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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靳聞西越聽越不對勁, 直到戚舒然說出那句“離婚”,心中好似被巨石狠狠撞擊,大腦在頃刻間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說什麽?”
戚倏然心裏一陣刺痛, 卻還是哽咽着重複, “我是說, 如果你想離——”
話音未落就被男人立即沉聲打斷:“想都別想!”
他從未用過這樣的語氣同她說話, 大約是情緒壓抑到極致, 那聲音像是他從胸腔中震出來的。
沉悶,且不容抗拒。
戚舒然的心越揪越緊, 太陽穴突突直跳, 卻不得不繼續說下去:“可我都不是戚家的女兒了,如果你父母知道, 要怎麽辦?”
每一個字, 宛如在她心間劃開一刀, 幾句話說完, 痛得她都快無法呼吸了。
靳聞西眼角泛紅,徑直将她攬入懷中。
“戚舒然, 你相信我嗎?”
戚舒然淚眼模糊地點頭,即便她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哪方面。
“既然選擇相信我,那麽,你說的這些就不是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拿捏的人, 靳氏, 包括靳家,沒有誰可以困住我。”
“但現在有了, ”他摸着她的頭發, 哼出一聲笑,“只有你, 會成為我的軟肋,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包括我的父母。”
“就算你不是戚家的女兒又如何,我現在倒想感謝這樁陰差陽錯的婚姻了,如果不是遇見了你,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感受到,結婚原來是件這麽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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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戚舒然在他懷裏一抽一噎地,“就這樣永遠都不告訴他們真相嗎?”
“你覺得他們想要的真相是什麽?”
戚舒然眼睛沒落點地望向不遠處,“希望你幸福?”
“所以——”
他輕輕擡起她的臉,一點一點吮幹她臉頰的淚,“我現在不幸福嗎?”
“而且,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靳聞西深深看着戚舒然,“本來想塵埃落定後,再跟你說,但我想現在告訴你也t無妨。”
“你親生父母的信息,可能有着落了。”
戚舒然克制不住地顫抖,緊緊捏着靳聞西的手,不可置信道:“真的嗎!”
靳聞西點頭,“資料顯示,你父母可能在東南沿海一帶,在橡島的可能性極大。”
橡島……
這個地方她和靳聞西才去過,沒想到竟然是這裏!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樣,她那時就已經和親生父母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了。
“但——”靳聞西思忖着,如何将最新消息用一種不傷害她的方式告訴她,“舒然,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你父母很可能都……”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但戚舒然聽明白了意思。
程小榮也曾隐晦地提出過這種可能,那就是她的父母已經去世了。
戚舒然眼神暗下來,“我想再去一趟橡島。”
“好,”靳聞西摸着她臉頰,眼底有萬千柔情,“我來安排,答應我,這些日子冷靜一點,不要再拿離婚這種話氣我,也不要一個人往橡島跑,有我在,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的。”
戚舒然忽然就又想哭了。
她緊緊抱着靳聞西,帶着哭腔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我只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覺得我像個小偷,這段時間的幸福都是我偷來的,我好害怕……害怕失去你……”
她幾乎是語無倫次道:“所以我想,我來先提,這樣、也許我就會少痛一點,靳聞西,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像個孩子似的,終于把她心中最隐秘的擔憂,說給他聽。
那些話宛如一場淅淅瀝瀝的雨,弄得他心底一片潮濕。
怎麽會不心疼?
