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今已亭亭如蓋矣

今已亭亭如蓋矣

“我聽說蘇公子身體已經完全好了。”雷純泡着茶,開篇便直接問蘇夢枕道。

蘇夢枕笑着點頭,态度已算得上溫柔。不論雷純變成什麽樣,于男人而言初初戀上的女子總是比別人優待一些。

“那你為什麽還不來向我下聘?”雷純柔聲地問道。

白愁飛輕輕地冷嗤,雷純這個蔡京的好女兒竟然好意思問蘇夢枕這樣的話。也不知道這女人又在包藏什麽禍心。蛇口黃蜂針,最毒婦人心,最好一口把蘇夢枕蟄疼了,叫他再不敢貪圖美色,靠近雷純這個狠毒的女人。

蘇夢枕臉色微微一僵,最終嘆了口氣:“雷小姐,蘇某很明白,你是斷然不會嫁我的。”他與她已是血海深仇,彼此都不是會退步的人,又何來嫁娶呢?這是再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便請蘇公子同意,将你我的婚事了斷了吧。”雷純将精心烹煮的茶水分好,将其中一杯遞到了蘇夢枕面前。蘇夢枕接過茶水,目光流動,擡手将其一口飲下。

雷純看着蘇夢枕将自己遞上的茶一口喝下,婉轉嘆氣:“若是那棵樹沒有砍去,你是不是就要拒絕了我這杯茶?”

白愁飛微微訝異,他原以為蘇遮幕當年與雷損定下婚約是不敢将傷樹這件事透露給對方的。如今看來,蘇遮幕竟是十分坦誠。這或許是因為婚事本就是由雷損提出,蘇遮幕也就君子坦蕩蕩,無所隐瞞了。

有傷樹那個鬼妻兜底做保,蘇夢枕當然不用懼怕別人對他投毒。他若是中毒,不過就是讓他的鬼妻子再去采補一番滋補他就是……這般一想,白愁飛的臉就黑了。他立刻想到,傷樹采補的目标正是他。蘇夢枕哪裏是不懼怕投毒,根本是在不拿他的陽元精氣當回事兒。

白愁飛不禁扪心自問,為何受傷的總是他?

蘇夢枕笑着回道:“雷小姐在蘇某眼裏,抵得上百十個男子,不得不防。”

這一番交談,便是将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往日的所有情分都抛卻了,但場面至少還十分平和。

就在白愁飛以為此間事已了,蘇夢枕猛然扔掉手中的茶杯,一臉震色地看向面前端坐的雷純:“你還是下了藥?”

“對,我下了藥。”雷純溫溫柔柔,微微一笑,“桃酥骨。”

蘇夢枕臉色一冷,白愁飛猛然起身,同樣瞪着雷純。桃酥骨,似毒非毒,同十香軟筋散一般,都是叫人一日內內力散盡,渾身軟弱無力。藥性卻比十香軟筋散暧昧多情,發作時叫人渾身酥麻,宛如被情人的紅酥手輕輕碰觸,便是百煉鋼也要化成繞指柔,任人宰割無力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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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雷純怎麽敢?若是蘇夢枕單槍匹馬赴約,雷純這般下藥自然是她的計量過人。可是蘇夢枕帶了白愁飛,白愁飛豈能眼睜睜看着她和狄飛驚趁人之危,弄死蘇夢枕?

“只有桃酥骨?”蘇夢枕喘了口氣,冷冷的寒焰緊緊地盯着眼前曾經愛慕的女子,他已覺察出身體的異樣,那絕不止有動用不了內力,渾身無力這麽簡單。

雷純一笑,燦若豔陽,冷若寒霜:“我還放了菊花豔。”

菊花豔!!!

蘇夢枕一怔,臉上變得狠戾又難堪。他萬萬想不到雷純會對他下這種藥。蘇夢枕的額頭已禁不住冒出了細密的汗液。

白愁飛扭頭,猙獰刺目的光生生地向坐在一旁始終低頭的狄飛驚刺去。菊花豔是一種激發春情的藥,卻是只對男人有用的藥,讓男人雌伏于另一個男人的藥!雷純帶着狄飛驚過來,又對蘇夢枕下菊花豔,要得益誰,還要說嗎?

只是他們真當他白愁飛是個死人?

白愁飛立即就是最兇最狠的三指彈天——破煞、驚夢、天敵齊齊向狄飛驚攻去。狄飛驚卻在這要命的時刻擡眼向白愁飛看了一眼:“我是來保護總堂主的,絕不是來做別的事情的。”

白愁飛一頓,強行收勢。他強逼自己冷靜下來,注目雷純。他倒要看看六分半堂的兩大主事人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蘇夢枕已經知道雷純的計劃,他當機立斷,艱難地起身,對白愁飛說道:“先帶我回去。雷小姐這筆賬,蘇某記下了。”

白愁飛卻沒有去扶住蘇夢枕,而是歪着頭古怪地看了蘇夢枕一眼,而後他又看向雷純。他輕輕地,似忽然有了興趣一般,對蘇夢枕說道:“我想聽聽雷小姐的打算,我和她也算舊交,直接走了,多少不講情面。”

“不論她有什麽計劃,都與你無關了。難道你忘了,現在的我是你的救命稻草。我若出了事,你必然不好過。”蘇夢枕喘了口熱氣,繼續說道,“難道你要看着我和狄飛驚做嗎?”

