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訴衷情·前塵（上）白狐篇

訴衷情·前塵（上）白狐篇

楔子

神，不一定要愛上神

他/她也有可能愛上仙、愛上人、愛上妖、愛上魔……

愛上一座山、一棵樹、一朵花

又或者他/她誰都不愛

愛誰誰

第一章訴衷情·前塵

白狐篇

（一）

我是一只平凡的白狐，是靈狐一族中，最為平凡的一員。

我曾經認真查過家譜，确認不是狐王的嫡系親屬，或者他流落在外的私生狐。

我，就只是一只平凡普通的白狐。

我們靈狐一族大多數生而為妖，只有少數精英可以拿到仙界編制，晉位狐仙，比如我們的狐王家族。

唯一一位晉神的只有上古時期的九尾白狐，我們的老祖宗。

狐族長老恢厘常對我們這些質素平平的小狐貍說，做妖不能好高骛遠。

天生萬物，各有各的造化。

大家要樂天知命，當一只小妖也沒什麽不好。

但是我不信命。

自從七百年前，我在靈狐谷偶遇了前來參加狐王長子洛方大婚典禮的她。

我的世界就改變了。

狐王長子、黑狐洛方娶的是我們靈狐一族最美的女子：火狐緋漣。

婚禮前夜，靈狐谷舉行了一場盛大而絢麗的煙火慶典，這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場面。我們這些小狐貍開心壞了，紛紛你追我趕、興致勃勃地欣賞煙花。

不知道誰扔了一個巨大的爆竹到我腳下，我根本來不及躲閃，以為自己小命就此嗚呼，要跟着爆竹一起升天了。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我被人一把拎了起來。

是她救了我。

她身着一襲青衣，眼中閃過溫柔憐惜的光芒，瞬間又變得狡黠起來。

只聽她爽朗地大笑起來：“這只小白狐這麽漂亮，炸死了多可惜，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兒。”

我扁了扁嘴巴，想說：我是男狐。

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下一秒，她已經把我揉成一股白絨絨的毛團，高高地抛了起來，然後又接在手裏。

“這小毛團軟乎乎的真好玩啊。墨然，我們把它帶回青鸾山好不好？”

一個無奈的聲音響起：“神女，咱們是客人，可否持重一些？”

頭暈目眩中，我隐隐看到一個穿黑衣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後。

“好吧。”她把我放在手心，又盯着看了幾眼。

“墨然，你說她會不會是九尾白狐？”

“九尾白狐幾萬年僅有一只。看它資質平庸，肯定不是。”男子面無表情地說。

“那就太可惜了。白珉那麽讨厭，如果再發現一只小九尾，我一定要讓他來青鸾山伺候我幾百年，給我解解氣。”

她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地上，“小狐貍你年紀小靈力低，不要往危險的地方去哦，乖！”

我松了口氣，一溜煙跑到了大樹後面，再回頭張望，她和黑衣男子已經不見蹤影。

（二）

第二天我才知道，她就是青禾神女，上古的青鸾神鳥，是我狐族神君白珉的好友。

上古之神中，有四位是羽族，分別是鳳凰姐弟、朱雀和青鸾。我們獸族之神是白虎和靈狐，此外還有蒼龍、玄武兩位神君屬于鱗族。

我算了半天，我和青禾神女應該是什麽關系，卻怎麽也算不明白。

總之，就是相差幾萬歲的關系吧。

這不重要。

在洛方的大婚典禮上，她果然做到了端莊持重，雍容高貴、舉止優雅，仿佛和那晚我所見的那個明朗跳脫的青衣女子是兩個人。

當我聽到身邊的幾只小女狐感嘆“啊啊，神女好美好優雅”的時候，心裏不禁暗暗苦笑，可是莫名又有點一絲甜甜的感覺。

比起眼前這位儀态萬方的神女，我覺得前一晚的救命恩人雖然把我折騰夠嗆，卻更可愛一些。而且，是獨屬于我這只小狐貍窺見到的可愛。

那名黑衣男子墨然是她的侍衛，本體是一只蒼鷹。典禮結束當日，他們就返回青鸾山了。

神女走了，她的身影卻留在我的心裏，怎麽也忘不了。

在一次又一次夢到青禾神女之後，作為一個曾經胸無大志的小狐貍，我終于狠下決心，為自己立了一個氣沖牛鬥的遠大目标：未來一定要成為一名出色的狐仙乃至狐神，能夠與她并肩而立。

我甚至暗暗幻想，我會不會是一只神力還沒有被發覺的九尾靈狐呢？

我去問了恢厘長老，我的父母、父母的父母……都是誰，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并沒有一絲絲九尾的血統。

