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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路回去, 戚舒然都是暈暈乎乎的。

坐在車裏後,她說不清是因為他那句話心動,還是因為他說話的神情。

就好像一個人在無人的森林走了好久好久, 以為一輩子都走不出去時, 忽然前面亮起了一盞燈。

緊跟着, 一盞接一盞, 漸次亮起, 逐漸照出一條歸家的路。

靳聞西就是那一盞又一盞的路燈。

只是微弱的燈光,她還可以忽視, 可以告誡自己, 不過是海市蜃樓而已,他們終将殊途不同歸。

可他卻在她心裏點亮了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

怎麽辦, 怎麽就好想哭。

戚舒然轉向窗外, 很輕的吸了吸鼻子。

車窗倒影映出靳聞西模糊的側臉。

安靜的車廂內, 兩人各自看向自己那邊的車窗, 誰也沒有說話。

可是分明有一種名為“歡悅”的情緒,像軟軟的、看不見的銀絲, 纏了他們一圈又一圈。

*

靳聞西拎着東西一路送戚舒然到七樓電梯口,戚舒然看着他被手提袋勒出的紅痕,不好意思道:“給我吧,我帶回去。”

“你不是還要培訓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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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

“那還是我帶回去吧, 裏面不是還有送給爺爺奶奶的嗎?”靳聞西下巴往前一點:“你那點行李箱還不夠塞的。”

也是。

剛剛他執意沒讓司機拎回客房, 還是以為是幫她提上來。

沒想到是準備拎回自己房間。

“那、我先進去啦?”

戚舒然指指自己房間門。

靳聞西明天在江城有幾個會,不能缺席, 因而明早的飛機就得回去。

不然他會留在這等戚舒然一塊回江城。

長長的走道有人進出, 七樓的客人屬于消費水平中等,或者是各公司差旅預定, 這會正是晚上九點,外出的客人陸續回來。

老遠就看到710門口懶懶倚了個高大男人,光看得體修長的背影,大約能猜出幾分這男人的相貌。

肯定也是屬于清俊耐看的。

靳聞西毫無知覺,薄薄眼皮垂着,看着只到他肩處的小女人,“自己注意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戚舒然忍不住撲哧一笑,她以前怎麽沒覺得靳聞西話多。

“知道啦,你快回去吧,”戚舒然眼神瞟到一個路過打扮精致的時尚女郎頻頻回眸,“再不回整個七樓的客人都睡不好覺了。”

靳聞西只慵懶聳聳肩,“與我何幹。”

戚舒然的心又忍不住跳了起來。

這顆心髒今晚跳躍了太多次,她都快捂不住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很像無良資本家。”

原本安靜內斂的女孩此刻仰着脖子,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身上傳來似有若無的香氣,音色空靈,好似風鈴聲清清脆脆敲在人心頭。

耳垂的紅,不知是因為酒店熱的,還是什麽別的原因。

這麽近的距離,這麽鮮紅的兩瓣唇,真教人蠢蠢欲動。

他眼眸低垂,視線掃過那,笑得痞氣又散漫,“那現在這個無良資本家想跟你接吻,你同意嗎?”

本就松懶的聲音透出一點暗啞,還有一點欲。

戚舒然瞠目,身形一怔,努力消化着他話裏的真實性。

有股酥酥麻麻的電流從胸口蹿到四肢百骸,鼓點般的心跳聲宛如響在耳畔,她幾乎是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啊……!

