滿腔怨恨,孤獨地死去。
而懷中的溫暖暖,已經得意到翹起了嘴角,一臉陰毒惡意絲毫不加掩飾。
‘不——不要,不要啊,不要啊!’
‘阿昭!阿昭!’
“阿昭——阿昭!”
猶如溺水之人探出水面,晏南天驟然一聲暴喝,吓得周遭侍衛齊齊一抖。
幻象破碎。
他舉目四顧,大口喘息不止。
“殿下?!殿下!”
侍衛急忙攙住他。
只這麽愣了個神的功夫,就見眼前的殿下仿佛變了一個人。
他的額角跳動着數道可怖的青筋,雙眼赤紅,眼角竟是淌出了兩道淡色的血淚。
他滿頭是汗,身上冷得像個死人。
他睜大雙眼,直勾勾環視周圍,嘴裏喃喃念叨:“阿昭,阿昭!她害阿昭,t她害阿昭!”
一副失心瘋的樣子。
侍衛:“……”
只聞“铿锵”一聲銳響,晏南天拔出了劍來,險些劃到一名侍衛的臉。
“嘶——殿下!”
晏南天淌着血淚,寒聲逼問:“溫暖暖在哪裏?我要她死!我要她死!敢害阿昭,我活剮了她!”
衆侍衛:“……”
完了,當真失心瘋了。
好吓人。
“殿下。”最老實的那名侍衛被推出來頂鍋,“您不是讓侍衛長他們兩個,把側妃送回京都了麽?大約已經走了很遠了吧?”
晏南天皺緊雙眉,額心青筋亂跳。
他痛苦地擡手摁住頭,一下一下深重地喘息。
他漸漸回過了神。
是了,阿昭并沒有像方才所見那樣,那麽疲倦,那麽虛弱。她的眼睛仍然明亮有神,她的氣勢依舊狂傲嚣張。
是她救了她自己。
但凡她狀态差上一分兩分,這就是她的必死之局。
萬幸……萬幸她依舊精神百倍,活蹦亂跳。
至于其中有多少是那陰神的功勞,晏南天自欺欺人地不願想。
他微蹙着眉,輕搖了下頭。
侍衛一臉耿直地回話:“您方才還說,側妃雖有錯,但并未對雲昭造成傷害,罪不至死。”
晏南天:“……”
侍衛毫無怨氣:“您說側妃與雲姑娘是血親,雲姑娘殺了她,要後悔的。所以您堅定不移地保護側妃,以防雲姑娘和雲将軍補刀。”
晏南天嗆咳起來。
越咳越兇,仿佛是要嘔出心,瀝出血。
“殿下,殿下!”
晏南天搖搖晃晃站直了身體。
“阿昭在哪裏,我有話,要與她說。”
衆人面面相觑。
涼川這麽亂,只能硬着頭皮一處處找。
*
雲昭剛炸完廟,還沒逃離案發現場,就被晏南天帶人給堵了。
她心虛地踩了踩腳下的廢墟。
這涼川城……到處都是爬過陰骨兵的地洞,大概,或許,可能,認不出這裏本來是座太上廟?
她驀地偏頭,瞪向鬼神。
‘不是叫你攔他?!’
鬼神也很無奈。
他帶着晏南天走了一遍溫暖暖的記憶,殺氣太烈,幻象根本撐不住,一捏一個碎。
沒辦法。
幸好此刻的晏南天眼睛裏并沒有什麽太上廟。
他只直勾勾地盯着雲昭,雙眼紅得像個兔子,臉色白得泛着青。
他啞聲道:“我錯了。回去就殺了溫暖暖,好不好啊?”
雲昭:“……”
她都懶得把他的話過過腦。
她望向他身後的侍衛,挑眉示意:你信麽?你信麽?
侍衛齊唰唰搖頭,看得雲昭噗嗤一樂。
雲昭果斷就把敵方小兵給賣了:“喏,你自己人都不信你。”
晏南天緩緩轉頭。
一群侍衛抓耳撓腮,顧左右而言他:“呃,這裏像不像是倒了個廟?”
雲昭:“……”
互相傷害,來得太快。
鬼神見她吃癟就想笑,這一笑,總算是收住了殺心。
他拎起指骨,敲她肩膀。
雲昭第一次站在溫暖暖的角度看到了她與晏南天的過往。
她在臨波府自殘,柔弱地撲進他懷裏。他垂眸看她,目光溫和親切,卻帶着不可逾越的、冷冰冰的距離感。
什麽時候變了呢?
行天舟上,她自己帶着傷,卻執着地關心他臉色難看,問他是不是暈船。他看她的眼神當時就變了,他微虛視線,仿佛透過她看見了另一個人。
“……自己都要死了,怎麽還只顧着關心別人?”
他問她,卻又不是在問她。
雲昭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搖晃的舟船,痛苦的女子,一心一意關心着他。
溫暖暖讓他想起了他死去的親娘。
于是,他忘記了所謂男女之防,親手替她處理傷口,上藥包紮。
這便是溫暖暖所謂的“看了身子”。
他抱着她掠下行天舟,就好像回到當初,他抱着娘親跳下了那艘奪命游舫。
所以他怎麽能讓她死呢?
這位向來溫潤似玉、最有風儀的儲君殿下腳步都亂了,急匆匆傳醫、封殿,嚴令禁止任何人靠近。
包括雲昭。
雲昭那麽像秦妃,他怕啊。
一天一夜之後,他終于醒過了神。他得應對雲昭的怒火了。
溫暖暖不知道晏南天在想什麽,雲昭卻懂。
他要想辦法讓雲昭接受他把溫暖暖留下來。
他故意制造種種“誤會”,然後親手消彌這些誤會,騙取雲昭的信任和內疚。
“哇,他早就知道鲛紗水裏有毒,還能裝得那麽傷心。”
雲昭都佩服死了。
臨波府探案,溫暖暖自殘的證據也是晏南天親手安排的,原因只是青銅鼎醒目,不傷雲昭的眼睛。
鯨落海翻船,他确實把溫暖暖扔給了順德,只是在水下她快憋死時,又讓他想起了他娘。他虛着視線,就好像回到當初,給自己的“娘親”渡一口讓她活命的氣。
他沒有騙雲昭,他不喜歡溫暖暖,他厭惡溫暖暖。
但是他需要溫暖暖來撫慰自己痛失生母的傷。
“我懂了。徹底懂了。”
幻象消散。
雲昭與晏南天對上視線。
“阿昭,我向你保證,回去就會殺了她。”他目光執着,心下道出未盡之語——為你報仇。
他知道,差一點點,溫暖暖就真的害死了她。
雲昭搖頭:“不,你不會。”
他執拗道:“我會。”
“你還不懂嗎晏南天,”她嗤地一笑:“你就想看我殺她,但又殺不死的樣子。”
晏南天眉心微蹙:“別說這樣的氣話。”
“氣話?”雲昭偏頭,“晏南天,你就是把我當作秦妃,把溫暖暖當成你娘。我每殺不死她一次,你就幻想自己從秦妃手裏拯救了娘親一次。”
晏南天如遭雷擊,瞳仁猛烈震顫。
雲昭緩緩眨了下眼睛:“你自己都不知道嗎?”
他的唇色變得慘白,額頭滲出冷汗。
半晌,他蹙着眉,難以置信地輕輕搖頭。
“你娘真的好可憐。”雲昭淡聲,擲下誅心一擊,“在你這個兒子眼裏,原來她就是個溫暖暖!”
晏南天僵在原地。
許久,一口傷及心脈的鮮血噴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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