狐族唯一的九尾靈狐白珉也是一只白狐，早已經在一萬年前不知所終，沒人知道他在哪兒。有狐說他喜歡自由自在，不願意做被條條框框束縛的神君，于是幹脆撂挑子，躲起來逍遙快活去了。

他雖然性格不羁，喜歡招蜂引蝶，是天界有名的浪子，但一直沒有後人。

我們現任狐王洛甄，是白珉昔日侍從黑狐洛安的孫子。洛安和他的兩個兒子在五千年前的第二次神魔大戰中犧牲了，所以狐王之位由其長孫繼承。

白珉之後，狐族沒有再誕生過九尾狐了，一旦出現，狐王之位需拱手相讓。

我對于自己的身世很是失望，但并沒有放棄我的目标。

誠然，對于我這樣的平凡狐來說，要達到接近神的力量，比登天還難。

我開始瘋了一樣地從早到晚勤奮修煉，但進步并不是很快。就這樣過了兩百年，我迎來了自己五百歲的生日。

五百歲是妖界的一道門檻，過了這個歲數就可以化形為成人，此後便可長久定形。

過了五百歲，我俨然就是一名十八歲的英俊男子了。已經開始有女狐對我暗送秋波，我視若無睹，不為所動。

只是，我和青禾神女的距離，依然遙不可及。

（三）

天地之間存在六大族，分別為神、仙、妖、人、冥、魔。

神的地位至高無上，大多為上古時期先天自然而生，一部分是由仙修煉而來，但由仙晉神難度頗高，且時間漫長。

仙大部分來自在世俗中的修煉得道之人，或者做出超凡功德的人；花木鳥獸一般修煉為妖，僅有少部分才得以由妖晉為仙。仙妖的區別主要在于內丹靈力不同。身為妖族，若要想晉神只能先跻身仙族，但從妖-仙-神者，幾乎沒有先例。

自創世以來，唯一一位從妖直接晉神者，只有上古妖獸、我族的九尾靈狐白珉神君。

普通人死後化為魂進入冥界，根據其生前品行，由冥帝判定是轉世投生還是打入地獄受罰，積攢下大功德者可能直接升仙，被天界直接迎走。

仙妖中的走火入魔者則會堕入魔道，行邪惡不軌之事。

天界是神、仙混居之地，天帝天後都是上古之神，司掌各級事務的天官中，有的是神有的是仙，但品級不同。神官的品級遠在仙官之上。

又過了一百多年，一次我無意間聽到狐妖們八卦說，有一種可以快速跻身仙班的方法，那就是成為神君的侍從。

只不過，能讓要求苛刻、無比挑剔的神君選中，對妖來說，幾乎是萬裏難有一個。

“這要看機緣”。一只長胡子的老狐貍搖頭晃腦地說。

“而且，現在的幾位神君，性子也都不好相與。”

姑且不提我們不靠譜的老祖宗，自從鳳凰神君鳳舒在五千多年前的第二次神魔大戰中失蹤，朱雀神君赤嚴不久之後也離開天界沒了蹤影。蒼龍神君蒼俊與鳳凰神女凰悅是天帝天後，高不可攀；白虎神君斑逢霸氣威嚴，令人望而生畏；玄武神君玄坎性格沉悶，喜歡獨處；至于青鸾神女青禾嘛……

我突然覺得腦海中一道金光閃過，如醍醐灌頂，想起了那晚她說過的話：想要一只九尾小白狐做她的侍從……解解氣……

雖然我不知道她和白珉什麽仇什麽怨，想要怎麽解氣，聽起來隐隐有點危險，我也不是九尾，但我怎麽說也是純毛白狐，可以一試。

否則以我的資質，要成為狐仙，可能要萬年以後了。

我偷偷收拾了行李，跋山涉水，從靈狐谷來到了青鸾山。

青鸾山在靈狐谷的西南方，相距萬裏之遙，山勢雄偉險峻，籠罩在氤氲的雲霧之中，遠望翠峰如簇，飛瀑如煙，山花爛漫，蒼松怪石随處可見，靈氣充沛。

青禾神女設下結界，神、仙、妖、人互不打擾，和諧共處，是個修仙的好地方。

到了青鸾山，我才發現，要實現我的計劃并不容易。

神女居住在青鸾山的主峰栖霞峰上，她的青鸾殿古樸雅致，身邊的侍從只有兩位。

做她的侍衛嘛，我靈力太低，說不好誰保護誰。想到墨然冷峻的模樣，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做侍從的話，我現如今不是當初那個不容易分辨性別的小白狐了，男女有別，而且她身邊已經有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黃莺。

