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片葉01

第一片葉01

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慌亂地翻看筆記本，極力想證實自己并沒有看錯。

翻書的噪音驚擾了寫板書的吳老師，她放下粉筆盯着林恙然，咳嗽兩聲開口：“林恙然，幹嘛呢！上課一分鐘了，你的書呢？”

林恙然立馬合上筆記本，從抽屜裏摸出必修二。

本以為逃過一劫，屈南山卻一個勁叫喚着必修三。

只好重新找，慌亂中書本掉出來，正好落在吳老師的腳邊。

林恙然投之以尴尬一笑，只聽吳老師低聲說：“下課給我留下。”

因為上課被抓包開小差，整節課林恙然都在認真聽講。

直到放學後，她才翻開那本筆記。

筆記并未署名，她很失落。

班上大部分都去食堂搶飯了，方榆子走讀回家吃飯，只剩蒲迩一個在教室等林恙然。

吳老師走下臺，口氣溫和了不少。

“林恙然，我知道你失憶了，所以上課更要認真聽，盡量把落下的補起來。”

“這次考試的題，我只講了難題，基礎題你要不會，來辦公室問我。”

林恙然認真點頭，“謝謝吳老師，我會努力的。這次的基礎題我都會，不麻煩老師了。”

見林恙然誇口其詞，奈何飯點到了，還是放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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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蒲迩一起吃飯時，林恙然忽然間反應過來，她咳嗽兩聲，試探開口：“茶茶，我可以向您要幾個八卦嗎？”

蒲迩驚訝地盯着她，“你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李垣潮嗎？”

哦好像，林恙然對他的喜歡已經是過去式了。

“怎麽，你的小心思終于能裝下其他事情了？”

“你有沒有最近的，高三年級的八卦啊？”林恙然眨巴眨巴雙眼，又添了句話：“當然，除了何暄。”

蒲迩收起調侃的口吻，開始正經起來，“說到這高三年級嘛，好像還真有兩個八卦。你知道那個校花學霸嗎？她前幾天轉學走了，聽說是家裏出了什麽大事。”

蒲迩眉飛色舞講着，林恙然被她逗得嘎嘎傻樂。

想問的當然不是這個，所以便趕緊讓蒲迩講另外的。

“這個不算八卦吧，學校好多人都知道，就那個學神，前幾天生了場大病，把華清大學的保送考試給錯過了。”

“沒了？”

林恙然失望地看着她，手裏的筷子都不動了。

明明二十說過，他算是高中的風雲人物。風雲人物沒八卦，正常嗎？

“最近的沒了，你想問點啥？”

林恙然轉轉眼珠，“茶茶，你聽說過高三年級，有沒有那種成績特別穩定，分數能上北西工業的人呀。”

“你問這麽具體幹嘛？我只知道八卦，都沒專注過分數。”

蒲迩思忖一會，又說：“你可以去表彰板那看看，那貼了前一百的成績呢。前十還有照片，你以前不也拍過那照片嗎？”

是拍過，姐曾經也輝煌過。

“往事無須再提。”林恙然擺手制止，因為按照蒲迩的性子，接下來就該勸學了。

吃完飯，林恙然坐在教室裏，看着黑板上的留堂作業發呆。

到底要不要去表彰板上找二十呢，她糾結地摳書。

正式見面前，不說身份與姓名，這是從開始就定好的。

她摸出那本筆記，心想：“二十，沒想到我們竟然在十二年前就有了可以相遇的機會。我要不要遵守約定，不去見你呢。”

林恙然是在一個不知名的物理論壇上認識他的。

這個論壇很特別，注冊時得用數字做昵稱，林恙然想了很久，給自己整了個高大上的名字——1又2/3。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在論壇貼了一個考研互幫互助的帖子。

林恙然有的時候會翻自己發的帖子，那條帖子到2022年都還是只有他一個人的回複。

1又2/3：有沒有人想考京南，材料物理，等一個有緣人～我們可以一起互幫互助，加油打氣(^.^)