靳聞西虛勾唇角,還是吓到她了,拍了拍她頭頂,對她說:“進去吧。”

“再晚點,恐怕這個無良資本家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來。”

“砰”地一聲。

房門擰開,又緊緊閉合。

靳聞西無聲搖了搖頭,頓了會,才往電梯口走去。

一門之隔的房內。

戚舒然關上門後,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地跌到在地。

手指輕撫上自己的唇,又觸電般的拿開……好似、好似真的被親吻了一番似的……

她捂着紅透的臉頰,忽然就熱得心房顫動。

*

兩天的論壇學習一晃而過,戚舒然在後天勇氣倍增,趁着演講老師休息的空擋,主動加了好幾位人物的微信。

聽說她來自江城,紛紛誇贊江城是個好地方,有機會也會去江城游玩。

戚舒然趁機說自己可以當導游,陪他們逛逛,微信就這麽加上了。

她很感激公司給的這個機會,盡管這次論壇學習只有三天,卻實實在在打開了她的眼界。

原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是這種感覺。

另一邊,靳聞西回到江城後,開的第一場會,就是關于江城青年創業者的投資分析大會。

這是江城高校和知企業合作的項目,已經有十多年了。

之前靳老爺子每一屆都不曾落下,靳聞西回歸靳氏後的第一場,即便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他還是挪出時間出席了。

地點在江城科技園區的創業者基地大樓。

離花束傳媒所在的方特科技園區不過一公裏。

靳聞西一下車,不少人圍了上來,青年創業者投資大會的主辦方更是連連握住,“靳總,您能出席,真是太好了。”

在這裏,主辦方精挑細選了近十餘名創業者的投資方案,在場各公司的總裁總經理将根據情況是否參與融資。

靳聞西住在主位,他今天穿得很休閑,整個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慵懶感,輕而易舉便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前面幾位都是大學生創業,現在市場環境部好,投資融資也是格外慎重,靳聞西給出了自己的意見,末了鼓勵道:“年輕人最不缺的就是沖動,但如何把沖動化為沖勁,是一生的課題,加油。”

大學生下來想趁着這個機會加靳聞西聯系方式,被林特助禮貌阻攔。

靳聞西低頭,填寫打分表格,下一位創業者的聲音令他筆尖一頓,擡頭瞬間,看到一張很眼熟的臉。

“……我非常贊同靳總所說的‘沖動化為沖勁兒’是一生的課題,”來人衣冠楚楚,笑容和煦,一上來便吸引了不少人注意,他特意面向靳聞西,熟稔地和他拉近關系,“靳總,我們前幾天在申城論壇學習大會見過,您還記得嗎?”

靳聞西眯了眯眼 。

記得。

他當然記得。

崔文沣——戚舒然的大學同學。

崔文沣用電子筆演示着自己的PPT,“恰好,我最近就在思索,如何利用年輕人的沖勁兒做出一款産品,讓他們産生下載的沖動……”

靳聞西往後靠了靠,雙肘擱在座椅兩側,露出了點難得的平易近人的笑容,靜靜聽崔文沣展示。

“我也是江城大學畢業的,我很喜歡跑步,參加過兩次城市友好者馬拉松比賽,”他笑:“當時有一個人對我說,跑步可以培養我們對身體的掌控,進而對自己心性的掌控……”

他說的這一大段話,很明顯是想用一個輕松的開頭,拉進講述者和聽衆之間距離的手段。靳聞西卻下意識想到那天戚舒然在車裏對他說的話,她說她很擅長跑步,大□□動會還拿過獎。

戚舒然和這個崔文沣,究竟是什麽關系?

等他回過神來,他忽然發現,自己竟被這幾句話擾亂了些許心神。

他調整了下坐姿,下一秒,崔文沣的眼眼神瞧過來,靳聞西伸手,示意他繼續。

“……好,時間到,”控場人面向臺下,問:“各位有什麽問題想問的嗎?”

崔文沣應該算是截至目前為止,講述思路最清晰、語言組織能力最強的一位,其他人紛紛表示希望他好好加油,未來期待能在青年企業家榜單中看到他。

崔文沣轉向靳聞西,從一開始,他就很渴望得到靳聞西的點評,因此眼神飽含期待。

靳聞西微微一笑,但熟知他的人知道,其實那笑意根本未達眼底,只是一種社交的禮貌而已。

“其他問題沒有,不過想了解下,在做這個項目時有沒有發生過印象深刻的事,你是如何解決的。”