一個人背負着原生家庭的傷痛長大,就這麽孤獨地成長着,一路跌跌撞撞。
該吃了多少苦啊。
靳聞西将她抱到自己身上,像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
“以後的每一天,都有我在,舒然,你不是一個人了。”
“我也是。”
*
半個月後,戚舒然和靳聞西坐上了去往橡島的飛機。
林特助這段時間又搜集到了一些資料,資料顯示,戚舒然的父母确實都已經去世了。
戚舒然看到那張資料時,沉默了許久。
“舒然,節哀——”
她飛快地摸了把眼淚,對靳聞西扯了扯嘴角,“我已經沒有那麽難過了,你看,我還能笑。”
靳聞西低嘆了聲,“想哭就哭吧,老公在。”
戚舒然搖搖頭,“最想哭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就是,心裏空落落的。”
“聞西,陪我去看看他們吧。”
飛機在中午十二點抵達橡島機場,靳聞西已經聯絡好當地的人,帶着他們去往墓地。
此時已經是三月末,沿海公路上撲面而來海水的潮濕氣息。
私家車一路開了兩小時,最後在橡島當地的墓園門口停下。
當地人說:“我們本地人去世都會葬在這裏,葉落歸根。”
戚舒然抱着花,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們是如何去世的,資料也沒有寫得很清楚。
他們是如何離開橡島,把她生在江城鄉下的,她也不得而知。
他們就像這座島上随處可見的沙粒,浪花,礁石,那樣輕易的誕下一個生命,又那樣随意的丢棄。
墓碑上沒有照片,只有他們的名字。
阿宏。
幺妹。
這一刻,戚舒然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靳聞西抱着她肩膀。
“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她看着這兩座墓碑,哽咽着,“爸爸媽媽,我下輩子再也不要做你們的小孩了……”
“如果,如果你們想我繼續當你們的小孩,就不準丢下我……”
“聽到了嗎……”
靳聞西夜心裏也不是滋味,只能沉聲安慰她:“會的,他們會的。”
戚舒然那天在墓園呆了很久,她對着墓碑絮絮叨叨,像是要把這二十多年沒說出口的話,要一口氣說給爸爸媽媽聽。
“我現在有一份很熱愛的工作,我才拿到了十萬獎金哦……”
“我還有幾個知心朋友,還有他——”
她拉着靳聞西的衣袖,對着墓碑說:“這是我最愛的人,他叫靳聞西,他、很好很好,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所以你們放心,我以後的每一天,都會很幸福,很快樂。”
頓了頓,她才啞着嗓子說:“可惜你們看不到。”
靳聞西一直陪着她,見她這樣說,他溫聲開口:“聽說去世的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他們會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幸福。”
戚舒然仰着臉,看着橡島晴朗的天,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對着天上喊道:“那你們要好好看着我,看着我幸福下去!”
天空飛過一群鳥,雲朵像棉花糖,緩緩流淌。
她的聲音好像被鳥兒帶到了天上,須臾,傳來幾聲撲棱棱地回音。
仿佛在說:好孩子,我們都聽到了。
……
*
從墓園出來後,戚舒然和靳聞西約定以後每年這個時候都來一趟橡島。
她也會每年都把自己這一年發生的事情說給他們聽。
回到江城,靳聞西馬不停蹄就要北上出差。
這段時間,他為了自己,前前後後推了不少工作,戚舒然看到眼裏,疼在心裏。
“這次出差要多久啊?”
靳聞西看了眼日程表:“大約一周。”
她心疼地撫上他眼下的烏青,“到了那邊少喝點酒,能早點睡就早點睡。”
“我知道,”靳聞西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只是這周你生日,恐怕飛不回來為你慶祝。”
戚舒然的生日原本是年底,但經過這一遭,最終确定她的生日在四月初。
但其實戚舒然已經不是很在意她究竟是哪一天出生的了,于她而言,現在的每一天都猶如新生。
戚舒然:“沒事,等你回來再慶祝也一樣。”
話是這麽說,但真當靳聞西出差後,戚舒然又開始想念那些他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日子。
這天下班後,她洗漱完,走到梳妝臺,準備塗護膚品時,看到了自己藏在抽屜最角落的日記本。
她還記得,當初剛搬到這裏,和靳聞西一塊住時,也是在他出差的日子,她寫下了這本日記。
這段時間,她斷斷續續記載着她在這個家的變化。
也記得,他去接醉酒的自己,下雪天他毫不猶豫背起自己,她喂給過他棉花糖吃,也曾在他口中嘗到牛奶糖的滋味。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經歷了這麽多。
戚舒然看着看着,湧起一股奇怪的情緒,想迫不及待見到他,想馬上聽到他的聲音。
于是她打開手機,給他撥了個視頻電話。
“叮”了好一會,靳聞西才接起。
戚舒然奇怪道:“還在忙嗎?”
