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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什麽?!”
靳平書不可置信地望向靳聞西。
靳聞西一臉平靜和父親對視。
“好, 好——”須臾,靳平書沉沉笑了下,“不愧是我靳平書的兒子。”
靳聞西垂着眼眸, 讓人摸不清他此刻的情緒, 只聽見他寡着聲說完最後一句話。
“所以您和母親不用再來試探我的婚姻了, ”他勾着唇, “我這輩子, 只會有舒然一個人。”
而不是像他的父親那樣,在婚姻中出軌, 把家人傷得體無完膚後, 再若無其事地回歸家庭。
他不恥這種行為。
靳平書何嘗聽不出他這話是在點自己。
只是他一生活得肆意妄為,臨到老, 居然被自己的兒子諷刺了。
這怎麽不算另一種笑話?
他哼笑着點點頭, “行, 我的兒子是個情種, 那爸爸就提前祝你們百年好合。”
“謝謝爸,”靳聞西輕擡眼眸, “時間不早了,您早點休息吧。”
靳平書氣哼哼地上樓了。
偌大的客廳,現在只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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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別墅內暖氣十足,但身邊少了個人, 靳聞西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他捏着手機, 準備走到自己房內,路過靳老爺子和靳奶奶房時, 看到兩位老人正在看電視, 腳步一轉,轉頭進了二老房裏。
“看什麽呢?”他捏着桌上一粒花生米問。
靳老爺子斜了一眼, “怎麽有閑情雅致跑到爺爺房裏了?”
靳聞西挑眉,看向靳奶奶:“奶奶,這我可得向您告狀了,您親眼看到了吧,這回我可沒惹爺爺生氣。”
靳奶奶:“行了,你們爺三兒都是一個脾氣,長了張嘴不會好好說話。”
“得虧舒然是個脾氣好的,”靳奶奶指了指靳聞西,“不然你孫子這張臭臉誰愛看?”
靳老爺子一聽到“舒然”,原本昏昏欲睡的腦袋清醒了點,瞬間記得要提點提點他,“不給你老婆打個電話?”
靳聞西笑了笑,“您倒是比我還着急,電話會打的,打之前,您先給我看看那寶貝箱子裏的相冊。”
靳老爺皺眉:“怎麽忽然要看這個了?”
“您和舒然的爺爺不是戰友嗎?”靳聞西單手撐在沙發一側,“當年留了照片嗎?想看看我老婆小時候的樣子。”
靳老爺子原本聽着,以為是自己孫子大半夜要和自己回憶當年戰友情,誰知道,最後落腳點還是落到了自己老婆身上。
老爺子嘴上罵罵咧咧,背過身時,卻偷偷染上一絲笑意,然後顫着身,翻出當年的相冊,給靳老太太和孫子看。
“這是你戚爺爺年輕時的樣子,”靳老爺子思緒也漸漸回到過去,眼裏帶着幾分悵惘,“當年,你戚爺爺為了保護我,一條腿沒保住,但你戚爺爺從來都不提這事。後來,他說鄉下的妻子在等他,扛着兩個箱子就回了老家,這麽些年,他只在過年的時候給我寄點土特産,聊聊鄉下的生活,別的事,那是一點也不吭聲。”
說到這,靳爺爺搖搖頭,“如果不是為了孫女的婚事,估計你戚爺爺估計到最後都不會來找我。”
靳聞西順着靳老爺子視線看下一張照片。
應該是戚舒然小時候在鄉下的樣子,紮着兩個羊角辮,臉頰紅撲撲的,但一雙眼睛格外靈動,黑白分明,透着幾分狡黠。
她在偷吃一根冰棍,但自己渾然未覺,被戚爺爺偷偷拍下。
“舒然小時候沒跟她父母一起住嗎?”靳聞西翻了幾張照片,都是她和戚老爺子的合照。
靳老爺子往後翻了翻,“應該有,喏,這張就是——”
房內三人一齊看過去。
那時已經有了她弟弟,一家四口的合照,戚展鵬坐在中間,兩邊分別是她父母,戚舒然整個人好似游離在三人之外,站在她媽媽程小榮身邊,中間隔了一拳距離。
十幾歲的女孩子,臉上帶了點嬰兒肥,但眼神已經比小時候安靜很多。
靳聞西凝視着那張照片,仿佛想隔着這一紙薄薄照片穿越到她的青春期,想抱抱她。
靳老爺子拍了下靳聞西後脖頸,“湊這麽近,眼睛不要了?”
