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圖窮匕見
圖窮匕見
京都大祭, 禁飛。
行天舟停在城外,雲昭剛一落地,便有人來接。
再見晏南天, 恍若隔世。
他穿一身玄黑的華服,白了很多也瘦了很多,雙頰略微下凹, 形容憔悴。唇邊眼角隐約竟能看見極細的紋。
看見她, 他那雙琥珀色的桃花眼驟然亮起,仿佛被驚豔。
雲昭擺擺手:“開門見山吧,彎彎繞繞我聽不懂。”
晏南天愣怔一瞬, 失笑:“邊走邊說。”
雲昭:“哦。”
他往側面退出半步,挽袖擡手, 示意她請。
雲昭自然不會跟他客氣。
遠遠便能看出京都十分熱鬧, 高闊的城牆門樓都挂滿了祭幡,大紅大黃大紫大藍,撞色明豔濃烈。
人潮擁擠, 路旁時不時有人燃放煙花爆竹。
還未進城便踏着紙屑。
這情形倒與雲昭想象中不同,她以為京都該是氣氛緊張、戒備森嚴。
晏南天往身後望了望, 随口問:“那個侍衛沒跟你回來?”
雲昭:“遇風雲?沒。”
晏南天佯裝吃驚:“他是遇風雲。”
雲昭偏頭看他, 見他裝得也不是十分用心,也就是客氣客氣。
她嗤地一笑:“屠龍陣白擺了吧?”
晏南天苦笑着扶了扶額,揚起手, 輕輕一揮:“聽見了?去撤。”
“是。”侍衛垂首退下。
陳平安聽得瑟瑟發抖。
這可不就是龍潭龍穴嗎!
晏南天主動向她解釋:“南君陵, 啞叔在撞斷的墓橋上發現了龍鱗痕跡。”
雲昭:“哦。”
南君陵墓中, 鬼神把晏南天等人拉進幻象, 她與遇風雲、陳平安趁機溜出去炸了座廟。
時間緊、情況急,沖回墓殿時, 遇風雲把白玉橋的石欄撞垮了一半,留下了纰漏。
果然老早就被這狐貍盯上了。
先前他不動,只是因為她家太上在。
“別這麽看我。”晏南天垂眸笑,“你不是也猜到我猜到了麽。”
一串鞭炮在雲昭腳下炸響。
晏南天沒替她擋,只笑笑地站在一邊。
濃煙彌漫,周圍不知不覺隔離出了一圈無人地帶。
“兩個消息。”煙霧模糊了他的臉,神色看不分明,嗓音是帶着笑的,“父皇快死了。通天塔快成了。”
雲昭臉色微沉:“哦。”
二人默不作聲往前走了一段。
“他用了秘法,具體細節我不得而知。”晏南天淡聲開口,“大祭持續百日,百日之後,通天塔成。”
雲昭蹙眉:“你确定?”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只能确定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那位帝王的壽數,就只剩這麽多。
他必是要破釜沉舟的。
“通天塔成,仙神下凡,點化世人登仙。”他垂了垂頭,“屆時,我父皇便是新任人皇。這種事,你應該不會答應吧?”
雲昭唇角勾起冷笑。
真是給這些東西臉了!點化人皇,他們也配?
她家太上那是自己拎着劍一路殺出來的。
不過即便心裏一萬個不屑,她也深知形勢險惡——皇帝一個凡人,便能夠憑借通天塔與秘法限制神身,更遑論那些仙神?
那些東西,必是她家太上的仇敵。
“當年人皇斬殺魔神,誅其魂魄,以十座神殿鎮其三魂七魄。”晏南天望向雲昭,“都給你放得差不多了吧。”
雲昭:“啧。”
晏南天:“我只是提醒你,父皇也知道。”
雲昭:“哦。”
他停下腳步。
轉身,垂眸深深凝視她,神色認真:“我只能護你到這裏,你現在掉頭離開,父皇不會知道你回來過。”
雲昭徑直往走前,一步一步踏向熟悉的九重山。
晏南天并不意外,他低頭嘆了口氣,大步追上她。
“見過父皇,你我再細說。”
*
永和宮。
皇帝歪坐在龍榻上,眼窩深陷,臉上有一股續命靈藥強行吊起來的精神氣。
他眯眼看了雲昭一會兒,恍然道:“是小雲昭回來了。太上尊者可還好麽?”