背景裏,靳聞西好像靠在床上,他面容清俊,下巴冒了點胡茬,戚舒然想,回來得給他刮一刮。
“剛忙完,”他舉着手機,笑了笑,“吃飯了嗎?”
“都十點了诶。”
她肯定吃了,再過會都要睡覺了。
戚舒然捏着日記本,嘴一撇,委屈巴巴道:“一點都不像你會問的話。”
誰知,靳聞西只是停頓片刻,而後緩緩道:“思念讓人變得混沌,我只是太想你了。”
“油嘴滑舌。”
她知道他忙,也不敢說太多,怕耽誤他工作,聊了一會便對他說:“我挂了,要睡覺了,你也早點睡。”
“舒然,”靳聞西忽然叫了她一聲,“生日那天——”
話音未落,被戚舒然打斷,“沒事啦,真不用太在意,我準備那天下午翹班,然後去商場刷你的卡,買好多好多東西,行了吧?”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靳聞西唇邊的笑容無意識擴大,“好,刷爆都行,我只是想跟你說,那天晚上早點回來。”
“好,你快去忙吧。”
*
時間一晃,便到了戚舒然生日這天。
因為靳聞西還在外地出差,戚舒然便約了金蔓吃飯。
飯桌上,戚舒然撿了幾件事說給金蔓聽,吓得金蔓當場就要給她一個熊抱。
“你幹嘛都不跟我說啊,一個人扛着多大壓力你知道嗎?”
金蔓擦着眼淚,“好歹我也能幫你罵一罵戚展鵬啊!”
“好啦,都過去了,來來,吃蛋糕。”
“戚舒然,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成你得朋友。”
金蔓捏着刀叉憤憤不平道:“以後你要是再這樣,咱倆絕交得了!”
戚舒然噗嗤一笑,好友說氣話,她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她切了塊蛋糕到金蔓盤中,“待會陪你逛街,好不好。”
“逛街算什麽啊,我要上天臺!”
戚舒然被她突然這一出整得一愣,“上天臺?上什麽天臺?”
“喏,這個。”
金蔓擦幹眼淚,吞了口蛋糕,把t手機頁面調給她看,“就在這個商場樓上,有一臺最新款的望遠鏡,聽說可以看到好遠好遠的星星,已經成了江城最新打卡地。”
戚舒然忙不疊說:“行行,陪你去。”
兩人吃完飯後,慢悠悠坐電梯去了商場天臺。
江城四月的天很舒服,微風吹來,讓人每一個細胞都在舒展。
不遠處,一架天文望遠鏡被一群人圍觀者,戚舒然和金蔓兩人走上前,下一秒,圍在望遠鏡周圍的人忽然一下散開。
戚舒然奇怪地瞅了眼大家,對金蔓說:“怎麽都不看了?”
金蔓卻把她拉到望遠鏡最中間,“那你先看呗,快!”
戚舒然懵懵地對上望遠鏡,她不知道怎麽調試,有點手足無措。
忽然,身後擁上來一個人。
幾乎在他貼到自己身後一寸地方時,戚舒然聞到了一股清冽的熟悉味道。
霎那間,她立刻就猜到了是誰。
“噓。”
男人在她耳邊輕輕出聲,寬大的肩膀幾乎将她整個人都包在自己懷裏,手也貼上她的手背,帶着她,慢慢調試着角度。
“這是木星和海王星,它們下一次這麽近距離,得等到77年以後。”
“看到了嗎,那顆是水星,一般情況下,水星很難被觀測到。”
戚舒然眼前是一副從未看見過的絢爛的畫卷,如夢似幻。
身後的男人則是這幅畫卷上的筆,帶着她不斷跳躍。
他緩緩向她講述這些星星的由來,直到望遠鏡往□□斜,那把好聽的低醇嗓音在耳邊響起,他牽引着她,“那顆衛星,是今天淩晨剛發射的。”
戚舒然胸腔有一種情緒幾乎要破土而出。
她好像猜到了那是什麽。
她急促呼吸着,眼眶也開始變得澀然,胸口一陣一陣發緊,身體僵到幾乎快要眩暈。
他的呼吸就在耳側,像是呢喃般,輕輕說道:“它叫阿宏與幺妹。”
“戚舒然,以後,只要你擡頭看,總有顆星星在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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