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今已亭亭如蓋矣
今已亭亭如蓋矣
狄飛驚本想說,或許他們不應該這樣離開,他們應該留下來,至少搞明白蘇夢枕眼中那詭異的光代表了什麽再走不遲。但是他看着雷純,看着這個自己願意守護一生的美麗女子。他沒有說完這句話。狄飛驚搖了搖頭:“沒什麽,是我多慮了。”
房內,白愁飛向蘇夢枕靠近,他現在滿心滿身的火熱,仿佛中了藥的人不只蘇夢枕一人,還有他。那團火已經燃燒到了他的喉嚨,令他口幹舌燥,極欲舔一舔什麽解渴。
蘇夢枕面色緋紅,目光卻是冷冷地盯着白愁飛。白愁飛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他還有什麽不明白?
蘇夢枕厲聲喝止不斷向自己靠近,不懷好意的男人:“你敢碰我?”
白愁飛停步。他歪頭盯着已經軟弱無力,還要裝作張牙舞爪的老虎的蘇夢枕,笑了:“我早就說過,要草你的。”
“何況,是你先采補我的。”白愁飛笑得十分奸,十分邪惡,“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很公平。”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已是這世上再公平不過的事。
“你以為雷純說的就是真相?”蘇夢枕冷冷地咬住牙,避免自己因為體內的灼熱發出呻-吟,“你有沒有想過,雷純騙了你,你會得到什麽?難道你以為我吃了這樣的虧,還能一心護着你,不讓你死嗎?我勸你最好冷靜下來,好好想清楚,不要自誤。”
“大哥,你的話又多了。”白愁飛看穿了蘇夢枕的色厲內荏,他已經确定雷純所說即便不全對,至少“采陰補陽”這套說辭是準确的。即便是假的,難道他就放過這次的大好機會嗎?
能夠切實獲取利益的事情,白愁飛從不會錯過。
白愁飛走到蘇夢枕面前,一把将人抱在懷中。他輕輕貼在蘇夢枕的耳邊,對他懷柔地說道:“其實我并沒有相信雷純所言。六分半堂的人的話,我是從來不信的。我只是想幫一幫你。大哥你這樣難受,我看得都覺得疼了。”他已經硬得發疼,這半個月以來的補藥,他絕不會将它們浪費。
雷純在狄飛驚的陪同下回到了六分半堂,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庭院。她的卧房外種了許多的梅樹。深冬梅花簇簇綻放,紅豔豔叫人移不開眼。雷純站在庭院中,擡頭望着滿樹紅梅。
白愁飛不得不承認蘇夢枕說得對,他被雷純騙了。他并不能靠采陰補陽将蘇夢枕采補回來。他一次至多将損失的十分之一采補回來。可是他草蘇夢枕一頓,損失的何止十分之一?怎麽看,這都是一筆賠本的買賣。但人往往是執拗的,不可理喻的,愚鈍沒有理智的。白愁飛現在就是這樣一個執拗的、不可理喻的、愚鈍沒有理智的人,但凡讓他再抓住機會,他還是不會放過蘇夢枕這個好大哥。
白愁飛現在已是完全的擺爛,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去面對蘇夢枕的懲罰。那必然是将他單獨關在房裏,獨自去面對“它”。但他此刻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愉悅,即便是立刻和“它”碰頭他都已無所謂。
但是出乎意料,蘇夢枕沒有這麽做。白愁飛轉過念頭,立刻明白這是為什麽。因為菊花豔,因為拜他這個弟弟的幫忙,已将蘇夢枕身上的菊花豔成功轉化為菊裏豔——蘇夢枕恐已離不開男人。
想必,在蘇夢枕心裏,與其被多個男人壓在身下,還不如一直便宜了他白愁飛。畢竟,他白愁飛既漂亮又聰明,是極符合蘇夢枕胃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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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已舍不得他去死。
白愁飛便十分得意,能将江湖之巅壓在身下的男人,只他一家。他決定原諒蘇夢枕設計誣陷他“為愛護兄五年”這件事。人在吃飽喝足的情況下,總是特別寬容大量的。
心滿意足的白愁飛懶洋洋地趴在椅子上,看着蘇夢枕。蘇夢枕醒來後,便開始雕琢那截來自傷樹的樹心。經過昨天一夜,倒是讓他決定了要在這截木頭上雕刻什麽了。紅袖刀的刀工自然十分好,不僅好,還十分快十分的準。一個下午的時間,已足夠蘇夢枕将木心雕刻完畢。白愁飛正好奇他雕刻的是什麽,蘇夢枕已經甩手将雕刻的木心扔向了他。白愁飛伸手一把撈過丢過來的木雕,低頭定睛一看,赫然是自己的人像。
白愁飛心中一突,茫然地擡頭看向蘇夢枕,向他詢問一個緣由。
蘇夢枕翹起嘴角,涼薄得似冬天的雪:“昨天我已經警告過你,要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便是你用這個吓唬我,我也不會反悔。”白愁飛皺着眉,坦然道。
蘇夢枕不為所動,冷嗤道:“雷純只說對了一半,或者說她猜對了一半。傷樹的确是與我一體,但這是暫時的。當我這截樹心雕刻成某個人,傷樹便會轉而和這個人徹底合為一體,不分彼此。”
白愁飛收起了渾身的慵懶,立即直起身,正色問道:“我會怎麽樣?”