雲昭道:“你給他風光大祭呢,能不好。”
“哦……”皇帝毫不臉紅,“對,朕可是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敬獻尊者了。是不是啊,敬忠?”
老太監敬忠公公連忙笑吟吟道:“正是呢。”
皇帝擡手拍了拍龍榻扶欄:“雲滿霜實在不像話,這麽久沒個消息,你娘都發愁病倒了。敬忠,可曾給朕的二弟妹安排妥當?”
敬忠公公躬身道:“老奴豈敢不盡心?湘陽夫人那兒有禦醫們照看着呢。只是……近日需要靜養,不宜打擾。”
雲昭心下冰冷。
皇帝這是準備一條道走到黑,裝也不裝了。
沒有什麽能比他自己的生死更要緊,他會用強硬的手段排除一切威脅和阻礙。
皇帝望向晏南天:“太上尚未歸位,你給朕把小雲昭照顧好了,不得有失!”
晏南天垂首應道:“是,兒子知道。”
“朕乏了。”
“父皇保重龍體,兒子告退。”
*
一路沉默。
宮牆高闊,威壓沉重。
踏過青石地磚大道,出了禁城,沿山道往東走,便是熟悉的東華宮。
宮門阖緊,晏南天放下繃了一路的肩膀,笑着告訴雲昭:“不用擔心,湘陽夫人精神得很,成日在那罵人。不好罵父皇,便罵雲滿霜。”
雲昭:“哦。”
西殿兩扇大門敞開,仿佛避嫌。
雲昭不問,晏南天也不好主動開口提溫暖暖,二人沉默着踏入正殿。
一應陳設與當初一模一樣。
她用過的東西他都留着。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他請她坐下,挽袖擡手沏上茶。
雲昭問:“沒給我下藥?”
晏南天失笑:“我是那種人?”
雲昭面無表情:“你是。”
“不。”他道,“我不來陰的,我都明火執仗。”
雲昭:“……你還挺自豪。”
他笑着輕輕搖了下頭,取過她面前的茶盞飲下,一滴不剩,翻空杯給她看,“放心了?”
雲昭的目光變得十分古怪。
晏南天:“?”
她一臉無語:“要是裏面有那種藥,你喝了那種藥,我怎麽就放心了?”
晏南天:“……”
他往榻欄一倚,“給你透個底。我想要的,是與你回到從前。但凡還有一點希望,我也不願意跟你鬧僵。”
“啧。”雲昭直言,“你就是欺負我家太上不在。”
晏南天笑:“是,那又怎樣?你需要我幫忙。”
“行。”雲昭點點頭,“說吧,你的打算。”
晏南天重新沏好茶,推給她。
他望着她笑:“我那日說的話,你終究是聽進去了。”
在涼川時,他曾向雲氏父女交過底。
皇帝不死,太子永遠是太子。
皇帝若成了萬壽無疆的人皇,他這個最有出息的兒子一定沒有好下場。
晏南天絕不想看到通天塔修成。
雲昭哪怕信不過他的人品,也不會懷疑他的野心。
在這件事上,他确實是天然盟友。
他盯着她,眼神複雜。
“你這次就是回來找我的,雲昭。”他緩緩開口。
雲昭:“對。”
他很慢很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極輕地搖了下頭,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慘笑:“你是當真把我放下了。”
雲昭:“對。”
他嗓音幹澀:“連恨都沒有了。那個人,他就這麽好?”
雲昭:“對。”
晏南天怒:“你是個回音壁嗎對對對。”
雲昭:“……哦。”
他點點頭,神情好氣又好笑:“行,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沒心沒肺。說正事——我懷疑,通天塔裏面正在搞人祭。”
雲昭神色微凜:“哦?有證據。”
晏南天眯眸,透過黑木雕花大窗,遙遙望向通天塔的方向:“有一些,但不是直接證據。若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揭發此事,定能打亂他的步調——如今上下一心,萬民同祭,得先破除這個神聖金身,下一步行事才能方便。”
雲昭沉吟點頭:“不錯。”
“人祭之事一旦暴露,朝廷內外必有反對聲浪,趁他分心無術,你我便可以把湘陽夫人接出來。”
他知道雲昭在意什麽。
一聽這話,她果然沖他笑了笑。
晏南天眸光發軟,不自覺地随她一起笑。
雲昭拍板:“那就行動!”