靳聞西眉峰輕挑,慢慢直起身,“感覺這時候的舒然變了挺多的,跟她爸媽有點不太像……”
靳老爺子扶了扶老花鏡,又把照片拿到燈光下瞅了兩眼,“是嗎?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點,你瞧,這孩子的雙眼皮多好看啊。”
……
靳聞西回到自己房內。
上次兩人來這過夜的場景歷歷在目,卧室靜谧,因而十二一點一過的煙花聲聽得就格外清晰。
透過玻璃窗,遠處煙火絢爛。
靳聞西琢磨着這個時候要不要給戚舒然打個電話,已經十二點了,剛剛發的消息也沒回。
是睡了嗎?
正這麽想着,手機震動起來。
他毫不猶豫接起,嘴角蔓着笑意,正準備問她怎麽還不睡呢,就聽到戚舒然帶着哭腔的聲音問他:“你現在、可不可以來接我一下?”
*
戚舒然腦子亂得很。
她一個人坐在小區外面的花壇。
明明此刻正是萬家燈火團圓時,她卻覺得自己像個孤魂野鬼,哪裏都沒有她的去處。
她望着深藍幕布一樣的天空,腦海中不斷回想着戚展鵬那句話:“……她根本就不是你和爸的女兒……”
她如果不是程小榮和戚建華的女兒,那她是誰?
她的親生父母又在哪裏?
可是程小榮沒有回答她。
戚展鵬在吼着說出那段話後,就被程小榮立刻拉到角落數落他,“……你怎麽跟你姐說話呢?!”
“她又不是真的是我姐!”戚展鵬甩開程小榮的手,“你們現在這麽向着她,不就是她嫁給了靳聞西!想緊緊攀着靳家這個大腿!你們根本就不愛我!”
話音剛落,一聲清脆地“啪——”
戚展鵬不可置信地望向戚建華,“爸……連你也打我?”
戚建華捏着拳,情緒激動道:“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好,好,”戚展鵬後退幾步,“我不說話了,我從這個家消失行了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拉開大門沖了出去。
“展鵬——”
程小榮追到門口叫了好幾聲,頓了會,才通紅着眼回頭,看到角落裏仍舊一臉呆滞的戚舒然,扯了下嘴角,想去拉她的手,被戚舒然條件反射般甩開。
“舒然啊……”
“那我親生父母在哪?”戚舒然木着一張臉問,“我不是你和爸的孩子,那我是誰的孩子?”
程小榮看了眼戚建華,嗫嚅着嘴唇,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不重要……”
戚建華抽了口煙,試圖解釋,被戚舒然一把打斷。
她雙眼通紅,眼淚幾乎奪眶而出,“這很重要!”
戚建華從未見過戚舒然這個模樣。
她已經很久沒這麽哭過了,上一次看到她這樣,還是當初把她從鄉下接回來,和戚爺爺分別時,拽着戚爺爺的衣角不肯撒手。
他和程小榮哄了很久,才讓她松開。
“我們要去城裏上學,爺爺也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那時也是像今天這樣,月亮冷冷的挂在天上,撒下一片清輝。
她去了城裏的學校,每逢節假日時,便會回鄉下陪爺爺。
她以為,得不到爸爸媽媽的愛也沒關系,她還有爺爺疼她。
但她怎麽也想不到,她竟然t和戚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戚建華掐滅煙頭,坐在單人沙發上,“舒然,你大了,這件事原本也不應該繼續瞞着你。”
他擡眼望着戚舒然,“其實你是爺爺抱回來的棄嬰。”
當年,程小榮和戚建華結婚五年仍然沒有懷孕的跡象,恰逢戚爺爺在鄉下趕集時,看到河邊飄過一個小提籃,他連忙放下扁擔,把那個小提籃拉了過來。
裏面竟然是個襁褓中的嬰兒!
戚爺爺那天放棄了趕集,抱着小嬰兒回了家。
那時候,鄉下很多這樣的棄嬰,多是女兒為主,戚爺爺戚奶奶偶爾碰見了,會幫忙找适合的人家。
只是這次,怎麽也找不到。
戚奶奶是個爽快人,索性直接對戚爺爺說:“他們不養,我們來養!”