白愁飛眼睛紅了紅,他開口說的話卻是:“大哥,你的話太多了。”白愁飛十分了解蘇夢枕,這個男人一緊張就會多話。蘇夢枕現在就很緊張,他在緊張什麽?僅僅是菊花豔?那種藥又有什麽可怕,大不了他這個做弟弟的給蘇夢枕幫個忙。

蘇夢枕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忽然軟倒在軟座上,垂下頭,似已對面前的局面不再理會。

雷純微笑着轉動目光,視線從蘇夢枕身上挪開,轉向白愁飛:“你知道傷樹的典故嗎?”

“知道,它是我的大嫂。”白愁飛譏谑回道。

雷純絲毫沒有聽出白愁飛的譏諷一般,她臉上依舊帶着淺淺的柔和的笑意:“不,你一定了解得還不夠深。因為蘇公子絕不會将真相告訴你。”

白愁飛挑了挑眉,沒有接話。

雷純繼續說道:“那棵樹,在你們砍斷它時,它才是真正地和蘇夢枕成為生命共同體。它即是蘇公子,蘇公子亦是它。當它采補你們的時候,便等同蘇夢枕在采補你們。可以這麽說,現在的蘇公子已不能算完全的人。他和那棵樹實則是在采陽補陰。”

白愁飛冷哼,他不喜歡這種說法。因為被“它”采補的可不止他一個男人,還有朱如是和歐陽意意。“它”采補了朱如是和歐陽意意,和蘇夢枕有什麽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

雷純眨了下眼,忽而竟然也冷笑開口:“他們能采陽補陰,別人自然也能采陰補陽,把失去的奪回來!”

“白愁飛,你聽明白我在說什麽了嗎?”雷純冷聲問道。她的聲音即便已經很冷,如十一月的寒霜一般,她的聲音依舊柔柔的,仿佛是無害的鳥兒、花朵。

白愁飛卻是因為這句話瞳孔微縮。他立即接收到了雷純話中的信息。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麽?”

“因為蘇公子現在太過強大。我們這些敵人自然不希望他繼續強大下去,而是想要他衰弱。”雷純輕笑,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而唯一能讓他衰弱的方法就只有這樣。”這便是方應看向蔡相提出的計謀,一個龌龊的,卻能切實削弱紅袖第一刀的計謀。有白愁飛在,他們殺不了蘇夢枕,便只能削弱他。

白愁飛面向蘇夢枕,用十分認真的口吻問他:“雷小姐說的是不是真的?”

蘇夢枕微微擡頭,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一點寒焰在蘇夢枕的眼中透過被汗水淋濕的頭發直直看向白愁飛。菊花豔藥性已經完全發作,蘇夢枕的情況十分不樂觀。他只希望雷純和狄飛驚趕緊走,而後……蘇夢枕知道白愁飛對男人是沒有興趣的,他從不曾聽聞白愁飛對男人下過手,自然也不可能對他下得了口。

可是蘇夢枕下一瞬便憶起,這段時間的夜裏,白愁飛幾乎每天都是雙手雙腳地纏在他身上。蘇夢枕呼吸一窒,他的感覺立即變得十分的不好。也許……也許雷純和狄飛驚還是不要走的比較好。

菊花豔的藥性十分特殊。它十分猛烈,但是只要強忍着熬過藥效發作的時段,藥性就會消失,半點副作用不留。與之相反,若是被男人做了那檔子事,菊花豔的藥性就會轉變,變成“菊裏豔”,它會在中藥的人身上留下一個極大的副作用——對這種事成瘾,時常渴望這種事,越忍耐越渴望。且這種瘾極難拔除,迄今尚未見過有人成功。

蘇夢枕自然不願意讓身上的菊花豔轉變成菊裏豔。

蘇夢枕擡頭看向雷純,他的神情中奇異地透露出溫情。還不等這溫情的目光變成纏綿悱恻的拳拳愛意,蘇夢枕便聽到他的“好”二弟大手一揮,驅逐六分半堂的總堂主和大堂主道:“你們可以走了。”

雷純見目的已經達成,自然不再久留,延誤時機。她在狄飛驚的護送下,走出了房門。狄飛驚走前似有靈感一般,猛然回頭看向蘇夢枕。他看見了蘇夢枕,看見了蘇夢枕眼中奇異的光。狄飛驚覺得十分古怪,此時此刻,蘇夢枕不應該有這樣的眼神,那眼神似暗含十分可怕的訊息。

這訊息是什麽呢?狄飛驚低下頭,關上了房門。他轉身對雷純說道:“或許……”

雷純奇怪地看了狄飛驚一眼:“或許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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