我絞盡腦汁，想不出主意。

直到有一天，我在山裏遇到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山妖，黑色貓樣的身體，翅膀還沒長硬，萌萌的樣子看着十分可愛。于是計上心來。

我決定用最笨的辦法：用化靈丹散去五百多年靈力，變成一只百歲左右的小白狐，做她的一只小寵物，從頭練起。

我知道神女心地善良，又對白狐有好感，如果我一直可憐兮兮、死皮賴臉地跟着她，她斷不會把我丢出栖霞峰。

狐族如果知道的話，可能會覺得我太丢他們的顏面。

可是，我既然不是九尾血脈，不具備天賦異禀、神力突然爆發的潛能，又想要留在她身邊，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呢？

我去了離青鸾山最近的妖市，傾盡所有買了一瓶化靈丹。

我孤注一擲，結果如願以償。

她好像沒有認出我。也是，過了三百多年，神女怎麽還會記得這麽一個平凡的小東西呢？

看到栖霞峰上跑進來一只小小的白狐，她頗感興趣。于是她和墨然當年的那出讨論我“有沒有可能是九條尾巴”的對話又上演了一番。

我依然被墨然蓋章認定為資質平庸，這次還多了“之極”倆字，但我不在意，只要神女願意我跟随她在身邊就行了。

（四）

神女并沒有真的拿我來解氣，她平日的性格明快爽利，愛說愛笑，一如救了我的那個晚上。

她對我很好。每當她溫暖柔軟的手在我毛茸茸的頭頂、背上揉來揉去，或者玩我的白色尾巴，我就覺得心裏癢癢麻麻的，無比歡喜。

偶爾她也會頑皮一下，比如栖霞峰趕上萬年難得一遇的落雪，她會把手放到雪裏，冷了之後再伸到我身上取暖。我甘之如饴。

黃莺仙女黃嫣兒是青鸾山土生土長的羽族，天生就是仙靈，不知道多大年紀，心智一直如十四五歲的少女，過了幾百年也沒啥變化，大概這是天性使然。

她喜歡管我叫笨蛋，時不時對我整點惡作劇，我覺得她是嫉妒我來了之後，分走了神女對她的寵愛。

雖然知道她單純無邪，并沒有惡意，我依然會毫不客氣地反擊。

我從來都不是一只委曲求全、逆來順受的狐貍。況且，怎麽能被一只小黃莺欺負？

有時候她會被我氣得哇哇大哭，去神女那裏告狀。而神女仿佛看自家兩個孩子打架一樣，很是淡定從容，保持中立。

神女有事沒事會讓我去青鸾殿後的泉水裏沐浴，又找來一些奇花異草喂我，說要為我的仙根打下堅實的基礎，這樣再過四百年，等我到了五百歲就可以定形了。

她看着我，眼裏充滿了寵溺和溫暖的笑意。

真實年齡已經超過六百歲的我內心五味雜陳。

過了一百多年，我可以化形成七八歲的兒童，神女開始讓墨然教我禦劍飛行。

她說：“我們都是羽族，你這小獸不會飛的話，以後跟着我們外出多有不便。”

我聽了十分歡喜，便刻苦練習。

墨然一貫沉默寡言，尤其有黃嫣兒在的場合，他幾乎很少說話，我覺得他實在也插不上嘴。

我和嫣兒對墨然都有幾分敬畏，在他面前，我們不敢太過放肆。

私下裏，我們倆打賭，墨然三日之內能說幾句話。

我賭十句，嫣兒賭二十句。

墨然完全無視嫣兒的沒話找話，我贏了，賭注是嫣兒七天之內不能說話。

嫣兒一閉嘴，整個青鸾山都靜寂了。

直到神女嚷嚷說受不了這種可怕的靜寂，在第二天晚上讓我取消了賭約。

只要神女高興，怎麽樣都好。

黃嫣兒有個好姐妹，是來自秘林的蝴蝶仙女，名叫碧泉。

一天，嫣兒從她那裏聽到一個靈狐谷的驚天大八卦：狐王兒媳緋漣産下了第三個孩子，竟然是一只純色的白狐！

任誰都知道，火狐和黑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生下白狐。

狐王父子大丢面子，暴跳如雷。

緋漣百口莫辯，羞憤自盡。

那只可憐的小白狐被認為是不祥之物，被投進了水裏。

讓我哭笑不得的是，坊間居然傳聞我是那只白狐的父親，說我與緋漣早就有了私情，因擔心事發，故而提早從靈狐谷畏罪潛逃了雲雲。

勾引狐妻、始亂終棄。我在靈狐谷落了個臭名遠揚、人人喊打的地步。已經沒法回去了。

冤——枉——啊！

我和緋漣幾百年來總共也沒有見過三次面，印象中她是個嬌豔而矜持的女狐，怎麽可能看得上我？

黃嫣兒叽裏呱啦講完，又補充了一句：“可見白狐有多麽讨厭”。

墨然似不經意地瞥了我一眼，我腦頂發麻，苦于無法争辯。

神女嘆了口氣：“稚子何辜？那只新生的小白狐好可憐。墨然，你去水裏撈一下，看還能救回她嗎？”