于是,就這樣,小舒然在戚一天天長大。
沒兩年,程小榮竟然意外懷孕了,全家人都高興得不行,戚爺爺直說“小舒然是我們家的福星”。
“只是那時候,我們的工資只夠養一個孩子,”戚建華聲音漸低,“便把你放下鄉下,等後來工資漲起來後,才接你到城裏。”
戚舒然不可置信地搖着頭,“我竟然真的不是你們的孩子……”
難怪爸爸媽媽從小給她的愛就沒弟弟多。
至于戚展鵬是怎麽知道的,戚建華和程小榮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聽到他們的談話猜到,又或者是從兩人只言片語中琢磨出來的。
程小榮站在一旁,面色焦急,又怕再刺激到戚舒然,只能眼眶發緊地委婉勸道:“舒然,你千萬別有什麽不好的想法,你看,我們養你到這麽大,你得、你得多為這個家考慮考慮啊——”
戚舒然當然聽懂了她的意思。
她緩了好一會,才消化完戚建華的那些話。
“我腦子現在很亂,”她緩緩開口,帶着一絲啞,“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呆一會。”
程小榮忙不疊應着,“诶——有事給爸媽……”話到嘴邊,還是打了個轉,“有事記得給我們打電話。”
*
這會已經過了淩晨,外面路上沒什麽人。
寒風陣陣,氣溫已經低到零下。
但戚舒然一點也沒感覺冷,她在路邊找了個花壇坐下,望着天喃喃道:“爺爺,要是你還在就好了……”
也不知這樣望了多久,直到身邊多了一個人也未察覺。
靳聞西皺着眉,将她從花壇上拉起來,随即用大衣裹住了她。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
距離近了,才看到戚舒然臉上的淚,一路開車過來的不安愈發濃重,他輕輕擦拭着她的淚痕,刮了下她鼻尖,“真是個小哭貓。”
戚舒然呆呆地盯了他幾秒,忽然眼睛又一熱,原本幹涸的眼眶又急劇湧出眼淚,雙眼變得一片模糊。
“靳聞西……我,沒有家了……”
靳聞西從衣兜裏拿出餐巾紙替她擦眼淚,“怎麽就沒有家了?我們的家,也是你的家。”
淩晨的冬天實在寒冷,他抱着她,直到感覺她身上暖和了點,才往後仰了下脖子,仔細端詳着她的神色,溫聲問:“跟家裏人吵架了?”
戚舒然頓了頓,才輕輕點點頭。
靳聞西目光微沉,“如果是你弟的事,我有件事确實沒告訴你……”
“我知道。”
他一愣,“你已經知道了?”
戚舒然垂着眼眸,“你別管這事了,我來處理,好嗎?”
靳聞西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将她臉頰的碎發別到耳後,“好,但要是解決不了,要記得,我還在你身後。”
戚舒然窩在他胸前的手,悄悄滑到他腰側,然後雙手收緊,臉頰貼着他胸膛,眷戀似的蹭了蹭,“我知道,我現在只有你了。”
男人的胸膛震了震,笑了聲,“要是從前聽到你說這話,我還挺高興的。”
戚舒然悶悶道:“現在不高興嗎?”
“不是,”靳聞西把她的臉撥出來,輕輕印上一吻,目光缱绻,“你現在不止有愛你的老公,還有讓你充滿成就感的工作,還好朋友在身邊。”
“想做你的唯一,但又深刻的明白,誰的人生只有唯一呢?”
戚舒然眼圈又開始熱了,她努力吸着氣,“靳聞西,如果我說——”她嘴唇都在顫抖,但她仍然努力把話講清楚,“如果有一天,我不是那個應該和你結婚的人,你還會願意繼續和我在一起嗎?”
靳聞西眉峰很輕地擰了下,他總覺得戚舒然這話意有所指,腦海中閃過一道白線,但太快了,他還沒捕捉到那到底是什麽。
“這重要嗎?”靳聞西似乎是覺得她問了一個很好笑的問題。
“很重要。”
靳聞西仰起下巴,“我家舒然說這很重要,那我的答案就是——”
“會。”
無關身份,無關家庭背景。
僅僅只因為,這個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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