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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大年三十晚上鬧了這麽一通, 戚家家中一片狼藉。
程小榮扶着腰收拾爛攤子,收拾了一會,又放下, 一臉憂愁地問:“舒然知道了真相, 以後會不會就不管我們了?”
“舒然重感情, 我們又養了她這麽多年, 她不會不管這個家的。”
戚建華這麽說着, 但其實他自己說出來都沒什麽底氣。
程小榮也察覺到了,語氣低落:“連你都沒有把握, 舒然這回是真傷透心了。”
她也坐着擦眼淚, “可我們又有什麽錯,展鵬是我們親生的, 舒然總歸不是親生的, 總有知道的那一天, 總會有遠離我們的那一天。”
“你爸當時想讓她嫁給靳家, 也有這層意思,”程小榮今晚也被勾起了往事, 對着戚建華絮絮叨叨:“怪就怪展鵬不争氣,長這麽大連個工作都找不到,才要求到舒然那邊……”
“行了,你別說了……”戚建華聽得煩躁, “先打電話把展鵬叫回來, 大年三十跑外面,說出去多難聽。”
*
過年這幾天, 戚舒然情緒有些低落, 一直都呆在家裏。
但靳家那邊過年會有一些活動,本就是江城的名門望族, 幾輩聯姻下來,交織成了一張深深淺淺的社交網。
戚舒然大年三十沒出現在靳家,雖說事出有因,靳老爺子很體諒,但鐘婉華還是有點不滿。
不少交好的朋友這幾天來家裏拜訪,也有和靳家現任家主靳聞西聯絡的意思,但都沒見着人,背後自然有一番說頭。
鐘婉華送完朋友,直接一個電話打到靳聞西那。
“這個年,你們是不準備出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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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婉華語氣不好,靳聞西聽出來了,他當時正在開車,便對電話那頭說:“那我等會忙完了回來一趟。”
“戚舒然呢?”
靳聞西微微皺眉,“她這幾天有事,爺爺也知道的。”
鐘婉華:“再有事,過年總得來幫着我張羅下吧?那些親戚朋友明裏暗裏都在問她,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
“家裏不是有傭人幫忙嗎?”靳聞西扯了扯嘴唇,“需要她幫您張羅什麽?”
鐘婉華碰了個軟釘子,頓了會,才說:“就不能陪我見見客人嗎?”
靳聞西打着方向盤,笑了下,“讓舒然當吉祥物陪您幹坐着?媽,不累嗎?好了,等舒然那邊好了,我看她時間安排,回趟老宅。”
說完,便挂了電話。
靳聞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電話屏幕,随即撥通了林特助電話。
……
*
轉眼便到了年後。
戚舒然回到公司上班。
仍然是那個公司,仍舊是以前的同事,但戚舒然卻總覺得心境不一樣了。
辦公室裏很安靜,大家都在埋頭幹自己的事,偶爾能聽到同事打電話邀約面試的聲音。
忽然,一聲“叮”此起彼伏。
戚舒然點開郵箱,是公司關于上一年度優秀同事的表彰郵件。
她看到自己的頭像也出現在上面,瞬間想起了靳聞西是怎麽幫她演練PPT的,鼠标向下滑動,正當她準備關掉時,忽然被下面一排字吸引。
“……同時,我們還将表彰以下兩位在職場中不畏艱難、勇于維護公司環境的員工……”
赫然是她和小暢的大名。
“她們為肅清公司內部不公現象做出了巨大貢獻,特此一人獎勵十萬元!”
戚舒然眨了眨眼,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對面工位飄來幾聲恭喜。
“看不出來,舒然,你們簡直太勇敢了!”
“這個錢我是一點也不眼紅,誰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呢?”
“就是!以後我遇到這種事,我也敢站出來了。”
戚舒然仰起頭,緩緩露出一個笑臉,“謝謝t,待會請大家喝奶茶。”
……
她坐在辦公室裏,思忖了很久,最後在下班時,撥通了程小榮電話。
母女倆約在一家餐廳見面。
好幾天不見,程小榮聽到戚舒然給她電話想見見她時,幾乎是不可置信。
因而見到戚舒然,還有些拘謹。
這份拘謹不僅來源于戚舒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更是對戚舒然日後會如何看待他們而忐忑不安。
在這層窗戶紙捅破後,她再也無法從道德的層面上,要求這個“女兒”為他們做些什麽了。
戚舒然顯然也瞧出了程小榮的局促,她主動為程小榮點了杯熱飲。
随即,一張黑色的銀行卡放在了桌面。
程小榮當即愣住,“這是——”
“這裏面是十萬塊,”戚舒然語氣很平靜,“是我的獎金,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幫展鵬。”
程小榮肉眼可見地慌亂:“展鵬的事,媽來做啊,舒然,你這,你這……”
戚舒然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加上之前給的錢,還有靳家給你們的錢,也算是報答這些年對您和爸的養育之恩。”
“舒然——”
戚舒然深吸一口氣,“我今天約您來這,還有另一件事,我想知道我親生父母的信息。”
“如果爺爺有留下只言片語,”她咽了咽嗓子,對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說:“請告訴我,可以嗎?”