看着她眉眼放光、神采熠熠的樣子,他只覺胸腔中那顆心髒一陣陣鈍痛。
她就這麽放下了,把他一個人留在原地。
晏南天收斂笑容,硬下心腸,緩聲開口:“雲昭。”
雲昭:“嗯?”
他輕笑道:“做這件事,我要冒太大的風險。一旦失敗……不,哪怕成功,我再脫不了身了t。”
雲昭敷衍安慰:“沒事,我會讓太上保護你。”
晏南天:“……”
他深吸一口氣,向她陳述利害關系:“父皇已是孤注一擲,哪怕暴露了人祭之事,遭遇鋪天蓋地的反對聲,他也必定冒天下之大不韪,強行推進祭祀。”
雲昭懂了:“祭祀終結之前,我家太上來不了。”
晏南天颔首:“是。我只能站到風口浪尖,與造反無異。”
雲昭眨了眨眼睛:“你辛苦了。”
晏南天:“……”
他扶額笑。
“阿昭。”他道,“我這是在自尋死路。若不是你來,我絕不會走出這一步。我付出這麽大代價,你又打算付出什麽呢?”
雲昭認真道:“我全力助你。”
晏南天低着頭笑:“那可不行啊。阿昭,這件事我不是非做不可,但你是。”
雲昭眯了眯眸。
他緩緩擡起雙眼,圖窮匕見:“我賭上性命,你也要拿出相當的誠意。不然沒有這種好事的。”
雲昭:“你說。”
他傾身,手肘壓在矮案上,靠近她。
“我手上有一副藥。”他定定望着她,額角有一根青筋在跳,“服下它,便會忘記這一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我原打算自欺欺人,服了這副藥,忘記這一年來發生的一切,只當你死在外面了,把你當作亡妻,惦念一輩子。”
他盯着她,目光輕閃。
他聲線溫柔到陰毒:“但現在……”
雲昭立刻便明白了:“你現在想要我吃了它,忘記你和溫暖暖的糟心事,也忘掉我和太上之間的事。”
晏南天微笑:“對。我只有這一個要求,你可以考慮。我方才說了,我不跟你來陰的。”
“不用考慮。”雲昭面無表情,“藥,拿來。”
他沉下臉,盯了她好一會兒:“你想清楚了?”
雲昭冷笑:“我不吃,你會幫我?”
晏南天直言:“不會。”
“那還磨蹭什麽?”
“好。”
晏南天揚袖,拍了拍雙手。
兩個人沉默坐在窗榻,他盯着案桌上的茶盞,她東望望,西看看。
這東華宮與她當初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回到當初嗎?
時間點滴流逝,日影走過一格窗棂,白玉盞裝盛的湯藥端了上來,放在雲昭面前。
她的指尖輕輕撥動這只盈潤的玉盞,湯藥散發出奇異的香。
她問:“自欺欺人你也高興?”
他道:“高興。”
“行。”雲昭盯着他,緩緩舉起手中的杯盞,放到唇邊。
當着他的面,仰頭一飲而盡。
晏南天睜大雙眼,一瞬也不曾錯過。
他盯着她,看着那湯汁點滴落入她花瓣般的唇中,盡數咽下。
他陡然出手!
雲昭:“嘶。”
他捏開了她的嘴巴,動作急切,略帶粗暴。
他上上下下察看,确認她沒把藥藏在嘴巴裏面。
他的手指開始發顫。
她喝了,她真的喝了。難以置信,但她真的喝了。
“阿昭……阿昭!”他松開手,驀地掩住心口,狂喜到疼痛,“阿昭!”
雲昭不動聲色,把空掉的白玉盞放回案桌。
眼前仿佛看見了那個家夥嘚瑟的樣子。
大婚夜,交杯酒。
東方斂挑眉壞笑——沒想到吧,從舉杯開始,都是幻象!
她現在也會這一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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