崔文沣沒想到靳聞西會問這個,他一位靳聞西會着重圍繞産品功能和發展前景提問,印象深刻的事……他想了想,眼神柔和了些,“可能是我寫代碼最苦悶的時候,有一位小學妹發她畫的畫鼓勵我。”

“至于怎麽解決寫代碼的苦悶嘛,”崔文沣笑:“心中有所期待,就不會苦悶了。”

他這番話,暗含別的意思,在場人都聽出來了。

大家露出一種“你小子,我也經歷過這樣的事”的表情。

靳聞西神色卻漸漸淡了下來。

他姿态轉為清冷不羁,只是漫不經心地說:“是嗎?”

而後掀起眼眸,視線變得銳利疏離。

很快,大會結束,作為t東道主的主辦方在靳聞西走之前,握住他雙手,無不感激道:“感謝靳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明年也期待您的參與。”

“哪裏,”靳聞西單手插兜,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十二月了,時間過得真快,男人眼皮輕掀,唇角帶笑道:“收獲很多。”

“那就好。”

林特助把車開了過來,站在一旁等靳聞西上車,然而靳聞西沒走兩步,崔文沣忽然朗聲叫他,一路小跑打他身邊,林特助以為又是一個搖來蹭聯系方式的人,眼疾手快就要攔住,被靳聞西輕輕擡手制止,他看向這個比他小幾歲的年輕人,随口問道:“有什麽事嗎?”

崔文沣站在臺階上,看着比靳聞西高半個頭,但靳聞西實在氣場強大,他不自覺矮了身軀,“上次偶遇小七,聽說您是她的親戚,想着過來和您打聲招呼,畢竟我和小七大學時關系不錯,都有互相照顧,還請您幫忙代問一聲好。”

“小七?”靳聞西慢慢品着這兩個字。

崔文沣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對,大學時我們都叫她小戚,有時叫多了也叫小七。”

他竟不知道她還有這麽個昵稱。

“話我可以幫你帶到,”靳聞西撣了撣衣領,唇角輕掀:“但我不是她親戚。”

這回輪到崔文沣詫異了,“那您是她——”

然而靳聞西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只留給他充分的想象空間,徑直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徒留崔文沣一人怔愣在原地。

他居然不是戚舒然的親戚?

那舒然為什麽會那樣稱呼他?

崔文沣有些混亂了,他總覺得靳聞西看他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長,難道……

*

三天後,戚舒然返回江城。

回來之前,她跟公司多請了一天假好好逛了下申城,之前只顧着買特産,還沒好好欣賞下這座城市。

在中古店看到一對袖口花色很特別,她下意識就想買給靳聞西。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想起靳聞西的時候格外多,吃個飯喝口水,都會不自覺聯想到他。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她開始習慣有靳聞西的生活了。

于是咬咬牙,買下這對袖口,讓店員包裝好,帶回了江城。

只是拎着大行李箱回來時,家裏一個人也沒有。

也是,家裏本來人就少,加上她和靳聞西都出差了,做飯阿姨也來得少。

因此更顯得這個家空蕩蕩的了。

戚舒然把行李整理好,又拿出那對袖口,給靳聞西發了條微信:【昂~我回來啦,今晚你回嗎?】

意料之外的,足足過了三小時,靳聞西才回,語氣說不上好,總之就是很淡:【嗯,讓張姐給你做飯,我晚點回。】

和在申城時判若兩人。

戚舒然咬着唇,心也向無底洞似的,緩緩下墜。

……

晚上張姐來做的飯菜,戚舒然吃完後便去了影音室,挑了張片子看。

故事是一對青年男女站在人生的分叉路口,看向當初載着他們的火車,假設如果人生能重來,他們是否還會選擇當初這條路,遇見對方。

電影很小衆,劇情也很平淡,戚舒然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是啊。

如果人生能重來,她還會選擇和靳聞西結婚嗎?