其實戚老爺子也沒留下什麽信息。
當年襁褓中附着的紙條,只寫了為她取好的名字,她的生日。
“你爺爺說,你的父母可能來自沿海地帶,”程小榮垂着眼眸,“但具體地址,我們是真不知道,你爺爺臨走前也沒告訴過我們。”
戚舒然聽後,神色微微一動。
還好,也不算什麽信息都沒有。
她把銀行卡往前推了推,“收下吧。”
程小榮面色僵了僵,她想去握戚舒然的手,只是戚舒然很快縮了回去。
“我和你爸……”她哽咽着,捂着眼睛,艱難承認道:“我和你爸,還有你弟弟,對不起你。”
戚舒然眼眶微熱,但很快憋了回去。
“這也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叫您媽媽了,”戚舒然深吸一口氣,“媽媽,這幾天我無數次想,如果我真的是您和爸爸的孩子,您是不是就不會那麽偏心展鵬了?”
“但我現在終于明白,假設沒有意義,人要活在當下。”
“只是我那麽渴求的親情,原來我是真的從未擁有過。”
程小榮的淚水順着手指縫流出來。
這一刻,她終于意識到,她失去了一個多麽好的孩子。
戚舒然用手背擦去臉頰的淚,“這件事就到此結束吧,也轉告戚展鵬,不要再去麻煩靳聞西了,我們以後,盡量少聯系吧。”
說完這句話,戚舒然肩膀也松懈下來。
心中如釋重負。
還好,沒有親情,她還有友情,還有愛情。
還有靳聞西。
這頓飯始終還是沒吃完。
吃到一半時,戚舒然接了個電話,說公司要加班,得先回去,她已經把賬結了,多的菜可以打包帶回去。
程小榮看着滿桌子的精致菜品,周圍拖家帶口來吃飯的,無不熱鬧溫馨。
一幕幕刺激着她的心,她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
*
回到水岸香榭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戚舒然進門時,玄關處亮着燈。
島臺沒有人,客廳沒有人。
她帶着兩杯奶茶,進了書房。
他果然在書房。
只是背對着她,不知道在翻什麽資料。
戚舒然站在門口,久久凝視着這個畫面。
他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靳聞西。
想到這,戚舒然眼睛發痛,忍不住紅了眼眶。
靳聞西轉着椅子回過神來時,看到戚舒然一個人背着手站在門口,将資料疊進一旁的書裏,起身走向她,“怎麽回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戚舒然仰頭,笑了笑,“怕你在忙,就沒好意思問。”
鼻尖被人捏了下,旋即,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鼻間是好聞的清冽氣息,似乎有種魔力,能将她的渾渾噩噩瞬間清除。
她臉埋在靳聞西胸膛,“我老公認真的背影真帥。”
這還是戚舒然頭一次用“帥”形容他。
靳聞西吻了吻她發間,胸膛發出一聲哂笑,“嘴跟抹了蜜似的,今天有什麽好事情,跟老公分享分享。”
“當當——”
戚舒然把身後帶回來的兩杯奶茶舉到他面前,“發獎金了,請老公喝奶茶。”
靳聞西挑挑眉,接過她的奶茶袋,好笑地逗她,“原來是發獎金了,那我可得好好喝。”
說着,帶着她走到客廳一塊坐下,順手給她剝了個橙子。
她從來不知道,有人竟然能将剝橙子這件事做得這麽優雅。
“原來橙子也可以剝啊?”她情不自禁感嘆,“我都是用切的。”
嘴邊被人喂了一塊,靳聞西抽過紙巾,将手擦幹淨,聞言側眸道:“只是你老公的手比較靈活而已。”
所以剝個橙子不在話下。
似是意有所指,戚舒然瞬時閃過一些畫面,耳朵不自覺紅了。
她咬着唇,“你難道不問我,是什麽獎金嗎?”
靳聞西:“什麽獎金?”
“是上次我和小暢舉報的主管,公司為了表彰我們,發給我們一筆獎金,”戚舒然頓了頓,繼續說:“有十萬。”
“但——”她垂眸,“我今天都給我媽了。”
誰知,靳聞西聽後只是平靜點點頭,甚至問都沒問,為什麽得了這麽大一筆獎金反而要給戚家。
戚舒然揪着手指,輕聲說:“所以,戚展鵬那邊,你也別再操心了,以後,以後戚家的事,應該都不會麻煩到你這邊來。”
靳聞西敏銳察覺到她今天反應不對,整個人有點奇怪。
“都是一家人,別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不——”
靳聞西撩起眼皮看過去,戚舒然神情凝重,五官幾乎都皺在了一起,仿佛在下一個很大的決心。
客廳很安靜,靜到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戚舒然捏着手指,終于說出了那句從餐廳出來後,就一直醞釀在心裏的話。
“其實,我不是我父母的孩子。”
一路走來,她已經在心裏練習了很久很久,但真正說出來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是一個棄嬰,沒有父母,是爺爺收養了我,把我養大。所以,理論上來說,這門婚約是不存在的。”
她努力睜着眼睛,但淚水早已決堤,“這就是大年三十為什麽我會哭着跑出來的真正原因。靳聞西,如果你想離婚,我随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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