20：可以加我，雖然已經上岸，也不是一個方向，但本科材料物理。

後來林恙然加了他，有事沒事就和他交流考研心得。也是因為他，林恙然才能夠在枯燥乏味的備考中喘口氣。

有時候林恙然會想，如果沒有他告訴自己失敗不可怕，鼓勵自己走出一戰落榜的陰影，她不可能最後成功上岸。

上岸後本想約他見面，但他卻選擇出國留學，還是放棄國內的成就，可以說得上是義無反顧。

所以她一直都沒見到真人，蒲迩有時候會罵自己傻，被一個騙子耍得團團轉。

可林恙然從不這麽覺得，雖然他沒有告訴自己，留學去學什麽，甚至也沒說要去幾年。但她就是這麽相信他，無條件地。

“喲！看啥呀？你這筆記不會是什麽秘籍，看完了就能練成絕世武功？”

屈南山回座位時，見林恙然愣神的模樣，拍了下她的肩膀，調侃道。

林恙然回頭看他，臉上挂着沒心思和他鬧的表情。

“你咋了？”

林恙然将筆記本收進課桌，“沒咋。”

也許是動作太大，林恙然的手肘不小心碰到屈南山的右手臂。

“嘶——”屈南山緊蹙眉頭，捂着手臂。

林恙然見他這副嬌氣的樣子，抱着手身子往後傾，“屈少爺您還真是細皮嫩肉啊，我什麽都沒幹，你休想碰瓷！”

屈南山啧了聲，“我是那種人？”

話罷，他便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

整天學習的日子，充實而有意義。

一眨眼，五天就溜走了。

林恙然還是沒下足勇氣，去找二十。自己先定的承諾，總不好毀約。想着再堅持堅持，等救回夏蟬後便立馬想辦法穿回去，回去自然就能見到了。

今天是入學考試成績放榜的日子。林恙然沒參加，她也絲毫不感興趣。

但別人不這樣想，這次成績關乎換組，所以放成績單的講臺上瞬間圍了好多人。

林恙然覺得他們吵鬧，捂住耳朵打算去趟廁所。走出教室便看見屈南山站在過道旁，垂着頭沉默，有種生人勿近的既視感。

蒲迩拉住林恙然，湊到耳邊，“恙恙，屈南山咋了？成績下降那麽多，看上去他好像也不是很開心。”

“下滑了？”

林恙然分明記得，屈南山是那種成績一路穩定到高考的人，一個小小的入學考試怎麽會絆倒他。

蒲迩點頭答道：“估計老張要找他喝茶了。掉了兩個檔次，年級上都36了。可上次期末考他明明在前十來着。”

一整天屈南山都籠罩在悲傷的陰影中，林恙然根本就沒法和他說上一句話。

晚自習放學的時候，林恙然叫住他，還沒開口。

屈南山甩下一句，“先別給我爸媽講。”

見他逃走的背影，林恙然滿臉困惑。

他到底咋了？

*

是夜。

林恙然掉進一個夢，她又夢見了二十，這個她想了很久的人。

夢裏的二十看不清身影，卻一本正經問：“恙恙，如果我們見面之前，我喜歡上了別人，那我們還要見面嗎？”

林恙然試探，“所以，你愛上別人了？”