墨然點頭領命，倏地化作一只蒼鷹，展翅躍上高空，朝着靈狐谷的方向飛去，逐漸消失不見。

第二天，墨然空手而歸，只身返回。

靈狐一族中的白狐并不多，靈狐谷上千只狐貍，白狐總共不過一百來只。

不管她的父親究竟是誰，我都希望小白狐能夠死裏逃生，平安長大。

有時候，我感覺神女不太快樂。

山裏的小仙們八卦，說她喜歡失蹤的鳳凰神君鳳舒或者朱雀神君赤嚴，一直在思念着她的心上人。

可我知道這并不是真的，或者說，我認為這并不是真的。

還有人說她喜歡九尾白狐白珉神君。荒謬！她明明說過白珉最讨厭了。

我對自己說，等我在神女身邊重新長成英俊青年以後，神女就會發現，我和那些神君們都不一樣。

因為我喜歡的并不是神女，而是眼前的這個女子。無論她是神女，還是仙女，甚至是凡人或者妖女，我都喜歡她。

神的生命太過漫長，也許神女不快樂，只是覺得太寂寞。

相處久了，我覺得自己仿佛可以理解她。

（五）

我在青鸾山度過了三百多年。這一天，是我一千歲的生辰，除了我自己，沒有人知道。

按照我目前的靈力，還不足五百年，只能化作十三四歲左右的童子。

神女命墨然和嫣兒去後山采藥，讓我坐下來陪她一起吃飯。

她坐在青鸾殿的石桌旁，忽然托腮沉思，輕輕地對我說：

“阿澈，我們一起去人間歷劫好不好，你願意陪我嗎？”

我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手裏的筷子掉在桌子上，傻傻地望着她，心裏充滿了不可思議。

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在此之前，她對我的稱呼是：雪團。

“青鸾峰上出現了一只陌生的小白狐，墨然當然會去探查，我們早就知道你是誰了。”

原來，她什麽都知道，卻并未揭穿。

想到墨然最初那段時間看我的眼神，我後背一寒。原來他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發現我徹底沒有危害性才放下心來。

“你早就可以定形，卻散去了一身靈力來陪我，未免也太辛苦了。如今你已千歲，又得了青鸾山的神力浸潤，歷完這次劫，就可以成為狐仙了。”

她拿了一只雞腿遞給我，說道：“阿澈，生辰快樂”。

我眼眶一酸，幾乎要哭出來，趕緊拼命抑制。

這時候掉眼淚，也太沒有男子漢氣概了。

神女望着我，雙眸忽然泛起一片憂傷之色，接下來的話我永遠也忘不了。

“一萬多年前，我喜歡過一只白狐，你不是他。”

我如遭雷擊，她放任我欺瞞她這麽久，竟然是因為這個緣故。

那只白狐，應該就是我的九尾老祖宗吧。

我忽然覺得心底冒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意，洶湧澎湃，從胸口直沖腦頂。

“但只是喜歡而已。阿澈，我不懂得什麽是愛，也不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動。一開始我只是想看看你這小狐貍到底耍什麽心眼，是不是像那只狐貍一樣，喜歡撩人。過了幾百年我終于明白，原來你所求的，僅僅只是陪伴而已。從來沒有誰為我做過這些。鳳舒、赤嚴他們都把我當妹妹。我們從小被祖神教導的就是為神者，當以蒼生為重，責任大于私欲。”

“神愛蒼生……”這話我聽着有點耳熟，仿佛在狐族長老給小狐貍們講的睡前話本裏聽到過。

“如今我決定去人間走一遭，體會一下凡夫俗子們的愛恨悲歡，喜怒哀樂、怨憎別離，也許才能理解什麽是真正的愛。”

她自嘲道：“大概是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太無聊了吧。”

說着，她又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

我最喜歡她的笑聲，至情至真，如同世上最美的仙樂。

“阿澈，我想世間之大，并不是只有情、愛二字。所有我希望你也去人間經歷一下世情百态，也許你就會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她正色道：“我已經和司命星君交代了，我們會投生于不同的地方，互不相見，五百年後再回到青鸾山。或許到那時，你我都已找到了各自的答案。”