然而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正如她無法想象不是出生在戚家的生活一樣,她也無法想象沒有結婚的自己現在會不會過得更好。

忽然,門口被人敲了兩下,戚舒然從電影中驚醒,鎮定道:“請進。”

門被人打開,靳聞西脫了西裝,襯衫袖口往上翻了幾圈,露出青勁小臂,整個人看上去很寡淡,只是唇邊還是帶了點笑意。

“回了?”他問。

不知怎的,戚舒然倏地就有些緊張,她不是在微信上跟他說過自己下午回來了嗎?

為什麽又問啊。

但她還是點點頭,“晚上沒事做,就來看看有什麽電影可看。”

靳聞西慢慢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右手胳膊自然地搭在了她後面的沙發上方。

戚舒然驟然感覺左邊一整塌陷下去,整個人好似被他圈進了懷裏一般。

還聞到了一點淡淡的酒味。

他晚上去應酬了嗎?

她下意識繃直了脊椎。

靳聞西問:“好看嗎?”

她搖搖頭:“還好,就是打發時間看看。”

靳聞西嗯了聲,沒再開口。

戚舒然卻忽感呼吸困難,不知是他身醉人的酒香,還是他們之間距離過近,申城也有這樣的時刻,但那時她身心是放松的……

她有點受不了兩人默默盯着電影畫面卻都說話的詭異氛圍,硬着頭皮說:“我先去洗漱了。”

說着,便要起身離開。

誰知,剛轉了個身,被靳聞西一把扯住重新跌進沙發裏,捏過她的腰,以一種無比親密的姿勢,讓她坐在了他腿上。

戚舒然頓時心跳如擂鼓,雙手交握在身前,十個指頭互相攪成一團,一如她此刻一團亂麻的心情。

他個高腿長,即便坐在他身上,目光也堪堪和他平視。

然而那目光太過意味不明,她根本沒有和他對視的勇氣。

“怎麽不看我,”他淡聲開口,“小七。”

戚舒然驀地瞪大雙眼,喃喃道:“……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你的昵稱叫小七是吧?”男人眼眸微眯,睨着眼神看了她一會,直到戚舒然要轉頭,才勾着唇角閑閑說:“這兩天我碰到你那個同學了。”

“崔文沣?”戚舒然震驚。

“對,”他慢條斯理地摩挲着她的腰,神情懶散:“他告訴我,你們大學時關系很好,大家都叫你小七。”

戚舒然:“……”

“也還好,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跟他們也沒怎麽聯系。”她甕聲甕氣的解釋,努力忽視腰部極有存在感的溫熱手掌,在他腿上挪了挪,完全沒注意到靳聞西情緒變化的眼神。

“你是喝酒了嗎?”戚舒然語氣忐忑,不确定地問:“你現在好像有點醉了你知道嗎?”

誰知,靳聞西聽到這話只是偏頭打量了她一眼,嗯了聲,“我是醉了,不過我還記得上次醉了,好像有人親了我。”

戚舒然渾身一顫。

她以為靳聞西那時完全沒意識,或者說醒後忘了當時的場景。

他為什麽會記得?!

難道他當時根本沒醉?

一時間,戚舒然如坐針氈,仿佛掉入無底洞深淵,心髒開始猛烈跳動。

“你真的醉了靳聞西,先放開我,我們、我們明天再聊……”

她撐着他肩膀想要起身,奈何靳聞西攬得太緊,她動彈不得,男人甚至還捏起了她下巴,讓她整張臉露在他眼前,輕聲問:“明天聊什麽?”

“我不知道……”戚舒然慌亂道,“随便都可以,但現在先讓我下來……你、你說了你要當好人的……”

“好人?”靳聞西垂眸重複了一遍,那雙慣常清冷透黑的眼眸深處,情緒翻滾,頭漸漸低了下去,靠近她的唇——那天他就想這麽做了——在她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咬了一下。

然後捏着她頸後,将她完全推向自己,眸色深濃道:“不想當好人,就想做個壞人……”

“現在這個壞人想親你,不許不同意。”

說完,毫無顧忌地、重重壓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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