得來的只有沉默，和一句遲到了很久的抱歉。

林恙然還沒來得及悲傷，就被鬧鈴吵醒了。

她關掉鬧鐘，夢境悲傷，她在床上躺了半天，都還沒回過神。

即使知道這是夢，但她還是止不住傷心。想起以前問二十談過戀愛嗎，他的回答是不算談過，但有一個在高中時暗戀的人。

林恙然稱之為白月光。

不過據二十的朋友宋覽說，他在大二的時候，就強迫自己放下了。

比死去的白月光還有殺傷力的，大概只有青春時代後永不再見的白月光吧。

林恙然裹進被窩悶聲咆哮，在悲憤之餘，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去找二十。

要趕在那個白月光出現之前，就走入他的生命裏。

所以她天剛擦亮便到了學校，書包都沒放，就來到表彰板前，找人。

由二十的成績推測，她打算從45名開始找起。

林恙然曾和他交換過名字中的一個字。

所以只要找帶“辰”字的姓名就行，二十對它的解釋是星辰大海。

可是11到45都找遍了，連個諧音都沒有，林恙然甚至還找到了宋覽。

網戀那段時間，林恙然想從別人口中了解他究竟是怎樣的人，東找西找便找到了二十的同學，宋覽。

他是二十從初三到研究生的同學，初三高中同班，大學同校同專業，甚至讀研時還成了不同專業的室友。

但找到宋覽也只能說明二十的确在百川，林恙然只好從最後開始找，仍舊一無所獲。

周圍越來越多從食堂吃完早餐準備去上早讀的同學，林恙然開始焦急。

晃眼間瞟見了前十那塊單獨的表彰板，難道在前十？

可百川中學的前十大多都是華清的預備人選，她實在不敢相信，成績穩定的二十，若考這麽高，幹嘛非要去報北西工業。

但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林恙然來到前十的表彰板前，一個一個看，姓名成績班級，還有照片。

第六，第五，第四都還不是他。

林恙然已經不敢再往前走了，因為她知道第三是何暄，他可是高考694的大學霸。

來到第二名面前，林恙然一眼便被照片吸引，感概道：“這人和人的差距簡直是比人和豬的差距還大，校花不愧是校花，即使拍照技術拉胯，都擋不住這顏值。”

她在心裏遐想：“長得這麽好看，成績還這麽好。要是能和美女姐姐做朋友就好了。”

肖想之餘，林恙然倏然意識到，只剩下一個人了，會是他嗎？

她不小心用餘光瞥見了，年級第一姓名的最後一個字，辰。

是他嗎？

林恙然在心裏反複問自己，她不敢信，二十竟然是第一。

抱着同字的想法，林恙然捂住那張照片，轉過頭仔細看起了簡介。

姓名：劉嶼辰

班級：高三三班

總分：718分

座右銘：不需要你認識我，我會把青春融進祖國的江河。

看到座右銘這一行時，林恙然突然笑了，熱淚盈眶。

沒想到十二年過去了，二十的人生格言居然一個字都沒變。

“原來你叫劉嶼辰。”

林恙然滿心歡喜準備離開，一個剛從食堂出來的女生趕早自習，撞上她。

砰一聲林恙然的頭直接撞到表彰板上，只聽身後傳來的道歉聲越來越遠。

她捂住額頭，咬着牙忍痛，心裏一個勁念叨：“真是倒黴，早上做那種夢就算了，現在頭還被撞，早知道出門前看看黃歷了。”

額頭腫了個大包，她撕着氣輕輕揉着，不經意間睜開眼。

林恙然愣了半秒，看着二十的照片，傻笑。

沒想到期待了這麽久的見面，居然是以這種方式開局的。

這或許是天意吧。就像是天意讓林恙然撿到了那本筆記。

日出的陽光不偏不倚地印在表彰板上，照片裏的二十，白衣黑發，寬肩窄腰，臉頰幹淨，那雙清澈的眼，柔和卻堅毅，在光下閃閃發亮，鼻梁挺直，帶着好看的嘴角弧度。

他竟和想象中的樣子，沒多大分別。

林恙然嘴角上揚，忽地自言自語：“很高興認識你，劉嶼辰。”

早讀的預備鈴響起，林恙然扶了扶書包轉身。日出的光暈中，只背了一個書包肩帶的男生從校門口，就這樣跑進林恙然的視野。

林恙然所能想到的，形容他的詞，幹淨，清澈，少年，和一切美好。

驟然發覺，他好像就是照片裏的劉嶼辰。

林恙然怔在原地，看着他帶着并不刺眼的光，跑進教學樓。

也闖進她心裏。

那一瞬間，教學樓傳來朗朗讀書聲，林恙然在聲聲嘈雜中聽見：“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日出撒下的耀眼淡紅的光，漸漸被太陽回收，林恙然伫留原地，感受着樹葉縫隙落下的光霭，明明是倒春寒，卻分外溫暖。

林恙然想，自己和他大概，這算是初見吧。