“神愛蒼生，而我只愛你。不管前方是刀山還是火海，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無所畏懼。即便我們要到五百年後才能再度相見。”

這些話在我心裏響起，但我并沒有說出口。

畢竟，我當時的模樣還是個未成年的童子啊！

我們離開青鸾山的前一晚，是一個月圓之夜。

神女把我帶到後山，神秘兮兮地遞給我一樣東西。

“這是墨然費了好大功夫，專門給你煉的聚靈丹。快吃了它，就可以恢複你本來的樣子了。這樣靈力充沛，再去人間歷劫，也穩妥些。”

我看着神女眉飛色舞的樣子，眼眶又是一酸。

墨然平時雖然總是冷着一張臉，我知道，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但，聚靈丹這樣級別的聖藥，倘若沒有神女的命令，他是斷不敢主動為我煉的。

我把聚靈丹服下，盤腿坐在地上運功，月光籠罩着我。我感覺到一股充沛的靈力從丹田散溢出來，在周身游走，與此同時，身體也在慢慢發生變化。

待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神女那張盈盈的笑臉。

我緩緩地站起身，俨然是個玉樹臨風、潇灑倜傥的年輕男子，比神女高了大約一頭。

對于自己的顏值，我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啧啧，自古白狐多妖嬈，我們家雪團果然是個美男子！”

神女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摸我的腦袋，卻不知怎的停在了半空中。

這一刻，空氣仿佛凝滞了，我幾乎失去了呼吸，心髒砰砰砰跳得厲害。

她收回手，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

“你長大了，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樣對你了。”

神女她怎麽好像臉紅了？我心生一種想要把她緊緊擁在懷裏親吻的沖動，可是，我不敢。

月光輕柔，如水般灑落，神女周身散發出一種聖潔瑩亮的光華，明眸流轉間，似乎将滿天星輝盡收眼底。她是如此的耀眼奪目，似夢似幻。

一股突如其來無比強烈的自卑感席卷了我。

我再次意識到我們的距離如此之遙遠，讓我動彈不得。

（六）

進入人間歷劫的流程比我想象中要簡單。

我雖然在青鸾山修了三百多年仙，但在此之前的六百多年是妖身，因此屬于半妖半仙。由于青禾神女是神，我們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別，走的通道自然也不相同。

神女要從天界的落神臺下凡，而我，則由墨然領着前往冥界，走黃泉路、過奈何橋，由輪回臺進入人間。

我們走的那天黃嫣兒哭腫了眼睛，神女摟着她哄了半晌。

嫣兒很快就從墨然的惜字如金中腦補了一大篇我的前塵往事，看到我真實的模樣，她只甩了一個白眼：“呸，臭狐貍騙子。”

我姑且理解為她年紀尚小，還不懂得欣賞這世間的美男子。

墨然把我送到黃泉路，交給冥差引領，就離開了。

這位冥差大哥很熱情，一邊走一邊和我介紹：

“這是三生石，可以照見你的前世今生。”

“這是忘川河，河上那座橋就是奈何橋。看，那位大嬸就是孟婆。最近投胎的人多，孟婆說忙不過來，冥帝特地給她又安排了一個助手，是個大美人兒。”

沒想到奈何橋畔，我遇到了熟人。

在孟婆身邊幫忙倒茶湯的那個冷臉女子，可不就是我狐族第一美女緋漣嗎？

“緋漣？”我驚訝地叫了出來！原來她自殺後來到了這裏。

她漠然地看着我，仿佛這個名字與她無關。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阿澈。”

看到她，我先是有種他鄉遇故友的喜悅，然後才反應過來：我可不就是那個擔了“奸夫”之名的白狐啊，你可坑死我了。

還好神女從來沒有審問過我這件事，興許是忘了。

緋漣搖了搖頭，迷惘的眼神告訴我，她是真的壓根不記得我是誰。

也是，緋漣在狐族一向自負美貌，眼高于頂，大婚後極少抛頭露面，怎麽會認識我這只不起眼的白狐。

絕世大冤種，可不說的就是我啊！

“快走快走，時間來不及了。”在冥差的催促下，我來不及和她敘舊，就匆匆飲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穿過迷魂殿，上了輪回臺。

這次人間之旅，于神女而言不過是體驗生活。

于我，是真真切切地渡劫，經歷十二道輪回的試煉之後，我就可以從半仙再升一級，以正式仙君的身份重返青鸾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