“自然是成為它,成為我的妻子。”蘇夢枕冷笑一聲,“從此以後,你所有的一切都屬于我,任我予取予求。”這是何等的不公平?但這個時代的婚姻便是如此,妻子如同丈夫的私有,供其享用、胡作非為。
蘇夢枕一直不願意雕刻樹心,便是因為不願意被雕刻的人落到這樣悲哀的境地。白愁飛卻“自投羅網”,令他下定了決心,做出了選擇。
蘇夢枕起身,不顧白愁飛如影随形的目光,走出了門。
白愁飛愣愣地看着蘇夢枕走了出去,然後大門被蘇夢枕雙手輕輕關合上。他再次孤零零地留在了封閉的空間中,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但是很快,他就有了反應。他緩緩低下頭,看到自己的雙腳已在他茫然之際,被許許多多的“根”纏繞住。又似乎,這些“根”是從他的雙足中延伸出來,鑽破地板,鑽入下方的泥土。
将門合上的蘇夢枕轉身立即遇上了等在外面的楊無邪。楊無邪嘆着氣,不認同道:“你真的選他?”
“我能怎麽辦?我已經中了菊裏豔,難道真要去找別的男人?”蘇夢枕黑着臉反問道,“要惡心死我?”
楊無邪心道,白愁飛和你困覺,你就不惡心了嘛?
楊無邪搖搖頭:“娶妻娶賢,讨這樣的老婆肯定要家宅不寧的。”
蘇夢枕翻着眼皮,斜斜地看楊無邪,不說話。
楊無邪搖着頭,轉身走了。他一早便知道,蘇夢枕對白愁飛,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現在離黃河還遠哩。
三天後,午後,金風細雨樓,剛剛吃飽飯的白愁飛正站在白樓前仰頭看天。
以前白愁飛看天,是因為他向往振翅飛翔的感覺,向往雲端那處的位置。現在他看天,卻是為了攝取陽光。
他現在已不用随時随地和蘇夢枕呆在一起了,因為“它”已經和他融為了一體,“它”再也不能傷害他。但也因此,他再不能離開金風細雨樓,再不能做出背叛蘇夢枕的舉動。他已成為這個世界上蘇夢枕最值得信任的人。蓋因為他和他已經是生命共同體,已是彼此的半身,但凡蘇夢枕出事,白愁飛都要跟着遭殃。
“二哥。”
王小石的聲音忽然傳入白愁飛的耳中。白愁飛低頭,向十分激動的王小石看去。他淡淡地喊了一聲:“小石頭。”
王小石立即沖上去,一把抱住了白愁飛:“二哥,我很想你和大哥。”
“我們也是十分想念你。”白愁飛情不自禁地也将王小石緊緊地抱在懷中。不管怎樣,王小石這份純粹的兄弟情是他罕有的、珍惜的。
再次見到兄長,且不是可怕的刀指相見,王小石已是感動得要流下淚來。他嗚咽地向二哥道歉:“二哥,我對不起你。我竟信了你背叛大哥,想要殺他,奪取樓裏龍頭老大的位置。”
白愁飛臉色一僵。王小石的這句話讓他立刻想到了那條至今令他深惡痛絕的謠言,十分的紮心:“你不用這麽愧疚,其實……”
王小石今日再見到二哥,便發現白愁飛與五年前大有不同。此刻他站在白愁飛面前,清晰地感受到,白愁飛的氣質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他的人十分的清新、清爽,就像風從樹葉中穿過,吹拂在人的面上一樣,叫人舒服爽快。
王小石打斷了白愁飛的話,情真意切地說道:“二哥不用寬慰我。錯的就是錯的。我作為兄弟,竟然那樣懷疑你,實在是沒有良心。我早就明白的,二哥是絕對不會背叛大哥的,二哥對大哥最忠心不過!那些話都是別人對二哥的污蔑,真是龌龊、卑劣。”
白愁飛再也忍不住,出聲道:“你還是閉嘴吧!”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弟弟,一出口就是在掏兄長的心窩子。王小石怎麽不去掏蘇夢枕的心窩子?難道欺負他就是這麽快樂的一件事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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